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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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常要X武千金
武鵡X萬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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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皆知,武家一門忠烈。
但更有名的是武家疼女兒的程度。
武家曾老太爺這輩子最扼腕的事情並不是與妻子一同戰死在沙場上,獨留八個兒子遺世,最大的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正年少時。
而是這輩子都沒能有個貼心小棉襖般的女兒抱在手裡逗著玩。
武家老太爺知曉父親最大的遺憾就是武家只生男不生女、幾乎快要變成詛咒的這件事情,於是他接下武家後,變千求萬求、求娘子也求菩薩,就是要求娘子千萬給自己一個女兒,讓爹在天之靈也能感到欣慰。
而娘子也算爭氣,果然在最後又給她懷上了一胎,這一胎胎象特別不一樣,特別難纏,武家老太婆想起當年懷武千金時的遭遇,到現在都有點惡寒。
不說剛懷上一月就吐得唏哩嘩啦,苦辣甜鹹的東西幾乎都碰不得,這一餓餓上了三個月,老夫人都要被餓得不成人形了,好不容易安胎了,娃兒開始會動了時又不安分,整天東動西動的,老夫人給折騰那是一個快不成人形。
要不是習武之人,她恐怕真會被武千金給整死。
生的時候又拖拉,整整疼了一日一夜才肯出來,出來知道是個女兒時,武老太爺跟他幾個兒子差點沒掀了屋頂,謝天謝地的還擺了個流水席,一整個闊氣。
因為一獲千金,武老太爺便很直接了當的,取了武千金這個名子。
嗯?你問我武千金的哥哥們叫什麼名子?
喔,因為他們都沒讀過什麼書,唯一讀的就是兵書。
所以武千金的哥哥們,依序為:武齊家、武治國、武平。
武天下。
那還有兩個呢?
一個叫武不要,一個叫武不管。
生兒子生到不開心的悲劇就很清楚瞭當地體現在孩子的名子上,而武常要為了不讓兒子們遭受這種待遇,很乾脆也直接暴力的用數字來命名這又是後話了。
順帶一提,那兩個不要不管跟武治國正還耍單呢。
總之,武千金的出生是讓武老太爺開心了好一段時間,不過這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到武千金抓周抓了一把橫在旁邊的關刀,三歲一拳破開一張上好的檀木桌,五歲已經可以把毒蛇當鞭子抽的時候,武老太爺深深的覺得自己好像養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東西。
就算是這樣武家人還是寵女滅兒的改不過來。
直到武千金及笄,母老虎的名聲已經響透京城,沒人敢來提親時,武老太婆這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不過她也不著急,竟然人不來就我,那便我去就人吧。
她開始在城內找尋適合的人選,凡三十歲以下、尚未嫁娶,家中清淨的人選,她都挑了一遍。
最後挑出了一個萬中之選,就是太學府的學士,常要,這人年紀雖輕,看似平淡,實則深藏不露。
尚兵書,且不輕武重文,也不曾看不起商人或農民。
武老太婆看了他三年,探子回報的信件幾乎快把武老太爺那間生塵的書房給淹沒後,她才決定了是他。
人選決定後,她便開口跟自家夫君提了,武老太爺說可以,可是有個條件。
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得入贅。
一句入贅讓武家這對夫妻從白天打到晚上,戰了一日一夜,最後武老太婆因為打不贏認真的老太爺,只能咬牙同意這個條件。
只是她冷冷放話,她同意,常家也不見得同意。
總之,不論如何。
武家還是上門說了這件親事。
常家其實沒什麼,常要是他姥姥一手帶大的,他是本家四房庶子,他們本家就是個渾的,不值一提,內部鬥到分家不說,沒一個好下場。
他就是一庶子,還是最不得寵的那個,親娘生下他後就過世了,他一個人在本家苦了幾年,病的都快不行了,最後是姨娘的親娘聽見了消息,捨不得孩子受苦,便上門討了。
常家覺得留個病秧子在家裡晦氣,便讓人帶走了。
後來常要病好了,就跟著姥姥過日子,他們在城內的小長屋過日,姥姥平日就幫人縫縫補補、奶孩子,她是個產婆,偶爾還幫人接生。
只是最近年紀大,腿腳跟眼睛都不好了。
還好常要是個長進的,病好後就寒窗苦讀,春試一舉考上,一路三進,進了學士府從最小的職位幹起,十幾年過去,也讓他做到一個學士的位子。
武家親自上門的是武老太婆,與那姥姥談了一下午後,常要剛好回來,見著了她們,武老太婆便直接說了,常要只是低吟幾聲,說給他時間想想。
之後三日,常要帶著姥姥上門,說是願意。
武家老太爺開心的奔騰出去,武千金幾個哥哥們都一臉糾結的看著這個面若桃花妖豔,身形纖瘦,看似體弱的書生。
妹妹的未來就要靠這個男人了,行嗎?
不行也得行,拜堂當日,武常要一開始還掙扎入洞房這件事情。
最後是武家老太婆一條赤紅紅的鐵鍊鞭跟一把紅纓槍逼著才換上衣服拜了堂,入了洞房。
武千金之前就偷偷看過他,只是這麼近的距離對著他,不免有些臉紅心跳的。
這也不是常要第一次見到她,常要答應入贅,也提了一個條件,就是希望姥姥可以一同入府安養天年,武千金知道後便親自率婢女清了個平樓出來,每天在他入宮工作時去姥姥那兒早午問安。
她不會做菜,但大喇喇地性子直率豪爽,總是讓姥姥笑開懷的不禁多吃了好幾口飯,雖然粗手粗腳,姥姥要教她女工總是教不來,但是可以揹動姥姥上街去佛寺,也不嫌麻煩地替姥姥按摩腿腳。
他還以為他是個被寵壞的粗魯女子。
確實不似普通女孩。
姥姥有習慣每五日上一趟街賣東西、添補繡線,還會順道去一趟城外的福德寺念佛,可姥姥坐不得馬車,一上就暈,往往都是自個兒拄著拐杖慢慢去的。
自從搬入武家後,姥姥就更早出門了。
一次兩次武家也沒人攔她,第三次出門時武千金就起了好奇心問了,這一問可不依了。
姥姥還以為她會出什麼奇怪的招式,強迫她坐馬車還什麼的,不想武千金卻是換了騎裝,紮了馬尾,直接就把姥姥給揹了起來,笑嘻嘻的甩開一眾婢女護衛跟哥哥們,衝出武家。
姥姥還跟他說,她去哪、武千金就揹她去哪,雖然嘴上念著無聊,但在佛寺時,她念經、武千金也在外頭等著,並沒有丟下她什麼的,最後也是把她好好的揹回來了。
常要第一次聽時以為只是心血來潮,不想入住三個月辦理婚事前置期間,武千金除了頭兩次沒注意到以外,後面幾次完全沒落下。
常要其實真的很意外。
尤其是現在看著她的時候,看起來這麼嬌小的她是怎麼揹動姥姥那不輕的身軀?
