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與小貓】
BG向。
但是老張跟老師是官配不可以拆!
【Day Dream】
藍天白雲,驕陽烈日,風和日麗的晴空之下、一座簡約樸實,白色的墓園正中央,有著兩道人影,一站一蹲,他們身上的顏色,還剛好是一黑一白。
「失去一個人,你會記得他多久?」男人用著低沉略帶戲謔的英文問著,眸光剛好垂下,望著白色人影慢慢站直身子,雪白的長裙在風中飄盪,被風吹出一波波的擺盪。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記得他多久,只知道失去的時候真的好痛,痛的讓人無法呼吸。」
連夢,都是空白的。
他伸出手貼上她慘白的小臉,將人拉近了一點。
「那如果是失去妳呢?」
「你會心痛?我不認為。」她笑了下,半垂下眼。
「你說對了,我天生冷血。」他緩緩俯下臉,親吻著她的臉龐,嘴角帶著十分歡暢的笑,眼中卻沒有半點濃情。
沒有人有義務愛一個人很長久。
我從來沒聽你說過愛我,因為你不會開口說這種話的。
而我,也不想聽。
說喜歡太膚淺,說愛太不切實際,說一輩子……太沒有希望了。
她在心底,默默的想著,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只要現在,能在一起,能愛、能擁抱、能相吻。
那怕是沒有明天也無所謂。
呼嘯而去的飛機帶出雲彩,原本應該純白的墓園、他們佇立的場所中,被遮蓋住的地方,竟全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首,血全灑在墓碑上,除了他們,沒有人還是活著的。
他一把甩開手上的槍,拉著人轉身走。
『只要還有一絲想殺了妳的念頭,妳就會因為我的念頭而繼續活下去。』他總愛舔吻著她的頸項,這般想著。
『只要跟著你,你遲早有天會殺了我吧,這樣,就不會違背當初的約定了。』活的膩,她又允過不能自殺,那只好—--
【Day 1】
又做夢了。
她撐著臉,從床上慢慢起身,撫著額,想著夢境,一時間抽動了手腕,她垂下眼看著手腕,然後拖動笨重的身體,慢慢爬下床。
走進廁所,對著鏡子。
她傻傻的看著手上白色膠帶發呆。
撕開了,她就是正常人,貼上的瞬間,她總是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是生化人,正在被灌輸著什麼奇怪的液體。
站在鏡子前,她的手臂上插著有著鮮紅液體運輸的管子,沿著點滴架,管子的起點正連接著一包正在滴落的血液,經過處理,血液的顏色顯得很沉。她的額際在抽動,鏡子中,她散著頭髮,她伸手摸著自己的頸動脈,想像著,如果有一根粗針往這兒刺入的畫面。
一瞬間的恍神讓黑暗幾乎侵襲她。
而實際上,她確實也正被黑暗侵襲,一隻手正放在她眼睛上,頸部,傳來一陣刺痛,是被嚙咬的痛。
那手緩緩的將她往後拉,然後,習慣的味道。
她半垂著眼,白色磁磚上,濺出了血,不是她的,也不是她在滴的,是從那人身上滴落下來的。
「你又去殺人了。」
「我是個恐怖份子。」
槍械敲擊在白色磁磚上的聲音很大聲,他不能被警察抓到,要安然離開醫院,只有一個辦法,他摟著她,低下頭便是一陣親吻,然後,她手上的針被抽了開來,地上,全是一片血花。
「乖,等我帶點心回去。」親暱的啄吻,她看著他踏著血而去,閉上了眼,跌在磁磚上,混雜著血的地板之中,緊接而來的是護理人員的尖叫聲。
然後—--
晚上,她推開門回家,那個害她多挨一針手又腫起來的男人正坐在餐桌旁大口吃著她做的千層蛋糕。
今天,真是個愉快又陰鬱的日子。
【Day 8】
他的房間內塞滿了槍械,有個小窗口,可以看見外面的大廈,隱密一點的地方,有好幾架狙擊槍,他就坐在地板上,擦著槍。
叩叩—--
她端著下午茶,咖啡加上一小瓶酒,跟一塊千層蛋糕,滿眼無奈地走進來。
電腦旁掛著好幾張單子,刀也隨意放在一旁,整個室內很悶熱。
她端著盤子坐在人身旁,把東西放在地上。
他瞅著她笑,張嘴。
她切了塊蛋糕塞入人的嘴裡,舔著指尖上沾到的奶油,才剛想說什麼,她嘴裡就出現了奶油的香味,跟奶油以外的味道。
煙味—--
「寶貝,我過幾天要離開好一陣子。」
「希望你別回來了。」
「因為捨不得妳,所以——」他直接把剩下的蛋糕塞進嘴裡,喝著咖啡,笑望著人。
「我要帶妳一起去。」
「你發神經,我不能離開這裡太久,我必須要去醫院、唔——」
「是的,我知道,所以妳最好希望我們能在時間到之前趕回來,不然我只好看著妳衰弱而死了。」
「爛人!」
「嗯,我是。」
他把她壓在地板上,手上槍枝隨手一拍,碰的一聲,她聽見了窗戶關上的聲音,然後眼前是他的臉,最後—--
她就只能撐著臉看著車外的風景了。
【Day 38】
她覺得她快掛了。頭暈,暈的像是每天都在地震。
稍微站著一下就有種天旋地轉,好像世界就要倒掉的感覺。
但她還是得掛在他的吉普車上,看著窗外。臉色蒼白的不似人樣,等著他回到車上。
碰—--
她頭也不抬的感覺車子正發動,然後是蔓延開的血腥味,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反而讓她心神安定了一點。
「喂,這妞兒很正啊。」帶有興味的語調,德州人。
她垂下眼,沒有回頭,是他的朋友吧,她這樣想著。
「我的。」他一貫低笑,轉著方向盤回到他們暫時的巢裡,她幾乎是軟著腳步,倚著他的身體走進屋子裡。
沒有多久她就睡著了,睡在沙發上,沒有注意到兩個男人在談什麼。
只知道夜深了,有手摸上來了。她很累,累到沒有辦法抗拒,只是—--
「別碰我、如果你不想死的話……」不是習慣的那個男人,所以,她很有良心、也很有堅持的出聲了,雖然沒有節操可言,但她還是想固定性伴侶的。
黑夜中,或者說她一直都在黑夜中,傳來幾聲低笑,然後一聲很輕微的噗滋聲,接著是悶哼,喘氣,最後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過不了多久,她被抱起來,上了車。
十六個小時後,她躺在醫院病床上,迷糊的看著掛著血包的點滴架。
之後,她一個人搭公車回到家,那個該死的男人又坐在餐桌旁,吃著蛋糕。
只是這次,他很厭惡的吃了一口就推開,然後笑瞇著眼看著她,她瞇著眼睛看著精美的包裝跟上頭漂亮的熟悉的高級的英文品牌。
「你不問嗎?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點著菸,帶著笑意望著。
「不,我累了。」她虛弱的走過餐桌,還沒能走遠,就被拉著壓到了桌上,又是熟悉的煙味,這次的有些濃,還有點酒味。
「我切了那爛人的手。」
「那你的呢?」
「這兒。」他把手湊到她的唇邊,指尖緩緩的滑下臉頰,細細撫摸著。
她伸直手,拉住人的肩膀,借力讓自己半坐起身子,靠近他的臉,有些冷聲的說:
「下次再試著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測試我會不會有回應的話,我真的會直接離開你。」
他挑眉,笑得很開心,貼上了唇,他們吻著。
「嗯哼,別想再有男人碰你了。」
「所以,我今天的蛋糕呢?」
喔,天啊,她真的跟個爛人扯上了關係。
【Day 136】
她已經三個多月沒見到那個爛人了。站在窗台前澆花,她回頭一望,閣樓很乾淨,幾乎沒有人住過的痕跡,從三個月前開始就這樣。
就像隻遷徙的鳥一樣,大概……
是不會回來了吧。
這是第九十八天。
她皺著眉,站在廚房裡,做著繁雜的千層派,一邊抹著奶油,一邊心不在焉。
直到她把最後一層抹完。
她把千層蛋糕冰進冰箱裡,指尖緩緩沿著冰箱外的水氣往下,停住,她閉上了眼,嘆氣。
轉身打開咖啡罐,泡了杯即溶咖啡。
她其實是不在乎咖啡種類的,基本上可以喝就好,但某人進駐後,就開始堅持咖啡一定要用虹吸式咖啡機泡,所以拿了她的錢,佔用了她的廚房,並且叫她每天泡咖啡。
比起咖啡,她更愛奶茶。但是,至少,今天她想喝咖啡。
她翻開中文書,撐著臉,一邊吹著熱氣,一邊看著。
她很入迷,入迷得當她再舉起杯子時,她愕然發現她的咖啡是空的,她有些疑惑的皺眉,因為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所以起身拉開了燈,然後—--
她就看見那個該死的男人一身黑衣,渾身是血地坐在她對面吃著千層蛋糕,並且是直接用手挖來吃。
「嘿,我的咖啡呢,這杯實在不怎麼好喝。」
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覺得眼前有些黑,但她還是起身幫他泡咖啡了。
背對著他,專注的看著咖啡壺中逐漸滴滿咖啡,她聞到了奶油香跟硝煙味,還有血味。
氣息加深了,她知道他貼了上來。
他有些抖著手的拿菸,咬到自己嘴上,氣息不穩的對她說著:「幫我點個火。」
她側身拿下煙,用瓦斯爐點了火後放回他的嘴裡,她知道她的背全濕了,是血。
「你確定還要喝咖啡?」
「我死了,妳就自由。」
「真吸引人。」
「嗯,我覺得不壞啊。」他低笑幾聲,抽著菸,整個靠在人纖瘦的肩膀上,喘了幾口氣。
她默默垂下眼,然後跟著突增的重量跌在地上。
之後—--
「蛋糕,三個月沒你的份。」他張開眼,遮著光線,耳邊傳來的就是這樣的話,他低咒了一聲,抱著肚子起身。
繃帶,消毒水,點滴,他側頭看著她。
「折衷一下?」
「四個月。」
「喔,該死——」
她拿著礦泉水湊近人嘴邊,看著人一口喝光礦泉水,她伸手用袖子替人抹掉嘴邊的水漬,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著:「恭喜你喔,你的肚子破了個很大的洞。」
「……怎麼不乾脆報警,或是把我丟出去。」
「……你還沒喝咖啡。」她有點心虛的轉過頭,把醫療物品收拾好,但是尷尬的表情有點洩漏了她的心緒。
他偏了偏頭,摸了煙,點了起來,拍了拍肚子上的繃帶,一把把人拉住甩到床上,金屬物品的聲音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
她瞬間有點頭暈加想吐。
他叼著菸湊上她的臉,肚子是真的滿痛的,不過……
「我的咖啡呢?」
「涼了,我倒掉了。」
「那蛋糕呢?」
「你這三個月別想開我冰箱。」
他挑了挑眉,伸手夾著煙,朝她臉上吹了口煙,看著她嗆咳的樣子,低下了頭咬住了她的頸脈,一開始只是輕咬、吸吮,低吻—--
最後加重了力道,咬出了咬痕,跟血。
她聽著頸邊的吸吮聲,還有傳來的嚴重痛感,她有點後悔救這個爛人了。
「妳怎麼把我肚子縫起來的?」
「我怎麼縫你的破外套,我就怎麼縫你的肚子。」
他眼神一偏,他躺的是她的床,他視線往椅子上看了下,是他忘了帶走的外套。
「一個月好不好?」
「五個月。」
他啜敗的低吟了聲,發出了極其痛苦的聲音,最後生氣了,用力且過分的吻上了她的唇。
「妳她媽的到底在氣什麼——」
他極度憤怒的一邊罵,一邊扯著她的衣服,而她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看著,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了淺笑。
嘛。
誰知道呢。
【Day 172】
他今天會有大麻煩,從昨天看到不少警察時就知道了。
他裸著上身,手插在褲袋內,半抬著眼,看著站在門口的警察。
幾街外死了人,來做調查的,有點麻煩啊,回答不好就……
「先生,所以你一個人住嗎?」
「我跟我女朋友住一起。」他抬起頭,露出無害的表情。
「喔,那你們的工作是什麼?」
他眼神閃了閃,才剛想開口,手臂就被人搭上,身邊傳來她的聲音。「我身體不好,他接些CASE,以便在家裡照顧我。」
警察拿著筆的手頓了下,視線往下調,看著男人身邊嬌小且蒼白瘦弱的華裔女子。
「妳是亞洲人?來自哪裡?」
「台灣,我來這裡養病。」
「喔,那是個很美的小地方。」警察笑了下,手中的筆轉了圈,眼神有些凌厲的
看著。「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嗯,半年多吧。」她將頭靠到了他的臂膀上,慢慢的閉上眼睛。
「喔,嗯……最近外面不是很寧靜,你們出門要小心一點,然後,我可以看一下你們的身分證明嗎?」
他笑瞅著她,但是嘴角有些抽了下。
她緩緩抬眼,微笑著,轉身去房間拿了兩份證明出來,一份是她的護照,一份是他的身分證。
「喔,謝謝。」警察查看了下,把證件交給他,然後笑笑的離開。
門一關上,他就往閣樓衝,掀開窗戶,架起狙擊槍,用瞄準鏡往外看著底下的警車跟附近街口的駐警。
直到大樓底下的警車開走,他才摸著槍,皺眉看著漸暗的天色,然後,閣樓的小燈被打開了。
她端著晚餐跟今天的點心上來。
「身分證怎麼來的?」
「有錢,什麼都拿得到。」她平靜的說著,倚到窗邊,拿著三明治咬。
他沉默了,難得的沒有拿起東西吃。
直到她慢慢把三明治咬掉,喝完奶茶,他才拿起冷掉的咖啡啜飲,聲音有些乾的開口:「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真的是惡夢。」她睞了他一眼,跟著看著底下街道上的警燈閃耀。
他一口吞了點心,蒙布朗,嗯,很香。
「這是第二次了。」他轉頭,看著小燈照在她蒼白的小臉上。
「我只是不想在去醫院前惹麻煩。」她起身,想端起東西,卻被拉進他懷裡,坐在他大腿上。
「妳,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他很故意,故意湊近這樣問著。
「不是。」她一臉厭惡的看著男人,伸手用力推開人的臉。
「嘖。」他握住人的手,力道很大,幾乎把她纖瘦的手腕給握出紅痕,望著她皺起的眉,他吸了口氣。
「所以今天的蒙布朗是獎勵嗎?」對,他還真的三個月不許開冰箱,今天是第三十六天沒有蛋糕,但是有一小塊蒙布朗的好日子。
「看你可憐,但是你還是不許開我冰箱。」
「該死!」他罵了髒話,更用力的握緊人的手腕。
「你到底是多愛吃蛋糕?」她很痛,有些虛弱的說著。
「……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愛吃蛋糕。」他握緊著手,親吻著人的臉頰,沿著線條往下,吻著人癒合的傷口,那看起來像個吻痕。
「那應該換我反問嗎?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她故意笑著。
「是。」他吻住了她的唇,在詫異的目光下,在閃爍著滿街道警示燈的夜晚中,他在悶死人的小閣樓上,一點都不憐惜的與她歡愛著。
她在渾身痠痛跟陽光中醒來,看著時間,瘋狂的尖叫,並且拿托盤用力把身邊抱著她腰身的男人巴醒。
十五分鐘後,一台吉普車用著十分可怕的力道從小公寓的停車場駛了出去,直達醫院。
八個小時後,她回到家,看著他臉上瘀青一塊的坐在餐桌旁擦著槍,一臉無辜的望著她。
「……別以為這樣就有蛋糕。」
「該死,妳這爛貨!」
【Day 198】
對於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真的嚴重覺得那根本是場惡夢。
她從海外一個小島國獨自前來,一個人,來很遠的國外養病,其實原本根本是想自殺的。
但是朋友哭著拿枕頭打她,她只好說她不會自殺,所以,來到這裡後,她仍然維持去醫院的慣例。
那天有些晚了,路燈又壞了,她抱著一些食材,掛著圍巾,走在碎石路上。
她剛從醫院出來,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經過小巷的瞬間,她聞到了煙味,然後她被人搭上肩膀,手上的紙袋被接過,她還有些恍神,開口想喊叫,那摟著她的男人就開口了。
「噓,我剛殺了人,幫我個小忙,不然我不介意多殺一個女人。」男人的聲音很低,但是很輕鬆。
她抬起頭,路口有警察,她覺得她開始有點高血壓兼發燒了。
這男人,沒騙人。
血的味道,從他剛剛彎出來的巷子中隱隱或著煙味瀰漫,她知道的。
被摟著,她腳步有點虛浮,到了路口,才剛想轉彎—--
「嘿,抱歉,打擾兩位幾分鐘。」
警察慢慢的走了過來,她深呼吸,回頭看著:「是?」
「最近這一區很不安靜,你們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嗎?」
她的腦子瞬間亂了,如果開口說最可疑的東西就在她旁邊,她會怎樣?
