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與小貓】
趙梧凰快瘋掉了。
某隻鳥也快瘋掉了,這男人已經在他家待了一下午,就只是因為他的寶貝女兒被跟晴晴出去玩還沒有回家。
「我可以開槍射他嗎?」祖孫三代都想讓他開槍謀殺,這還真是少見的家庭組合配對。
她淡定的在蛋糕上抹著奶油,挑眉看著自家垮著臉的男人,笑了下:「就算他女兒不哭死,他老婆也會哭死的。」
「總比我被煩死的好。」
他才剛想發作,門就開了。
晴晴牽著開心的少女進門,趙梧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面色不善的看著人:「小嫣,外面會不會很冷?」
戰晴虹頓了很大一下,無奈的看著眼前這位也算是認識很久的叔叔。
身邊跟自己差了十歲的少女則是對自家父親露出燦笑:「爹低,小嫣不冷。」
當然不冷,現在才八月底呢大叔。戰晴虹無奈地在心底吐槽,身邊的趙文奉則是連吐槽都不吐槽,直接開冰箱拿飲料,還不忘回頭問:「媽,晴晴,妳們要不要喝?」
「哥哥小嫣要喝!」
「自己倒。」
「趙文奉,幫你妹倒一杯。」
喔,天啊。
真他媽的絕世極品女兒控。
小墨一臉無奈的提著袋子進門,今天是她跟兒女還有晴晴去逛街的日子,趙梧凰因為上午有場會議要開所以不克前來,會議一開完就趕到好友家像個門神一樣的坐鎮等著女兒。
趙文奉早就習慣老爸重女輕男的觀念,端了三杯飲料給她們,自己則是喝著可樂,十歲的趙文嫣一臉可愛的粘著戰晴虹不放,好像很喜歡晴晴這個姐姐。
小墨坐到梧凰身邊,趙梧凰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手,挑眉:「今天買了什麼?」
趙文嫣開心的拿著袋子轉圈圈:「媽咪幫我跟姊姊買了一樣的衣服!」
「有我的份嗎?」
趙文嫣愣住了,戰晴虹噴了一桌子的紅茶,小墨嗆個不停,趙文奉淡定的拿起抹布替戰晴虹擦桌子,還遞了張衛生紙給人,然後淡淡開口:「爸,小嫣她們買的是連身洋裝,你穿嗎?」
父子倆同時面攤臉的互看了很久,趙梧凰喝了一口小墨手上的紅茶,淡淡開口:「如果樣式我還可以接受的話。」
「不要為了女兒變成白癡好嗎?真的有辱你的智商跟人品。」趙文奉抽了抽嘴角,十八歲的他正值叛逆期-雖然對父親一直都很叛逆-,幫戰晴虹提了東西後,便拉著人上樓去聊天了,懶得理這個有妹妹在智商跟人品就開根號除以二的蠢老爸。
「女兒是寶。」趙梧凰嘆了口氣,看著小嫣也碰碰跳跳跟上樓去的模樣,心都要軟掉了。
她把蛋糕冰進冰箱,舔著手上的奶油,回頭淡淡吐槽:「遲早要嫁人的。」
趙梧凰啪吱一聲就捏爆了手上的杯子,額際炸出青筋瞬間鬼臉的瞪著她看:「誰敢動我趙梧凰的女兒!」
她默默的舔著奶油。
「我家裡一堆惡鬼把關不下於你趙家大爺有權有勢,戰晴虹小朋友還不是快被把走了?」
「我可沒點頭。」
她停下舔奶油的舉動,默默回頭看著身邊出聲的男人。
他瞇起眼睛,握住她的手,換他低頭舔著她的手跟奶油。
喔,天啊,你們這群男人是一個比一個還要白癡嗎?
女兒有重要到可以讓你們智商降低嗎?
喀。
她全身忽然僵硬了一下,一陣不安,藉口說要上廁所的衝上樓,果不其然就看見教官神色嚴肅的雙手握著他那把身邊最重、口徑最大的銀色襄金邊沙漠之鷹倚在晴晴門邊,貼著門縫看著裡頭。
「教官,拜託。」
「噓。」
晴晴他也有份的。
她低吟一聲,放棄勸告,只好下樓去祈禱小白文鳥就算閃得過子彈也要捱得住槍托,然後一下樓,就看見他對她挑眉,仔細想想,當年他也是捱了不少門板嘛。
這麼一想好像就平衡了不少。
「十年後,我們再來看看是會長先殺了那小王八蛋,還是先輸給女兒的眼淚吧。」她促狹的笑著。
他聳聳肩,枕著雙手靠在牆邊,垂眼看著她:「唔,我可以先扭斷那隻小白文鳥的脖子嗎?」
她挑眉,偏頭看著他:「我以為你沒有很在乎女兒這種對你來說僅只是生物的東西。」
他放下一隻手,摟住人,按著她的後頸,湊上去吻著有奶油味的嫩唇,低語:「是沒有,但是……」
嗯,看著女兒逐漸長大的模樣,越來越接近當年那個初次見面,滿心想死卻又拼命活下去的爛貨時,他不免去找尋一些什麼,然後在女兒那雙像著自己的眼眸中看見幸福與快樂,還有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要得到的滿足時……
他就很不免的,不想要有任何東西去碰觸那份滿足。
就算碰觸的人,是未來能給予女兒幸福的傢伙,他也不要。
趙梧凰撐著臉,想法跟他也是很類似的。
只是不一樣的是,女兒外貌像他,個性像妻子。
他從來就不是因為外貌而戀上妻子,所以當發現女兒越來越像妻子的行為模式時,他就不樂意讓女兒學音樂,要是日後再來一隻王八羔子屬鳳凰的,豈不把他家這隻小公主給拐了去?
「女兒遲早要嫁人的。」小墨抬手戳了戳丈夫冷凝的面容。
「……等我想開了再說。」
唉,好吧。
你們這輩子是註定想不開的。
兩個女人同時翻了白眼,無奈的撫額了。
※
跨年夜這天,戰晴虹被幾個大學同學簇擁著去看跨年表演,她不甘寂寞的把母親給帶去了,趙家的小公主覺得新鮮,盧了父親一陣子也跟著去了,當然連母親也一起了。
爺爺跟王伯伯、老師、張伯去湊齊三兒的伙,連教官一起拖過去,說今晚不回家了。
於是,小貓的屋子,只剩下四隻鳥。
一隻,叫做Hawk。
正煩躁的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吃著小貓做的蛋糕。
一隻,叫做趙文奉,正坐在餐桌旁,戴著眼鏡、掛著耳機,很悠哉的看著一些公司文件。
還有一隻,正不安的坐在趙文奉身旁,手指敲著桌子,已經煩躁了一晚上的趙梧凰。
最後一隻,是家裡沒人,所以跟著兒孫倆來湊熱鬧的大魔王,叫做趙辰胤。
趙辰胤正坐在客廳的一角,很自顧自的泡著熱茶,看著電視。
四隻鳥,超級尷尬的共處一室。
直到深夜,大概三點左右,門開了,趙梧凰第一個起身衝到門旁,迎接撲進來的小公主跟老婆。
趙辰胤有些鄙視的看著自家兒子抱著媳婦跟女兒,趙文奉則起身,把凍得有些發冷,但有些興奮的戰晴虹拉到身邊,遞了杯水給她:「喝茶。」
她笑著走進來,滿臉被凍得通紅,看見自家爛人一臉陰鬱的表情,笑得更歡了:「我回來了。」
下一秒,她被打包上樓。
趙辰胤簡單說了幾句話後,也把有些昏昏欲睡的孫女兒扶好,跟兒子淡淡開口:「我先帶嫣嫣回家了。」
趙梧凰點了下頭,瞇眼看著一臉傻憨的老婆,伸手扛起來,開冰箱夾了兩瓶啤酒,帶進客房。
一時之間,客廳裡只剩下慢慢喝著茶的戰晴虹,跟坐在餐桌旁整理著文件的趙文奉。
「小白,你沒跟我們去好可惜喔……」她脫掉圍巾,坐在椅子上晃著腿,抱著熱茶笑著。
「我不叫小白。」他淡然疊著文件,看也不看人一眼。
「趙、文、奉!今天有蘇打綠耶!」
「嗯,妳不是很喜歡?」他又泡了一杯茶,拿了些餅乾給人,戰晴虹踢著腿,拿著餅乾,有些嘟起嘴巴:「你也很喜歡啊,他們今天唱小情歌開場,不過太晚去了,沒聽到有點可惜……」
趙文奉挑了下眉,翻出手機,在網路上搜尋了一下,音樂開始放起,戰晴虹嘟起嘴巴,拍著桌子:「放這個一點誠意都沒有啊--」
前奏方歇,趙文奉就看著手機螢幕裡的影像,開始跟著唱。
戰晴虹傻了下,隨即撐著臉,也跟著唱,唱完一首小情歌,她笑瞇了眼的戳著他的臉:「小白,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本來是想調侃趙文奉喜歡母親的事情,不過心念一轉,她決定換個說法。
趙文奉沉默了一下,這次沒有否決小白的稱呼,只是回頭握著她的手指,拿下眼鏡,對著她笑了:「嗯,戰晴虹,我喜歡妳。」
某人僵硬、石化了。
趙文奉只是把她的手放下來,又繼續刷了下一首歌哼著,留著戰晴虹全身僵硬的楞在那邊,片刻後才回神慘叫:「這是整人吧!對吧!」
趙文奉收拾好東西,起身,一把扛起人,爬上樓,把人摔在她那張可愛的小床上,並用身子半壓著她想撐起的身子。
「如果我想整妳,我不會讓妳太好過。」
戰晴虹完全傻住了,只能呆呆的看著人:「為什麼……」
「因為我想做妳的王子。」
戰晴虹張大了眼睛,就在趙文奉伸手摸上她的臉,想要湊近時,戰晴虹猛然一顫,舉手一個推手就把人推開,下一秒,趙文奉用他的臉迎接了戰晴虹的枕頭爆打。
打到最後,戰晴虹無力的坐在他身上,他只是頭髮有些亂,躺在地上無奈的看著她。
「就這麼不喜歡我嗎?」
「晴晴才不需要王子!晴晴、晴晴就是王子啦!」她紅著臉大喊。
他低笑了幾聲,伸手摸著她紅透的小臉:「嗯,那我要當什麼才好?公主?還是魔王?」
