魂魄司。
古風抽題隨寫,題目:執念。
人物:蕖、冀子、上官如玉。
類型:BG。
她總是打著一把紙傘。
站在那,很是認真的看著遠方。
總是一直站在那兒。不論下雨冬雪,天晴天陰。
他一直以為她有一天會走。
一年過去,她始終站在醫館旁。
打著傘,偶爾拿著手上的小本寫著什麼。
終於有天,他忍不住去跟她開口攀談,她張大眼睛看著他的模樣,真像隻貓兒。
仔細一望,才發現她黑色平瀏海下,襯著一雙顏色不一樣的瞳孔,這、世人好像說這是妖瞳,不吉利,是陰陽瞳什麼的……
「你,快快離了這吧。」
「可是我、可是我……」
話還沒說完,下一瞬,遠方便傳來驚慌聲與慘叫,幾乎是同時,醫館的門被拉開了,有著一頭花白頭髮的老大夫攏著衣襟,點著燈籠往外張望,看見他同時便開口問道:「年輕人,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他慌張指著站在醫館外的她。
老大夫頓時張大了雙眼,不消片刻,伸手招他進了醫館:「進來幫我吧。」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燒水總會吧,替我燒水,然後點燈開門等著。」
說完,老大夫就提著燈籠跟藥箱跑了出去,這時他才發現,老大夫身後跟著一名身著奇異黑衣的男子,卻是滿頭白髮,一臉嚴肅。
與女子一頭黑髮,一身淡色旗袍剛好呈現一種微妙的對比。
「進去燒水吧。」她淡淡開口,視線又悠悠遠望,仔細看著,總覺得她是看著那黑衣男子離去的背影。
他一臉霧水、滿腦子混亂,卻還真進了醫館替老大夫燒熱水。
過沒多久,老大夫夥同著一群壯丁抬著一個門板回來,門板上躺著一名正在呻吟的婦人,看來是羊水破了,狀況十分危急。
他看著那名黑衣男子一直跟在老大夫身後,可是卻什麼都不幫忙,而那女子則一直站在醫館外打著傘。
一夜無眠。
天剛亮,雞啼一陣,他紅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老大夫往門板上蓋白布,讓哭了一晚的家人把人領回去。
那婦人的丈夫手上牽一個大的,大的手上牽小的,另手懷裡還抱一個,就昨夜熬了一晚生下來的。
老大夫煮了壺茶,茶香四溢,他這才傻傻回神,指著那個黑衣男子沙啞問著:「你、你跟她……到底是?」
老大夫啜著茶,看了一下身邊站著的男人。
無奈的頹了肩膀,嘆了口氣。
「一般人是看不見他們的,你看見了,代表你跟他們有緣,也跟我這醫館有緣,年輕人,想留下來學醫嗎?」
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留下來,就能知道他們是誰嗎?」
老大夫吐了口氣,慢條斯理地抬眼。
「他們,是陰差啊。」
正確來說,是負責這地區的魂魄司。女子垂下眼,卻沒有多做解釋。
※
子時,夜深人靜,醫館的門開了,白髮男子從裡頭走出來,看了她一眼。
「蕖,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繫子。」
醫館的燈火亮了,留下來當學徒的他抓著頭走出來,一臉睡眼惺忪:「我可不可以問妳……」
「去洗把臉再來聽吧。」
沒得商量,他搓著手洗完臉走出來,手上捧著一個懷爐。
畢竟冬冷,實在寒。
見他坐了下來,她便緩緩開始說,很久以前,她曾經是個人類,閨名為荷花。
許給了一個青梅竹馬,本要下嫁,卻在嫁前遭遇不幸,從此成了魂魄,流落人間。
百年迴轉,她被拘到了地府之下。
由於人員短缺,她找不到竹馬,於是決定留下當兼差人員,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那個當時死命護著她的男人。
當了幾十年的兼差陰司,終於在因緣際會下,找到被傷得魂魄不全,幾乎要消散的那個男人。
於是,他們在一起了。
寧可魂魄盡散,也不願再分離。
閻王為此頭痛的很,幾經思考後,決定讓他們兩個做一個選擇。
如果願意當魂魄司留下來拘魂,那就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累積陰德福報,看是否能攢到那一天,得以將她愛人魂魄重新凝全。
於是一攢,就攢到了現在。
「什麼是魂魄司?」
「就是專管人死的,不管生,為古楚神做事。」
「古楚神?」
「大司命、少司命……」她的眼中,透出了一種亙古的久遠,十分久遠。
「那、那為什麼妳要一直站在這裡?」
她垂下眼睫,慢慢地收下雨傘,身子往醫館內退了一步。
下一瞬間,他看著眼前的街道瞬間出現了一堆透明的手在地上揮舞,還發出了十分淒厲的慘叫聲,嚇得臉色都白了。
她又往前,並且撐開傘。
剛剛那些恐怖的景象與聲音一下就消失了。
「這裡是死地,如果不鎮壓住,便會死很多、很多人。」
她轉頭,一陣陰風颳起,繫子出現在陰風之中,對她點頭。
「蕖,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繫子。」
然後他就穿過坐在門口的男人,直接踏進醫館。