武千金看他傻瞪著自己,噘了噘嘴站起來,伸手就把頭上壓得她頸子痠疼的鳳冠給拿了下來,鞋子左右一踢,就又重新坐回床上,十分不雅的伸懶腰。
常要失笑,這小娘子身量還不到他胸口,到底是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他本來有點猶豫這場親事。
畢竟武家鋒頭太盛,而且皆是英雄豪傑,那剛烈正氣狂得嚇人,更別說他們一門忠烈,對國家那是耿直的不得了。
但也只有對國家,對王要是有什麼不滿照樣頂撞。
會答應這婚事,也是與他交好的太子求他思索,這親事要能談成,興許能把武家拿捏在手中,為國家後來做準備。
他說他會考慮親事,但駁了太子的要求。
武家忠烈到不需要握在手上拿捏,他們自然就會成為國家的盾與劍,為了百姓不顧一切的勇往直前。
就像那一對死在戰場上也未有半句悔言,他該稱呼老太爺、老太太的祖父、祖母。
他孑然一身,說老實話,待姥姥百年之後,他也沒有什麼值得在乎與執著的,要不是姥姥怕他孤身一人,也不會軟聲要他再三思量。
「你,是不是不想入贅啊?」武千金的聲音很軟,乍聽之下有些像小女娃,一點也不似十八、九歲的女子。
「不是,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還嘆氣了。」武千金低下頭,聲音有些悶了,她知道要男子入贅是一件很傷害男人自尊的事情,她武家男人最在乎自尊了,哥哥們要是打輸她都會回房間偷哭。
這男人卻答應入贅了。
依照二哥哥的說法,就代表這男人一輩子都輸給她了。
「我只是感慨自己……有個娘子了。」他在嫁人與娶親這兩個詞中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婉轉一點。
武千金抬起頭,眨著大眼看他,然後露出了一個很可愛的笑。
「是嗎?那我有夫君了,我也要感慨一下嗎?」
這一笑雖比不上他的傾國傾城,但卻讓他心頭一陣軟軟酸酸的,他坐到武千金身旁,垂眼問她:「有一個像我這樣面貌的夫君,妳會介意嗎?」
武千金眨著眼端詳他許久,還伸手摸了摸,最後抓著頭說:「就是長的漂亮些了點,反正我知道我不好看嘛,圓臉又黑,身形又矮,憑欄院的都說我身子根本沒長開,空長力氣不長臉、空有武藝沒有腦……」
「不會繡花針、只會紅纓槍,不會鍋鏟飛、只會大刀耍,她們還說我搞不好連孩子都奶不起來呢!」武千金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踢著腿,抬頭看著喜床的床板。
「你會介意嗎?贅到武家來,嫁了我這樣樣樣不通的女人。」
常要垂下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有些害羞,紅了臉垂下的眼睫輕顫著。
這場婚事,他原以為會就像姥姥說的一樣,不喜歡,那就一輩子相敬如賓吧。
姑娘家沒欠你什麼,嬌蠻了點那也是個性,忍忍就過了。
可是看著眼前嬌小的妻子,他有些猶豫了。
他沒有見過真正恩愛的夫妻,如果可以……
與她恩愛一生,白頭到老的話,那也不錯。
他在俯下身,拉下床廉、欺上她身子前這樣想著。
隔月,武千金就懷上了。
這懷就跟老子一樣堅持,九年過去,死活都想拚一個女兒出來。
懷上武久時,胎象不對,是又吐又暈的,家人都以為真是個女兒了,出來時卻是個虛弱的男孩,又病又小的,一下子激發了武千金為母多年來的鮮少的母愛。
之後又懷,這胎胎象反而平穩的嚇人,不只四個月才發現有孕,也不吐不暈,武千金甚至能抓著刀砍人,一點都不虐身子,她感念大概又是個兒子時,戰事來了。
當年的天子已成為王,一上任便招了武常要當帝師,對這個皇帝來說,當年伴讀的學士不只是伴讀,更是他人生中的導師,亦師亦友,更重要的是他與妻子一家都一樣對國家忠誠。
戰事來襲,武家老小全上了戰場,武千金挺著肚子無法跟上,只好含淚送武常要與兩個孩子、幾個哥哥和爹媽親赴前線,好不容易熬到么女出生了,戰事還未停。
她月子沒坐滿就把一家兒子跟女兒都拋了,提槍上馬、繫刀帶劍的殺出城內,與她心念的家人與夫郎會合。
武常要自從姥姥百年後就再未有感到心頭震盪的情緒。
他一向是個不輕易讓自己被情緒左右的男人,可那日他在兵營中佈局擺陣,一方另命令兵揚棋變換陣法以克制敵眾我寡的戰局。
一方讓武家幾個舅子單騎繞於敵人身後,用意包夾。還要苦勸那個已經傷了一條腿的岳父跟幾個受傷的叔伯暫且歇歇,待他搞清佈局後再上陣殺敵。
偷襲的舅子們成功了,可是敵人從另外一路殺進的騎兵卻把一隊由某將軍帶兵的隊伍給沖散了,那某將軍早不是什麼帶兵之料,只是希望能搏個頭彩好攢功名,證明自己也不是嘴上說說之將。
敵軍還沒殺進去,他的軍隊已經潰不成軍,武常要只好急換陣法圍起破洞,可是破洞已開,騎兵趁入,佈局大有被攻破的趨勢--
他騎在馬上,散著因思勞而摻白的髮、紅著一雙眼在馬背上拔劍,正打算己身帶一隊兵馬衝入與之硬拚時,一騎馬匹或著駕駕之聲奔馳而來,他認出那匹馬是妻子最疼愛的銀子。
通體灰白,看起來就像銀子一樣。
武千金騎在馬上,提著槍殺入那空隙之中,一騎當千,一一挑了趁入的騎兵。
