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行剎那】二。
為何成神,何苦為神。
這個問題從下凡後,就一直在尚風悅的心裡頭盤繞,快五百年了,他卻一個答案都沒有。
好像有一天醒過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後,他就是神了。
沒得商量、沒得猶豫。下一秒就接了旨,去行神諭、現神蹟什麼的。
見鬼。
他難得煩躁,在屋外彈起玉琴來。琴音漫漫,卻顯有些雜亂,心不寧、琴音自當不平。本來想試著靜心,卻沒想過越彈越亂、越來越煩。
一曲彈畢,他搖扇而嘆。再看天上、難得又見龍影沉浮雲間。
認識多久了啊,那頭龍。
尚風悅邊搖著扇子,邊看著天邊無際雲彩之中,那翻騰而起的金黃身影。
清罪之時,他躍下南天門,直墜人間。
成了收斂神威,必須在人間待到罪罰期滿的神。
就在他下凡落地,想抬頭看看自己掉到哪裡的瞬間,天上嘩啦啦的下起驟雨來。
尚風悅滿身濕的吐了口水後,便抬頭對著天空一陣碎念,不久之後,他就看見一隻龍飄然落地,龍行之影化為金黃之光,從光中走出人影。
那個男人,說他叫醉飲黃龍。是近年來負責降雨的五位龍神之一。
然後,他們就認識,變成了朋友。
他在寨子裡找了地方定居,醉飲黃龍之後只要降完雨,就會飛到人間找他喝上一杯茶,跟他聊聊天,才回天上。
莫名其妙的就這樣結識人間五百年的歲月。
停止回想,尚風悅抬眼一望,天邊已經沒了龍影。
他垂下雙眼,起身拿了茶壺熱茶,茶才剛熱好,一道金光就在眼旁閃起,接著是那男人低沉的嗓音。
「好友。」
「嗯,這次又想來跟我談什麼啊?談家人、談事業、談你的兄弟?」
「談你。」
尚風悅詫異了,這頭龍也有開竅的時候?他遞了杯茶給人,挑眉問了。
「談我做什麼?你想要介紹女朋友給我嗎?」
「天上都在傳,清罪之時下凡的神祇,並不是全部都願意回歸,而你便是那個不想回歸的其中之一,是真的嗎?」
看人緊張的連茶杯都不碰,只想問清楚事實真相的模樣。
尚風悅笑了笑,晃頭晃腦的裝作思考模樣,最後沉吟一聲,直直的望著醉飲黃龍。
「是真的--你又如何呢?」
醉飲黃龍一嚇,聽見尚風悅後面的問句才喘了口氣。
「你這麼喜歡人間嗎?可是天庭的職責……」
「我不想回去面對那座鳥籠,你們可以豪不在乎的被關在裡面當官賞鳥,我做不到,我再怎樣也是需要滋養的花朵啊。」
「好友,這樣是叛逃罪。」
尚風悅啜了口茶,淡淡反問。
「與罪者做好友,你怕了嗎?若是怕了,那你早該怕。」
「我才不會怕。」
尚風悅以扇掩嘴,又笑了笑,他將杯子往前遞,指指茶水。
「喝茶吧,這泡茶可貴的很,好不容易才坑到的,不喝白不喝。」
「好友……」
「不說這了、不說了,喝茶吧。」
也不知道,還能再與你這樣對桌喝幾次茶。不把握僅存的時間,我就是白癡。
尚風悅看人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那傻氣模樣,竟是如此讓人發笑。
原來幸福是如此模樣,只是對桌共飲,卻能如此平靜。
在天上恍惚多時,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尚風悅閉著眼,享受淡淡茶香。
直到茶飲完,醉飲黃龍起身告辭。
尚風悅坐在椅子上,看著龍形翩上天際,撒下一片澄黃金光。
原來,孤寂是如此瞬間的事情。
他一人飲著冷掉的茶水,苦澀帶嗆,難以入喉,卻仍是將整壺飲盡。
望著桌上的空杯,尚風悅自嘲一笑。
「醉飲黃龍,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成為那個洗杯子的人。」
他哼哼的笑著,哼哼的把杯子拿去洗了。
但沒想到那天來得如此快,而且毫無預警。
清罪之時遭貶下凡的神祇該回去的都回去了,唯獨剩下幾個硬氣的、倔強的,或是有了不能割捨事物的,死活不肯歸天。
於是,二郎神親自下凡緝捕。
尚風悅對眼前的神將作揖,表情帶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便不歸天了,不服的話,來抓我啊。」
天兵神將一個個擺好架式排開,尚風悅也早有心理準備,取扇欲攻之時,一條龍影竟然就這樣飛了下來,擋在他面前。