男人差點沒摔了手中的懷爐。
「呃,他只會說這個?」
「繫子的情感喪失,魂魄不全,記得我、已是萬幸,多的……蕖兒要不起了。」
她閉上眼,不說話了。
這樣愛一個人的神情,讓男人看了很久,然後記了很久,一直到他繼承醫館,成為頭髮花白的老大夫為止,都忘不掉那個表情。
一甲子啊。
當他成了老人,抱著懷爐依舊坐在醫館門口,與仍舊是那樣年輕的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時,他看見遠方有個小少年,很青澀的模樣,正躲在樹後看。
他笑了笑,抬頭看著。
「蕖花兒,妳看,那裏樹下有個少年……」
「六十年前,你也是那樣看著我。」
「那一年才終於了解什麼是執著。」他瞇細眼睛,看繫子一如往常,面無表情地從醫館內走出,穿過他坐在那裏的身子,然後一如往常的說著那兩句話。
「還是習慣不了繫爺這種穿越我走來走去的方式。」他無奈地捧起手,呵了口氣。
蕖對著遠去的身影微笑。
「可是,繫子用了六十年,記住了你的名子。」
是啊,是啊。他閉上眼,悠哉悠哉的笑了。
待繫子回來,已經夜深,他打著燈籠出來。
聽到繫子的聲音。
「蕖,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繫子。」
「子禹,我回來了。」
他揚笑,點點頭。
「繫爺,歡迎回家。」
下一秒,繫子面無表情地穿過他進屋。上官如玉,字子禹,人送稱號玉面神醫。
就算今年已經快要八十了,還是無法習慣被陰差穿過身體的感覺。
他默默的收起燈籠,對她開口:「蕖花兒,晚安。」
「晚安。」
關上門,他總會靠在門上,閉上眼許下一個願望。然後才收拾東西去睡。
六十年來,近千個願望。
直到死亡,直到醫館換人,直到繫子打著燈籠,帶著他上路。
他年紀大了,腰痛,眼睛也不好,腳步於是蹣跚。
繫子耐心十足,走在前頭,卻總是等著他跟上。
「繫爺,我忘了跟蕖花兒說再見了……」
繫子停下腳步,看著他,慢慢開口:「我回去幫你同她說。」
「那還能不能幫我多帶一句話阿?」
「……嗯。」
「一直以來,謝謝妳。」
上官如玉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像是看顧著孩子,眷戀著情人,思慕著心愛的對象。
是混合了六十年來,初遇那時的心動,第一次攀談時的心悸,熟識後的心繫,以及最後最後,相處下來的心心念念。
是執念了,真是執念了。
上官如玉由於行醫多年,為人樂善好施,終身未娶只求幫助貧困有難之人,並且協助陰差鎮守死地,福報深厚,特別有賞,上奈何橋喝湯之前,陪同的判官特別問他來生有什麼希望。
「我有好多願望呢……」他死時年老,難免有些老人家症頭,判官也是個耐心的,笑笑地聽他說:「哎,您老直說無妨。」
「我想、我想求小蕖開開心心的,想看她笑、看她美美的、看她嬌、看她不在悠遠遠望、看她……」
「看她永生美滿安樂,與繫爺過著快快樂樂的日子。」
判官傻了,跟在後面的繫子也露出了有些詫異的表情。
「老人家,您您您這是要把您的福報都轉給這兩個魂魄司?」
「能、能轉嗎?」
判官乾笑了幾聲。
「福報全轉了,您老下輩子恐怕難過喔。」
「再難過也都熬過來了,我今生還不是執了蕖花兒一輩子?」
「那行、那行……」
上官如玉拖著腳步,慢慢的喝了那碗孟婆湯。繫子看著他走上橋,看著他身影消散。
判官才回首:「人類果然是最傻的,是吧?」
繫子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回到醫館前,他看著空空蕩蕩的門口,還有站在一旁,有些失落的蕖。
他聲音沙啞的開口:「蕖,我回來了。」
「繫子,歡迎回來。」
「子禹……」
「他不在了。」
那一天,繫子也在門口站了一日。
直到大司命跟著判官一起前來,繫子才回神。
大司命咧著嘴,很是狂放的笑著說,有個傻逼用自身六十年的福報換了他們兩個自由與所有,還用了六十年的時間許了近千個願望。
於是,繫子的靈魂得以重煉。與蕖一起,回到大司命的居所重新淬鍊。
死地,將由別的魂魄司來鎮守。
--至此,再無人能在醫館前見到那名撐傘的女子。
時空流轉,物換星移。
醫院急診室中,一名消防人員十分緊張的把一位孕婦推入急診室,看醫生包圍住她,才滿身是血的喘了口氣,回頭卻傻。
「如是我執,子禹,我們來還你一千個願望了。」
「如是我念,子禹,這一世別再覬覦我的女人了。」
一執一念,終成輪迴,再次相遇。
上官豫流綻開笑顏,眼角卻帶花:「我叫上官豫流啦,還有,我有女朋友了啦,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們要來當伴郎伴娘嗎?」
他笑著搭上他們的肩。
旁人看來像是瘋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再也清醒不過。
如是執念,便是執念。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