如果不說,她又會怎樣。
她的頭好痛,被摟著的腰身也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他很用力的摟著,眼神在黑夜中,很深邃的透出一種凌厲感。
「沒有……」她虛弱的,說了。
「喔,小姐妳臉色不太好,需要幫忙嗎?」
「我、我剛從醫院回來,如果能讓我早點回去休息,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喔,好的,當然沒問題,嗯……那、這位是妳……」她抬眼,看見警察的手往腰後摸了下,她的神經性胃炎好像有點發作了,她伸手改挽住那男人的手臂,用力的抓住他的衣服。
「我男朋友。」她強迫自己微笑,然後,她拉著的男人只是停了下,隨即更用力的摟住她,並低下頭在額際上親吻著她。
「是的,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抵在她額際上說話,無害的笑著。
警察的眼神有些遲疑,最後攤手,那一瞬間,他直接摟著人轉身,一把帶著人走。
大概遠離了路口的檢查哨,他才稍微鬆開人的腰身,低下頭看著氣息不穩的女人。
她有些發抖,伸手搶過紙袋,踉蹌了下腳步,轉身就跑。
他沒有追,也沒有拔槍,只是從懷裡拿出菸盒,叼了根菸,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抽著。
幾天後深夜,她起身喝水,看見廚房裡開著小燈並且正用刀子挖著她蛋糕吃的男人驚恐了。
「嗨,蛋糕很好吃,有咖啡嗎?」
她頭暈的越過他,轉進廚房,拿起根本沒啥在喝的即溶咖啡,燒熱水。
「嘖,我不太愛喝那種咖啡。」
「我只有這個。」她默默的背對著他,看著爐火燒著壺底,背後的男人正舔著刀尖上的奶油,又伸手挖了一塊蛋糕吃著。
幾分鐘後,他喝著咖啡,叼著菸。
蛋糕吃完了,刀子卻是釘在她的衣服上,而她,正躺在桌子上。
他喝著咖啡,菸在盤子上燒著,他拿了另一把刀,一下又一下的割著她的衣服。
直到咖啡喝完,他才起身壓上那個女人,對人微笑。「蛋糕很好吃,妳明天還會做蛋糕嗎?」
「我只有心情好跟不好才會做蛋糕。」她有些顫抖著聲音說著。
「我要吃,所以妳只能選一種,爽,或是不爽。」
「……放開我。」
然後,嗯……沒有然後了,基本上就是個神經病吃了另一個神經病的情況。
她撫著劇烈疼痛的額心,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就覺得頭痛胃也痛。
而現在,她眼前的男人正用刀子挖著蛋糕吃著。
但問題是他們不在家裡,而是在另一個人的家裡,而那個主人正掛在他家的吊扇上,也就是他的背後她的眼前,晃啊晃的。
「嗯,上好的咖啡豆,真是高品味。」
「……可不可以把他放下來?我有點想吐。」
他回頭看了一眼,隨手拍了一槍,那位可憐的主人就這樣碰碰的摔了下來,倒在地上,發出更噁心的味道。
「妳剛剛在想什麼?」他吃完蛋糕,撐著臉很有興趣的看著她。
「我們第一次見面。」
「喔,妳是說哪天?」
她沉默了,低頭看著桌面。
「嗯,妳第一次說我是妳男朋友那天,還是我在餐桌上強姦了哭著說不要的妳的那天?」
她的頭更痛了,她抱著臉搖頭。
「要再來一次嗎?」
她倒抽了口涼氣,看著他起身,死命地搖頭。
「那,親一個。」他彎下腰,把人困在椅子上,低頭靠近她的唇。
她無奈的,皺著眉,難過又委屈的看著他,抬起了頭,邊罵邊親了他的唇:「爛人……」
「所以,如果妳不想在別人家吃蛋糕的話,就把時間給我——」
「六個月。」她帶著哭音被吻著。
「爛貨!」
她委屈的大哭了,用力拍著人的胸膛。
他看著她哭到逐漸蒼白,呼吸亂調的小臉,慢慢的吻著她的臉,故意的咬著她的耳朵,有些無辜的說著:「我只想吃蛋糕。」
她繼續哭,搖著頭,抽抽噎噎地說著:「別、想!」
他真的很無奈,只好抱起人,轉進這間已經沒有活人的屋子裡,大床上,他一腳踢開上頭的女主人-當然是死了-,掃開染滿血漬的被子,把她丟在床上。
「我道歉,給我蛋糕。」他真的認輸了,這種沒有辦法開冰箱後悠哉地坐在餐桌旁,看著她煮完咖啡後跟她對坐吃蛋糕的日子他真的受不了了。
她仍然掛著眼淚,用力推開人。
他一把抽起刀子,就往人肩膀上刺下去,把她壓在床上,眼神有著歉疚跟滿滿的無奈。「我說對不起了,所以給我蛋糕……」
「你這個爛人!」她哭喊著,覺得自己的肩膀一定會被這人給弄廢掉。
「給我蛋糕。」他低下頭,吻著她的唇。
很淺的吻,幾乎是啄吻,只有一下、一下的,很輕、很淡,但她哭得更厲害了。
「只有蒙布朗。」
「喔——Shit!」他低咒好幾聲,憤怒的拔起刀子,用力把人拉起來,拿著刀就要往人心窩上刺下去,就在那一瞬間—--
他的刀停了下,然後眼眸張大了,他看著她,笑了。
「妳在氣我三個月沒回去也沒消息的事情?」突然的,他的聲音有點開心,而且帶著點興奮。
她幾乎要痛死了,只能搖頭,掉著眼淚,這已經不是她能承受的範圍,任何事都不是。
他笑了好幾聲,拿了東西綁住她的傷,一把扛起來,收拾完東西後,扛著她走出去屋子,並且一把火燒了它。
吉普車揚長而去,大概是六、七天後,他們回到家,她恍惚的張開眼睛看著床邊的他,他很乖的坐在床邊,伸手摸著她的臉。
很乖的,真的持續了三個月沒有蛋糕吃的日子。
第九十天,她剛回來,站在廚房做著千層蛋糕,他坐在餐桌旁,叼著菸,啜著咖啡看著她的背影。
第九十一天,他跟她並肩坐著,吃著蛋糕。
【Day 227】
她剛洗完澡,有些咳嗽,濕著一頭頭髮走出浴室,身上穿著他的襯衫,最近天氣有點冷,希望不是感冒了。她爬到床上,拉起棉被。
才剛想閉上眼睛,她就聽到開門聲了。她無奈的撫著額,起身走出去。
嗯,一個……狂咳嗽的男人走了進來。
果然,她會咳嗽絕對是因為這個爛人病原體,從昨晚開始就有這種感覺了。
她走過去,探手撫上他的額心,很燙,她把他扯到餐桌旁坐下,拿了溫度計塞給人。
一分後,她看著溫度計沉默了。
「你發高燒了。」
「咳、咳——咖啡……」
她表情微妙地看著一直咳嗽,臉有些發紅的男人,默默地走進廚房,煮了鍋玉米濃湯。
在他極度不悅的表情下,坐到了他大腿上,一口一口餵著。
直到湯喝完,她拿了藥跟水遞給他。
沉默許久,他默默吃了藥,然後被推著進房間,爬上床,蓋著被子,昏沉的閉上眼。
她轉身出去,提起沾滿泥土的槍盒上閣樓,替人把槍拿出來放好,擦乾淨槍盒,下樓擦地板,開小火又熬了鍋湯。
進了房間擰毛巾,替人拉開外套,擦臉,蓋好被子。
轉身去廚房一邊看書,一邊等著湯好。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情,笨蛋是不會感冒的,也許他不是笨蛋,但他是個爛人。
所以吃了藥後,他就沒什麼大礙的起身,望著天花板沉默許久後,下床去洗澡,當他裸著上身出房間時,就看見她趴在餐桌上。
走近一看,廚房有香味,湊到瓦斯爐附近掀開鍋蓋,是雞湯。
他勺了一碗,坐下來,看著她坐在他的老位子上,抽著菸,低吟了聲。
湯喝完了,她還是沒有醒。
他挑起眉,伸手摸上那張有些紅的不太自然的小臉,發燙的溫度瞬間讓他抽回手,瞇起了眼睛。
思索許久,他把她抱回房間,撕扯開她的衣服,看著她在迷迷濛濛之下發出細微的聲響。
然後……
然後就是她發了前所未見的高燒,差點引發肺炎,被警急送醫,掛了兩天的點滴,聽醫生罵了兩天,吃了一個禮拜的藥才完全康復。
而她出院後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那個王八蛋正坐在餐桌旁吃著她家人從台灣寄過來的布丁。
「爛人!」她戴著口罩,沙啞著聲音憤怒的怒吼了。
【Day 370】
她把花放在墓碑上,靜靜的看著,裙子被風吹動,跟髮絲一起成了很美的弧度。
小白花,白墓碑,雪紡洋裝,老地方。
她垂著眼,想了很久,最後慢慢地沿著石子路走出去。
車子停在門口等很久。
她上了車,司機低著聲音問著:「小姐,要去機場嗎?」
她垂眼,點頭。
幾十分鐘後,她提著袋子,拖著行李箱搭上飛機。
落坐在窗邊,望著藍天跟停機坪,她有點恍神。
「需要咖啡還是茶嗎?」
她回頭對空中小姐微笑,點了點頭。「咖啡,謝謝。」
她捧著咖啡,默默的看著,後面的位子上傳來新聞的報導,應該是正在看網路新聞吧。
幾日前,市內一起嚴重的警匪追逐槍戰—--
什麼的,聽得好膩。
她閉上眼,啜飲著咖啡,幾分鐘後,飛機要起飛了。
機長跟旅客打招呼,並請各位旅客暫時關閉電子用品,繫好安全帶,他們這架班機將直飛桃園中正機場……
她繫上安全帶,等了好一會兒,機上突然起了一些焦躁的聲音,起飛時間好像突然耽擱了。
她聽到機門傳來開關跟一名男人道歉的聲音,她垂下眼,望著窗外,心想總是會有一些這樣的人吧。
一聲長喘,她身邊的座位有人坐下,是個男人。
他跟空姐要了咖啡,她望著窗外,聽著隔壁的男人發出不滿的嘖聲。
聽著聽著,她總覺得有點熟悉,然後眼眶一濕,她哭了。
她連忙伸手抹去眼淚,起身想去洗手間,這時飛機已經起飛,她才剛站穩身子,想說聲借過,她就看見那個拿起雜誌,正衝著她笑的男人。
她停在眼邊的手僵住了,應該說,渾身都僵住了。
空中小姐連忙過來低聲詢問,她擺擺手,有些臉色蒼白的坐了下來。
「你……」
「想我到要哭的地步嗎?」
「你不是死了?」
「唔——」他發出很長的低吟,然後撐著臉,用那種很淘氣的表情看著她。
「新聞說,匪徒都……」
「噓,那是匪徒,我不是。」我是恐怖份子。他眨眨眼,伸手一把壓住人的頭,湊上去親吻了好一陣子。
一百四十三天,他是有點想她了。
她虛弱的看著男人得逞的壞笑,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你要跟我回台灣?」
「蛋糕。」他啄吻著她的唇,親暱的磨蹭著她低溫的小臉。
「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性只有蛋糕嗎?」她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但還是、忍不住的、伸手——抱住了他的頸子。
「沒有辦法一邊等著上妳、一邊吃蛋糕的話,那一點都不有趣啊。」他靠在她耳邊低語,有些無奈又無辜的說著。
她沉默好一陣子後,翻了個白眼,轉身面對窗口。
他伸手摟住人,低頭咬著她的頸子。
他的指尖撫著她的唇。
半响過後,她回頭,一臉遲疑地看著他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爺爺是開國術館的,很會打……」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打不贏他,你別想住我家喔。」
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前男友十分害怕她那個恐怕可以徒手拍碎人腦袋的爺爺,另一半則是悲慘的個性決定命運了。
不過她從小到大沒男生追求的原因,爺爺的存在絕對是最大的理由。
「……這是玩笑?」
「我不開玩笑。」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遲疑的開口問了:「我可以拿把槍……」
「我爺爺恐怕連子彈都能打回去。」她一臉悲痛的望著他。
咬著手指,有點故意的說著:「你知道中國功夫什麼的,有時候很誇張,但你不得不相信。」
他抹了抹臉,看著她一臉壞笑得像吃了奶油的貓,瞇起眼睛,湊上去咬著她的唇。
「如果打死了,妳就自由。」
她瞬間噎了聲,笑容凝住了。
她別過頭,有些顫抖著起身,慌張地順著頭髮,抽著嘴角笑,轉身折進洗手間。
他撐著臉,看著洗手間的門關了很久,然後看著她蒼白著臉走出來,坐回他身邊。
「……我、一直都很自由啊。」
「嗯,是嗎?飛台灣要多久?」
「十幾個小時吧。」
「嗯,一下飛機,找間旅館吧。」
她皺眉,看著他。
「我爺爺會開車來接我……」
「那我就在車上要了妳。」他挑高眉,舔著唇,指尖抹了下她的唇。
一陣惡寒啊,各種層面來說。
她無奈的看著他,然後伸手抱住人,湊上去親吻了他的唇,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吧。
「如果你捱得過一個小時,那你就有蛋糕了。」
這下,換他嘴角有點抽了。
他一把抱著她的頭,低頭狠狠的吻著人。
他咬破她的嘴,低著聲音說:「我還要咖啡。」
「熬過去,我就沒人搶的走了。」她笑了,笑的很甜,甜到他覺得他嘴裡幾乎都有了甜味。
嘛,搞不好沒死,是換他不自由了。
他有點,悶的這樣想著。
【Day 371】
她在笑,笑個不停,幾乎無法止住笑地站在廚房中。
回頭偷偷看了一眼,她又無法克制地趴在冰箱上大笑了。
廚房緊鄰著餐桌,餐桌上正坐在兩個男人面對著她的背影。
兩個男人,兩種表情。
一位平頭短髮,穿著汗衫、神色嚴整、臉色紅潤,身材高壯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六十幾歲的男人-她的爺爺-,正欣慰地看著越漸開朗、健康的孫女。而爺爺的隔壁,則坐著另一名掛彩的男人。
她家的爛人。
不錯了,腦袋是沒被拍碎,但是他臉上倒是多了好幾道瘀青,身上大概也內傷不少,只是運氣好在骨頭沒斷而已。
她抖著身體,端著茶跟咖啡,還有兩塊蛋糕,抹著眼淚看著他。他只是勾勾瘀青的嘴角,笑都有點笑不出來了。
他恨恨的插著蛋糕吃著,完全聽不懂、也不想聽懂她跟隔壁這個怪物老頭在講些什麼,他現在覺得沒有把火箭筒帶到台灣來真是個錯誤的選擇。
沒有多久,她送爺爺離開他們居住的別院,回頭拿了濕巾替他擦臉,她小心的避開他的傷口,帶著笑意望著他,他抬眼看著她,又悶了,他一開始還以為老頭只是看起來比較壯而已,畢竟他練過搏擊跟防身術,還是個正港的恐怖份子。
但是事情都有意外,他這個練搏擊的年輕小夥子竟然真的打不贏一個死老頭,不過一邊打、打到最後,打完的想法是他媽的他沒被老頭打死還真的是太好了。
「妳什麼都是我的了。」
「除非你不要我。」
他一把將人摟到腿上,瞇起眼睛看著,眼前有點模糊,他眼睛其實還有點花。
她替他擦著泛血的眼角,有些好笑的看著佈滿血絲的單眼。
嗯哼,爺爺這次下手是真的重到有點誇張了,是因為看出什麼來了嗎?