戰晴虹看著他慢慢撐起身,最後發現自己姿勢不當被扣在懷裡,只能強迫與他對視時,只能燒紅著臉開口:「你什麼都不是,就是趙小白……」
「如果妳願意讓趙小白當妳一輩子的男人,那我就讓妳喊一輩子的小白也無所謂。」他抵著她的額心,聲音有點沙啞的看著沒有說話的戰晴虹。
「戰晴晴,妳願意讓趙小白做妳的男朋友嗎?」然後,待我退役那天,我會讓妳點頭,答應成為我的妻子。
戰晴虹羞紅了臉,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我只剩下最後三個月就退役了,妳答應過,要在天堂路的路口等我,我只要熬過最後的訓練,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戰晴虹抬起那雙清成的綠眸,對上趙文奉的雙眼。
終於,她點了頭。
趙文奉鬆了口氣,伸手把人抱進懷裡,埋在她的肩上發出了嘆息:「天啊……」
戰晴虹咬著唇,紅著臉抱著人的肩膀,有些驚訝的發現這隻臭小白的身材也變得太好,害她都有點抱不住了,她戳著堅硬的肩膀,嘟嘴:「小白,你為什麼要去考蛙人?」
「因為我想證明我能靠我自己做到些什麼,而不是靠我老子。」當然更多是因為想要撐過你爹跟你兩個爺爺什麼的,不先爬過天堂路,我還真覺得我撐不過。
「你不是想自己創業?」
「妳不覺得在天堂路的路口跟天使求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嗎?」事實還是不要說比較好,灑點糖唬弄過去比較乾脆。
戰晴虹一下子就紅了臉,埋進他懷裡不說話了。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多,從趙文奉第一次下定決心,到戰晴虹一直傻傻的被保護著那麼好的原因。
到天明,戰晴虹醒來,發現床邊沒有人,她下樓看母親站在樓梯口,跟著好奇湊上去看,她一瞬間終於有點懂了,為什麼趙小白要浪費時間兼捨身的去考蛙人。
「媽咪,以後晴晴要是生女兒怎麼辦?」她垮了臉,看著客廳裡教官爺爺跟她爹低正拿著槍和刀追殺著趙文奉,曾爺爺還湊熱鬧的抓了門板準備要上。
小貓想了下,回頭對女兒燦笑:「先給我去做產前檢測吧,不然妳就要看妳媽咪氣拔山河力蓋世了喔。」
戰晴虹抓抓臉:「妳說的是基因檢測什麼的嗎?小白有帶我去過耶,十八歲的時候,說反正是他爹爹旗下的醫院,不用錢,先模擬一下……醫生說基因方面很正常耶。」
小貓呆住了,狠狠的大笑了。
不愧是會長的兒子,果然妥妥貼貼的計畫通啊。
「我是不是被拐了啊……」看女兒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她笑的很開心,伸手拍拍女兒的頭,低吟:「有什麼不好的?有一個男人,像個神經病一樣的愛妳。」
「如果會覺得不好,有想要選擇的機會,妳可以拒絕他啊。」小貓指指在客廳裡正在被槍托爆打的趙文奉。
戰晴虹眨了眨眼,嘟起嘴巴:「下一個會更好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戰晴虹閉上眼睛,思索了很久,張開眼睛,對母親笑了:「算了,我就要這一個。」
小貓也對著她笑了,指指客廳:「那一人拉一個,妳去拉教官爺爺,我去拉妳爸,省得妳要的那一個被打死了。」
戰晴虹笑歡了,走到客廳去,討嬌的抱住教官爺爺的腰身,笑咪咪地看著趴在地上,滿頭是血,有點狼狽的趙文奉,湊上去在人臉頰上親了一口:「趙小白,從今以後,我會做你的王子的!」
下一秒,門板要下來的一瞬間,戰晴虹擋在門板前,挺起胸膛嘟高嘴巴:「爺爺!晴晴生氣喔!」
爺爺很俗仔的連忙收回那扇鐵門,折成兩半丟到院子去:「晴晴小寶貝啊,不要隨便擋門板啊!」
「那不要打小白!不然晴晴生氣喔!」
「教官爺爺也是啦!」戰晴虹回頭,看著伸手又要使出固定技的教官爺爺,瞇起眼睛指:「小心我跟三兒姨告狀!」
教官,完敗。
拿著門的曾爺爺,也完敗。
晴晴最無法應付的父親,也被母親拉走,宣告不戰而敗。
趙文奉撫著額,笑了兩聲,看著心愛少女的影像越來越模糊,最後,他倒了下去,屋內一陣尖叫。
託槍托跟鐵門的福,趙文奉住院三個禮拜。
軍方正在考慮評估延退。
氣死某隻小晴晴了。
※
韓湮回來了。
她提著行李箱,大包小包,帶著她的風,回來了。
王君華開門看到她,開心的都要飛起來了。
韓湮卻對他歉然一笑:「君華,抱歉,風回來治療他的腿,我想暫時住你這裡,比較習慣,可以嗎?」
王君華愣了,看著韓湮那仍他深愛的容顏,再看著旁邊那精神有些頹弱,卻死死握著韓湮手掌的男人,笑了:「可以、當然可以。」
他的韓湮,帶著她的風,回到他們的家。
王君華看著韓湮把那男人推入屋子,這間屋子當初,就是做無障礙空間,王君華只以為韓湮裝潢時想到他們兩人的未來,沒想到,韓湮想的是她跟風的未來。
「君華,我們睡客房喔。」韓湮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回音很大。
王君華連忙關上門,對著裡頭傻傻回應:「喔、睡客房,好,好……」
韓湮安頓好那男人後,擦著手走出來。
王君華看著韓湮那越來越美的容顏,她臉上染著幸福。
「湮湮,他對你好嗎?」
「很好啊,非常好,哎、對了,君華,車子沒再用的話就借我開吧?風一週要回診三次呢。」
王君華身子晃了晃,從抽屜裡拿出鑰匙,遞給韓湮:「小心開,注意安全。」
韓湮拋了下鑰匙,看著上頭王君華有一年拉她去照的大頭貼鑰匙圈,笑了下,伸手拆了,把鑰匙圈交給王君華。
「君華,你要是恨我,等風好了,我再任你打罵吧。」
「妳明知道我不捨得罵妳一分一毫,更何況打了呢……」
「是我過分了,但為了風,我必須如此。」韓湮回首,對王君華一笑,眨了眨靈動的雙眼,頭也不回、毫無歉意的,走進了客房。
之後,韓湮跟風住了下來,韓湮還是很忙,畢竟要處理國外事宜。
王君華的小孫女兒不開心見到這樣,想拉王君華去她男朋友家住幾天,王君華只是笑笑說不用了,他不想離開這個家。
有一日,韓湮不在,王君華去完教會回來,看見原本他常常賴著的院子裡,有一台輪椅,他走近一看,那男人就坐在上頭,十分舒適的曬著陽光,陽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有一些病態美。
王君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轉身進屋了。
對方卻開口了:「請不要恨她。」
王君華握著窗的手一緊,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怎麼可能恨她,不要把我的愛,看得那麼不值。」
「對不起……」
「如果你一句對不起可以把湮湮還給我,聽你說上十萬句我都願意,可是,你現在就算說上十萬句,湮湮也不是我的了……」
王君華踏入室內,那男人自嘲一笑,回首,對著他開口:「你錯了,她從來就不屬於你。」
王君華一窒,幾乎痛到暈去,他逃了,狼狽的逃回自己的房間。
這樣的日子,過了有段時間。
戰老爺子、老師跟老張都知道,但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戰天狂看了韓湮每天推風去散步,就連笑都笑不出來,連老師也冷嘲熱諷的,每次相遇都快跟韓湮吵起來。
甚至有一次韓湮還給了老師一巴掌,她含著眼淚破口大罵。
「我就是愛著他,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麼還要如此對我?君華都沒說什麼了,你們又憑什麼!」
老師簡直氣炸,也不在乎所謂讀聖賢書的意義,挽了袖子就差點要跟韓湮打起來,被老張一把扛在肩膀上,淡淡的走了,走前,張仕雲還看了一眼角落,對著韓湮說:「不憑什麼,只是朋友兩個字。」
戰老爺子摸摸鼻子,也走了。
韓湮還有些崩潰,她抱著頭哭得很慘。
王君華從暗處出來,給了手帕,拍拍韓湮的頭,替人推著她的風,有些尷尬的回家了。
經過療程,風的腿情況越來越好,可以站立,也可以稍微走幾步路了,只是體力仍需調養。
那天,王君華受邀參加一個慈善演出,有些晚回家了,一進屋子就發現屋內黑漆漆的,正在奇怪湮湮有那麼早睡嗎的時候,他在黑暗中,看見了什麼。
沉默了許久,他承受不住,跌跌撞撞的爬了出去。
那夜下著雨。