武家幾個哥哥都嚇壞了,殺得更狂。
武常要傻在馬上,看著武千金擋在隙口,背對著他,亂了髮、髒了容顏,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的殺著衝入的鐵騎。
她說她什麼都不會,不會繡衣、不會煮飯、不會琴棋書畫,就算會字那也只會看兵書,連抱孩子抱的都不太稱手,就算生了幾個孩子也還是像個小丫頭一樣整日大笑大叫。
可這樣的一個女人,為了家國拋下了剛生下的孩兒,一匹快馬急奔戰場,一只長槍揮舞四方,槍斷了就拔起身後的刀,吼聲帶著嬌脆卻狂蠻。
在血花中死守那道不可以被破開的口。
明明是,那樣嬌小的肩膀啊。
武常要的心,被妻子殺敵的模樣給狠狠震盪了。
他緩緩的勾起了笑,副官看到這笑還愣住了,這帝師一笑真是傾國傾城的要命。
武常要吩咐掌旗手轉換旗號,派一隊小兵潛入敵人後方營帳,誓死放火燒了糧草,旗號一換、武家幾個男人狂嘯,紛紛下馬,抓著各自擅長的兵器就帶著身後的兵將往前殺。
像瘋狗一樣把那些外族人給咬怕了。
武千金回首,看著武常要。
最後拉起韁繩,馬蹄一揚,那灰白身影帶著血衝入敵陣之中。
殺了敵方派出的大將,一刀取首,最後站上敵方大將的戰馬,拎著頭顱發出怒吼。
不似虎狼,沒有男人的威武雄壯,卻帶一股磅礡的恨意與怒氣,嬌聲揚起,她抬起頭臚:「大將已誅,誰敢再與我武家一戰!」
怒吼,咆哮,我國將士沸騰了起來,紛紛響應著吼聲,氣勢雄壯的淹蓋了那群外族人。
武千金加入戰局後,除了首戰告捷,之後也不算輸過。
她便宿於營帳,也不嬌弱,就是陪著武常要,偶爾提出自己對於佈兵上的想法與意見。
這一戰戰了許久。
武常要與武千金幾乎有六年沒回城內,不知道家中孩兒怎麼了,當年他硬帶著出來的兩個孩兒也都大了。
終於打完了。
這場大戰終於平了,只是付出了許多慘痛的代價。
死去了太多將士,武家雖沒損將,可武老太爺與幾個叔伯恐是無法再上戰場了。
要離去之時,武千金站在黃土之上灑了一壇酒。
哭著不肯離開,最後是武常要把她抱著,拉著銀子的韁繩才把她帶走。
武千金重情極深,那些與她同生共死過的都當是親兄弟一般,如今要離開了卻拋下那些永遠走不掉的,要她怎麼能呢?
武常要好說歹說才把人帶回,回城後就向皇帝請辭,說戰事辛勞,苦了髮妻,由於他去意堅持,皇帝也只好準了這個辭,只是希望皇城倘若還有難,還能攤上武家一份。
武常要笑著跟他說,不論如何,都還是朋友不是嗎?
聽說皇帝紅著臉用袖子遮臉說不管怎樣都是朋友,所以好友拜託你別對著朕笑了。
朕看著你都快懷疑自己好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了。
「你不後悔嗎?辭了帝師,以後就什麼功名都沒有了,只有一塊破牌匾。」那夜,武千金抱著已經七歲多的武久嘟著嘴問他。
他抱著睡在他懷裡的武蒔,看著懷中丫頭與自己頗相似的面容,靜靜地笑著。
「武家又不缺功名,以後從商吧,再說朝堂之中還有阿壹在呢。」
皇帝放了他,可沒放走武壹,給了武壹一個不是很重要的職分,也讓武壹可進宮隨侍太子,等於是變相的帝師。
不過武壹可比武常要要來的鐵板多了。
「從商啊?夫君想賺錢?」武千金歪著頭想。
「賺多點錢,以後娶媳婦時聘禮不會太難看,省得人家說我們武家只拿得出刀劍兵器與牌匾,再說……還有么么呢,我們還得為么么攢嫁妝。」
「呀,對!嫁妝!」武千金一拍手,她懷中的武久就掉到了床榻上,這一摔挺結實的,他又睡迷糊了,扁著嘴就開始哭,武蒔聽見了也醒過來跟著哼哼哭著,頓時兩夫妻一陣兵荒馬亂,最後是武參胯下圍著一條浴巾,渾身濕透滴著水的踹破房門而入。
武常要看著被踹破的房門,再看著自家老三渾身光裸只圍著一條毛巾卻熟練地抱起武久替他揉揉,安撫幾聲後揹著武久,伸手抱起撲過來撒嬌的武蒔,看了他們夫妻一眼,從鼻孔哼了口氣後,帶著兩個弟妹走了。
不說武千金傻,武常要也傻。
他撐著臉,這老三應該在家裡待得好好的,身上那堆傷是怎麼回事?
「么么被帶走了,我今兒個還沒抱到么么呢!」武千金不高興了,就要下床去搶女兒,他笑著把人拉回床上。
「今兒個先歇著吧,我們還有明天呢。」
武千金看著他,然後笑了:「自從打仗後,你就有點不一樣了。」
「喔?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就是有點不一樣。」武千金埋進他懷裡,笑著抱住他。
以前要是這樣,他肯定會咳聲,然後用著有些無奈的眼神看她,可那一仗打起後,自她殺入戰場那日,武常要看她的眼神就再也沒有無奈過了,那盯著她看的目光有時還會讓他臉紅呢。
好像、好像就是,爹看著娘的眼神。
「夫君……」
他看著武千金像隻小動物一樣地抬頭望他。
「嗯?」
「你、你是不是……那個、那啥來著……喜歡我呀?」
武常要睜大眼睛,很開心的笑了。
看著那傾國傾城的妖孽笑容,武千金紅了臉,武常要低下頭在她粉嫩頰邊親了一口:「是,我心悅於妳,千金不換。」
「再說一次!」
「我心悅於妳。」
「唉呀,不是這句!是後面那句!」
「……千金不換?」他楞了,怎麼會是這句?