她心虛的這樣想著,從小到大,她什麼事情都瞞不住爺爺的。
他把蛋糕吃掉,喝著咖啡,看著回到台灣來後精神好像好很多的她。
「妳到底去美國幹嘛?」
「養病啊。」
他眼神一飄,冷冷的望著客廳桌上放著的相框,裡頭是一張合影,一對情侶的合影,一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而那個被摟著的女人,現在正在他懷裡。
他眼神又飄了飄,一把抽出一直放在腰間,他剛剛很想抽出來的槍,砰掉了那張照片上的男人。
「說。」
「……就養病啊。」
他扣下板機,還在冒煙的槍口指上了她的肩膀,眼神很冷,因為他正他媽的全身痛到快掛了,看到那張照片後,這份痛感更加煩躁的堆疊加深了。
「……養情傷,你滿意了嗎?」
「為什麼?」
「……他無法接受我有隱疾,又被爺爺嚇到,就跟我分手了。」
「妳就只會看中爛人嗎?」
「對,你就是那個最爛的!」她皺眉,伸手用力往他胸膛上一推,意欲起身,卻連動也不能動。
「我是爛的很有格調。」他槍口一偏,客廳的櫃子裡,看起來像是那男人的東西通通被打掉了。
「你發什麼神經,想再被我爺爺打一次嗎?」
「爛人討厭看到爛人。」他甩槍,把槍丟到一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移到嘴邊咬。
「而且我一直很有病。」他用力拉著人,讓她低下頭與他靠的很近。
「吶,在沒人比我爛之前,妳不能隨便把蛋糕給人,知道嗎?」
她翻著白眼,掙扎著想起身,卻被壓制住,然後感覺他抱的越來越緊,她知道他生氣了,但不太懂為什麼,想抗議掙扎,卻無法掙脫,最後被他吻上,他粗魯的吻著她的軟唇,啃咬著蒼白的小嘴。
他才剛吻上沒多久,還沒吻過,門口就一聲重響,他還黏在她嘴上,不耐煩地往旁邊一撇,這一撇看到的東西,讓他瞬間冒汗了。
爺爺正在門口捏著門,看起來十分火大的樣子。
「該死!賤貨,妳就不怕我被打死嗎?」
「你自己說的,你死了,我就自由嘛。」她紅著臉爬下他的腿,然後聰明的往後退,一屁股抓著抱枕坐在他剛剛丟槍的地方,順便蓋住槍。
然後?
然後她就看著爺爺把門拔起來丟向他,他粗吼一聲跟爺爺肉搏起來,她微笑地揮手祝福,看著爺爺拿門板往他身上狂拍。
喔,其實她還是滿有眼光的吧,她咬著指尖這樣想著。
也許,也許吧。
【Day 379】
她正收拾著被打爛的東西。所有跟前男友有關的東西,都被丟到了垃圾袋裡。
有些感慨的翻著硬盒相簿,看著那些堆疊在一起、有一些泛黃的照片。她有些恍神。
碰碰碰的好幾聲響起,她抬頭,看見她的好友正一臉要哭的表情出現在門口,然後用力地撲上她,用力地抱著她,大哭出來。
直至哭聲漸歇,她才笑著替朋友擦臉,看著朋友破涕為笑,終於安心的表情。
就這樣,一邊整理,她們一邊天南地北、不著邊際的聊著。
她出生在一個很幸福又平淡的家庭,爺爺開國術館,力拔山河氣蓋世——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父母親都是老師,戀愛結婚,生了她後對她疼愛有加,幾乎是捧在手心裡,怕摔壞般的顧養著。
小時候她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到進了小學,老師跟同學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不單純又說不出來的異樣,她才知道她確實,是有一點點跟別人不一樣的。
國小四年級,父親得了急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母親崩潰床榻邊,跟著思鬱交織,沒多久也撒手了,她留了下來,就這樣被開朗又健壯的爺爺帶大,直到大學畢業,找了個類似專欄作家的工作,在南台灣定下來。
平淡的生活一直到她跟她大學認識的男朋友談到結婚,男朋友卻無法接受她的病情,才讓原本就深埋的病灶整個炸膛,讓她沒命似的逃到國外去。
美其名是冷靜,實際上是故意找死。
她其實很想死,無時無刻,都在想著。
「其實學長也算是個不錯的男人了……」她的好友一邊收拾著照片,一邊低念著。
「家境好,個性不錯,人也很溫柔,成績又很好——」
「我跟他在一起,從來不是看他家境多好、個性多棒、人多溫柔、成績多高的。」她微笑,把有著那個男人的照片全都抽出來,丟到黑色塑膠袋裡。
「我是因為喜歡他,才跟他在一起。」
我是因為很喜歡他,所以才跟在一起的。
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他,一想起他就會有點難過。
但是,這份喜歡卻不能當飯吃。
前男友的母親非常不能接受她父母雙亡,家境不好,身體不好的背景。
尤其是那個身體不好。
誰會讓自己寶貝獨子取一個不知道甚麼時候會翻白眼掛掉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誰會讓自己家裡蒙上一層陰影。
一層名叫做——遺傳的陰影。
她只要一想到前男友看到病歷時的那個眼神,她就有點無法控制的發抖。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孩子,但是她怎麼可能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走上跟自己相同的路?
就算那是二分之一的機率,就算那機率沒有顯示在孩子身上,那未來孩子的孩子呢?
她怕了,怕的慌了,她哭著從醫院跑回去。
爺爺站在門口,那天下雨,前男友追了過來,被爺爺用掃把打回去了,一邊打爺爺一邊罵,還一邊哭。
說什麼混小子連一掃帚都捱不住,那怎麼當他孫女婿,這種男人不要也罷,爺爺養妳!
怎麼能呢。
所以,他們分手了,她也病了。
病的幾乎快要崩潰。
在國外過著醉生夢死,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她性子越來越冷淡,直至遇上他,到一年多後,回來台灣,她才停止發病,打了電話,跟好友說,她放下了,回家了。
在那之前,她一直覺得她是個很無所謂、很不懂得談戀愛、愛人的女人,學長說喜歡她,她也喜歡學長,所以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約會、吃飯,學長牽著她的手在海邊散步、看煙火、看電影。
親吻彼此、擁抱,耳鬢廝磨,但就是有一些東西,沒能越過她的最後防線。
他們為此爭執了幾次,當然,還有其他爭執,例如學長要考研究所,金錢開銷頗大,希望她找個打工幫忙分擔一下彼此的負擔,但他們有什麼彼此的負擔?
講白一點,都是靠家一族的,所以還是爭執了,吃飯的時候誰付錢,買禮物的時候希望是什麼,生日的時候對不起因為沒錢所以這次禮物欠著吧。
『等我飛黃騰達後,我一定補妳一個大的。』
每次聽到這句話,她就是微笑,然後點頭,沒有其他感想了。
如果做不到,那請不要給我承諾,有些時候,承諾只會讓我從期望掉入失望而已,我寧可你不說愛我、不說補我、不說你要給我什麼。
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義務要在這場愛情裡面給予我些什麼我應該有資格可以得到的東西。
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但是學長不知道,大概……也不覺得這很重要吧。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你也只是喜歡我而已,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呢?
為什麼喜歡你,就一定要約定我們之後結婚要買大房子、生兩個小孩,快快樂樂的過生活?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說,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什麼的。
你也根本就,沒有辦法,陪我很久很久啊。
與其奢望陪伴,不如習慣孤獨。
她從小,就一直,這樣長大,因為奢望有人會來醫院陪她,然後每一次都失望落空,到最後她覺得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
太不切實際了。
所以,她什麼都不想了,有時候累了,就只是什麼都不想而已。
「妳還氣嗎?學長他其實很想跟妳道歉……」
「不氣啊,只是我自己看不開,愛情又不講愧疚,他從來沒有欠我什麼啊,只是不能接受,所以離開而已。」
「妳總不能要一個回教徒,嫁給一個殺豬的。」她笑了,笑得比以往都還要來的燦爛。
因為痛過,所以她終於知道,什麼才是真正應該做,跟應該放手的。
她躺在床上病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期間,幾乎像個死人,朋友哭著揍她都沒反應,她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著美工刀抵在腕上顫抖。
就是沒能劃下去。
『為了一餐其實我不是很愛吃的東西而放棄下一次更好的大餐,實在是太傻了。』
那一瞬間,她突然這樣想著。
所以她放下刀子,整理行李箱,在朋友的枕頭攻擊下,微笑著離開家裡,搭上飛機飛往國外。
找了小房子,慢慢適應一個人的日子,慢慢習慣有種東西從生活中抽離開的感覺。
直到她又遇到一個爛人。
「你們,要結婚嗎?」
「應該,不會吧。」她把垃圾袋打結,笑了下,眨眨眼看著她的好友。
「學長其實要我跟妳說,他還是很喜歡妳,想跟妳談談,並且保證他會說服他母親……」
「如果他願意跟我爺爺喝杯茶的話。」她失笑,搖著頭,兩個人合力把東西提到樓下去。
「妳不想見他?」
「想啊,想跟他喝杯茶,問問他最近好不好。」
「恨他嗎?」朋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然後坐在沙發上,隨手抱了抱枕磨蹭。
「不,為什麼?」她詫異地睜大眼睛,去廚房拿了飲料,麥香奶茶跟蜜豆奶。
「我不喝蜜豆奶!」朋友一邊尖叫一邊搶了麥香奶茶。
她聳聳肩,拿起蜜豆奶喝,然後想了想,搖著頭說著:「我不恨他,他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全部而已。」
如果什麼都要接受,卻又在接受後發現承受不了,那只會讓事情更糟糕而已。
「但是他不應該——呃,之後在學校跟大家說妳的病情。」
「貧血而已,我還怕他說嗎?」她咬著吸管,一臉無辜的看著。
「所以,妳很喜歡現在這個爛人?」好友把抱枕整個丟到她身上,一臉促狹的笑著。
「喜歡是喜歡,但是就是個爛人。」
「他是個能捱過妳爺爺很多根掃帚的爛人。」確實,這點連她都得要佩服一下了。
「妳要幸福喔。」
她突然頓了下,抬頭看著好友,然後笑了。
這次跌倒,是為了讓自己學會站起來的方式。
但如果一出生跌在起點,就算是跌著那又苦又短的一輩子吧,也要跌到,會有人看見了,朝妳伸出手的那一瞬間為止。
握起手,站起來,這是這一次他看見,所以並肩、牽手、同行。
下一次如果又跌倒了,其實根本沒人有義務跟責任陪著自己走完這條路,只是如果真的痛到爬不起來也不能放棄,寧可耍賴撒潑,也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爬起,或是坐、或是跪,或是痛苦的前進。
我們可以是伸手的那個人,多扶起幾個人並不會讓自己在這條路上少了些什麼,多跌幾次也不會因為這樣而失去什麼。
所以……
「我很幸福,只要還能看見你們開心。」她笑得很開心,把蜜豆奶喝光。
「我下次一定要把妳冰箱裡的蜜豆奶全部丟掉!」
她才剛要開口,碰碰幾聲,她回頭一看,跟朋友兩個人張大了眼睛看著一個人飛了進來。
爺爺拿著一把斷掉的掃帚,氣急敗壞地跑進來,嘴上罵著一大串國罵。
躺在地上的男人痛苦的發出低吟,但沒多久就搖著頭爬起來了。
爺爺火氣十足的拿斷掉的掃帚指著男人,眼中都是火的吼著:「畜生!」
「爺爺,又怎麼了?」她撐著臉,無奈的看著爺爺。
「這混小子竟然拿花瓶偷襲我!」
「……很好啊,你昨天晚上說只要能打到你,你就會承認他的。」
「偷襲不是君子應該做的事情!」
「他是外國人,恐怕連君子的子都看不懂。」
「孫女啊——」
她遮起耳朵,吐了吐舌,彎下腰拉起那個頭暈目眩的男人,急忙跑上樓,留下死黨安慰著自家爺爺。
她笑笑看著滿身是傷的他,拿了毛巾給他擦臉。
他瞇起眼睛,握著她的手,開口問:「東西都丟光了?」
「就差你沒進垃圾袋了。」
「很好,妳最好找個大一點的來裝我。」他甩開她的手,拿毛巾擦著臉,甩了甩頭,吐了口氣。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為下一個爛人做準備嗎?」
「隨便妳。」他脫掉外衣,換了乾淨的衣服,有些無所謂的看著她。
她眨著眼,沉默的看著。
前男友給了一堆廢物、許了一堆承諾,卻只牽了手接了吻,現任這個卻連男朋友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卻什麼都給做了,連命都差點送上了,就是沒牽過手,沒許過承諾,沒收過他的禮物。
這麼反差,那下一個會怎樣,她還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隨便妳,我說過,如果妳找得到比我更爛的話。」他一把掐住她的小臉,用力的把人壓到牆上,將人有些抬高的正視著自己。
他的手往下滑,掐住了她的頸子,用力的壓著氣管,湊近了貼著臉的說著:「要比我爛,知道嗎?」
「咳……」她的氣管被壓著,痛苦的呻吟了聲,小臉一下子就蒼白了。
他笑了下,叼起菸,點了菸頭,朝著她吐出一口煙霧,鬆開了手,看著她跪在地上乾嘔著。
低下身,他扯著她的頭髮後仰,半跪在地上,他湊上去咬著人的唇,舌尖用著很刻意的方式舔了上去,吮著她喘息的小嘴。
「如果沒有人能比我爛,那妳就別想下一個,但如果有,又真的比我爛,我就會放開妳。」
「神經病……」
「因為那代表那個爛人會比我還喜歡折騰妳,也就是比我還喜歡妳。」他抵著她的耳朵笑著,手上的力道加大,用力扯著。
「唔!那也要真的有人比你爛還要打得到我爺爺才可以,爛人!」
「閉嘴,賤貨!」
然後?哈哈—--
然後就是他拿著那袋垃圾袋走出去外面丟了,並且上三樓對著一直停在巷子口的一台福特轎車的車輪放了一槍。
他咬著菸,站在窗口。
下樓後,他看見桌上有蛋糕,而她正端著咖啡回頭。
……一輩子?去吃大便吧。
【Day 402】
今天是個好日子,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但好日子好像不持久,才剛感慨天氣晴朗、微風徐徐的時候,碰地一聲,一個人就這樣跟著一道門飛出國術館大門,連人帶門的趴在人行道上不動了。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的看著爺爺一拳把來鬧事的小混混連人帶門打飛吃去,身邊的他則默默的看著來鬧事的混混倒在地上,連聲咪都咪不出來,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
這個天底下,到底是有誰能打贏鋼彈的啊?