老師一直覺得心神不寧,也剛巧晚睡了,想說去便利商店買杯熱咖啡回來暖暖身子,他打了傘,慢條斯理地走出去,買了買一送一的咖啡,想說順路去仕雲那邊坐坐,聊聊天也好,不然被韓湮氣的一口鳥氣都抒發不出來。
走過路口,雨下的有點大,街燈很朦朧美。
他看見一大包黑影在街燈下,司徒非卿皺了眉,心想是誰這麼沒公德心雨天丟垃……「君華!」
他嚇丟了傘,衝過去把那一身黑,還穿著西裝,淋得滿身濕的男人扶起來,他慌張的拖抱著人,氣喘吁吁地去拍張仕雲家的鐵門。
張仕雲有些迷糊的下來開門,還來不及套上外衣,穿著背心亂著頭髮就下來了,一看情況不對便接過王君華。
一陣兵荒馬亂後,王君華裹著毛毯蹲坐在瓦斯爐旁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喝著老師的兩杯咖啡。
司徒非卿沒好氣的抱著張仕雲的大外套,讓張仕雲替他吹著頭髮。
「君華,下雨天怎麼不回家?今天不是義演很累了嗎?」張仕雲一邊替老師梳開糾結的髮絲,一邊替人吹乾著,直到吹風機的聲音停了,咖啡喝完了,王君華才紅著眼睛跟鼻子,笑笑的說。
他回家,沒有燈。
眼睛適應黑暗後,他在他的客廳,那個放著白色鋼琴的客廳。
看見韓湮牽著風的手,慢慢的跳著華爾滋。
她美得像隻蝴蝶,繞著輪椅轉,風臉上的表情也極盡寵愛,像是這輩子沒有人能在如此愛她一般的專注。
兩人在雨聲的伴奏下,緩緩起舞。
王君華最後一噎,奪門而出。
「……最後,我看到……」
韓湮抱著站起來的風,兩人忘情擁吻,眼中只有彼此,與彼此。
「他們擁抱、接吻。」
※
聽說趙文奉感冒了,戰晴虹包袱款款的去趙家照顧他。
一開始被趙辰胤打了槍,說文奉還不需要外人照顧什麼云云的。
戰家小晴虹從小受過薰陶,怎麼可能被你區區一兩句打倒呢?又不是媽咪。
「我是趙文奉的女朋友,伯伯可以不認我,但不能否決掉這個事實,對不起,借、過!」然後就笑臉燦爛的上樓了,留下靠在牆邊正在挑眉的趙梧凰,還有明顯被震撼的趙辰胤。
「這妞兒好像沒她母親好玩啊。」
「女人不是讓你拿來玩的。」
戰晴虹才不管捏,她又不像自家媽咪有那麼多奇怪的想法,凡事做了再說,要是會難過、會哭,那就面對、承受吧。
這某一方面來說挺像她那個爛人老爸的。
戰晴虹進了房門,趙文奉正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她走過去,戳了戳人的臉頰:「小白。」
趙文奉沒有張開眼睛,卻握住了她的手,聲音異常沙啞:「妳來了……戴口罩、別被我傳染……」
「喔。」戰晴虹聽話的把口罩戴起來,拍拍人的頭,發現還有燒:「怎麼感冒了?你不是很壯嗎?」
「霍亂來了連鬼也擋不住……咳、咳--」
「感覺超嚴重的,這次流感媽咪也中了。」
「妳離妳媽遠一點……」
戰晴虹撐著臉,有些新奇的看著難得虛弱的趙文奉,晃了晃腦袋瓜子,她笑得有些可愛:「我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有一次也是感冒,燒的嚴重,爺爺不讓媽咪來顧我,他便自己坐在床邊顧。」
趙文奉緊閉雙眼,發出單音回應。
「我那時愛哭鬧,睡不好,爺爺就說床邊故事給我聽。」戰晴虹的思緒,飛到了她還小孩的那一年,很小、很小,小到還會奶聲奶氣討抱抱的那一年。
晴晴燒的嚴重,睡了三、四天下不了床,半夜就哭,戰老爺子心疼不已,想起乖孫女小時候也常病成這樣,汸汸十分擔心,卻又不能隨意進房,免得到時家裡兩個病號更糟糕。
戰老爺子挑起了照顧小曾孫女的任務,晴晴晚上哭,戰老爺子就唱歌,有一晚,真是什麼也哄不了,戰老爺子只能把手貼在晴晴的額頭上,慢慢的說了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從開頭,到結尾,晴晴都聽得很認真。
很久很久以前,有處地方叫洛水,裡頭住了個女神也叫洛水,十分美麗、氣質溫婉,只是有些害羞。
洛水受盡寵愛與愛戴,卻遭逢忌妒,被毀了衣衫與半邊容顏,從那之後,洛水再也開心不起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做后羿的傢伙大搖大擺的出現了,他很自大、驕傲,認為自己什麼都辦得到,對正在哭泣的洛水女神一見鍾情,從此掉入深坑不歸處。
后羿每日都去摘了花,放在洛水上游,讓水流帶著花往下,滋潤洛水居住的河川,洛水見了小花,就笑得燦爛,然後,便會用歌聲回報,那一朵小花的快樂。
后羿在上游聽了,就會害羞、扭捏的傻笑。
日復一日,直到洛水女神終於鼓起勇氣,到了上游,就見后羿偉岸身軀,站在川邊,十分謙卑又小心的把一朵對他來說根本稚嫩、脆弱、幼小的花朵小心翼翼的放入河川邊。
洛水望著那朵花,慢慢往下漂,漂到了她的腳邊,她赤著足,踩著河水,彎腰拾起那朵小花別在髮上,小花帶的水流滑過她燒傷的容顏,像是滋潤大地般的淚痕,讓后羿的心頭重重一震。
再也忘不掉,他的女神。
「后羿?」洛水慢慢靠近他,對他羞澀一笑。
后羿濕了眼眶,抹去那些水氣,對洛水點頭:「我是后羿!」
「我叫洛水。」
「我知道,你叫洛水,是我的女神。」
洛水剎時紅了嬌顏,笑得更加甜美動人。
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那個后羿,之後很愛很愛洛水女神,愛到不願意分開,不願意捨棄,那個洛水也很愛很愛后羿,愛到願意為他堅強、茁壯。
戰老爺子撐著臉傻笑,晴晴咳了兩聲,戳著人的鼻孔:「爺爺,你在流口水。」
「哎呀,不要亂戳我的鼻孔啦,快睡覺啦,故事說完啦。」
晴晴揉著眼睛,點頭,她閉上眼,抱著媽媽給的阿懶娃娃,帶著甜甜的笑意墜入夢鄉。
戰老爺子替人蓋好棉被,小心翼翼的退開她的房間。
一關上門,回頭,教官正抱胸靠在牆邊對他挑眉:「故事只有這樣?」
戰老爺子抓抓頭,笑了笑,拍拍胸口:「給小孩子聽的,這樣就好。」
※
二月底,三月初,風鈴木開的風華燦爛。
王君華被韓湮虐的各種身體心理上的死去活來卻還是熬過來了,他在想不開,也該想開。
司徒非卿跟張仕雲倒是越來越淡定,天狂爺爺則人逢喜事精神爽,曾孫女兒有小男朋友讓他打著玩,臉色越發紅潤,都快進化成三倍速了。
晴晴那天突然想到,說想去看看媽咪的媽咪,小貓愣了很久,說她不太方便去塔內,遲疑了一段時間,爺爺才開口說不然我帶妳去吧。
戰老爺子就帶著戰晴虹跟趙文奉,一台摩托車加一台腳踏車的去了市內的靈骨塔。
塔內很乾淨,很多人的一生最後都結局在這裡。
他們在大廳裡拜完主神後,就上了樓去看擺放死者的位子。
一到擺放著應該是爺爺奶奶的位子,晴晴眼眶就有些泛紅,覺得難過,照片上的兩人都好年輕。
然後,仔細一望,晴晴歪著頭,指著裡面:「爺爺,裡面怎麼會有個小木板,上面還寫字?」
戰老爺子愣了下,然後笑了。
他對戰晴虹說,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那是戰家小子還年輕,還在就學的時候。
戰老爺子那時候正忙著國術館,想說孩子大了就放任他,反正兒子不想學武術,只跟著他學了一點推手,跟張仕雲學了一些防身術。
他也就這樣放著兒子去。
誰知道兒子最後當了老師,還在學校把到另一個老師。
而且把妹方式還很不要臉。
戰老爺子的兒子,小喵的老爸,晴晴的爺爺,名子很狂卻也很蠢,叫戰八方,說真的加了個龍字好像就可以成為什麼東西的劇集,後面加個雲集兩個字又是知名連鎖店--
他一直都對於這樣的名子很無奈。
但是老爹一手門板一手奶瓶養大的,他傷不起。
他是國中老師,教語文的,國文英文都能沾上一點,日文也不錯,就是有一家子都有的毛病,數學不太靈光。
任教三年,帶的班畢業了,即將要帶新班,他一直對坐在對面的黑長直音樂兼家政老師有一種淡淡的戀慕。
新學期開始,戰八方又任導師,那位女老師又是他們班的音樂兼家教,學生們總是愛起鬨,一下子就鬧騰開了。
女老師常常一踏進教室,黑板上就有一把情人傘,下面寫著戰八方,跟那位女老師十分溫婉的名子,左翎雅。
一開始雨傘有點歪,歪過去寫著左翎雅三個字的那邊,後來不知道怎麼地,大家都喜歡這樣畫了。
畫到學生二年級暑假,左翎雅那天進了他們教室,卻看見那個在黑板上畫著歪斜雨傘的男人,是戰八方。
他很認真的畫著那把側一邊的雨傘,在比較短的傘側,寫下自己的名子。
有些顫抖的,在另外一邊,猶豫著,最後還是沒有落筆,他無奈的放下粉筆,嘆氣,想說就這樣吧,拿起板擦要擦時,一隻小手從後身來,左翎雅拿起粉筆,在另外一邊空白處,輕巧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子,並對著那個男人害羞一笑。