武千金紅透了雙頰,抬起手比了個一。
「再說、再說一次!」
他笑著低下頭,捧起她軟軟的臉頰,輕聲開口:「千金不換。」
武千金覺得全身都酥了,抱著武常要的腰打了個哈欠。
「別換、不換,千金不給人換!拿珍珠瑪瑙還是銀子寶石都不許換的,懂不?」
武常要看著在懷中昏昏欲睡的妻子,笑著點頭。
「千金不換,拿什麼我都不換。」
至我死,也沒東西能換走妳。
他低頭吻著妻子的額,拉上被褥,彈熄了燭火後才挪著姿勢,擁抱著武千金入睡。
之後,他們感情一直很好。
就算有人問武常要會不會後悔贅了武家,他也總是笑,然後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妻子。
沒什麼好後悔的,是我用一生換得了這份只屬於我的千金。
不過一句值得。
雖然這位越來越傾國傾城的前任帝師到了後來,年紀越顯風華後嘴巴也越不留情。
「我有子有女,妻子還能力拔山河氣蓋世,我倒想問問閣下這是有什麼好值得扣上後悔二字的?」
「呃……」
武千金剛下操練場就見一位大臣被夫君噎的無話可說,她現在已經不能在馬上耍槍了,不過偶爾去操練場看看孩子們如何戲耍還是可以,她笑著走去:「怎麼了?」
那大臣摸摸鼻子告辭了。
武常要回頭看了,拿出一條繡花繡的亂七八糟的帕子替人擦臉:「來講點事情,聊了下。」
「你脾氣越發不好了。」
「以前地位低,留點情面好做事,現在沒地位了,有人送臉上來給我打,我怎地好忤了對方的心意呢?」
「瞎說,人家臉腫了要回家爹媽認不得了怎麼辦?這是造孽!沒聽見歡歡月月說的嗎?人要累積行善才會有好報。」
看妻子一臉教誨的模樣,他虛心受教。
「娘子說的是。」但該打臉的時候還是得打,管他爹媽認不認得。
「他問了什麼?」
「問我後不後悔贅入武家。」
武千金愣了下,伸手勾勾髮絲,難得有些少女模樣的羞了起來:「你怎地說?」
「能娶得如此千金,我有什麼好後悔的?」他低下頭,笑著在武千金的耳邊說了,武千金紅著臉搡了他一把,不依的偎入夫婿的懷裡。
站在外頭一直很想進來報告事情的三四五六九狠狠被刺激到了,有妻子的還好,沒妻子的那可真的是一個……遮眼睛的遮眼睛、按額頭的按額頭、胃疼的胃疼、想死的想死……
武久就真的滿想死的。
自家爹媽都幾歲了還這般恩愛,他怎麼就想不透爹那淡然又妖孽的性子怎麼就只能在對著母親時說出一大堆根本就是不堪入耳的話……
「久兒,你說什麼不堪入耳了?」
「喝!沒、沒有!我最近跟靳北海牽扯多了,發現他那人說出來的話頗不堪入耳的!」
武參默默的看著自己這個臉上藏的住心事,但是有時候話會從嘴巴裡冒出來的弟弟,跟站在弟弟後面抱著胸口挑高眉毛一臉躺著也中槍的靳北海……
「武小九,哥先跟你說,你要嫁男人哥肯定是不同意的,叫他贅進來或嫁進來,懂?」開玩笑啊,已經去了一個妹妹了,連弟弟都要跟著丟嗎?
武久腦子一熱,抬頭綻出百萬笑容。
下一秒一個拳頭就往武參臉上狠狠的揍下去,再一個屈膝抬起把武參給絕子絕孫掉。
武久拍著手哼了聲:「贅你妹婿啊贅!嫁你娘親啊嫁!三哥,拜託你搞懂一下什麼叫做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行嗎!」
眾兄弟們沒有搭救,只是後退,然後看著最小的弟弟昂起冷淡依然的面目,只是紅透了耳朵的走到父親身邊報告事情。
武參倒在地上。
深深覺得自己慘絕人寰……呃,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自找的。
看著武久紅起的耳朵,靳北海笑了笑。
嘛,來日方長啊。
※
常家姥姥自被接入武家照應後,每月都會去寺廟唸經祈福六、七次,老人家腿腳不好,都是武千金一口氣揹著去的。
自懷上武壹後,武千金也是在幾個哥哥們的要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的情況下到姥姥面前要揹著她去廟裡。
被姥姥軟聲勸了,說老人家自己去就好了。
武千金一扭頭就說不行,怎麼能讓姥姥一個人去,死活也要背著老人家出門,也不想想自個肚子裡才剛懷上第一個呢。
幾個哥哥焦頭爛額的,最後他們輪著背去了寺廟,武千金這才算了,只是他們揹著,武千金也要在旁邊跟著一起去。
常姥姥唸完經出了殿門,就會看到武千金倒在柱子旁睡得滿嘴口水,她哥哥也是,不管是哪個哥哥都是。
這件事情,武千金一直都沒落掉。
直到她懷上老五,姥姥病了,那一年孕期,武千金幾乎是不顧肚子裡的那塊肉,日夜陪在姥姥身邊盡心服侍。
姥姥嘴貪了想吃東西,她就策馬上街買。
姥姥說想唸佛經,為了不讓老人家疲累,她搬來凳子坐在姥姥床邊,拿起佛經笨拙的一字一字、斷斷續續,毫無抑揚頓挫的念著。
姥姥病後沒撐多久就走了,走的那天,武常要接到消息回來,就看武千金坐在床邊,還拿著佛經念著,她一邊念、一邊哭。
武常要閉上了眼睛,在姥姥床前嗑了三個響頭。
之後喪期,武千金一手操辦,不顧規矩與常理的,硬是把姥姥的牌位迎入了武家祠堂,說這樣姥姥跟女兒在一起才不會寂寞。
是的,成親不久,老三出生後,武千金就一手嬰兒一手槍的上常家硬要了常要母親的牌位回來供養。
武常要一直很淡然,他認為這些都是虛的,他認為這些都是多餘的,妻子不用那麼在意。
武千金卻認為那些都是必要的,就算他不在意好了,那她在意就好了。
之後每到姥姥習慣上寺廟的日子,武千金就會到家廟來,打開佛經,一字一句、笨拙又不順的念著:「觀、自、在、菩薩……」
這一年,武千金身心俱疲,武家老五生下來就是個皮薄的,身型小、哭聲也弱,武家一度以為養不活,後來還是死活拉著養大了。
只是之後養不高這點,武千金有時候會覺得她有點對不起這個兒子,但也只是有點而已,男兒無須在乎身高!需要的是氣魄!