爺爺拍拍衣襬,回頭叫一群正在抖衣而顫卻還得故作鎮定的弟子們去把門撿回來、人丟到醫院去,吩咐著處理事情。
她默默的坐著,身邊是雙手交握的他,她轉頭看著他,有些沙啞的開口問了。
「如果開槍,你打得贏爺爺嗎?」
「我上次試著在二十尺外放倒他,連開六槍都被閃過了,下場是到門口時被他用門砸了一次。」
……爺爺,你是開了超加速嗎?
其實爺爺你是紅色的夏亞吧,三倍速什麼的……你真的是人類嗎?
她很痛苦的這樣想著,她是知道爺爺一直很能打,但她不知道有這麼能打啊。
「你們在講什麼?」爺爺一邊放鬆著拳頭,一邊看著兩人。
她微笑,搖頭。「在講今天晚餐要吃什麼?」
「爺爺要去里民館開會,不回來吃了,你們小倆口去約會吧。」
「好。」她笑著,然後默默的把視線垂下來。
……約會嗎?
「你的頭還痛嗎?」
「……有點。」
她低頭看著地上那八隻斷柄的掃帚,再側頭望著隔壁男人正在滴血的額際,緩緩的沉默了,當天晚上,她烤了披薩,男人頭上包著繃帶,坐在餐桌旁,跟她一邊聊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邊吃著。
直到爺爺的弟子突然哭著衝進門,臉上掛著黑眼圈,哭著說有人講小姐壞話師傅生氣了現在在拆里民館的大門要殺人啊—--
她默默的撫額,試圖告訴弟子,里民館的門是是新型的防盜鐵門,理論上來說是拆不下來的……
下一秒,另一個弟子哭著跑進來說,師傅把門拆下來了,真的要殺人了啊—--
她一秒別過頭去,直接倒在桌上裝死。
她不想聽,真的死人的話再來說吧。
一個小時後,爺爺扛著一扇門回家,並且特地跑來跟她說晚安,跟她要了一杯茶。
他默默的站在樓梯口,連門口都不想多看一眼。
這年頭,難道連當個爛人都得要裝備打不死的韌命技能嗎?
隔天,她看著爺爺扛著門出去。
發出了一聲低噎後,回頭抱住他有些崩潰的說著:「你沒有被打死真的是太好了。」
「……我總覺得是遲早的事。」
「我會阻止爺爺的。」
「……妳要是也扛起一扇門,我不如先殺了妳吧。」他垂眼,掐住人的小臉,湊上親吻。
才剛想把人抱起來更用力的吮吻,一隻掃帚就破空飛了過來把他打倒在地上。
「爺爺!」
「我說過我不會承認這渾小子的!」
「你要是真的打死他怎麼辦啊?」
「扛出去埋了!」
「爺爺——」
「連我一掃帚都捱不住——」
「你這個月已經打斷四十幾根掃帚了!」
她直接擋在他面前,轉身抱著人,回頭大喊著。
爺爺氣的脹紅了臉,生氣的大吼著:「連我一扇門都捱不住!」
「誰要捱的住你一扇門,就該換你嫁給他了!」
「畜生,說什麼混話!」
「對!我是你養出來的畜生!」
「該死的有了男人後妳這小胳臂就想往外彎了——」
「爺爺!說好的一掃帚,你已經超過太多了好嗎?」
爺爺氣炸了,然後他們看到了很可怕的畫面。
他看到胃痛,她看到臉色發白。
爺爺伸手把門拆了,那就算了,還把門給膝擊踢凹了,最後一腳踢飛那扇可憐的門,他們傻眼的看著門凹了兩個洞,碰的摔在地上發出慘叫。
鋼……
「爺、爺爺……」
「孫女兒大了不要老人家了!」
更可怕的果然在後面,爺爺開始哭了。
他頭痛了,換她胃疼了。
「爺爺,我們沒有要結婚,更何況就算真的結婚了,我也不會搬出去啊。」
「你們沒有要搬出去的嗎?」爺爺坐在地上,紅著眼眶,抹著男兒淚傻傻問著。
「我從沒說過要搬出去啊。」
「有了孩子也會繼續住著的嗎?」爺爺吸著鼻涕,抹著鼻水。
「就算有也不搬啊,更何況沒有呢?」
「那你們早點生個孩子給我玩吧。」
她沉默了。
他低頭默默問完後,也跟著沉默了。
「不生嗎?」爺爺有些委屈的問著。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默默的起身,拿起一旁的掃帚,走到了爺爺面前,握緊掃帚,伸手用力的往爺爺腦門上打下去,可愛的、惹人憐惜的、很是無辜……但是是牡羊座的女主角,華麗麗的氣炸了。
「生你個大頭鬼啦——」當年拿托盤打爛人的力道再次展現,拿掃帚追著爺爺滿院子跑。
他默默的撐著臉看著她拿掃帚追殺著鋼彈般的爺爺,嘴角勾了起來,摸著唇思索著。
孩子嗎?嘖,好像也挺不錯的。
「乖孫女妳冷靜點妳不能激動妳不能這麼啊啊啊——」
「不能你個大頭!臭爺爺——」
他緩緩起身,走過去,站在人面前,一把接住掃帚,把尖叫的女人抱起,笑了下。
「爛人!放開我——」
「生孩子吧。」他笑著越過那扇門,走上樓,在間歇的尖叫聲下,對她說:「要記得叫妳爺爺掃地。」
她尖叫著被帶上樓,爺爺偷偷靠在門邊看著,然後扛起彎掉的門轉身吩咐弟子拿下去丟了,無視弟子苦惱的表情。
之後?
爺爺默默拿起有些裂開的竹掃帚,乖乖的掃起地來了,鋼彈什麼的,果然最捱不住的還是孫女兒的一掃帚吧。
【Day 412 爺爺的洛神】
她很遲疑的看著手上的相簿。
她,一直,嗯,應該這麼說吧,從來沒有聽說過奶奶是怎樣的存在。
所以當他從天花板裡翻出一本破舊的相冊時,她不是先疑惑為什麼爛人要去翻她房間的天花板,而是疑惑這相冊怎麼會在天花板。
她很遲疑,然後翻開了第一頁。身後的抱著她的男人瞬間發出了劇烈的抽筋般笑聲。
她捧著相冊,顫抖了下,然後用力的關上相冊,轉身衝進廁所撞著牆壁發出一點都不符合氣質的大笑。
樓下的爺爺正一邊喝著茶,一邊疑惑的看著樓梯間,聽著樓上傳來的笑聲。
她笑到不行,抖著手走出廁所,床上正躺著笑到奄奄一息的某個男人.她好笑的看著桌上的相冊,搖著頭。
爺爺,真的是太可愛了,她也跟著撲上床,壓在男人背上笑個不停。
爺爺推開門看見的就是他的寶貝孫女兒坐在翻身的男人身上親吻著,這點他是已經放棄掙扎了,所以視線才想調開他就看見桌上的那本小花碎布底的相冊—--
他徹徹底底的感到絕望了。
「唔啊啊啊——你們兩個混帳去那兒翻到這破玩意兒的!」一連串經典國罵,夾雜著爺爺臉紅但是卻突破天際的咆哮聲響起。
然後?然後他們就在樓下客廳的地毯上罰跪了半個小時。
一邊跪,他一邊偷看她,爺爺正氣急敗壞地拿著那本相冊踱步。
她眨了眨眼,抬頭開口:「爺爺……你很喜歡奶奶喔?」
瞬間,爺爺又石破天驚的爆走了。
「什麼什麼喜歡!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我跟妳奶奶之間不是那樣子的!」
……孫女都跪在你面前了還不是哪樣子的啊。
爺爺喊的有點累了-看起來是不好意思-,坐了下來,她順勢起身去泡茶跟咖啡,還端了蛋糕過來。
他一直很不客氣,伸手抓了蛋糕就吃,然後拉著人坐在他腿上,她笑了下,替人抹去奶油。
爺爺喝著茶,沉默看著兩人的互動,慢慢的開了口:「妳奶奶,是個好姑娘。」
她回頭,他跟著側頭看,他聽不懂中文,挑眉看著她,然後把人放在沙發上,端起咖啡跟蛋糕上樓去了。
她笑了笑,抱著抱枕看著爺爺。
爺爺不太好意思的轉了轉身子,努了努嘴,想開口念些什麼,話又吞回肚子裡了。
「習武之人,六十幾年前,講白一點,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爺爺陷入了沉思。
是啊,六十幾年前。
他只是個習武的小夥子,自以為天高地厚,學了一點皮毛就想打遍天下成為無敵手,這個沾沾,那個碰碰,就以為自己很厲害,可以拯救世界成為英雄了,但其實才不是什麼英雄,他在村裡成了人見人厭的小霸王,人人見到他就好像看到鬼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他在村子邊的河岸,見到那個徐徐對他回頭,被火燒傷了半邊臉的少女。
那一天,他在河岸邊,見到了站在小河旁的少女,少女對他回頭,半張臉都是燒燙傷的痕跡,好不嚇人。
他頓了好大一下,然後叫了一聲:「娘的!欸,妳的臉是怎樣!」然後翻下河岸,直接逼近那個面露驚恐的少女。
少女嚇到了,抱著臉就往後退了幾步,她第一次遇到這種,這麼沒有禮貌可是又直接的人。
他停在少女面前,雙手叉腰問著:「是怎樣,快說啊!」
「火、火災……」少女咬著下唇,噎了聲,害怕的跑走了,留下他,傻傻的看著少女的背影,跟因為跑步而飛揚的裙襬。
之後他才從父母親跟鄰居的口中斷斷續續聽到,少女是從大城裡搬來的有錢千金,因為有人求親不成,心生怨恨,她遭人放火,少女在屋子裡被燒毀了半張臉,從此再也沒人敢向少女求親,連多看一眼都不成。
少女受不了閒言閒語跟世間目光,帶著幾個老僕搬到了鄉下來尋靜。
之後,他每天都去翻那間大宅子的圍牆偷看少女,每天都被數十個老僕拿掃帚追著打,每天都摘了朵白色的小花放在圍牆上。
每天每天、到小白花堆滿了整個圍牆時,少女也終於開始敢從柱子後探頭看他,一年的時間,他們從陌生,到可以在河岸上並肩散步,少女仍是不怎麼敢跟他說話,但他也無所謂,每天送花,每天說些有的沒的,這樣的日子,比起以前打遍天下的日子,來得讓他開心許多。
如果可以,就讓這種日子這樣持續下去,他那時候真的是這麼希望的。
只是,事與願違,這種日子持續到,少女的大宅前停了一台黑頭車的那日來臨為止。
她要嫁人了。
他傻傻地看著宅子外一堆人,她穿著紅色的喜服,蓋著紅頭帕,有人撐著黑雨傘,被人攙扶著,她就要彎腰進入車子裡,他眼前黑了好一陣子後,等回過神來,他的手在滴血,而少女正坐在地上,用著詫異的眼光看著他。
他動了氣,出了手,把人打傷了,還砸壞了車子,回過神來已經有人喊了保正,他只能伸手拉著少女跑。
跑的很遠,遠到他已經有點忘記,他們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
「之後我就在那裏當人家學徒,賺錢養家。」爺爺眼眶有點紅,抱著茶杯說著。
她微笑,替爺爺又泡了茶,爺爺紅著臉,抹了抹臉,喝了口茶。
「那,奶奶呢?」
「為了把妳爸生下來,過世了。」
她張大了眼睛,愣住了。
爺爺摸著小花相冊,有些滄桑的笑了。
「妳奶奶這生,是注定要被捧在人手心上疼的,是個大家閨秀、像個玻璃娃娃似的,我都好怕她哪天就這樣碎了。」
「她怕生,跟人講話就要躲在我身後或柱子後,聲音又輕又細的,讓人看了就好想疼惜。」
「爺爺那時候年輕,是個混帳,就算到了新地方還是沒少惹事,妳奶奶老是因為這樣被欺負……」
他壞了事,被抓去關,玻璃娃娃般的少女被家人找到尋了回去,沒想到她竟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之後,他走出監牢大門,抬頭望,看見他髮妻的大哥紅著眼眶,打著雨傘,在滂沱大雨中,沙啞著聲音跟他說,妹子過世了。
為了把寶寶生下來。
他被帶回城裡的大宅院,少女的父親紅著眼睛把相冊跟寶寶交給他。
他低著頭,看著眨動大眼望他的兒子,在宅裡,他坐在少女的房間裡,腦筋空白了好一陣子。
兒子餓了,被僕人抱走,他還是傻傻坐在椅子上。
他翻開少女留下的相冊。
一朵白色的壓花,一行歪歪斜斜的字,一張少女躲在他背後,偷偷看著鏡頭,而他正環抱著少女,對著鏡頭咧開嘴傻笑的照片。
『我的小白花-珞桑。』
黑白照片,但是年輕的爺爺,臉都紅了,害羞又尷尬的咧著嘴笑著,字寫的真的很醜,又歪又扭的,跟現在爺爺的那手龍飛鳳舞的書法完全不同,爺爺說是他的少女,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筆寫下的。
少女把她的名,許了他,把她在河岸旁看見他的第一次心悸,給了他。
而他,卻什麼都給不起他的少女,他的白花兒……
之後,少女的父親跟大哥給了他援助,他在城裡練武,習字,念書,最後開了國術館。
時間久了,日子長了,老爺子撒手了,大舅子也跟著去了,兒子大了,但也不在了。
他就這樣抱著孫女,一個人撐過來。
「我還以為我弄丟這本子了。」
「爺爺一定很想奶奶吧?」
「小桑,她會在黃泉等我的。」他摸著相冊笑笑,然後直起身子,用力拍拍胸膛。「我可是還很健壯的喔!妳那混小子沒打贏我之前我是不會承認你們婚事的!」
「那我大概嫁不出去了……」她撐著臉無奈笑了下,只是也默默地想著,結婚?跟那個爛人?還是省省吧。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爺爺養妳!」她笑的很開懷,看了下樓梯口,又講了幾句話後就上樓了。
留下爺爺一個人坐在客廳,他看著孫女的腳步,鬆了口氣,也嘆了口氣。
他摸著相冊,靜靜的想著。他不是后羿,卻遇到洛神。
他的小桑比什麼都美,他卻無法好好珍惜,直至現今六十餘年,他仍對失去他的少女感到心痛不已。
習武無用,念書也無用。他閉上眼,握緊相冊,狠狠的痛了。
他的小桑,還要在黃泉等他多久—--
藍天白雲,驕陽烈日,風和日麗的晴空之下、一座簡約樸實,白色的墓園正中央,有著兩道人影,一站一蹲,他們身上的顏色,還剛好是一黑一白。
「失去一個人,你會記得他多久?」男人用著低沉略帶戲謔的英文問著,眸光剛好垂下,望著白色人影慢慢站直身子,雪白的長裙在風中飄盪,被風吹出一波波的擺盪。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記得他多久,只知道失去的時候真的好痛,痛的讓人無法呼吸。」
連夢,都是空白的。
他伸出手貼上她慘白的小臉,將人拉近了一點。
「那如果是失去妳呢?」
「你會心痛?我不認為。」她笑了下,半垂下眼。
「你說對了,我天生冷血。」他緩緩俯下臉,親吻著她的臉龐,嘴角帶著十分歡暢的笑,眼中卻沒有半點濃情。
沒有人有義務愛一個人很長久。
我從來沒聽你說過愛我,因為你不會開口說這種話的。
而我,也不想聽。
說喜歡太膚淺,說愛太不切實際,說一輩子……太沒有希望了。
她在心底,默默的想著,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只要現在,能在一起,能愛、能擁抱、能相吻。
那怕是沒有明天也無所謂。
呼嘯而去的飛機帶出雲彩,原本應該純白的墓園、他們佇立的場所中,被遮蓋住的地方,竟全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首,血全灑在墓碑上,除了他們,沒有人還是活著的。
他一把甩開手上的槍,拉著人轉身走。
『只要還有一絲想殺了妳的念頭,妳就會因為我的念頭而繼續活下去。』他總愛舔吻著她的頸項,這般想著。
『只要跟著你,你遲早有天會殺了我吧,這樣,就不會違背當初的約定了。』活的膩,她又允過不能自殺,那只好—--
【Day 1】
又做夢了。