後來他們就結婚了,喜帖炸翻了學校跟學生們。
有學生畢業後偷偷問戰老師,為什麼當年的第一把傘要故意叫他們畫歪掉,戰八方只是害羞地偷偷看了一下懷孕的妻子,囑咐學生們不可以說。
但是那群去問的學生們,卻有些忘不了自家導師在說那段話時,臉上漾滿的溫柔與幸福。
「我不太會撐傘,所以、乾脆就把傘往她那邊傾,至少這樣,她不會因為我的笨拙而淋濕了自己的身子,情人傘的話,那只是種希望,希望她連在我的夢想之中,都是被我呵護在傘下的。」
老師笑的很傻,但是學生們有些哭了,有些尖叫著笑他好噁心。
只是沒想到,幸福來的很快,也走得很快。
小貓出生後,翎雅的身子就差了,沒熬到女兒大,就含著眼淚去了。
戰八方一直都是笑笑的,但是病灶卻埋在了身子裡,從妻子離開後,他就再也不打傘了,被父親念了,被叔伯們勸了,他只是笑著說,再也沒有打傘的理由,連接女兒,也寧願拿外套蓋著年幼的孩子,在驟雨之下狂奔回家。
想當然爾,自己病了,女兒也燒了,他不免被父親叨唸幾句,也覺得愧對於女兒,但他實在不想再去打那把身邊沒人共撐的傘了。
之後自己也撐不住,留下了遺言,拜託了父親,便這樣去了。
戰老爺子照著遺言,在木板上畫出了那把傾向一邊傘,傘下寫著他們夫妻兩人的名子,放在相偕的塔中,最後蓋上蓋子時,戰老爺子趴在那前面哭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戰晴虹冒著冷汗安慰著自家哭紅了雙眼的曾爺爺,趙文奉無奈的站在外面對投注關愛眼神的路人。
離開塔內時,外頭下了雨,要去牽車還得打傘,戰晴虹嘟起嘴巴,想說直接跑過去,頭上卻一暗,趙文奉十分冷靜的開了傘,把他跟她都藏在傘下,遮雨遮的剛剛好。
「唔。」
「我不太想說,但沒道理為了不會打傘而感冒,所以我練得很好。」說完還在戰晴虹臉頰上偷了個香。
戰晴虹笑瞇了眼,勾著她的手,開心的走了。
戰老爺子在後面一邊哭一邊擤著鼻涕一邊差點咬著手帕一邊打著傘追上去,嗚嗚,戰家有後了,晴虹寶貝妳可要好好抓住這個捱得過門板的男人啊。
我說爺爺你的標準怎麼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
那天,戰晴虹穿著一身小洋裝,一頭麻花辮,帶著可愛的手縫包包,臉紅撲撲的下樓。
她像隻小蝴蝶,衝去廚房擁抱母親的背影,笑瞇瞇的跟和她一樣嬌小的母親說,她今天有個約會,眼中閃著少女的光芒。
小貓才轉頭想說些什麼,就差點沒倒抽一口氣的看著客廳幾個男人紛紛站起來,她只能連忙把自己女兒推出去門口,交代回家小心什麼的,然後回頭跑百米的一手抓一個,死命掐住爛人跟教官不讓他們去壞事。
戰晴虹殊不知身後關上門的瞬間,母親正傳來無聲的慘叫。
只知道,她走出去門外,那個男人正在機車上等她。
重機很大台,但卻特別做成可以讓她乘坐的模樣,跟教官爺爺那種不能載人的機車類型不一樣。
小白看來也很愛車,車子總是閃閃發光,有著火紅的圖騰。
趙文奉正拿下安全帽,半撐著機車,滑著手機,一臉不羈的模樣,跟小時候那種臭屁樣一模一樣。
她踩著輕巧的涼鞋走過去,對人歪頭。
趙文奉側頭看了一眼,伸手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人,淡淡開口:「騎車會冷,套上。」
戰晴虹噘了嘴,沒有多說什麼的接過那件風衣,笨拙的套上,看趙文奉伸手過來替她拉起拉鍊,她望著趙文奉,那身就算穿著長袖也難掩的肌理線條,沉默了好久。
「上車。」
聽到聲音,戰晴虹回神,踩上他的車,雙手抱住她的腰身,小臉碰的一聲就撞在他的背上。
被這個男人載了好幾年,從淑女車升格到小綿羊,再從小綿羊升格到重機,她一直都沒有這樣抱過趙文奉,以前,只是拉著他的衣角或後座的架子,直到真的成為了他的女朋友,才被他強制要求,要這樣抱著他,比較安全。
真的是很精打細算的男人捏。戰晴虹沒好氣的趴在他背後這樣想著。
到了目的地,趙文奉停好車,牽著她的手上去影城,他去買票跟食物,戰晴虹找了個地方站著,翻閱著雜誌。
她外型不算出眾,只是氣質稱得上可愛,文文靜靜的看著書的模樣讓人很想一口吃掉什麼的。
有人來搭訕,問說要不要一起看電影,戰晴虹回頭,卻愣了好一下,因為是公司裡的前輩,她尷尬笑笑,開口回應,說她跟別人來的,不方便一起。
前輩拉高了聲音,有些激動的問著她是跟誰一起來的,如果是女生就都一起看嘛之類的,戰晴虹只覺得無奈,她在社交這點上真的是像透了父親跟母親那種打死都不太想跟人熱絡往來的性子。
她侷促不安,往後退了一些,撞上了人,她回首,趙文奉不著痕跡的環過她的腰身,低頭對她微笑:「抱歉,人有點多,買到票了。」他端著一個托盤,十分冷靜、也平常的模樣,讓戰晴虹張大了眼睛看著他。
「呃--」前輩看到人語塞,認出這是那個當時喊她們阿姨的年輕人,管不住自己嘴巴,酸起來了:「呦,晴晴,這是妳男朋友啊?怎麼不介紹一下呢?」
「阿姨們好,我是晴晴的未婚夫。」趙文奉會讓人酸嗎?從來只有他酸人啊,他帶著百萬伏特電力,綻出笑容,眼底卻一點笑意都沒有,電的那堆阿姨金光鑠鑠、滿眼愛心時,他趁機摟著戰晴虹上樓去等影廳開放。
戰晴虹眨著眼,再看趙文奉對上自己的雙眼。
不是那般冷漠、沒有笑意,而是映著自己,有著淡淡溫暖、柔情的雙眼。
「為什麼啊?」
趙文奉一愣,卻好像知道他的小女朋友問的是什麼。
他低頭吻著她的額心,勾起了嘴角低語:「妳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唔。」戰晴虹臉紅了。
「只是因為不一樣?」她抬頭,綠眸裡寫滿疑問。
趙文奉只是笑,摟著她進入影廳,坐好位子,還把外套蓋在她腿上,他伸著手摟著她的肩膀,順手按了手機靜音,低笑出聲。
「如果妳要問的是因為,那我會告訴妳,因為妳是我老婆。」認定了,就死不肯放手了。
戰晴虹關手機的手差點沒滑掉,把手機摔到前座去,她炸紅小臉,抱著正在關機而透出光芒的手機,一臉驚慌的看著旁邊的男人。
電影還沒開始,除了手機透出來照射在戰晴虹臉上的微弱光芒以外,正在放廣告的螢幕,也透著刺眼的光。
趙文奉只是替人把手機收起來,伸手蓋上戰晴虹的手,把她的頭轉向螢幕,把托盤跟飲料放在兩人中間,指著螢幕,輕笑:「老婆,看電影,乖。」
戰晴虹嘟起了臉頰,生氣的還想抗議,眼神一對上預告片,魂跟注意力就馬上被拉飛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好拐的程度真的是跟她母親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趙文奉非常懂得利用這點。
兩個小時的電影很快就完了,看的是有點感人肺腑的愛情片,戰晴虹哭紅了雙眼靠在他的懷裡被他扶著走出影廳,稍微整理了自己後,才終於有些精神,抹著眼淚對他笑。
他們倆人後來在百貨公司逛了一圈,逛到戰晴虹的腳被磨出了水泡,新鞋子實在不好穿,她嘟著嘴看著腳,趙文奉只是淡淡睞了一眼,便直接背起她,拎起她脫下的鞋子,自然而然的走出去。
戰晴虹拍打著他的肩膀,像隻小貓一樣的抗議著。
他也只是笑,笑著把她揹到機車旁,把她送回家。
家門口,戰晴虹拎著鞋子回頭,趙文奉還在車子上看著她的背影。
戰晴虹眨眨眼,進了屋子,卻發現屋子十分安靜,連燈都沒開。
她開了小燈,在客廳的桌上看到一張紙條。
是爸爸寫的,唔……
她拿著紙條,穿著拖鞋開門,想看看趙文奉還在不在,趙文奉原本要走了,看人又走出來,只是挑眉,開口問:「怎麼了?」
戰晴虹靠在門邊,抓著紙條對他說:「我家沒人……」
趙文奉一頓,轉了龍頭,把車停進她們家車庫後,便直接踏了進去,順手接過那張紙條一看,嘴角抽了。
『妳媽太吵了,帶出去再教育。』下面則有一句教官的交代。
『小子,亂來你就死定了。』
趙文奉隨手把紙條一放,側頭看了下國術館方向,燈沒亮,又看向了隔壁老王家,燈是亮的,那戰老爺子應該是跟王君華還有老師張伯出去喝茶吃消夜了,最近只要老王家的燈是亮的,他們四個老人就常常跑出去玩。
「教官爺爺很少出去耶……」
「大概是有事忙吧,上去洗澡換衣服,妳的腳要泡熱水跟擦藥。」
戰晴虹晃了晃身體,嘟了嘟嘴,孩子氣的碰跳上樓了。
趙文奉在樓下簡單泡了茶,開冰箱端了小貓做好的點心。
戰晴虹穿著睡衣下樓,剛好就可以吃。
兩個人在餐桌上邊吃邊聊著,有一句沒一句的。
通常都是戰晴虹說,趙文奉聽著。