他嚇傻了,連忙開口:「醉飲黃龍!你不要來當傻子!」
龍影帶著狂風暴雨,捲起了一陣波瀾。狂風混著驟雨,把天兵神將刮個不清,連帶整個寨子都飄起了雨來。尚風悅還在吼,就見龍影飛上天際,一陣翻騰。
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道天音隨即跟著落下。
「罪龍反叛,私自颳風降雨,意圖叛逃天庭、罰天雷追令--」
轟隆一聲。
尚風悅看著那條龍,慢慢的從天上跌了下來。
龍殞--
「醉飲黃龍--」
帶著他居所之中,栽植遍野、滿天飛舞的花瓣,尚風悅飛身上前,意圖在龍殞之所,接住那往下掉落的身影。卻忘了天兵神將還在身側,一時不察,他便被縛神鏈給鏈起,綑的結結實實,無法動彈。
『不,不要--
不要讓我什麼都不能擁有--』
尚風悅一邊吶喊著,一邊看著醉飲黃龍的身子跌在地上,盤捲成一團,鱗片倒豎,像是十分痛苦的在泥沼之中掙扎著。
「放過他、我願伏罪……」至少,不要讓我連想守護的東西都要剝奪,尚風悅被壓制在地上,看著醉飲黃龍掙扎起身。
「不要再當傻子了,你已經為了你兄弟傻了那麼久,不要再傻了……」尚風悅跪行往前爬去,將額心抵在醉飲黃龍的龍角之上,用著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聲音說著。
他很自私,自私到曾經想過如果醉飲黃龍的世界只有尚風悅跟醉飲黃龍就好了,但就是因為醉飲黃龍的世界除了他以外還有其他人,他才會這麼的--
無法放下這頭笨龍。
醉飲黃龍雖被天雷打中,但還是掙扎起身,在泥水中一陣翻攪,染髒了他們兩人,尚風悅帶著淚花笑罵:「蠢龍,我的衣服很貴呢。」
「我、會替你……洗衣……」替你洗杯子,替你打掃家裡,所以、不要到一個我找不到你的地方。醉飲黃龍直起身子,發出震天龍吼,又是向天一次龍行,帶出燦然水花,浸濕他們一身。
尚風悅的頭髮都塌了,在雨水之中,笑卻如花。帶著染濕的花瓣,笑瞇的眼。
醉飲黃龍張大眼睛,看著尚風悅的身影,在雨水之中,化光消失。
「尚風悅啊--」
※
這個問題從下凡後,就一直在尚風悅的心裡頭盤繞,快五百年了,他卻一個答案都沒有。
好像有一天醒過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後,他就是神了。
沒得商量、沒得猶豫。下一秒就接了旨,去行神諭、現神蹟什麼的。
見鬼。
他難得煩躁,在屋外彈起玉琴來。琴音漫漫,卻顯有些雜亂,心不寧、琴音自當不平。本來想試著靜心,卻沒想過越彈越亂、越來越煩。
一曲彈畢,他搖扇而嘆。再看天上、難得又見龍影沉浮雲間。
認識多久了啊,那頭龍。
尚風悅邊搖著扇子,邊看著天邊無際雲彩之中,那翻騰而起的金黃身影。
清罪之時,他躍下南天門,直墜人間。
成了收斂神威,必須在人間待到罪罰期滿的神。
就在他下凡落地,想抬頭看看自己掉到哪裡的瞬間,天上嘩啦啦的下起驟雨來。
尚風悅滿身濕的吐了口水後,便抬頭對著天空一陣碎念,不久之後,他就看見一隻龍飄然落地,龍行之影化為金黃之光,從光中走出人影。
那個男人,說他叫醉飲黃龍。是近年來負責降雨的五位龍神之一。
然後,他們就認識,變成了朋友。
他在寨子裡找了地方定居,醉飲黃龍之後只要降完雨,就會飛到人間找他喝上一杯茶,跟他聊聊天,才回天上。
莫名其妙的就這樣結識人間五百年的歲月。
停止回想,尚風悅抬眼一望,天邊已經沒了龍影。
他垂下雙眼,起身拿了茶壺熱茶,茶才剛熱好,一道金光就在眼旁閃起,接著是那男人低沉的嗓音。
「好友。」
「嗯,這次又想來跟我談什麼啊?談家人、談事業、談你的兄弟?」
「談你。」
尚風悅詫異了,這頭龍也有開竅的時候?他遞了杯茶給人,挑眉問了。
「談我做什麼?你想要介紹女朋友給我嗎?」
「天上都在傳,清罪之時下凡的神祇,並不是全部都願意回歸,而你便是那個不想回歸的其中之一,是真的嗎?」
看人緊張的連茶杯都不碰,只想問清楚事實真相的模樣。
尚風悅笑了笑,晃頭晃腦的裝作思考模樣,最後沉吟一聲,直直的望著醉飲黃龍。
「是真的--你又如何呢?」
醉飲黃龍一嚇,聽見尚風悅後面的問句才喘了口氣。
「你這麼喜歡人間嗎?可是天庭的職責……」