她撐著臉,從床上慢慢起身,撫著額,想著夢境,一時間抽動了手腕,她垂下眼看著手腕,然後拖動笨重的身體,慢慢爬下床。
走進廁所,對著鏡子。
她傻傻的看著手上白色膠帶發呆。
撕開了,她就是正常人,貼上的瞬間,她總是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是生化人,正在被灌輸著什麼奇怪的液體。
站在鏡子前,她的手臂上插著有著鮮紅液體運輸的管子,沿著點滴架,管子的起點正連接著一包正在滴落的血液,經過處理,血液的顏色顯得很沉。她的額際在抽動,鏡子中,她散著頭髮,她伸手摸著自己的頸動脈,想像著,如果有一根粗針往這兒刺入的畫面。
一瞬間的恍神讓黑暗幾乎侵襲她。
而實際上,她確實也正被黑暗侵襲,一隻手正放在她眼睛上,頸部,傳來一陣刺痛,是被嚙咬的痛。
那手緩緩的將她往後拉,然後,習慣的味道。
她半垂著眼,白色磁磚上,濺出了血,不是她的,也不是她在滴的,是從那人身上滴落下來的。
「你又去殺人了。」
「我是個恐怖份子。」
槍械敲擊在白色磁磚上的聲音很大聲,他不能被警察抓到,要安然離開醫院,只有一個辦法,他摟著她,低下頭便是一陣親吻,然後,她手上的針被抽了開來,地上,全是一片血花。
「乖,等我帶點心回去。」親暱的啄吻,她看著他踏著血而去,閉上了眼,跌在磁磚上,混雜著血的地板之中,緊接而來的是護理人員的尖叫聲。
然後—--
晚上,她推開門回家,那個害她多挨一針手又腫起來的男人正坐在餐桌旁大口吃著她做的千層蛋糕。
今天,真是個愉快又陰鬱的日子。
【Day 8】
他的房間內塞滿了槍械,有個小窗口,可以看見外面的大廈,隱密一點的地方,有好幾架狙擊槍,他就坐在地板上,擦著槍。
叩叩—--
她端著下午茶,咖啡加上一小瓶酒,跟一塊千層蛋糕,滿眼無奈地走進來。
電腦旁掛著好幾張單子,刀也隨意放在一旁,整個室內很悶熱。
她端著盤子坐在人身旁,把東西放在地上。
他瞅著她笑,張嘴。
她切了塊蛋糕塞入人的嘴裡,舔著指尖上沾到的奶油,才剛想說什麼,她嘴裡就出現了奶油的香味,跟奶油以外的味道。
煙味—--
「寶貝,我過幾天要離開好一陣子。」
「希望你別回來了。」
「因為捨不得妳,所以——」他直接把剩下的蛋糕塞進嘴裡,喝著咖啡,笑望著人。
「我要帶妳一起去。」
「你發神經,我不能離開這裡太久,我必須要去醫院、唔——」
「是的,我知道,所以妳最好希望我們能在時間到之前趕回來,不然我只好看著妳衰弱而死了。」
「爛人!」
「嗯,我是。」
他把她壓在地板上,手上槍枝隨手一拍,碰的一聲,她聽見了窗戶關上的聲音,然後眼前是他的臉,最後—--
她就只能撐著臉看著車外的風景了。
【Day 38】
她覺得她快掛了。頭暈,暈的像是每天都在地震。
稍微站著一下就有種天旋地轉,好像世界就要倒掉的感覺。
但她還是得掛在他的吉普車上,看著窗外。臉色蒼白的不似人樣,等著他回到車上。
碰—--
她頭也不抬的感覺車子正發動,然後是蔓延開的血腥味,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反而讓她心神安定了一點。
「喂,這妞兒很正啊。」帶有興味的語調,德州人。
她垂下眼,沒有回頭,是他的朋友吧,她這樣想著。
「我的。」他一貫低笑,轉著方向盤回到他們暫時的巢裡,她幾乎是軟著腳步,倚著他的身體走進屋子裡。
沒有多久她就睡著了,睡在沙發上,沒有注意到兩個男人在談什麼。
只知道夜深了,有手摸上來了。她很累,累到沒有辦法抗拒,只是—--
「別碰我、如果你不想死的話……」不是習慣的那個男人,所以,她很有良心、也很有堅持的出聲了,雖然沒有節操可言,但她還是想固定性伴侶的。
黑夜中,或者說她一直都在黑夜中,傳來幾聲低笑,然後一聲很輕微的噗滋聲,接著是悶哼,喘氣,最後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過不了多久,她被抱起來,上了車。
十六個小時後,她躺在醫院病床上,迷糊的看著掛著血包的點滴架。
之後,她一個人搭公車回到家,那個該死的男人又坐在餐桌旁,吃著蛋糕。
只是這次,他很厭惡的吃了一口就推開,然後笑瞇著眼看著她,她瞇著眼睛看著精美的包裝跟上頭漂亮的熟悉的高級的英文品牌。
「你不問嗎?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點著菸,帶著笑意望著。
「不,我累了。」她虛弱的走過餐桌,還沒能走遠,就被拉著壓到了桌上,又是熟悉的煙味,這次的有些濃,還有點酒味。
「我切了那爛人的手。」
「那你的呢?」
「這兒。」他把手湊到她的唇邊,指尖緩緩的滑下臉頰,細細撫摸著。
她伸直手,拉住人的肩膀,借力讓自己半坐起身子,靠近他的臉,有些冷聲的說:
「下次再試著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測試我會不會有回應的話,我真的會直接離開你。」
他挑眉,笑得很開心,貼上了唇,他們吻著。
「嗯哼,別想再有男人碰你了。」
「所以,我今天的蛋糕呢?」
喔,天啊,她真的跟個爛人扯上了關係。
【Day 136】
她已經三個多月沒見到那個爛人了。站在窗台前澆花,她回頭一望,閣樓很乾淨,幾乎沒有人住過的痕跡,從三個月前開始就這樣。
就像隻遷徙的鳥一樣,大概……
是不會回來了吧。
這是第九十八天。
她皺著眉,站在廚房裡,做著繁雜的千層派,一邊抹著奶油,一邊心不在焉。
直到她把最後一層抹完。
她把千層蛋糕冰進冰箱裡,指尖緩緩沿著冰箱外的水氣往下,停住,她閉上了眼,嘆氣。
轉身打開咖啡罐,泡了杯即溶咖啡。
她其實是不在乎咖啡種類的,基本上可以喝就好,但某人進駐後,就開始堅持咖啡一定要用虹吸式咖啡機泡,所以拿了她的錢,佔用了她的廚房,並且叫她每天泡咖啡。
比起咖啡,她更愛奶茶。但是,至少,今天她想喝咖啡。
她翻開中文書,撐著臉,一邊吹著熱氣,一邊看著。
她很入迷,入迷得當她再舉起杯子時,她愕然發現她的咖啡是空的,她有些疑惑的皺眉,因為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所以起身拉開了燈,然後—--
她就看見那個該死的男人一身黑衣,渾身是血地坐在她對面吃著千層蛋糕,並且是直接用手挖來吃。
「嘿,我的咖啡呢,這杯實在不怎麼好喝。」
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覺得眼前有些黑,但她還是起身幫他泡咖啡了。
背對著他,專注的看著咖啡壺中逐漸滴滿咖啡,她聞到了奶油香跟硝煙味,還有血味。
氣息加深了,她知道他貼了上來。
他有些抖著手的拿菸,咬到自己嘴上,氣息不穩的對她說著:「幫我點個火。」
她側身拿下煙,用瓦斯爐點了火後放回他的嘴裡,她知道她的背全濕了,是血。
「你確定還要喝咖啡?」
「我死了,妳就自由。」
「真吸引人。」
「嗯,我覺得不壞啊。」他低笑幾聲,抽著菸,整個靠在人纖瘦的肩膀上,喘了幾口氣。
她默默垂下眼,然後跟著突增的重量跌在地上。
之後—--
「蛋糕,三個月沒你的份。」他張開眼,遮著光線,耳邊傳來的就是這樣的話,他低咒了一聲,抱著肚子起身。
繃帶,消毒水,點滴,他側頭看著她。
「折衷一下?」
「四個月。」
「喔,該死——」
她拿著礦泉水湊近人嘴邊,看著人一口喝光礦泉水,她伸手用袖子替人抹掉嘴邊的水漬,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著:「恭喜你喔,你的肚子破了個很大的洞。」
「……怎麼不乾脆報警,或是把我丟出去。」
「……你還沒喝咖啡。」她有點心虛的轉過頭,把醫療物品收拾好,但是尷尬的表情有點洩漏了她的心緒。
他偏了偏頭,摸了煙,點了起來,拍了拍肚子上的繃帶,一把把人拉住甩到床上,金屬物品的聲音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
她瞬間有點頭暈加想吐。
他叼著菸湊上她的臉,肚子是真的滿痛的,不過……
「我的咖啡呢?」
「涼了,我倒掉了。」
「那蛋糕呢?」
「你這三個月別想開我冰箱。」
他挑了挑眉,伸手夾著煙,朝她臉上吹了口煙,看著她嗆咳的樣子,低下了頭咬住了她的頸脈,一開始只是輕咬、吸吮,低吻—--
最後加重了力道,咬出了咬痕,跟血。
她聽著頸邊的吸吮聲,還有傳來的嚴重痛感,她有點後悔救這個爛人了。
「妳怎麼把我肚子縫起來的?」
「我怎麼縫你的破外套,我就怎麼縫你的肚子。」
他眼神一偏,他躺的是她的床,他視線往椅子上看了下,是他忘了帶走的外套。
「一個月好不好?」
「五個月。」
他啜敗的低吟了聲,發出了極其痛苦的聲音,最後生氣了,用力且過分的吻上了她的唇。
「妳她媽的到底在氣什麼——」
他極度憤怒的一邊罵,一邊扯著她的衣服,而她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看著,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了淺笑。
嘛。
誰知道呢。
【Day 172】
他今天會有大麻煩,從昨天看到不少警察時就知道了。
他裸著上身,手插在褲袋內,半抬著眼,看著站在門口的警察。
幾街外死了人,來做調查的,有點麻煩啊,回答不好就……
「先生,所以你一個人住嗎?」
「我跟我女朋友住一起。」他抬起頭,露出無害的表情。
「喔,那你們的工作是什麼?」
他眼神閃了閃,才剛想開口,手臂就被人搭上,身邊傳來她的聲音。「我身體不好,他接些CASE,以便在家裡照顧我。」
警察拿著筆的手頓了下,視線往下調,看著男人身邊嬌小且蒼白瘦弱的華裔女子。
「妳是亞洲人?來自哪裡?」
「台灣,我來這裡養病。」
「喔,那是個很美的小地方。」警察笑了下,手中的筆轉了圈,眼神有些凌厲的
看著。「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嗯,半年多吧。」她將頭靠到了他的臂膀上,慢慢的閉上眼睛。
「喔,嗯……最近外面不是很寧靜,你們出門要小心一點,然後,我可以看一下你們的身分證明嗎?」
他笑瞅著她,但是嘴角有些抽了下。
她緩緩抬眼,微笑著,轉身去房間拿了兩份證明出來,一份是她的護照,一份是他的身分證。
「喔,謝謝。」警察查看了下,把證件交給他,然後笑笑的離開。
門一關上,他就往閣樓衝,掀開窗戶,架起狙擊槍,用瞄準鏡往外看著底下的警車跟附近街口的駐警。
直到大樓底下的警車開走,他才摸著槍,皺眉看著漸暗的天色,然後,閣樓的小燈被打開了。
她端著晚餐跟今天的點心上來。
「身分證怎麼來的?」
「有錢,什麼都拿得到。」她平靜的說著,倚到窗邊,拿著三明治咬。
他沉默了,難得的沒有拿起東西吃。
直到她慢慢把三明治咬掉,喝完奶茶,他才拿起冷掉的咖啡啜飲,聲音有些乾的開口:「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真的是惡夢。」她睞了他一眼,跟著看著底下街道上的警燈閃耀。
他一口吞了點心,蒙布朗,嗯,很香。
「這是第二次了。」他轉頭,看著小燈照在她蒼白的小臉上。
「我只是不想在去醫院前惹麻煩。」她起身,想端起東西,卻被拉進他懷裡,坐在他大腿上。
「妳,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他很故意,故意湊近這樣問著。
「不是。」她一臉厭惡的看著男人,伸手用力推開人的臉。
「嘖。」他握住人的手,力道很大,幾乎把她纖瘦的手腕給握出紅痕,望著她皺起的眉,他吸了口氣。
「所以今天的蒙布朗是獎勵嗎?」對,他還真的三個月不許開冰箱,今天是第三十六天沒有蛋糕,但是有一小塊蒙布朗的好日子。
「看你可憐,但是你還是不許開我冰箱。」
「該死!」他罵了髒話,更用力的握緊人的手腕。
「你到底是多愛吃蛋糕?」她很痛,有些虛弱的說著。
「……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愛吃蛋糕。」他握緊著手,親吻著人的臉頰,沿著線條往下,吻著人癒合的傷口,那看起來像個吻痕。
「那應該換我反問嗎?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她故意笑著。
「是。」他吻住了她的唇,在詫異的目光下,在閃爍著滿街道警示燈的夜晚中,他在悶死人的小閣樓上,一點都不憐惜的與她歡愛著。
她在渾身痠痛跟陽光中醒來,看著時間,瘋狂的尖叫,並且拿托盤用力把身邊抱著她腰身的男人巴醒。
十五分鐘後,一台吉普車用著十分可怕的力道從小公寓的停車場駛了出去,直達醫院。
八個小時後,她回到家,看著他臉上瘀青一塊的坐在餐桌旁擦著槍,一臉無辜的望著她。
「……別以為這樣就有蛋糕。」
「該死,妳這爛貨!」
【Day 198】
對於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真的嚴重覺得那根本是場惡夢。
她從海外一個小島國獨自前來,一個人,來很遠的國外養病,其實原本根本是想自殺的。
但是朋友哭著拿枕頭打她,她只好說她不會自殺,所以,來到這裡後,她仍然維持去醫院的慣例。
那天有些晚了,路燈又壞了,她抱著一些食材,掛著圍巾,走在碎石路上。
她剛從醫院出來,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經過小巷的瞬間,她聞到了煙味,然後她被人搭上肩膀,手上的紙袋被接過,她還有些恍神,開口想喊叫,那摟著她的男人就開口了。
「噓,我剛殺了人,幫我個小忙,不然我不介意多殺一個女人。」男人的聲音很低,但是很輕鬆。
她抬起頭,路口有警察,她覺得她開始有點高血壓兼發燒了。
這男人,沒騙人。
血的味道,從他剛剛彎出來的巷子中隱隱或著煙味瀰漫,她知道的。
被摟著,她腳步有點虛浮,到了路口,才剛想轉彎—--
「嘿,抱歉,打擾兩位幾分鐘。」
警察慢慢的走了過來,她深呼吸,回頭看著:「是?」
「最近這一區很不安靜,你們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嗎?」
她的腦子瞬間亂了,如果開口說最可疑的東西就在她旁邊,她會怎樣?