突然屋內的燈泡閃了一下,戰晴虹敏感一縮,才剛想說什麼,燈就全滅了,她緊張的要站起來,肩膀卻一沉,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到什麼東西,又害怕,整個人都有點糾結了。
要開口之時,趙文奉已經先把她整個人抓起來扛在肩膀上,帶出去到院子裡,今天有月亮,院子裡反而比較亮,一走出來晴晴就鬆了口氣,抓著趙文奉的肩膀:「停電嗎?」
「好像是跳電了,我看一下,妳在外面坐一下。」趙文奉把人放在院子裡的長椅上,替人蓋上外套,把熱茶跟蛋糕塞到她懷裡後,便拿出手機打著電筒進了屋子。
戰晴虹坐在外面,披著趙文奉的大外套,手上抱著熱茶,旁邊還有蛋糕,她看著月亮高照的天空,外面有點涼,屋內整個很暗,如果平常只有一個人,她應該會很怕吧。
但是--她回頭看著黑壓壓的室內,咬了咬唇。
她低頭啜著熱茶,垂著眼眸玩著自己的手機。
直到眼睛有點酸了,她抬起頭,趙文奉站在她身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剛好低下頭來看她。
趙文奉抽出手,伸手摸了摸她散開的髮絲。
「沒事,好像是社區停電了,剛剛出去看了下,隔壁幾間都是。」他聲音很輕,很像在安撫她。
戰晴虹伸手拉住他的手,扁了扁嘴。
趙文奉正在傳訊息給自家老媽,告訴她今晚不回去的事情,感覺手上一熱,他一看,戰晴虹正拉著他的手,趙文奉心頭一動,坐了下來,伸手將人按到自己懷裡,輕拍著她嬌小的身子。
戰晴虹最討厭黑暗,最討厭停電了。
今天走走停停、笑笑鬧鬧的,雖然是紓解壓力,但也是讓她感到疲累,那樣的溫度與依靠感,使她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她詫異的張著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在房間裡,蓋好被子,開著夜晚從來沒熄過的小燈,枕著趙文奉的手臂,趙文奉還摟著她。
她仔細一望,那小燈不是她房裡的那個,是趙文奉鑰匙圈上的,一隻會發光的兔子,很亮,看來是電還沒來吧,她是睡了多久啊……她起身想看時間,身子卻被壓了回去,趙文奉沒有睜開眼,只是淡淡開口。
「十二點了。」
「喔。」她又趴回去睡,迷糊間,有些不安穩。
「晴。」
「嗯?」她迷糊回應。
「我一直在這裡,會一直在這裡。」
戰晴虹蹭了蹭他的手臂,軟軟的又嗯了聲。
這次真的閉上了雙眼,舒服的睡下了。
戰晴虹睡的是很舒服啦,不過軟玉溫香在懷裡,胸部又一直貼著他手臂,睡一睡戰晴虹還會把腿夾到他身上,趙文奉真的覺得這比在軍中睡板凳還要讓人感到痛苦。
看著那張睡到流口水的小臉,他真是有種想捏下去的衝動,不過他沒有,只是幫她把髮絲順好,口水抹去,低頭在嘴角偷偷親了一口。
「戰晴虹,就算妳不要我了,我也不會走的。」他趙文奉從來就不是那種會跟人開玩笑,亂下承諾的料子,一旦開口,不是非得做到,就是很乾脆的做不到。
他回想起很小的時候,戰晴虹還綁著兩條馬尾,指著他大喊小白的時候。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魔咒呢。趙文奉嘴角微勾,陷入回憶裡,思緒也跟著沉了,睡了。
嘛,算了。
更重要的,是現在。
※
「媽咪,妳是怎麼答應跟爹低交往的啊?」
她手中菜刀停了下,看著身邊正在打蛋,卻一臉興味望著她的女兒,還有隔壁那正在洗菜的未來女婿,嘴角有些抽了。
根本,就沒有答應不答應這一回事啊。
她無聲的在心中慘叫,幾乎無奈,不過想起那時……
「我與妳爹低,沒有什麼交往不交往、在一起不在一起的過去跟未來。」她垂下雙眼,繼續切著牛排上的筋。
晴晴愣了下,還想說什麼,趙文奉已經洗好菜,直接拿過來煮了。
「可是、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嗎?」晴晴把蛋交給趙文奉,廚房有他跟媽咪兩個在,她幾乎無用武之地,只能好奇繼續問。
「嗯,是啊。」她把牛排切好,放進鍋子裡煎。
牛排香味瀰漫出來,晴晴還想開口,門卻開了,她探頭,看著父親跟教官慢跑回來,她蹦蹦跳跳的過去遞毛巾,然後抓著他的手搖晃:「爹低、你當初是怎麼跟媽咪告白的?」
Hawk挑高了眉毛,頓了很大一下,身子晃了下,走去開冰箱,拿了瓶飲料,關上冰箱門時,他手撐在冰箱上,側眼看著那正專注煎肉的女人。
「見鬼的才跟她告白。」他笑了下,抬頭灌水,轉身靠在冰箱上,眼神卻有意無意的望著她。
直到牛排煎好了,上桌了,她擦著手說可以開飯了。
轉頭對上他的雙眼,兩人目光凝結了一瞬,然後她笑了,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歪頭:「吃飯了,爛人。」
他只是笑。
她眨著眼睛,下一秒,就被人攔腰扛在肩膀上,帶上樓了。
晴晴咬著牛排,歪著頭看媽咪被帶上,轉頭看著趙文奉,垮下了臉:「小白,爹低跟媽咪要是哪天離婚的話我要怎麼辦啊?」
教官嗆的一個不輕,趙文奉切肉的手頓了下,抬眼看了人,倒是笑了,笑的不急不緩的:「不怎麼辦。」
「又不是你爸媽……」她嘟噥著,趙文奉吃掉肉,挑眉看著人。
「但是我不認為他們會離婚。」趙文奉平淡的端起湯碗來喝湯,晴晴在餐桌下踢踢他的腳,眨眼望著:「為什麼?他們都沒有互相告白,平常也沒有聽到他們說些什麼表達心意和感情的話……」
「那不是用說的。」趙文奉抬眼看了她一眼。
「是用做的。」
換晴晴嗆到了,一下子就紅了臉,遮著臉跑走了:「小白你好色情喔--」
趙文奉下一秒用他的臉迎接教官的拳頭。
而樓上,他把她扛進房,一秒壓在門上,伸手掐著她的脖頸與髮絲,逼她夾著自己的腰身,瞇眼靠近:「女人,妳到底都教了些什麼?」
她垂著眼,伸手扶著他的肩膀,仰起頸子嗆咳了聲。
「我想除了蛋糕沒教以外,其他的都教了。」
「爛貨。」他靠近,抵著她的額笑了。
她心滿意足的抱著他的頸子,湊上去磨蹭。
「嗯,我是。」
「會一直是嗎?」
她張開眼睛,身子卻被壓住,他不讓她看他的表情。
她頓了好久,最後抱著人笑了。
「嗯,在你不要我之前,我都是。」
他一把將人丟上床,壓了上去,舔著唇扯掉裡面的衣服,對她低笑:「嘖,圍裙,今天要試試看嗎?裸體圍裙什麼的……」
她躺在床上,感覺胸前一涼,翻了個白眼。
「你這個爛人--」
「我是,我一直都是。」他俯下身,親吻她的耳。
在意識矇矓,幾乎失去畫面之際--
--我會一直都是妳的爛人。
※
風的腳經過開刀後,已經差不多了。
只需要復健與練習就可以,雖然不能恢復與常人一樣,但卻也不用再依靠輪椅了。
王君華跑來拜託汸汸替他跟韓湮做一桌吃的慶祝,還去找了朋友們齊聚一堂,想要熱鬧一下。
結果餐桌上超尷尬。
圍在汸汸家裡的幾個老人們,一陣沉默。
齊三兒垂著眉眼,手指勾著毛線,她從以前就跟韓湮不對盤,韓湮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韓湮。
老師更是沒打算給好臉色,撐著臉,看也不看人。
韓湮本來就是直性子的女人,她環視了一圈,嘴角一勾,對風笑說:「吃麼?不吃就走吧。」
王君華垮了臉,風只是起身,讓韓湮攙著他,一步一步慢慢移動到門口。
Hawk這時從樓梯口出來,手上端著一把槍,槍口對著韓湮跟風,他嘴角微勾,神情自然,吐出來的話卻讓王君華嚇得連忙衝到韓湮面前挺身擋住槍口。
「殺了他,她就是你的了。」
「住手--」
汸汸走過去搭住他的手,咬著唇搖頭。
其他人難得不動,王君華倒是真的哭出來了,他就站在那邊頹著身子,大哭著。
「湮湮她、就算、不是我的--」他吸了好幾口鼻涕,哭得有夠難看。
「也、也是我最愛的女人--」
他滿臉眼淚,掛著鼻涕,哭到臉都紅了。
像個孩子,卻又像個失去了一切的男人。
韓湮扶著風,神情淡定,卻頭也不回。
風倒是回頭了,看著王君華,最後望著韓湮,對她低語:「他真的很愛妳。」
韓湮抬起眼睛,看著風,傲然一笑:「我知道。」
風笑著走出去,韓湮踏了出去,離開了汸的家。
一句再見,保重都不給。
隔天便飛回美國了。
王君華又哭鬧了一場,最後像是醒了、又像是沒有醒一般,一邊滴著眼淚,一邊把家裡所有關於韓湮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個相框,一張韓湮穿著雪白婚紗,回頭看著鏡頭,難得一笑的照片,擱在他的白色鋼琴上。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王君華正坐在鋼琴前,一邊掉著眼淚、模糊著視線,不斷的、不斷的彈奏著韓湮最愛的琴曲。