武千金今日因為一些害羞的原因而起晚了,換好衣服就趕去家廟,不想在家廟門口遇見了一個圓潤滿福的身子,她走過去,那身子正在掃地。
「滿兒。」
「娘,早!」那婦人脆聲回答,眉眼笑甜甜的。
這是武嗚嗚的妻子,更是武家吉祥物,萬滿福。
「不是說了家廟讓下人灑掃就好?」武千金橫了一眼這老五媳婦,老是閒不下來,家廟大、香灰多,味道也重,這孩子總是不嫌髒亂的整著,初一十五的供奉與每日早晚香更是少不了。
「滿兒習慣了嘛……」萬滿福搔搔頭,露出嬌憨的笑。
「娘來念經嗎?滿兒陪您念。」
於是武常要來接人時,就在家廟外面聽見兩個念得亂七八糟,調不成調、經不成經的女人聲音從裡頭傳來,他搖搖頭,妻子念經念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念成這樣?
他不知道是,姥姥病重時,一開始聽見武千金那不成調樣的唸經法總是笑得很開心,久了,武千金就習慣這樣念了。
他輕敲門扉,武千金回神:「夫君!」
「滿兒,承哥兒摔了一跤,妳去看看吧。」
「什麼!」萬滿福一下慌了,連忙丟下經書奔出去,武千金也愣了,跟著要去,武常要拗不過她,只能依著,與妻子一起去了老五的院子。
承哥兒是老五與萬滿福的長子,今年八歲多,可是身子不好,大病小病不斷。
萬滿福回到院子,就見兒子噙著眼淚坐在床上,腿上瘀青了一塊,她心疼的過去抱住兒子:「承兒,怎麼傷著的?」
武承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萬滿福回頭才發現屋子裡還坐了一個女人,是她遠方來投親的堂妹,萬瑩瑩。
她正扭著手帕,雙眼也紅了,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怎麼了?」仔細一看衣服都還濕了。
她身後隨侍的婢女哼了口氣就開始說了:「承哥兒今早吃飯不好好吃飯,邊吃邊玩,不小心跌倒了,就把端在手裡的粥給灑了,這一灑就灑在我家小姐身上了。」
萬滿福皺眉,承哥兒怕生,吃飯雖與表妹同桌,但他一向不好動貪玩,怎麼會……
「滿姐姐,都是我不好,沒及時扶住承哥兒……」
「哎、沒……」萬滿福嘆了口氣,抱著兒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心裡頭覺得怪,可說不上來,正想喚人去請大夫時,武鵡騎著馬衝進了院子,從馬上拽了一個大夫下來,急切哄著:「滿滿!承兒怎麼了!」
一陣兵荒馬亂,待靳北海扯住了武鵡的馬匹,武久踏入院子用帳本狠狠地往嗚嗚頭上拍下去後,他才冷靜下來。
大夫診了脈,上了藥,說可能傷到筋骨要將養一陣後,才被管事送離。
這一話讓武千金聽的很不高興,本要發作,卻被武常要拉住了。
都老了,還要管孩子院子裡的事兒?
哄睡了武承,萬滿福從內間出來就看自家堂妹哭的那是梨花帶雨、美人垂淚,一個恨不得怪天怪地怪自己的模樣。
武久不愛聽哭聲,冷著臉,蹙起眉。
哭得很美,只是眼睛不要一直抽著往武久身上拋就更好了。武常要喝著茶,淡淡吐槽。
結果武鵡也開始哭了,嗚嗚咽咽的。
武久還沒發作,武千金已經一凳子把他連人帶凳的踹到牆上去,那萬家小堂妹嚇得抖衣而顫。
「武嗚嗚!男子漢哭什麼!」
「嗚嗚--我不叫嗚嗚--」
武常要按了按眉間。
「滿兒,萬姑娘來投親也待了許久,我怕耽擱姑娘年華,今日不如直白了,讓她擇個夫君嫁人吧。」
這一開口,那萬家小姑娘就紅了臉,一雙眼睛不斷往武久身上看,還嬌弱弱的說著:「全聽姐姐做主。」
萬滿福這下頭更大了,她是不只一次聽自家堂妹說想嫁給武久,可她這小九叔不是什麼好惹的,也沒說想娶親啊。
她糾結的看著公爹。
武常要淡淡開口:「我看門房的來來不錯……」
「要我嫁給門房!」
聽萬瑩瑩拔高的聲音,他皺了眉頭。
武久哼了聲,掃過去:「不然妳要是想嫁給馬場刷糞的也行。」
「怎、怎麼可以!我、我對九公子早已傾慕多年--」
「我沒興趣。」
看著萬瑩瑩一臉受到打擊的臉,萬滿福又嘆了口氣。
她娘家的人怎麼老是想不開,明知道她嫁了虎,卻又一個一個地往虎口裡撞。
「我對九公子的情意……」
「爹,我是來跟你說馬場的收益,不是來聽你亂點鴛鴦譜的。」
武常要看著站在武久身後的靳北海。
「你什麼時候跟靳大人感情這麼好了?」
「……他長著腿硬要跟我,我難道還能阻他嗎。」又打不贏人家。武久閉了閉眼。
武常要饒富興味的看著武久與靳北海,最後開口:「萬姑娘,若覺得我提的人選不好,那送妳回嬸嬸家吧,福兒再怎麼說都是嫁出來的女兒,武家的媳婦了,妳來投親我不反對,但……」
武常要垂下眼。
「我不喜歡妳傷了承哥兒這件事情。」
「常伯伯誤會啊、我沒有、我沒有啊--」
「萬姑娘,我名武常要,妳喊錯了,真沒有,小九、去請離兒來。」
明將離。
萬瑩瑩一聽到這名就不好了,她之前見過這女人,好似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一般的難纏,可護衛的深、又傷不得!