如果不說,她又會怎樣。
她的頭好痛,被摟著的腰身也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他很用力的摟著,眼神在黑夜中,很深邃的透出一種凌厲感。
「沒有……」她虛弱的,說了。
「喔,小姐妳臉色不太好,需要幫忙嗎?」
「我、我剛從醫院回來,如果能讓我早點回去休息,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喔,好的,當然沒問題,嗯……那、這位是妳……」她抬眼,看見警察的手往腰後摸了下,她的神經性胃炎好像有點發作了,她伸手改挽住那男人的手臂,用力的抓住他的衣服。
「我男朋友。」她強迫自己微笑,然後,她拉著的男人只是停了下,隨即更用力的摟住她,並低下頭在額際上親吻著她。
「是的,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抵在她額際上說話,無害的笑著。
警察的眼神有些遲疑,最後攤手,那一瞬間,他直接摟著人轉身,一把帶著人走。
大概遠離了路口的檢查哨,他才稍微鬆開人的腰身,低下頭看著氣息不穩的女人。
她有些發抖,伸手搶過紙袋,踉蹌了下腳步,轉身就跑。
他沒有追,也沒有拔槍,只是從懷裡拿出菸盒,叼了根菸,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抽著。
幾天後深夜,她起身喝水,看見廚房裡開著小燈並且正用刀子挖著她蛋糕吃的男人驚恐了。
「嗨,蛋糕很好吃,有咖啡嗎?」
她頭暈的越過他,轉進廚房,拿起根本沒啥在喝的即溶咖啡,燒熱水。
「嘖,我不太愛喝那種咖啡。」
「我只有這個。」她默默的背對著他,看著爐火燒著壺底,背後的男人正舔著刀尖上的奶油,又伸手挖了一塊蛋糕吃著。
幾分鐘後,他喝著咖啡,叼著菸。
蛋糕吃完了,刀子卻是釘在她的衣服上,而她,正躺在桌子上。
他喝著咖啡,菸在盤子上燒著,他拿了另一把刀,一下又一下的割著她的衣服。
直到咖啡喝完,他才起身壓上那個女人,對人微笑。「蛋糕很好吃,妳明天還會做蛋糕嗎?」
「我只有心情好跟不好才會做蛋糕。」她有些顫抖著聲音說著。
「我要吃,所以妳只能選一種,爽,或是不爽。」
「……放開我。」
然後,嗯……沒有然後了,基本上就是個神經病吃了另一個神經病的情況。
她撫著劇烈疼痛的額心,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就覺得頭痛胃也痛。
而現在,她眼前的男人正用刀子挖著蛋糕吃著。
但問題是他們不在家裡,而是在另一個人的家裡,而那個主人正掛在他家的吊扇上,也就是他的背後她的眼前,晃啊晃的。
「嗯,上好的咖啡豆,真是高品味。」
「……可不可以把他放下來?我有點想吐。」
他回頭看了一眼,隨手拍了一槍,那位可憐的主人就這樣碰碰的摔了下來,倒在地上,發出更噁心的味道。
「妳剛剛在想什麼?」他吃完蛋糕,撐著臉很有興趣的看著她。
「我們第一次見面。」
「喔,妳是說哪天?」
她沉默了,低頭看著桌面。
「嗯,妳第一次說我是妳男朋友那天,還是我在餐桌上強姦了哭著說不要的妳的那天?」
她的頭更痛了,她抱著臉搖頭。
「要再來一次嗎?」
她倒抽了口涼氣,看著他起身,死命地搖頭。
「那,親一個。」他彎下腰,把人困在椅子上,低頭靠近她的唇。
她無奈的,皺著眉,難過又委屈的看著他,抬起了頭,邊罵邊親了他的唇:「爛人……」
「所以,如果妳不想在別人家吃蛋糕的話,就把時間給我——」
「六個月。」她帶著哭音被吻著。
「爛貨!」
她委屈的大哭了,用力拍著人的胸膛。
他看著她哭到逐漸蒼白,呼吸亂調的小臉,慢慢的吻著她的臉,故意的咬著她的耳朵,有些無辜的說著:「我只想吃蛋糕。」
她繼續哭,搖著頭,抽抽噎噎地說著:「別、想!」
他真的很無奈,只好抱起人,轉進這間已經沒有活人的屋子裡,大床上,他一腳踢開上頭的女主人-當然是死了-,掃開染滿血漬的被子,把她丟在床上。
「我道歉,給我蛋糕。」他真的認輸了,這種沒有辦法開冰箱後悠哉地坐在餐桌旁,看著她煮完咖啡後跟她對坐吃蛋糕的日子他真的受不了了。
她仍然掛著眼淚,用力推開人。
他一把抽起刀子,就往人肩膀上刺下去,把她壓在床上,眼神有著歉疚跟滿滿的無奈。「我說對不起了,所以給我蛋糕……」
「你這個爛人!」她哭喊著,覺得自己的肩膀一定會被這人給弄廢掉。
「給我蛋糕。」他低下頭,吻著她的唇。
很淺的吻,幾乎是啄吻,只有一下、一下的,很輕、很淡,但她哭得更厲害了。
「只有蒙布朗。」
「喔——Shit!」他低咒好幾聲,憤怒的拔起刀子,用力把人拉起來,拿著刀就要往人心窩上刺下去,就在那一瞬間—--
他的刀停了下,然後眼眸張大了,他看著她,笑了。
「妳在氣我三個月沒回去也沒消息的事情?」突然的,他的聲音有點開心,而且帶著點興奮。
她幾乎要痛死了,只能搖頭,掉著眼淚,這已經不是她能承受的範圍,任何事都不是。
他笑了好幾聲,拿了東西綁住她的傷,一把扛起來,收拾完東西後,扛著她走出去屋子,並且一把火燒了它。
吉普車揚長而去,大概是六、七天後,他們回到家,她恍惚的張開眼睛看著床邊的他,他很乖的坐在床邊,伸手摸著她的臉。
很乖的,真的持續了三個月沒有蛋糕吃的日子。
第九十天,她剛回來,站在廚房做著千層蛋糕,他坐在餐桌旁,叼著菸,啜著咖啡看著她的背影。
第九十一天,他跟她並肩坐著,吃著蛋糕。
【Day 227】
她剛洗完澡,有些咳嗽,濕著一頭頭髮走出浴室,身上穿著他的襯衫,最近天氣有點冷,希望不是感冒了。她爬到床上,拉起棉被。
才剛想閉上眼睛,她就聽到開門聲了。她無奈的撫著額,起身走出去。
嗯,一個……狂咳嗽的男人走了進來。
果然,她會咳嗽絕對是因為這個爛人病原體,從昨晚開始就有這種感覺了。
她走過去,探手撫上他的額心,很燙,她把他扯到餐桌旁坐下,拿了溫度計塞給人。
一分後,她看著溫度計沉默了。
「你發高燒了。」
「咳、咳——咖啡……」
她表情微妙地看著一直咳嗽,臉有些發紅的男人,默默地走進廚房,煮了鍋玉米濃湯。
在他極度不悅的表情下,坐到了他大腿上,一口一口餵著。
直到湯喝完,她拿了藥跟水遞給他。
沉默許久,他默默吃了藥,然後被推著進房間,爬上床,蓋著被子,昏沉的閉上眼。
她轉身出去,提起沾滿泥土的槍盒上閣樓,替人把槍拿出來放好,擦乾淨槍盒,下樓擦地板,開小火又熬了鍋湯。
進了房間擰毛巾,替人拉開外套,擦臉,蓋好被子。
轉身去廚房一邊看書,一邊等著湯好。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情,笨蛋是不會感冒的,也許他不是笨蛋,但他是個爛人。
所以吃了藥後,他就沒什麼大礙的起身,望著天花板沉默許久後,下床去洗澡,當他裸著上身出房間時,就看見她趴在餐桌上。
走近一看,廚房有香味,湊到瓦斯爐附近掀開鍋蓋,是雞湯。
他勺了一碗,坐下來,看著她坐在他的老位子上,抽著菸,低吟了聲。
湯喝完了,她還是沒有醒。
他挑起眉,伸手摸上那張有些紅的不太自然的小臉,發燙的溫度瞬間讓他抽回手,瞇起了眼睛。
思索許久,他把她抱回房間,撕扯開她的衣服,看著她在迷迷濛濛之下發出細微的聲響。
然後……
然後就是她發了前所未見的高燒,差點引發肺炎,被警急送醫,掛了兩天的點滴,聽醫生罵了兩天,吃了一個禮拜的藥才完全康復。
而她出院後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那個王八蛋正坐在餐桌旁吃著她家人從台灣寄過來的布丁。
「爛人!」她戴著口罩,沙啞著聲音憤怒的怒吼了。
【Day 370】
她把花放在墓碑上,靜靜的看著,裙子被風吹動,跟髮絲一起成了很美的弧度。
小白花,白墓碑,雪紡洋裝,老地方。
她垂著眼,想了很久,最後慢慢地沿著石子路走出去。
車子停在門口等很久。
她上了車,司機低著聲音問著:「小姐,要去機場嗎?」
她垂眼,點頭。
幾十分鐘後,她提著袋子,拖著行李箱搭上飛機。
落坐在窗邊,望著藍天跟停機坪,她有點恍神。
「需要咖啡還是茶嗎?」
她回頭對空中小姐微笑,點了點頭。「咖啡,謝謝。」
她捧著咖啡,默默的看著,後面的位子上傳來新聞的報導,應該是正在看網路新聞吧。
幾日前,市內一起嚴重的警匪追逐槍戰—--
什麼的,聽得好膩。
她閉上眼,啜飲著咖啡,幾分鐘後,飛機要起飛了。
機長跟旅客打招呼,並請各位旅客暫時關閉電子用品,繫好安全帶,他們這架班機將直飛桃園中正機場……
她繫上安全帶,等了好一會兒,機上突然起了一些焦躁的聲音,起飛時間好像突然耽擱了。
她聽到機門傳來開關跟一名男人道歉的聲音,她垂下眼,望著窗外,心想總是會有一些這樣的人吧。
一聲長喘,她身邊的座位有人坐下,是個男人。
他跟空姐要了咖啡,她望著窗外,聽著隔壁的男人發出不滿的嘖聲。
聽著聽著,她總覺得有點熟悉,然後眼眶一濕,她哭了。
她連忙伸手抹去眼淚,起身想去洗手間,這時飛機已經起飛,她才剛站穩身子,想說聲借過,她就看見那個拿起雜誌,正衝著她笑的男人。
她停在眼邊的手僵住了,應該說,渾身都僵住了。
空中小姐連忙過來低聲詢問,她擺擺手,有些臉色蒼白的坐了下來。
「你……」
「想我到要哭的地步嗎?」
「你不是死了?」
「唔——」他發出很長的低吟,然後撐著臉,用那種很淘氣的表情看著她。
「新聞說,匪徒都……」
「噓,那是匪徒,我不是。」我是恐怖份子。他眨眨眼,伸手一把壓住人的頭,湊上去親吻了好一陣子。
一百四十三天,他是有點想她了。
她虛弱的看著男人得逞的壞笑,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你要跟我回台灣?」
「蛋糕。」他啄吻著她的唇,親暱的磨蹭著她低溫的小臉。
「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性只有蛋糕嗎?」她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但還是、忍不住的、伸手——抱住了他的頸子。
「沒有辦法一邊等著上妳、一邊吃蛋糕的話,那一點都不有趣啊。」他靠在她耳邊低語,有些無奈又無辜的說著。
她沉默好一陣子後,翻了個白眼,轉身面對窗口。
他伸手摟住人,低頭咬著她的頸子。
他的指尖撫著她的唇。
半响過後,她回頭,一臉遲疑地看著他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爺爺是開國術館的,很會打……」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打不贏他,你別想住我家喔。」
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前男友十分害怕她那個恐怕可以徒手拍碎人腦袋的爺爺,另一半則是悲慘的個性決定命運了。
不過她從小到大沒男生追求的原因,爺爺的存在絕對是最大的理由。
「……這是玩笑?」
「我不開玩笑。」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遲疑的開口問了:「我可以拿把槍……」
「我爺爺恐怕連子彈都能打回去。」她一臉悲痛的望著他。
咬著手指,有點故意的說著:「你知道中國功夫什麼的,有時候很誇張,但你不得不相信。」
他抹了抹臉,看著她一臉壞笑得像吃了奶油的貓,瞇起眼睛,湊上去咬著她的唇。
「如果打死了,妳就自由。」
她瞬間噎了聲,笑容凝住了。
她別過頭,有些顫抖著起身,慌張地順著頭髮,抽著嘴角笑,轉身折進洗手間。
他撐著臉,看著洗手間的門關了很久,然後看著她蒼白著臉走出來,坐回他身邊。
「……我、一直都很自由啊。」
「嗯,是嗎?飛台灣要多久?」
「十幾個小時吧。」
「嗯,一下飛機,找間旅館吧。」
她皺眉,看著他。
「我爺爺會開車來接我……」
「那我就在車上要了妳。」他挑高眉,舔著唇,指尖抹了下她的唇。
一陣惡寒啊,各種層面來說。
她無奈的看著他,然後伸手抱住人,湊上去親吻了他的唇,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吧。
「如果你捱得過一個小時,那你就有蛋糕了。」
這下,換他嘴角有點抽了。
他一把抱著她的頭,低頭狠狠的吻著人。
他咬破她的嘴,低著聲音說:「我還要咖啡。」
「熬過去,我就沒人搶的走了。」她笑了,笑的很甜,甜到他覺得他嘴裡幾乎都有了甜味。
嘛,搞不好沒死,是換他不自由了。
他有點,悶的這樣想著。
【Day 371】
她在笑,笑個不停,幾乎無法止住笑地站在廚房中。
回頭偷偷看了一眼,她又無法克制地趴在冰箱上大笑了。
廚房緊鄰著餐桌,餐桌上正坐在兩個男人面對著她的背影。
兩個男人,兩種表情。
一位平頭短髮,穿著汗衫、神色嚴整、臉色紅潤,身材高壯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六十幾歲的男人-她的爺爺-,正欣慰地看著越漸開朗、健康的孫女。而爺爺的隔壁,則坐著另一名掛彩的男人。
她家的爛人。
不錯了,腦袋是沒被拍碎,但是他臉上倒是多了好幾道瘀青,身上大概也內傷不少,只是運氣好在骨頭沒斷而已。
她抖著身體,端著茶跟咖啡,還有兩塊蛋糕,抹著眼淚看著他。他只是勾勾瘀青的嘴角,笑都有點笑不出來了。
他恨恨的插著蛋糕吃著,完全聽不懂、也不想聽懂她跟隔壁這個怪物老頭在講些什麼,他現在覺得沒有把火箭筒帶到台灣來真是個錯誤的選擇。
沒有多久,她送爺爺離開他們居住的別院,回頭拿了濕巾替他擦臉,她小心的避開他的傷口,帶著笑意望著他,他抬眼看著她,又悶了,他一開始還以為老頭只是看起來比較壯而已,畢竟他練過搏擊跟防身術,還是個正港的恐怖份子。
但是事情都有意外,他這個練搏擊的年輕小夥子竟然真的打不贏一個死老頭,不過一邊打、打到最後,打完的想法是他媽的他沒被老頭打死還真的是太好了。
「妳什麼都是我的了。」
「除非你不要我。」
他一把將人摟到腿上,瞇起眼睛看著,眼前有點模糊,他眼睛其實還有點花。
她替他擦著泛血的眼角,有些好笑的看著佈滿血絲的單眼。
嗯哼,爺爺這次下手是真的重到有點誇張了,是因為看出什麼來了嗎?