當天晚上,王君華又哼哼唧唧的跑去汸汸家,蹭了戰老爺子三串雞屁股,跟老張的豆腐和老師的雞腿肉。
這次,把王君華打到院子的人,是這幾天忍天忍地忍爹娘但是終究忍不住王君華,而拿起折凳甩人的司徒老師。
「非卿!力道不夠啊--」王君華還坐在院子裡咬著雞腿肉摸著紅腫的臉看著已經氣亂頭髮的老師。
老張一臉無奈的抱著老師的腰往後拖,要他攸著別氣壞身體了。
戰老爺子走過去把王君華牽起來。
「就說了老張的豆腐不能吃嘛……」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嘛……」
「讓你們吃--」
--司徒非卿,下一秒,無雙。
※
這是個靠海,天氣溫和,熱起來要人命的小地方。
一個小社區。
社區雖小,大家卻很和善,也很齊聚。
而三姑六婆,平常沒事最愛碎嘴的就哪戶人家又怎麼了,常常成為他們茶餘飯後話題,人盡皆知的--
首推國術館那個力拔鋼門氣蓋世的戰天狂戰老爺子。
再來是他家附近幾個鄰居,隔壁住著滿口耶穌基督又飛了三條街最近失婚的王君華,對門的是警察局副局長兼義消小隊長,全社區最受歡迎的男人連續蟬連二十年的張仕雲,以及他八卦對象,國術館另外一邊,氣質出眾個性溫文的大學教授,司徒非卿。
還有戰老爺子的孫女、曾孫女。
社區麥當勞對街的花店老闆娘齊三兒,隔壁社區的趙家三隻鳥之類的……
很多東西都是八卦,包括每年的今天,關於戰老爺子的一個八卦。
戰老爺子每年都會有一天,衣衫整齊,頭髮後梳,嚴整門面的搭車出門,跟他平常總穿個汗衫短褲的模樣不一樣。
而且他還會去齊三兒那裏,買一束梔子。
然後拿著那束梔子,打車離開小社區。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知道他會在夕陽西下,月色交替的時候,拎著西裝外套回來。
汸汸從來沒問過,只會在戰老爺子進門時給他一杯熱茶。
那群朋友也沒問過,只會在那一天同一時間都跑來窩在汸汸家的客廳裡,蹭飯吃。
可是晴晴真的耐不住好奇,今晚就開口問了:「曾爺爺,你今天去哪裡呢?」
戰老爺子解開扣子,對小曾孫女笑了下,他低頭啜著茶,撐著臉,想了很久很久。
「我去了海邊。」
「海邊?」
「嗯,去了海邊。」
晴晴歪著頭,眨了兩下眼睛。
戰老爺子慢慢的把茶喝完,抬頭看著自家小孫女咧開嘴笑:「乖孫女兒啊,今天晚餐吃什麼呢?」
「唔,天涼,吃個火鍋吧?啊……」汸打開冰箱,轉頭開口:「家裡沒豆腐了。」
「爺爺去買吧,順便買酒。」說著戰老爺子就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走出去,晴晴眼睛一亮,瞬間沖了過去,撲上曾爺爺的後腰:「晴晴也要去!」
「喔,哈哈哈--好啊,走走走、跟爺爺一起去!」
趙文奉點了點頭,也跟出去了。
爺孫倆走在前頭打打鬧鬧的,趙文奉淡定的跟在後面走。
直到買好了豆腐與火鍋料,啤酒與飲料走在回家的路上,戰老爺子無意間抬頭看見晴晴跟趙文奉走在前頭的模樣,才突然愣了下。
趙文奉永遠走在晴晴的身後一步半的距離內,晴晴有時候會拉著他的手,有時候會走在前頭,像安靜不下來的小貓咪一樣蹦蹦跳跳的。
戰老爺子想起,很久以前,他的小桑也曾經像曾孫女兒一樣,一開心起來就會鬆開他的手往前衝。
「曾爺爺,那你今天去海邊做什麼呢?」晴晴停了下來,對著他問。
戰老爺子那一瞬間,彷彿看見小桑就在面前,歪著頭,一樣的眉眼,問著他,今天去了哪兒呢?
「去看了曾奶奶。」
晴晴愣住了,不只是因為鋼彈般的曾爺爺紅了眼眶,憋紅了臉,而是因為曾爺爺說的話。
晴晴頓了片刻,最後笑得燦爛:「曾奶奶好嗎?」
「嗯,她很好,很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只是寂寞了點……」戰老爺子邊說著邊抹著眼淚,一想起梔子花隨著海浪沖走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可以聽見小桑在他耳邊響起,那只為他一人而唱的婉娩歌聲。
「不會的,曾爺爺、曾奶奶不會寂寞的!海底、海底有很多東西可以陪她玩的!」晴晴眼睛也紅了,走過去握住戰老爺子的手,用力點頭,還不忘回頭問趙文奉:「小白,你說對不對?海底、海底有很多很多東西--」
趙文奉只是看著她,然後溫柔笑著。
「嗯,有很多東西可以讓曾奶奶玩的。」
戰老爺子哽了一聲,倒抽了口氣,臉一紅,憋出了眼淚,他連忙伸手抹去,三個人又哭又笑的提著東西回家。
月色下,倒映的水光中,那面容清秀,卻帶半邊燒痕的女子正站在一條河邊,看著她心愛的后羿與曾孫女笑罵著踏上回家的路。
她聽見聲音,回首,對開口要她幫忙的人淡淡笑了。
又回頭再望一眼,正巧對見戰天狂抬頭,望著天上月亮。
那是,當年的目光,那樣的愛慕,那樣的眷戀,那樣的--
引人沉醉。
※
張仕雲自年輕時被派來這小社區當警察後,便定居於此,再也沒離開的打算。
司徒非卿繼承了父親的小房子後,倒是在各地都走走停停了一陣子。
直到那天,六月底,鳳凰花開了又謝,司徒非卿拖著行李箱走在張仕雲屋外那條紅磚道上,看著咖啡店的老闆娘帶著笑容挽著先生的手與他擦身而過,他們點點頭,司徒非卿繼續走,就見張仕雲雙手抱胸,倚在他家門口,看著滿地燦爛的鳳凰花。
司徒非卿停了下來,跟他對上眼,開口說了聲:「嘿。」
張仕雲當了一陣子的機,才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也點點頭,回了聲:「嗨。」
「請我喝茶嗎?」
「……好啊。」
張仕雲替人接過行李,轉身折進自己屋子裡,司徒非卿彎腰撿了一朵鳳凰花進屋,後來他把它墊在衛生紙中,夾在書裡了。
「非卿。」
司徒非卿張開眼,看見的是張仕雲,帶著皺紋的眼尾、有著歷練與風霜的成熟面容,有些凌亂,兩旁染著班白的髮絲。
他恍神,望著一旁玻璃櫥窗,裏頭映照出自己一樣年華老去的面容,不禁笑了。
「你睡著了,做夢了嗎?」張仕雲遞了杯熱茶給他。
司徒非卿接過,吹了兩口,慢慢喝著,順手拉了拉張仕雲不知道何時為他披上的外套。
「嗯……」
「是什麼夢呢?」張仕雲就坐在他對面,拿熱水淋著茶壺。
司徒非卿笑了下,垂著眉眼,開口:「我夢見,我終於肯承認我真切對你上心的那一日。」
張仕雲的手頓了,抬起眼,望著多年好友。
「是嗎?」
「嗯,仕雲……後悔認識我嗎?」司徒非卿攏緊了身上外套,好似還嫌冷,眼睛盯著燒水的炭爐看著,最後蹭了過去,挨著張仕雲,雙手靠著火爐取暖。
張仕雲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只是又倒了杯熱茶給他。
「胡說,怎會。」
「是嗎?」司徒非卿沒有接過茶,只是垂眼看著手上的杯子。
張仕雲尷尬的把茶自己喝了。
「你知道我那時與你在這喝茶,卻滿腦子在想什麼嗎?」司徒非卿眨了眨眼,看著張仕雲笑。
張仕雲沉默許久,最後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望著他,低聲開口:「什麼?」
「我、想、舔、你。」司徒非卿笑得燦爛,張仕雲卻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嘴角也有抽了。
看著那臉促狹、惡作劇模樣,張仕雲抬起手,挪到人嘴邊,垂著眉眼,眉頭卻是緊蹙。
「舔吧,知道你最近被韓湮氣的都沒睡好,又掛心君華……」
司徒非卿張大了雙眼,張仕雲心中一晒,這模樣可還真像一隻一臉詫異的貓咪。
司徒非卿看著嘴邊修長、指節分明,帶著繭的手指,嘴還真有些癢的磨起了牙來,他握住張仕雲的手,張嘴湊上去就往張仕雲的食指咬下去。
長年練拳握槍又做粗活,張仕雲的手其實有點粗糙,司徒非卿感覺得到張嘴咬下去的那一瞬間,張仕雲整個人都僵硬了,他仍是故意的張嘴咬著,但也沒真格用牙齒咬,只是張嘴含著,最後側過頭,伸出舌舔了過去,最後故意咬了下指尖,便拿起茶水,神色自若卻往更他身上挨的喝起茶來了。
是真的被氣得不輕,也掛的上心。
但更多的,是怕了。
怕自己會跟韓湮那樣--或是跟君華那樣。
為愛走火入魔。
什麼鳥事都幹得出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張仕雲、你會親手推開我麼?