「我不想回去面對那座鳥籠,你們可以豪不在乎的被關在裡面當官賞鳥,我做不到,我再怎樣也是需要滋養的花朵啊。」
「好友,這樣是叛逃罪。」
尚風悅啜了口茶,淡淡反問。
「與罪者做好友,你怕了嗎?若是怕了,那你早該怕。」
「我才不會怕。」
尚風悅以扇掩嘴,又笑了笑,他將杯子往前遞,指指茶水。
「喝茶吧,這泡茶可貴的很,好不容易才坑到的,不喝白不喝。」
「好友……」
「不說這了、不說了,喝茶吧。」
也不知道,還能再與你這樣對桌喝幾次茶。不把握僅存的時間,我就是白癡。
尚風悅看人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那傻氣模樣,竟是如此讓人發笑。
原來幸福是如此模樣,只是對桌共飲,卻能如此平靜。
在天上恍惚多時,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尚風悅閉著眼,享受淡淡茶香。
直到茶飲完,醉飲黃龍起身告辭。
尚風悅坐在椅子上,看著龍形翩上天際,撒下一片澄黃金光。
原來,孤寂是如此瞬間的事情。
他一人飲著冷掉的茶水,苦澀帶嗆,難以入喉,卻仍是將整壺飲盡。
望著桌上的空杯,尚風悅自嘲一笑。
「醉飲黃龍,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成為那個洗杯子的人。」
他哼哼的笑著,哼哼的把杯子拿去洗了。
但沒想到那天來得如此快,而且毫無預警。
清罪之時遭貶下凡的神祇該回去的都回去了,唯獨剩下幾個硬氣的、倔強的,或是有了不能割捨事物的,死活不肯歸天。
於是,二郎神親自下凡緝捕。
尚風悅對眼前的神將作揖,表情帶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便不歸天了,不服的話,來抓我啊。」
天兵神將一個個擺好架式排開,尚風悅也早有心理準備,取扇欲攻之時,一條龍影竟然就這樣飛了下來,擋在他面前。
他嚇傻了,連忙開口:「醉飲黃龍!你不要來當傻子!」
龍影帶著狂風暴雨,捲起了一陣波瀾。狂風混著驟雨,把天兵神將刮個不清,連帶整個寨子都飄起了雨來。尚風悅還在吼,就見龍影飛上天際,一陣翻騰。
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道天音隨即跟著落下。
「罪龍反叛,私自颳風降雨,意圖叛逃天庭、罰天雷追令--」
轟隆一聲。
尚風悅看著那條龍,慢慢的從天上跌了下來。
龍殞--
「醉飲黃龍--」
帶著他居所之中,栽植遍野、滿天飛舞的花瓣,尚風悅飛身上前,意圖在龍殞之所,接住那往下掉落的身影。卻忘了天兵神將還在身側,一時不察,他便被縛神鏈給鏈起,綑的結結實實,無法動彈。
『不,不要--
不要讓我什麼都不能擁有--』
尚風悅一邊吶喊著,一邊看著醉飲黃龍的身子跌在地上,盤捲成一團,鱗片倒豎,像是十分痛苦的在泥沼之中掙扎著。
「放過他、我願伏罪……」至少,不要讓我連想守護的東西都要剝奪,尚風悅被壓制在地上,看著醉飲黃龍掙扎起身。
「不要再當傻子了,你已經為了你兄弟傻了那麼久,不要再傻了……」尚風悅跪行往前爬去,將額心抵在醉飲黃龍的龍角之上,用著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聲音說著。
他很自私,自私到曾經想過如果醉飲黃龍的世界只有尚風悅跟醉飲黃龍就好了,但就是因為醉飲黃龍的世界除了他以外還有其他人,他才會這麼的--
無法放下這頭笨龍。
醉飲黃龍雖被天雷打中,但還是掙扎起身,在泥水中一陣翻攪,染髒了他們兩人,尚風悅帶著淚花笑罵:「蠢龍,我的衣服很貴呢。」
「我、會替你……洗衣……」替你洗杯子,替你打掃家裡,所以、不要到一個我找不到你的地方。醉飲黃龍直起身子,發出震天龍吼,又是向天一次龍行,帶出燦然水花,浸濕他們一身。
尚風悅的頭髮都塌了,在雨水之中,笑卻如花。帶著染濕的花瓣,笑瞇的眼。
醉飲黃龍張大眼睛,看著尚風悅的身影,在雨水之中,化光消失。
「尚風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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