她心虛的這樣想著,從小到大,她什麼事情都瞞不住爺爺的。
他把蛋糕吃掉,喝著咖啡,看著回到台灣來後精神好像好很多的她。
「妳到底去美國幹嘛?」
「養病啊。」
他眼神一飄,冷冷的望著客廳桌上放著的相框,裡頭是一張合影,一對情侶的合影,一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而那個被摟著的女人,現在正在他懷裡。
他眼神又飄了飄,一把抽出一直放在腰間,他剛剛很想抽出來的槍,砰掉了那張照片上的男人。
「說。」
「……就養病啊。」
他扣下板機,還在冒煙的槍口指上了她的肩膀,眼神很冷,因為他正他媽的全身痛到快掛了,看到那張照片後,這份痛感更加煩躁的堆疊加深了。
「……養情傷,你滿意了嗎?」
「為什麼?」
「……他無法接受我有隱疾,又被爺爺嚇到,就跟我分手了。」
「妳就只會看中爛人嗎?」
「對,你就是那個最爛的!」她皺眉,伸手用力往他胸膛上一推,意欲起身,卻連動也不能動。
「我是爛的很有格調。」他槍口一偏,客廳的櫃子裡,看起來像是那男人的東西通通被打掉了。
「你發什麼神經,想再被我爺爺打一次嗎?」
「爛人討厭看到爛人。」他甩槍,把槍丟到一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移到嘴邊咬。
「而且我一直很有病。」他用力拉著人,讓她低下頭與他靠的很近。
「吶,在沒人比我爛之前,妳不能隨便把蛋糕給人,知道嗎?」
她翻著白眼,掙扎著想起身,卻被壓制住,然後感覺他抱的越來越緊,她知道他生氣了,但不太懂為什麼,想抗議掙扎,卻無法掙脫,最後被他吻上,他粗魯的吻著她的軟唇,啃咬著蒼白的小嘴。
他才剛吻上沒多久,還沒吻過,門口就一聲重響,他還黏在她嘴上,不耐煩地往旁邊一撇,這一撇看到的東西,讓他瞬間冒汗了。
爺爺正在門口捏著門,看起來十分火大的樣子。
「該死!賤貨,妳就不怕我被打死嗎?」
「你自己說的,你死了,我就自由嘛。」她紅著臉爬下他的腿,然後聰明的往後退,一屁股抓著抱枕坐在他剛剛丟槍的地方,順便蓋住槍。
然後?
然後她就看著爺爺把門拔起來丟向他,他粗吼一聲跟爺爺肉搏起來,她微笑地揮手祝福,看著爺爺拿門板往他身上狂拍。
喔,其實她還是滿有眼光的吧,她咬著指尖這樣想著。
也許,也許吧。
【Day 379】
她正收拾著被打爛的東西。所有跟前男友有關的東西,都被丟到了垃圾袋裡。
有些感慨的翻著硬盒相簿,看著那些堆疊在一起、有一些泛黃的照片。她有些恍神。
碰碰碰的好幾聲響起,她抬頭,看見她的好友正一臉要哭的表情出現在門口,然後用力地撲上她,用力地抱著她,大哭出來。
直至哭聲漸歇,她才笑著替朋友擦臉,看著朋友破涕為笑,終於安心的表情。
就這樣,一邊整理,她們一邊天南地北、不著邊際的聊著。
她出生在一個很幸福又平淡的家庭,爺爺開國術館,力拔山河氣蓋世——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父母親都是老師,戀愛結婚,生了她後對她疼愛有加,幾乎是捧在手心裡,怕摔壞般的顧養著。
小時候她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到進了小學,老師跟同學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不單純又說不出來的異樣,她才知道她確實,是有一點點跟別人不一樣的。
國小四年級,父親得了急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母親崩潰床榻邊,跟著思鬱交織,沒多久也撒手了,她留了下來,就這樣被開朗又健壯的爺爺帶大,直到大學畢業,找了個類似專欄作家的工作,在南台灣定下來。
平淡的生活一直到她跟她大學認識的男朋友談到結婚,男朋友卻無法接受她的病情,才讓原本就深埋的病灶整個炸膛,讓她沒命似的逃到國外去。
美其名是冷靜,實際上是故意找死。
她其實很想死,無時無刻,都在想著。
「其實學長也算是個不錯的男人了……」她的好友一邊收拾著照片,一邊低念著。
「家境好,個性不錯,人也很溫柔,成績又很好——」
「我跟他在一起,從來不是看他家境多好、個性多棒、人多溫柔、成績多高的。」她微笑,把有著那個男人的照片全都抽出來,丟到黑色塑膠袋裡。
「我是因為喜歡他,才跟他在一起。」
我是因為很喜歡他,所以才跟在一起的。
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他,一想起他就會有點難過。
但是,這份喜歡卻不能當飯吃。
前男友的母親非常不能接受她父母雙亡,家境不好,身體不好的背景。
尤其是那個身體不好。
誰會讓自己寶貝獨子取一個不知道甚麼時候會翻白眼掛掉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誰會讓自己家裡蒙上一層陰影。
一層名叫做——遺傳的陰影。
她只要一想到前男友看到病歷時的那個眼神,她就有點無法控制的發抖。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孩子,但是她怎麼可能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走上跟自己相同的路?
就算那是二分之一的機率,就算那機率沒有顯示在孩子身上,那未來孩子的孩子呢?
她怕了,怕的慌了,她哭著從醫院跑回去。
爺爺站在門口,那天下雨,前男友追了過來,被爺爺用掃把打回去了,一邊打爺爺一邊罵,還一邊哭。
說什麼混小子連一掃帚都捱不住,那怎麼當他孫女婿,這種男人不要也罷,爺爺養妳!
怎麼能呢。
所以,他們分手了,她也病了。
病的幾乎快要崩潰。
在國外過著醉生夢死,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她性子越來越冷淡,直至遇上他,到一年多後,回來台灣,她才停止發病,打了電話,跟好友說,她放下了,回家了。
在那之前,她一直覺得她是個很無所謂、很不懂得談戀愛、愛人的女人,學長說喜歡她,她也喜歡學長,所以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約會、吃飯,學長牽著她的手在海邊散步、看煙火、看電影。
親吻彼此、擁抱,耳鬢廝磨,但就是有一些東西,沒能越過她的最後防線。
他們為此爭執了幾次,當然,還有其他爭執,例如學長要考研究所,金錢開銷頗大,希望她找個打工幫忙分擔一下彼此的負擔,但他們有什麼彼此的負擔?
講白一點,都是靠家一族的,所以還是爭執了,吃飯的時候誰付錢,買禮物的時候希望是什麼,生日的時候對不起因為沒錢所以這次禮物欠著吧。
『等我飛黃騰達後,我一定補妳一個大的。』
每次聽到這句話,她就是微笑,然後點頭,沒有其他感想了。
如果做不到,那請不要給我承諾,有些時候,承諾只會讓我從期望掉入失望而已,我寧可你不說愛我、不說補我、不說你要給我什麼。
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義務要在這場愛情裡面給予我些什麼我應該有資格可以得到的東西。
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但是學長不知道,大概……也不覺得這很重要吧。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你也只是喜歡我而已,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呢?
為什麼喜歡你,就一定要約定我們之後結婚要買大房子、生兩個小孩,快快樂樂的過生活?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說,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什麼的。
你也根本就,沒有辦法,陪我很久很久啊。
與其奢望陪伴,不如習慣孤獨。
她從小,就一直,這樣長大,因為奢望有人會來醫院陪她,然後每一次都失望落空,到最後她覺得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
太不切實際了。
所以,她什麼都不想了,有時候累了,就只是什麼都不想而已。
「妳還氣嗎?學長他其實很想跟妳道歉……」
「不氣啊,只是我自己看不開,愛情又不講愧疚,他從來沒有欠我什麼啊,只是不能接受,所以離開而已。」
「妳總不能要一個回教徒,嫁給一個殺豬的。」她笑了,笑得比以往都還要來的燦爛。
因為痛過,所以她終於知道,什麼才是真正應該做,跟應該放手的。
她躺在床上病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期間,幾乎像個死人,朋友哭著揍她都沒反應,她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著美工刀抵在腕上顫抖。
就是沒能劃下去。
『為了一餐其實我不是很愛吃的東西而放棄下一次更好的大餐,實在是太傻了。』
那一瞬間,她突然這樣想著。
所以她放下刀子,整理行李箱,在朋友的枕頭攻擊下,微笑著離開家裡,搭上飛機飛往國外。
找了小房子,慢慢適應一個人的日子,慢慢習慣有種東西從生活中抽離開的感覺。
直到她又遇到一個爛人。
「你們,要結婚嗎?」
「應該,不會吧。」她把垃圾袋打結,笑了下,眨眨眼看著她的好友。
「學長其實要我跟妳說,他還是很喜歡妳,想跟妳談談,並且保證他會說服他母親……」
「如果他願意跟我爺爺喝杯茶的話。」她失笑,搖著頭,兩個人合力把東西提到樓下去。
「妳不想見他?」
「想啊,想跟他喝杯茶,問問他最近好不好。」
「恨他嗎?」朋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然後坐在沙發上,隨手抱了抱枕磨蹭。
「不,為什麼?」她詫異地睜大眼睛,去廚房拿了飲料,麥香奶茶跟蜜豆奶。
「我不喝蜜豆奶!」朋友一邊尖叫一邊搶了麥香奶茶。
她聳聳肩,拿起蜜豆奶喝,然後想了想,搖著頭說著:「我不恨他,他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全部而已。」
如果什麼都要接受,卻又在接受後發現承受不了,那只會讓事情更糟糕而已。
「但是他不應該——呃,之後在學校跟大家說妳的病情。」
「貧血而已,我還怕他說嗎?」她咬著吸管,一臉無辜的看著。
「所以,妳很喜歡現在這個爛人?」好友把抱枕整個丟到她身上,一臉促狹的笑著。
「喜歡是喜歡,但是就是個爛人。」
「他是個能捱過妳爺爺很多根掃帚的爛人。」確實,這點連她都得要佩服一下了。
「妳要幸福喔。」
她突然頓了下,抬頭看著好友,然後笑了。
這次跌倒,是為了讓自己學會站起來的方式。
但如果一出生跌在起點,就算是跌著那又苦又短的一輩子吧,也要跌到,會有人看見了,朝妳伸出手的那一瞬間為止。
握起手,站起來,這是這一次他看見,所以並肩、牽手、同行。
下一次如果又跌倒了,其實根本沒人有義務跟責任陪著自己走完這條路,只是如果真的痛到爬不起來也不能放棄,寧可耍賴撒潑,也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爬起,或是坐、或是跪,或是痛苦的前進。
我們可以是伸手的那個人,多扶起幾個人並不會讓自己在這條路上少了些什麼,多跌幾次也不會因為這樣而失去什麼。
所以……
「我很幸福,只要還能看見你們開心。」她笑得很開心,把蜜豆奶喝光。
「我下次一定要把妳冰箱裡的蜜豆奶全部丟掉!」
她才剛要開口,碰碰幾聲,她回頭一看,跟朋友兩個人張大了眼睛看著一個人飛了進來。
爺爺拿著一把斷掉的掃帚,氣急敗壞地跑進來,嘴上罵著一大串國罵。
躺在地上的男人痛苦的發出低吟,但沒多久就搖著頭爬起來了。
爺爺火氣十足的拿斷掉的掃帚指著男人,眼中都是火的吼著:「畜生!」
「爺爺,又怎麼了?」她撐著臉,無奈的看著爺爺。
「這混小子竟然拿花瓶偷襲我!」
「……很好啊,你昨天晚上說只要能打到你,你就會承認他的。」
「偷襲不是君子應該做的事情!」
「他是外國人,恐怕連君子的子都看不懂。」
「孫女啊——」
她遮起耳朵,吐了吐舌,彎下腰拉起那個頭暈目眩的男人,急忙跑上樓,留下死黨安慰著自家爺爺。
她笑笑看著滿身是傷的他,拿了毛巾給他擦臉。
他瞇起眼睛,握著她的手,開口問:「東西都丟光了?」
「就差你沒進垃圾袋了。」
「很好,妳最好找個大一點的來裝我。」他甩開她的手,拿毛巾擦著臉,甩了甩頭,吐了口氣。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為下一個爛人做準備嗎?」
「隨便妳。」他脫掉外衣,換了乾淨的衣服,有些無所謂的看著她。
她眨著眼,沉默的看著。
前男友給了一堆廢物、許了一堆承諾,卻只牽了手接了吻,現任這個卻連男朋友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卻什麼都給做了,連命都差點送上了,就是沒牽過手,沒許過承諾,沒收過他的禮物。
這麼反差,那下一個會怎樣,她還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隨便妳,我說過,如果妳找得到比我更爛的話。」他一把掐住她的小臉,用力的把人壓到牆上,將人有些抬高的正視著自己。
他的手往下滑,掐住了她的頸子,用力的壓著氣管,湊近了貼著臉的說著:「要比我爛,知道嗎?」
「咳……」她的氣管被壓著,痛苦的呻吟了聲,小臉一下子就蒼白了。
他笑了下,叼起菸,點了菸頭,朝著她吐出一口煙霧,鬆開了手,看著她跪在地上乾嘔著。
低下身,他扯著她的頭髮後仰,半跪在地上,他湊上去咬著人的唇,舌尖用著很刻意的方式舔了上去,吮著她喘息的小嘴。
「如果沒有人能比我爛,那妳就別想下一個,但如果有,又真的比我爛,我就會放開妳。」
「神經病……」
「因為那代表那個爛人會比我還喜歡折騰妳,也就是比我還喜歡妳。」他抵著她的耳朵笑著,手上的力道加大,用力扯著。
「唔!那也要真的有人比你爛還要打得到我爺爺才可以,爛人!」
「閉嘴,賤貨!」
然後?哈哈—--
然後就是他拿著那袋垃圾袋走出去外面丟了,並且上三樓對著一直停在巷子口的一台福特轎車的車輪放了一槍。
他咬著菸,站在窗口。
下樓後,他看見桌上有蛋糕,而她正端著咖啡回頭。
……一輩子?去吃大便吧。
【Day 402】
今天是個好日子,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但好日子好像不持久,才剛感慨天氣晴朗、微風徐徐的時候,碰地一聲,一個人就這樣跟著一道門飛出國術館大門,連人帶門的趴在人行道上不動了。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的看著爺爺一拳把來鬧事的小混混連人帶門打飛吃去,身邊的他則默默的看著來鬧事的混混倒在地上,連聲咪都咪不出來,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
這個天底下,到底是有誰能打贏鋼彈的啊?