他不敢問,真的不敢問。
「……不會。」張仕雲不只臉,連耳根子都紅了,他顫著那隻被舔過的手,搭上司徒非卿往他這挨的身子,手掌搭在肩上,很遲疑的握住,然後低啞著嗓子,沒來由的說了這句話。
「什麼?」
「不會,不管你心中藏著什麼問題想問我,我都回你不會。」張仕雲用另外一隻手端起杯子,有些不穩的挪到唇邊喝著。
司徒非卿挨在他的身側,張仕雲的手很穩,把他肩膀搭的很緊。
「不管問什麼,都不會?」
「嗯。」
你會不會愛上我?不會。
那--
你會不會離開我?不會。
司徒非卿猛然一震,笑了出聲,這傻愣子、跟他玩文字遊戲呢。
什麼都不會,這是要有多過分啊。
「張仕雲,你可知你這句不會值多少銀兩?」
「不值錢的。」張仕雲低嘆一聲,飲光了茶水,又端茶壺沖泡起來。
「……值得只是一種份量而已。」
司徒非卿看人連耳後都紅了,笑的不行。
就這樣挨在人的懷裡,感到疲累的閉上了眼睛,他可真的,憋得太久了。
張仕雲沖完一壺茶,低頭一望,司徒非卿已經睡著了。
他垂下眼,替人把髮絲攏好,勾回耳後,將人身子撐起,外套拿下蓋在他身上,讓司徒非卿可以好好的挨在自己身側,閉眼休憩。
茶又到口的那一瞬間,張仕雲一頓,想起了什麼。
那年愛娜結婚,蜜月回來後,張仕雲就常常倚在自家門口看著鳳凰樹。
直到那天,看著愛娜與她丈夫相偕走過,與司徒非卿擦身,他收回視線,抬頭望著鳳凰樹,然後察覺到視線,與司徒非卿互望後,對方先開口了。
他們後來喝了茶,成了朋友。
……他想起來了。
那天的司徒非卿,剛從外地回來,說打算不走了。
這一輩子,就這樣不走了。
張仕雲回神,看了眼司徒非卿,低嘆了幾聲,搖著頭,一陣無奈,他揉了揉額際,最後停下手,沉思許久,閉上眼,轉身把人扶正,輕柔抱起,上了自家寢室,把人放在床上,替他蓋上被褥。
張仕雲下樓收拾屋子,拉下鐵門前,看了那棵鳳凰樹一眼,搖了搖頭,上了樓,看著司徒非卿睡一睡又差點整個人滾到床下,連忙伸手把人挪正。
司徒非卿的睡向不好,家裡的床是靠牆的,他自然會往牆邊蹭,可張仕雲家不是,兩邊都是地,張仕雲換了睡衣,枕在他習慣靠的那一旁,替人順好髮絲,半撐著臉望了許久後,關了燈,躺下。
室內一陣安靜。
只有他們的呼吸聲。
張仕雲就這樣睡著了。
隔天早上,被一堆頭髮加兩隻手纏著手臂與胸膛,仔細一望還有兩隻腳,司徒非卿甚至整個把頭往他胸裡埋。
張仕雲抽抽嘴角,手剛搭上他肩、想要把人往外一翻時,想起昨夜的對話,突然遲疑了。
他最後只是挪了司徒非卿的頭,讓他枕著自己手背,他握著他的肩膀,又閉上眼。
待司徒非卿醒來,就發現自己枕著張仕雲的手臂,這男人睡相一向很好,他沒有挪開他、也沒有去慢跑,回來做好早餐等他,而是、選擇……攬著他一起睡?
司徒非卿有點凌亂了。
張仕雲回籠睡得舒服,感覺到視線,張開眼睛,睡意朦朧、有些大男孩般的對他笑著,用低啞的嗓音開口:「非卿,早。」
這下,換司徒非卿全身都紅了。
他沒有回話,只是慌張下了床,然後遮著臉跑過大馬路,一把撞進自己屋子裡,躲了張仕雲一個禮拜。
最後是汸跟晴晴扯著他的手到張仕雲面前,才結束張仕雲那一整個莫名奇秒的禮拜。
順帶一提,那天晚上吃火鍋時,張仕雲的豆腐被王君華夾走,引發了老師追著把王君華打出院子的慘案。
「就說了老張的豆腐是老師的吧--」
「看起來很好吃嘛!」
「讓你們吃!張仕雲--放開我!」
「你們兩個能不能攸著點少說幾句話多吃幾口飯啊--非卿、非卿你別激動了,血壓上來就不好了……」
「唉呦,那不然下次我們來吃老張的屁股好……噗嘔--」
「王君華--」
當天晚上,救護車又蒞臨了小貓溫暖的家。
韓湮回國後打電話想謝謝王君華這段時間的照顧,聽到他在醫院的消息時又不免挑了挑眉,但還是看在情面的份上問了。
結果問到的是老師太激動拐到了腳,狂爺被老師的板凳掃到臉瘀青,王君華被板凳打到腦震盪。
張仕雲一看老師的腳拐到就動了真格的,跟狂爺打了起來,順便把王君華推去撞牆。
一團混亂後,老師開了無雙。
得到一個亂糟糟的客廳,跟氣到發抖的小貓。
嘛,就說了老張的豆腐不可以亂吃了吧。
--老、老師快放下你手中的板凳啊--
※
早上五點,戰天狂醒來。
他坐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才回過神來。
後來,他晚上便都不睡了。
持續了一個禮拜,體力雖有點不足,精神倒是不錯,只是汸跟晴晴都很擔心。
汸汸苦勸,戰天狂憋著臉說他睡不著,但眼下的黑眼圈卻都快跟熊貓一樣深。
最沒辦法,汸找了爛人,張伯,教官,連忙起來三打一。
差點沒把國術館打壞,飛了兩道門,破了三扇窗戶。
還掀了一張塌塌米……
才把戰老爺子打到氣喘不能動,躺在沙發上臉上蓋著毛巾大喊天道不公他就不想睡覺啊--
汸正一臉無奈的替Hawk纏著繃帶,教官正抽著菸,身上看似沒傷,但內傷嚴重,他已經不想講話了,而張伯正腦震盪,躺在牙癢癢的老師腿上冰敷著瘀青的額頭。
「爺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嗎?不睡覺對身體很不好耶。」
汸沒好氣的說著,沉默了許久,戰老爺子才顫著聲,有些無奈又有些哽咽的說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小桑還活著、每天等我回家吃飯……」
「家裡很大,可是只有、只有我跟小桑兩個人……她白天會送我出門,晚上就倚在門口等我回家……」
說著說著,戰老爺子蓋著毛巾開始哭了。
王君華一時管不住自己的嘴,嘴巴還咬著銅鑼燒就含糊的應著:「唉呀,不就是一場夢嗎?反正醒來……」
他頓了。
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頓了。
因為是夢,所以格外清醒。
當醒來時,就覺得格外疼痛的,是那深深覺得夢醒而感到失落的內心,那失去了再也無法擁有的渴望。
只是一場夢。
戰老爺子後來還是失眠了一陣,直到有次夥同弟子出賽,他不小心在場內上撐著臉睡著了。
醒來滿臉淚痕,跟他最久的大弟子正一臉擔心的蹲在他面前遞毛巾,他沒有聲張,因為還在賽程中。
戰老爺子擦著臉,又笑了笑。
之後恍若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戰老爺子又十分元氣的,會在餐桌上開老張的玩笑。
某一天,他們五個老人在老張家喝著下午茶時,戰老爺子看著鳳凰花,開口說:「我又夢到小桑了。」
老張煮茶的手頓了,低吟了聲,嘆息:「這次,夢到什麼了?」
「她在奈何橋下,孟婆茶棧旁,笑著等我。」戰老爺子眼帶淚水,臉上卻有著笑,他轉頭,笑咧了嘴:「她說等我耶,不論等我到什時候都等耶!」
「這樣挺好的不是嗎?」老師啜了口茶,把點心往嘴裡塞。
「是啊、是啊,所以我還要再活下去嘿嘿!至少要等到看晴晴的寶貝孩子出生才可以!」
看著戰老爺子紅光滿面,氣勢萬鈞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眾人都不懷疑,這老頭說的話一點都不能讓人懷疑。
晴晴啊,妳還是快點結婚生個寶寶吧。
頓時,去軍營探親的戰晴虹打了個寒顫。
教官倒是撐著臉,挑眉了:「就不會覺得這才是夢嗎?」
戰老爺子歪頭,想了好幾秒。