「這是院內事,讓妳們大嫂來談吧。」
武久正要踏出門,那萬家姑娘扶著額就暈了,那婢女大呼小叫的,武常要冷冷看了一眼後,開口:「滿兒,捎信給這姑娘的嬸嬸,讓他們家擇日來接女兒。」
然後就摟著妻子出去了,萬滿福苦惱的皺了一張包子臉,武鵡抓抓頭,看了一下自家弟弟:「小九,怎麼辦啊?」
「武嗚嗚,你的腦呢?」
「這是對哥哥說話的態度嗎?」
武久冷哼一聲,鄙視的俯視著武嗚嗚。
武鵡一下氣勢蔫了,卻還是挺起胸膛:「不管怎樣我還是哥哥!」
看著比自己還矮上一些些的哥哥,武久真是笑了。
那一笑跟父親的比起來真是有過之而不及般的傾城容顏,靳北海眼睛一轉就發現那女人裝暈裝的太離譜,淡淡開口:「我可以幫你們把這女人送回她嬸嬸家,只是過程會出些甚麼事情,我不能保證。」
「會出什麼事嗎?」武久回頭挑眉一望,這話本只是想激激他,開玩笑,靳北海武功好得很,他在他手下根本佔不到半點便宜,哪還會出事?
「例如遇到盜匪,遇到熊,遇到老虎,或我一個不小心去捅到馬蜂窩了。」靳北海慵懶笑著,那婢女本還想發難,他一個眼神過去,那女人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是要有多倒楣才會遇到的事情?」武久嗤了一聲。
靳北海走到他身後,往前傾湊在他耳邊:「不是我倒楣,是她倒大楣才會遇到這些事情。」
武久耳朵一熱,回頭瞪了他一眼,武鵡也聽見了,無奈地抓抓臉。
「那就麻煩靳爺送這一趟了!」
「勞你寫信,我會安穩將人送到。」結果是送到,只是過程如何爺就不知道了。
萬滿福一臉尷尬,扭著衣襬:「我的字很難看……」
武久點頭,他知道五嫂出身不好,沒習過字,他也不指望那個從小只能在馬上高人一等的五哥:「我會把信寫好了,嫂子不用擔心,好生照顧承兒就好,這段時間辛苦妳了。」
「不辛苦的,有勞小九叔了……」萬滿福低下頭,她自覺羞愧,武鵡伸手摟住她,嘆了口氣,然後打了呼哨讓府中的婆子把這位裝暈裝到真的快要暈的萬家姑娘給扛了下去。
隔日一台馬車載著兩位小姐出了武府。
之後?嘛,靳北海滿身乾淨的回來,進了武久的房,向他討酒,說是這趟的運費什麼的,這是後話了。
夜裡,萬滿福哄睡了承哥兒後,看著已經換好衣服,站在房中的武鵡,不禁雙眼一紅,抹了抹眼淚:「夫君,都是滿兒不好……」
「哪裡不好了?妳很好啊。」武鵡伸手拍著她的臉頰,安慰她,看他心愛的包子臉哭皺真是心情不好。
「夫君,滿兒一直配不上你……」
這話要是讓他爹媽聽見了,武嗚嗚肯定被打飛,然後大家都會圍著萬滿福說是他配不上妳。
武鵡把人拉到床邊,替人擦臉嘆氣。
然後站在她面前插腰:「滿兒妳看看我!」
萬滿福紅著雙眼看他。
「再想想我幾個哥哥跟弟弟!」
「不覺得我們身量差很多嗎?」
萬滿福眨著眼:「可是這樣滿兒不用抬頭看夫君,很好啊?也比較不會有壓迫感……而且、而且……夫君又不是以身高為優勢的男子……」
武鵡嘆了口氣,伸手牽起她的手:「所以,有什麼好配不上我的?」
武鵡自知天生不足,他以前習武總是受到阻礙,所有長柄類的兵器立起來比他高,長劍大刀類的東西,繫在身後不是劍柄會打到地上,就是大刀會凸出很長一塊。
老是被笑話,後來他也不練這些了,把注意力專心放在馬身上,事實證明武家一門皆虎子,他騎術驚人,在馬上套人那是一個俐索,更別提騎馬趕快爬山的功夫。
後來在傳信報訊與有些奇襲上佔了很大的功勞。
只是小時愛哭,又名鵡,那一聲聲的嗚嗚大家也改不掉了,他也只是嚷嚷而已,真的計較嗎?其實不是的。
萬滿福原本是要被賣到大戶人家當通房的家生子,人牙婆子已經在談價錢要立書,他在黑市買馬看見了,就湊過去把契約打了,說這女娃他出錢買了。
牽著一匹馬跟一個女娃回去時被三哥狠狠的痛揍了一頓。
絕口不提為什麼衝動,他最後把契約書撕了,萬滿福不願走,就在武家留了下來,當他鵡少爺的丫頭。
丫頭出身,丫頭命到最後嫁給了武鵡都改不掉。
武家人喜歡她,是因為她不嬌,武家諾大,卻總能看見她灑掃身影,灶房髒亂,她也總不嫌,有時候忙起來就與幾位嫂子埋在一起煮飯。
明將離笑說她就是個直性子,單純的很。
所以那萬家堂妹來求時,才會什麼都沒想的應下長住這件事情。
武鵡撐著臉,看著這其實比自己還矮上一些些的妻子。
「妳不嫌棄我沒頂天立地,文不成武不就的,那我為什麼要嫌棄妳?」
「可我總是給夫君添亂……」
「哪裡有添亂?」武鵡聲揚起,發現自己激動了,又低下聲來,按按妻子的臉:「不亂,再亂我都想辦法搞定,真搞不定……還有兄弟們呢,再不濟還有爹啊。」
他不否認他就算到了現在還像個孩子一樣的心態很糟糕。
但他真沒什麼人生抱負,他上馬是英雄,下馬成了狗熊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不在乎他一馬快騎傳遞的消息與其下馬隊的機動能力高到一個破錶,讓皇帝讚不絕口的這些事情,他也只是一個會在乎下了馬之後,其實他什麼都沒多好的男人。
久了,他覺得就這樣吧。
妻子可愛,兒子聽話,武家平平安安的,妹夫也回來了,還有什麼不好的?
他娘子都沒嫌他腿短,他拿什麼嫌娘子?
「妳夫君還會嗚嗚的哭呢。」
「那是、那是……」被這一說,萬滿福笑了出來。
「我就喜歡看妳笑甜甜的樣子,日子還長呢,反正妳夫君也不會長了,妳後悔也來不及了。」
萬滿福笑得更歡了。
她本就是個沒心眼的,那日早已心死,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個丫頭命,丫頭身,一輩子做丫頭的份。
運氣好點,也許每日一餐會有點肉?