爺爺拍拍衣襬,回頭叫一群正在抖衣而顫卻還得故作鎮定的弟子們去把門撿回來、人丟到醫院去,吩咐著處理事情。
她默默的坐著,身邊是雙手交握的他,她轉頭看著他,有些沙啞的開口問了。
「如果開槍,你打得贏爺爺嗎?」
「我上次試著在二十尺外放倒他,連開六槍都被閃過了,下場是到門口時被他用門砸了一次。」
……爺爺,你是開了超加速嗎?
其實爺爺你是紅色的夏亞吧,三倍速什麼的……你真的是人類嗎?
她很痛苦的這樣想著,她是知道爺爺一直很能打,但她不知道有這麼能打啊。
「你們在講什麼?」爺爺一邊放鬆著拳頭,一邊看著兩人。
她微笑,搖頭。「在講今天晚餐要吃什麼?」
「爺爺要去里民館開會,不回來吃了,你們小倆口去約會吧。」
「好。」她笑著,然後默默的把視線垂下來。
……約會嗎?
「你的頭還痛嗎?」
「……有點。」
她低頭看著地上那八隻斷柄的掃帚,再側頭望著隔壁男人正在滴血的額際,緩緩的沉默了,當天晚上,她烤了披薩,男人頭上包著繃帶,坐在餐桌旁,跟她一邊聊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邊吃著。
直到爺爺的弟子突然哭著衝進門,臉上掛著黑眼圈,哭著說有人講小姐壞話師傅生氣了現在在拆里民館的大門要殺人啊—--
她默默的撫額,試圖告訴弟子,里民館的門是是新型的防盜鐵門,理論上來說是拆不下來的……
下一秒,另一個弟子哭著跑進來說,師傅把門拆下來了,真的要殺人了啊—--
她一秒別過頭去,直接倒在桌上裝死。
她不想聽,真的死人的話再來說吧。
一個小時後,爺爺扛著一扇門回家,並且特地跑來跟她說晚安,跟她要了一杯茶。
他默默的站在樓梯口,連門口都不想多看一眼。
這年頭,難道連當個爛人都得要裝備打不死的韌命技能嗎?
隔天,她看著爺爺扛著門出去。
發出了一聲低噎後,回頭抱住他有些崩潰的說著:「你沒有被打死真的是太好了。」
「……我總覺得是遲早的事。」
「我會阻止爺爺的。」
「……妳要是也扛起一扇門,我不如先殺了妳吧。」他垂眼,掐住人的小臉,湊上親吻。
才剛想把人抱起來更用力的吮吻,一隻掃帚就破空飛了過來把他打倒在地上。
「爺爺!」
「我說過我不會承認這渾小子的!」
「你要是真的打死他怎麼辦啊?」
「扛出去埋了!」
「爺爺——」
「連我一掃帚都捱不住——」
「你這個月已經打斷四十幾根掃帚了!」
她直接擋在他面前,轉身抱著人,回頭大喊著。
爺爺氣的脹紅了臉,生氣的大吼著:「連我一扇門都捱不住!」
「誰要捱的住你一扇門,就該換你嫁給他了!」
「畜生,說什麼混話!」
「對!我是你養出來的畜生!」
「該死的有了男人後妳這小胳臂就想往外彎了——」
「爺爺!說好的一掃帚,你已經超過太多了好嗎?」
爺爺氣炸了,然後他們看到了很可怕的畫面。
他看到胃痛,她看到臉色發白。
爺爺伸手把門拆了,那就算了,還把門給膝擊踢凹了,最後一腳踢飛那扇可憐的門,他們傻眼的看著門凹了兩個洞,碰的摔在地上發出慘叫。
鋼……
「爺、爺爺……」
「孫女兒大了不要老人家了!」
更可怕的果然在後面,爺爺開始哭了。
他頭痛了,換她胃疼了。
「爺爺,我們沒有要結婚,更何況就算真的結婚了,我也不會搬出去啊。」
「你們沒有要搬出去的嗎?」爺爺坐在地上,紅著眼眶,抹著男兒淚傻傻問著。
「我從沒說過要搬出去啊。」
「有了孩子也會繼續住著的嗎?」爺爺吸著鼻涕,抹著鼻水。
「就算有也不搬啊,更何況沒有呢?」
「那你們早點生個孩子給我玩吧。」
她沉默了。
他低頭默默問完後,也跟著沉默了。
「不生嗎?」爺爺有些委屈的問著。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默默的起身,拿起一旁的掃帚,走到了爺爺面前,握緊掃帚,伸手用力的往爺爺腦門上打下去,可愛的、惹人憐惜的、很是無辜……但是是牡羊座的女主角,華麗麗的氣炸了。
「生你個大頭鬼啦——」當年拿托盤打爛人的力道再次展現,拿掃帚追著爺爺滿院子跑。
他默默的撐著臉看著她拿掃帚追殺著鋼彈般的爺爺,嘴角勾了起來,摸著唇思索著。
孩子嗎?嘖,好像也挺不錯的。
「乖孫女妳冷靜點妳不能激動妳不能這麼啊啊啊——」
「不能你個大頭!臭爺爺——」
他緩緩起身,走過去,站在人面前,一把接住掃帚,把尖叫的女人抱起,笑了下。
「爛人!放開我——」
「生孩子吧。」他笑著越過那扇門,走上樓,在間歇的尖叫聲下,對她說:「要記得叫妳爺爺掃地。」
她尖叫著被帶上樓,爺爺偷偷靠在門邊看著,然後扛起彎掉的門轉身吩咐弟子拿下去丟了,無視弟子苦惱的表情。
之後?
爺爺默默拿起有些裂開的竹掃帚,乖乖的掃起地來了,鋼彈什麼的,果然最捱不住的還是孫女兒的一掃帚吧。
【Day 412 爺爺的洛神】
她很遲疑的看著手上的相簿。
她,一直,嗯,應該這麼說吧,從來沒有聽說過奶奶是怎樣的存在。
所以當他從天花板裡翻出一本破舊的相冊時,她不是先疑惑為什麼爛人要去翻她房間的天花板,而是疑惑這相冊怎麼會在天花板。
她很遲疑,然後翻開了第一頁。身後的抱著她的男人瞬間發出了劇烈的抽筋般笑聲。
她捧著相冊,顫抖了下,然後用力的關上相冊,轉身衝進廁所撞著牆壁發出一點都不符合氣質的大笑。
樓下的爺爺正一邊喝著茶,一邊疑惑的看著樓梯間,聽著樓上傳來的笑聲。
她笑到不行,抖著手走出廁所,床上正躺著笑到奄奄一息的某個男人.她好笑的看著桌上的相冊,搖著頭。
爺爺,真的是太可愛了,她也跟著撲上床,壓在男人背上笑個不停。
爺爺推開門看見的就是他的寶貝孫女兒坐在翻身的男人身上親吻著,這點他是已經放棄掙扎了,所以視線才想調開他就看見桌上的那本小花碎布底的相冊—--
他徹徹底底的感到絕望了。
「唔啊啊啊——你們兩個混帳去那兒翻到這破玩意兒的!」一連串經典國罵,夾雜著爺爺臉紅但是卻突破天際的咆哮聲響起。
然後?然後他們就在樓下客廳的地毯上罰跪了半個小時。
一邊跪,他一邊偷看她,爺爺正氣急敗壞地拿著那本相冊踱步。
她眨了眨眼,抬頭開口:「爺爺……你很喜歡奶奶喔?」
瞬間,爺爺又石破天驚的爆走了。
「什麼什麼喜歡!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我跟妳奶奶之間不是那樣子的!」
……孫女都跪在你面前了還不是哪樣子的啊。
爺爺喊的有點累了-看起來是不好意思-,坐了下來,她順勢起身去泡茶跟咖啡,還端了蛋糕過來。
他一直很不客氣,伸手抓了蛋糕就吃,然後拉著人坐在他腿上,她笑了下,替人抹去奶油。
爺爺喝著茶,沉默看著兩人的互動,慢慢的開了口:「妳奶奶,是個好姑娘。」
她回頭,他跟著側頭看,他聽不懂中文,挑眉看著她,然後把人放在沙發上,端起咖啡跟蛋糕上樓去了。
她笑了笑,抱著抱枕看著爺爺。
爺爺不太好意思的轉了轉身子,努了努嘴,想開口念些什麼,話又吞回肚子裡了。
「習武之人,六十幾年前,講白一點,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爺爺陷入了沉思。
是啊,六十幾年前。
他只是個習武的小夥子,自以為天高地厚,學了一點皮毛就想打遍天下成為無敵手,這個沾沾,那個碰碰,就以為自己很厲害,可以拯救世界成為英雄了,但其實才不是什麼英雄,他在村裡成了人見人厭的小霸王,人人見到他就好像看到鬼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他在村子邊的河岸,見到那個徐徐對他回頭,被火燒傷了半邊臉的少女。
那一天,他在河岸邊,見到了站在小河旁的少女,少女對他回頭,半張臉都是燒燙傷的痕跡,好不嚇人。
他頓了好大一下,然後叫了一聲:「娘的!欸,妳的臉是怎樣!」然後翻下河岸,直接逼近那個面露驚恐的少女。
少女嚇到了,抱著臉就往後退了幾步,她第一次遇到這種,這麼沒有禮貌可是又直接的人。
他停在少女面前,雙手叉腰問著:「是怎樣,快說啊!」
「火、火災……」少女咬著下唇,噎了聲,害怕的跑走了,留下他,傻傻的看著少女的背影,跟因為跑步而飛揚的裙襬。
之後他才從父母親跟鄰居的口中斷斷續續聽到,少女是從大城裡搬來的有錢千金,因為有人求親不成,心生怨恨,她遭人放火,少女在屋子裡被燒毀了半張臉,從此再也沒人敢向少女求親,連多看一眼都不成。
少女受不了閒言閒語跟世間目光,帶著幾個老僕搬到了鄉下來尋靜。
之後,他每天都去翻那間大宅子的圍牆偷看少女,每天都被數十個老僕拿掃帚追著打,每天都摘了朵白色的小花放在圍牆上。
每天每天、到小白花堆滿了整個圍牆時,少女也終於開始敢從柱子後探頭看他,一年的時間,他們從陌生,到可以在河岸上並肩散步,少女仍是不怎麼敢跟他說話,但他也無所謂,每天送花,每天說些有的沒的,這樣的日子,比起以前打遍天下的日子,來得讓他開心許多。
如果可以,就讓這種日子這樣持續下去,他那時候真的是這麼希望的。
只是,事與願違,這種日子持續到,少女的大宅前停了一台黑頭車的那日來臨為止。
她要嫁人了。
他傻傻地看著宅子外一堆人,她穿著紅色的喜服,蓋著紅頭帕,有人撐著黑雨傘,被人攙扶著,她就要彎腰進入車子裡,他眼前黑了好一陣子後,等回過神來,他的手在滴血,而少女正坐在地上,用著詫異的眼光看著他。
他動了氣,出了手,把人打傷了,還砸壞了車子,回過神來已經有人喊了保正,他只能伸手拉著少女跑。
跑的很遠,遠到他已經有點忘記,他們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
「之後我就在那裏當人家學徒,賺錢養家。」爺爺眼眶有點紅,抱著茶杯說著。
她微笑,替爺爺又泡了茶,爺爺紅著臉,抹了抹臉,喝了口茶。
「那,奶奶呢?」
「為了把妳爸生下來,過世了。」
她張大了眼睛,愣住了。
爺爺摸著小花相冊,有些滄桑的笑了。
「妳奶奶這生,是注定要被捧在人手心上疼的,是個大家閨秀、像個玻璃娃娃似的,我都好怕她哪天就這樣碎了。」
「她怕生,跟人講話就要躲在我身後或柱子後,聲音又輕又細的,讓人看了就好想疼惜。」
「爺爺那時候年輕,是個混帳,就算到了新地方還是沒少惹事,妳奶奶老是因為這樣被欺負……」
他壞了事,被抓去關,玻璃娃娃般的少女被家人找到尋了回去,沒想到她竟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之後,他走出監牢大門,抬頭望,看見他髮妻的大哥紅著眼眶,打著雨傘,在滂沱大雨中,沙啞著聲音跟他說,妹子過世了。
為了把寶寶生下來。
他被帶回城裡的大宅院,少女的父親紅著眼睛把相冊跟寶寶交給他。
他低著頭,看著眨動大眼望他的兒子,在宅裡,他坐在少女的房間裡,腦筋空白了好一陣子。
兒子餓了,被僕人抱走,他還是傻傻坐在椅子上。
他翻開少女留下的相冊。
一朵白色的壓花,一行歪歪斜斜的字,一張少女躲在他背後,偷偷看著鏡頭,而他正環抱著少女,對著鏡頭咧開嘴傻笑的照片。
『我的小白花-珞桑。』
黑白照片,但是年輕的爺爺,臉都紅了,害羞又尷尬的咧著嘴笑著,字寫的真的很醜,又歪又扭的,跟現在爺爺的那手龍飛鳳舞的書法完全不同,爺爺說是他的少女,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筆寫下的。
少女把她的名,許了他,把她在河岸旁看見他的第一次心悸,給了他。
而他,卻什麼都給不起他的少女,他的白花兒……
之後,少女的父親跟大哥給了他援助,他在城裡練武,習字,念書,最後開了國術館。
時間久了,日子長了,老爺子撒手了,大舅子也跟著去了,兒子大了,但也不在了。
他就這樣抱著孫女,一個人撐過來。
「我還以為我弄丟這本子了。」
「爺爺一定很想奶奶吧?」
「小桑,她會在黃泉等我的。」他摸著相冊笑笑,然後直起身子,用力拍拍胸膛。「我可是還很健壯的喔!妳那混小子沒打贏我之前我是不會承認你們婚事的!」
「那我大概嫁不出去了……」她撐著臉無奈笑了下,只是也默默地想著,結婚?跟那個爛人?還是省省吧。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爺爺養妳!」她笑的很開懷,看了下樓梯口,又講了幾句話後就上樓了。
留下爺爺一個人坐在客廳,他看著孫女的腳步,鬆了口氣,也嘆了口氣。
他摸著相冊,靜靜的想著。他不是后羿,卻遇到洛神。
他的小桑比什麼都美,他卻無法好好珍惜,直至現今六十餘年,他仍對失去他的少女感到心痛不已。
習武無用,念書也無用。他閉上眼,握緊相冊,狠狠的痛了。
他的小桑,還要在黃泉等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