咧開嘴笑了:「嗯,都是夢啊,都是我的小桑,但是小桑說她會等我,而且小桑是為了八方走的,怎麼會我的夢裡沒有孩子們呢。」
「八方?」
教官挑高了眉,不可置信地看著戰天狂。
「戰、八、方!我兒子的名子,怎樣,感覺如何?」
教官抽著臉頰,轉頭喝著茶。
王君華忍笑到肚子抽筋抱著肚子在一旁滾:「不要再說你那個寶貝兒子的名子了,他每次自我介紹都很想哭啦哈哈哈哈--」
「戰八方有什麼好哭的,聽起來就很猛啊。」戰老爺子一點都不認為名子有問題。
老師默默的喝著茶,抽抽嘴角,慶幸戰老爺子他女兒們的名子他有份可以幫忙命名真是太好了。
那夜,戰天狂睡得很沉。
幾乎一夜無夢。
※
後日談什麼的,教官因為淺眠,所以不太懂。
他去花店,問了齊三兒安眠的東西,三兒笑得很歡,笑他失眠,他說了緣由,齊三兒只是垂著眼,不笑了。
他不懂,所以提問了。
齊三兒只是慢慢的摸著眼前的香水百合,淡淡的說著:「因為是夢,醒來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才格外痛苦啊。」
最後又輕輕的說著:「如果是夢,那真希望這場夢不會醒。」
教官沉默了,齊三兒抬頭,對他笑了:「今天一樣香水百合嗎?」
教官只是舉起手,替她把飛到頭上的樹葉取下。
歪頭,指著旁邊的滿天星:「那個。」
齊三兒先是愣,然後笑著包了,包完教官付了錢後,教官把花遞給了她。
「咦?」
「happy birthday.」
齊三兒傻傻的接過花,詫異了:「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從晴晴小時候猜到她長大,猜的我都快胃出血了。
「謝謝。」
「嗯。」
--我該慶幸,我活在現實,這不是夢,所以不用醒。
※
結婚之前,女人總有點婚前焦慮。
要嫁給學生會夢中情人的她,更是焦慮。
她從來沒想到會被這種如火般的男人給看上,然後拐走,甚至還傻傻的在大學畢業後一年內就結婚。
她現在逃婚來得及嗎--
「妳逃不掉的。」
她陰鬱的抱著枕頭,攤在戰家好友的沙發上,聽著耳邊兩個好友異口同聲傳來的回應,一個正在幫她紮束花,一個正在幫她試吃喜餅。
「妳們就不能安慰我一些嗎?嗚嗚嗚--」
「妳如果真的不想嫁給他,就開口跟他說妳不要?」汸放下手中的喜餅,吃到有點想吐的她真的覺得這些東西就是他娘的只有膩口兩個字可言。
韶藥放下束花,身上掛滿一段一段的白色紗緞,看著趴在沙發上裝死的好友點頭:「對啊,賞他一腳絕子絕孫,然後豪邁的跟他說老娘不嫁了!」
「他根本不會給我開口的餘地阿阿阿阿--」
汸把手上那盒放到旁邊疊起來的喜餅盒上,又拿小刀拆了一盒,撕開包裝紙,嚼了嚼,挑眉:「這間的還不錯嘛……」盒蓋翻下一看,汸的嘴角抽了抽。
「妳真的是一挑都挑到最貴的,那是GODIVA的喜餅盒,一盒至少要兩張藍藍的,會長也太有錢吧,他是說只要挑中了就是那一家的了嗎?」韶藥把手上的束花丟到旁邊已經疊滿一大桶的洗衣籃裡面,繼續折下一朵。
汸抖了了抖手,把嘴裡的給吃了。
最後指著一盒綁了蝴蝶結的,一邊喝茶一邊說:「我推拉法頌家的。」
「妳們能不能對我有同理心一點啊嗚嗚嗚--」
汸抱著肚子起身,一臉淡定的看著好友,嘴角抽了抽,搖頭:「我是真的很認真的告訴妳,如果不要,就去跟他說妳不要啊。」
墨從抱枕上抬頭,看著汸有些困難的挪著身體走,她悶著臉,最後難受了:「我,其實也不是不想嫁給他啦……」
「我知道,妳只是傲嬌而已。」
「我知道,妳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聽著兩個好友傳來的打擊,她一秒又趴回了沙發上。
最後喜餅訂了,喜帖印好了,結婚前一個禮拜,她還是忍不住,紅著眼睛去找了趙梧凰。
她站在未婚夫的面前,扭著衣角,抬頭問他:「你為什麼要娶我?因為鳳求凰嗎?」
趙梧凰雙手抱胸,挑眉看著未婚妻,嘴角勾了起來:「啊,因為鳳求凰。」
她紅了眼睛,拍打著他:「那你去娶汸汸嘛,去娶別人,去娶那首歌啊--」
趙梧凰一把將人拉入懷中,低頭吻著她胡亂開口的小嘴,最後吐息,捧著她的臉,笑了:「因為鳳求凰,除此之外,我跟妳之間,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她愣了,張大了雙眼。
「我是鳳,妳是凰,我跟妳,只有鳳求凰。」
她哭了,抱住人,哭的抽抽噎噎的。
「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唔啊--你這個王八蛋--」
會長只能有點無奈地抱起哭個不停的未婚妻笨拙安慰著。
誠如很久很久以前,他如火般的尾羽畫過天際,落在那個少年面前,帶出了燦爛與煙花,帶走了他的命與愛。
他是孤高的鳳,走在一條從不回頭的不歸路上。
身邊,只會有一隻墨色的凰,笨拙的、彆扭的,拉著他的衣袖與尾羽,攜手共行。
--順帶一提這個王八蛋之後變成專孝女兒的孝子什麼的我們就不提了。
※
「媽,煮什麼?」趙文奉終於退役,扣著襯衫釦子,好奇的往廚房裡頭看,家裡有請廚師,通常不太需要親自下廚。
「香菇雞湯。」
「……喔。」這次吵得很兇喔。
趙文奉挑眉,轉身拿鑰匙,果不其然就見父親臉色陰沉的站在外頭,旁邊牽著一臉哭哭樣的妹妹。
「哥,我要跟你出去好不好?」
聽見妹妹哭音,他是去約會耶。
但是感覺父親周身殺氣,他只能嘆息,點了點頭,看妹妹甩開父親的手,大步往他身邊走來。
趙文奉帶著妹妹去找戰晴虹時,戰晴虹詫異了。
他,很少會帶妹妹來找她。
問他為什麼,只是雲淡風輕的說:「因為我媽今天煮雞湯。」
她搞不清楚狀況,滿頭霧水,小喵倒是笑了,撐著臉眨眨眼,一臉促狹樣:「香菇雞湯,對吧?」
看趙文奉一臉沉痛模樣,她越來越糊塗。
「媽咪?」
「就跟我哪天心血來潮,做了水果蛋糕一樣吧。」
喔,我懂了。
晴晴眨眨眼,笑了。
她媽只有在心情極度好跟極度不好的時候,做千層蛋糕。
但是如果冰箱裡出現水果蛋糕,不是爺爺買錯了,就是媽咪跟爹低吵架了。
「所以你們家是香菇雞湯喔?」
「因為我爸,超恨香菇的。」
而如今那個超恨香菇的男人,正惡狠狠的瞪著眼前滿滿的一整碗香菇,加一塊雞翅。
在看著眼前那個正在喝湯的小女人,他咬牙,最後頂著青筋,把那堆香菇都吃了。
媽的,這是第二次了。
趙梧凰滿嘴香菇,吃的有夠痛苦。
他們結婚後,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遇到這種滿滿的香菇,加雞湯,偏偏他沒有湯,因為他老婆超愛喝湯。
但是不吃香菇。
趙梧凰吃完一整碗,差點沒趴在桌上吐,最後是她拿了衛生紙過來,他伸手把人拉到懷裡,低吟。
「妳氣夠沒?」
「不夠!」
「那妳還想怎樣?」
不怎樣,那之後吃了一個禮拜的香菇雞湯。
第三天時,趙辰胤這個也從不吃香菇的男人就摸著鼻子跟孫子去蹭未來孫媳婦家的飯了。
到第七天,趙梧凰終於吃到吐了。
他冷著臉,站在老婆面前,虛弱的跟她說對不起。
她才仰起頭,哼哼兩聲,原諒親愛的丈夫,結束這為期七天,但是慘了整家人的冷戰。
拜託,無論如何,都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趙梧凰面帶土色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