運氣差點,不就是一死嗎?
哪知道遇上了武鵡。
他騎著馬過來時她真以為是個英雄,一下馬視線瞬間低了之後還真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矮的英雄。
可萬滿福不說,她啊。
就是喜歡這樣的武鵡。
「滿滿,開心了?那我們睡吧。」
萬滿福笑了,轉身鋪床,武家幾乎沒什麼婢女,什麼事情都是自個兒來,她也習慣了。
躺在床上,萬滿福轉頭看著臉頰也有些圓潤的夫君,伸手戳了兩下後,笑甜甜地露出兩個梨渦,心滿意足地睡了。
過日子嘛,驚滔駭浪幹什麼?
但求一句順心如意就好。
隔日,武千金又在家廟門口看見那個頗大的家廟裡忙碌的身影。
她笑瞇了眼睛,轉頭卻對上武常要的有些嚴肅的臉。
「怎麼了?」
「我有些擔心靳北海對小九的感情……」
「啊,我可不嫁兒子,要也是他嫁,不然贅也行。」
看著妻子一臉理直氣壯,好像幾日前在哪裡看過的表情。
「妳怎麼跟三兒說一樣的話?」
「又沒說不許贅男夫?再說他們幾個真想娶妻,早就娶了,不是沒遇到,就是打定注意守光棍一輩子,就像我二伯一樣。」
妳那二伯不一樣。武常要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
至少上下的位置就不會一樣。這句忍著沒說,他又開口:「妳不在乎?妳也挺疼小九的不是?」
「是啊,都挺疼,可孩子幸福不是就好了?我娘到底沒看錯你,你也說過我到底沒看錯嚴霄,那……」她撲上武常要的腰身,笑著問:「你說小九的眼光,像我嗎?」
武常要垂下眼,低頭在人額上親吻。
「嗯,像。」就算不像,我也要他像,誰敢負我武家孩兒?
靳北海在馬場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一陣哆嗦。
武久皺著眉眼回頭:「你惹風邪?就要運貨,你這樣行嗎?」
靳北海皺眉,揉了揉鼻子。
「不過是個噴嚏。」這感覺不似風邪啊。
武久勾了下嘴角,轉頭繼續談生意了。
靳北海看著武久,抹了抹唇。
嘛,管他是風邪還中邪。
早點把貨運了,早點回來索運費好了,一想起武久房內的那壺酒,靳北海的酒蟲就饞了,他舔著唇,武久回頭就看見,又紅了耳朵,轉身走了。
「欸,武小九,你耳朵怎了?紅成這--啊啊啊啊--」
靳北海回頭就看武參再度被絕子絕孫。
不過沒看到是怎麼發生的,只是他看著武久越發鮮紅的耳廓,唇角勾得更高了。
至於那個趴在地上摸著下身的傢伙。
嗯,自作孽,不可活。
※
武常要X武千金
武鵡X萬滿福
※
眾所皆知,武家一門忠烈。
但更有名的是武家疼女兒的程度。
武家曾老太爺這輩子最扼腕的事情並不是與妻子一同戰死在沙場上,獨留八個兒子遺世,最大的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正年少時。
而是這輩子都沒能有個貼心小棉襖般的女兒抱在手裡逗著玩。
武家老太爺知曉父親最大的遺憾就是武家只生男不生女、幾乎快要變成詛咒的這件事情,於是他接下武家後,變千求萬求、求娘子也求菩薩,就是要求娘子千萬給自己一個女兒,讓爹在天之靈也能感到欣慰。
而娘子也算爭氣,果然在最後又給她懷上了一胎,這一胎胎象特別不一樣,特別難纏,武家老太婆想起當年懷武千金時的遭遇,到現在都有點惡寒。
不說剛懷上一月就吐得唏哩嘩啦,苦辣甜鹹的東西幾乎都碰不得,這一餓餓上了三個月,老夫人都要被餓得不成人形了,好不容易安胎了,娃兒開始會動了時又不安分,整天東動西動的,老夫人給折騰那是一個快不成人形。
要不是習武之人,她恐怕真會被武千金給整死。
生的時候又拖拉,整整疼了一日一夜才肯出來,出來知道是個女兒時,武老太爺跟他幾個兒子差點沒掀了屋頂,謝天謝地的還擺了個流水席,一整個闊氣。
因為一獲千金,武老太爺便很直接了當的,取了武千金這個名子。
嗯?你問我武千金的哥哥們叫什麼名子?
喔,因為他們都沒讀過什麼書,唯一讀的就是兵書。
所以武千金的哥哥們,依序為:武齊家、武治國、武平。
武天下。
那還有兩個呢?
一個叫武不要,一個叫武不管。
生兒子生到不開心的悲劇就很清楚瞭當地體現在孩子的名子上,而武常要為了不讓兒子們遭受這種待遇,很乾脆也直接暴力的用數字來命名這又是後話了。
順帶一提,那兩個不要不管跟武治國正還耍單呢。
總之,武千金的出生是讓武老太爺開心了好一段時間,不過這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到武千金抓周抓了一把橫在旁邊的關刀,三歲一拳破開一張上好的檀木桌,五歲已經可以把毒蛇當鞭子抽的時候,武老太爺深深的覺得自己好像養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東西。
就算是這樣武家人還是寵女滅兒的改不過來。
直到武千金及笄,母老虎的名聲已經響透京城,沒人敢來提親時,武老太婆這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不過她也不著急,竟然人不來就我,那便我去就人吧。
她開始在城內找尋適合的人選,凡三十歲以下、尚未嫁娶,家中清淨的人選,她都挑了一遍。
最後挑出了一個萬中之選,就是太學府的學士,常要,這人年紀雖輕,看似平淡,實則深藏不露。
尚兵書,且不輕武重文,也不曾看不起商人或農民。
武老太婆看了他三年,探子回報的信件幾乎快把武老太爺那間生塵的書房給淹沒後,她才決定了是他。
人選決定後,她便開口跟自家夫君提了,武老太爺說可以,可是有個條件。
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得入贅。
一句入贅讓武家這對夫妻從白天打到晚上,戰了一日一夜,最後武老太婆因為打不贏認真的老太爺,只能咬牙同意這個條件。
只是她冷冷放話,她同意,常家也不見得同意。
總之,不論如何。
武家還是上門說了這件親事。
常家其實沒什麼,常要是他姥姥一手帶大的,他是本家四房庶子,他們本家就是個渾的,不值一提,內部鬥到分家不說,沒一個好下場。
他就是一庶子,還是最不得寵的那個,親娘生下他後就過世了,他一個人在本家苦了幾年,病的都快不行了,最後是姨娘的親娘聽見了消息,捨不得孩子受苦,便上門討了。
常家覺得留個病秧子在家裡晦氣,便讓人帶走了。
後來常要病好了,就跟著姥姥過日子,他們在城內的小長屋過日,姥姥平日就幫人縫縫補補、奶孩子,她是個產婆,偶爾還幫人接生。
只是最近年紀大,腿腳跟眼睛都不好了。
還好常要是個長進的,病好後就寒窗苦讀,春試一舉考上,一路三進,進了學士府從最小的職位幹起,十幾年過去,也讓他做到一個學士的位子。
武家親自上門的是武老太婆,與那姥姥談了一下午後,常要剛好回來,見著了她們,武老太婆便直接說了,常要只是低吟幾聲,說給他時間想想。
之後三日,常要帶著姥姥上門,說是願意。
武家老太爺開心的奔騰出去,武千金幾個哥哥們都一臉糾結的看著這個面若桃花妖豔,身形纖瘦,看似體弱的書生。
妹妹的未來就要靠這個男人了,行嗎?
不行也得行,拜堂當日,武常要一開始還掙扎入洞房這件事情。
最後是武家老太婆一條赤紅紅的鐵鍊鞭跟一把紅纓槍逼著才換上衣服拜了堂,入了洞房。
武千金之前就偷偷看過他,只是這麼近的距離對著他,不免有些臉紅心跳的。
這也不是常要第一次見到她,常要答應入贅,也提了一個條件,就是希望姥姥可以一同入府安養天年,武千金知道後便親自率婢女清了個平樓出來,每天在他入宮工作時去姥姥那兒早午問安。
她不會做菜,但大喇喇地性子直率豪爽,總是讓姥姥笑開懷的不禁多吃了好幾口飯,雖然粗手粗腳,姥姥要教她女工總是教不來,但是可以揹動姥姥上街去佛寺,也不嫌麻煩地替姥姥按摩腿腳。
他還以為他是個被寵壞的粗魯女子。
確實不似普通女孩。
姥姥有習慣每五日上一趟街賣東西、添補繡線,還會順道去一趟城外的福德寺念佛,可姥姥坐不得馬車,一上就暈,往往都是自個兒拄著拐杖慢慢去的。
自從搬入武家後,姥姥就更早出門了。
一次兩次武家也沒人攔她,第三次出門時武千金就起了好奇心問了,這一問可不依了。
姥姥還以為她會出什麼奇怪的招式,強迫她坐馬車還什麼的,不想武千金卻是換了騎裝,紮了馬尾,直接就把姥姥給揹了起來,笑嘻嘻的甩開一眾婢女護衛跟哥哥們,衝出武家。
姥姥還跟他說,她去哪、武千金就揹她去哪,雖然嘴上念著無聊,但在佛寺時,她念經、武千金也在外頭等著,並沒有丟下她什麼的,最後也是把她好好的揹回來了。
常要第一次聽時以為只是心血來潮,不想入住三個月辦理婚事前置期間,武千金除了頭兩次沒注意到以外,後面幾次完全沒落下。
常要其實真的很意外。
尤其是現在看著她的時候,看起來這麼嬌小的她是怎麼揹動姥姥那不輕的身軀?
武千金看他傻瞪著自己,噘了噘嘴站起來,伸手就把頭上壓得她頸子痠疼的鳳冠給拿了下來,鞋子左右一踢,就又重新坐回床上,十分不雅的伸懶腰。
常要失笑,這小娘子身量還不到他胸口,到底是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他本來有點猶豫這場親事。
畢竟武家鋒頭太盛,而且皆是英雄豪傑,那剛烈正氣狂得嚇人,更別說他們一門忠烈,對國家那是耿直的不得了。
但也只有對國家,對王要是有什麼不滿照樣頂撞。
會答應這婚事,也是與他交好的太子求他思索,這親事要能談成,興許能把武家拿捏在手中,為國家後來做準備。
他說他會考慮親事,但駁了太子的要求。
武家忠烈到不需要握在手上拿捏,他們自然就會成為國家的盾與劍,為了百姓不顧一切的勇往直前。
就像那一對死在戰場上也未有半句悔言,他該稱呼老太爺、老太太的祖父、祖母。
他孑然一身,說老實話,待姥姥百年之後,他也沒有什麼值得在乎與執著的,要不是姥姥怕他孤身一人,也不會軟聲要他再三思量。
「你,是不是不想入贅啊?」武千金的聲音很軟,乍聽之下有些像小女娃,一點也不似十八、九歲的女子。
「不是,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還嘆氣了。」武千金低下頭,聲音有些悶了,她知道要男子入贅是一件很傷害男人自尊的事情,她武家男人最在乎自尊了,哥哥們要是打輸她都會回房間偷哭。
這男人卻答應入贅了。
依照二哥哥的說法,就代表這男人一輩子都輸給她了。
「我只是感慨自己……有個娘子了。」他在嫁人與娶親這兩個詞中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婉轉一點。
武千金抬起頭,眨著大眼看他,然後露出了一個很可愛的笑。
「是嗎?那我有夫君了,我也要感慨一下嗎?」
這一笑雖比不上他的傾國傾城,但卻讓他心頭一陣軟軟酸酸的,他坐到武千金身旁,垂眼問她:「有一個像我這樣面貌的夫君,妳會介意嗎?」
武千金眨著眼端詳他許久,還伸手摸了摸,最後抓著頭說:「就是長的漂亮些了點,反正我知道我不好看嘛,圓臉又黑,身形又矮,憑欄院的都說我身子根本沒長開,空長力氣不長臉、空有武藝沒有腦……」
「不會繡花針、只會紅纓槍,不會鍋鏟飛、只會大刀耍,她們還說我搞不好連孩子都奶不起來呢!」武千金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踢著腿,抬頭看著喜床的床板。
「你會介意嗎?贅到武家來,嫁了我這樣樣樣不通的女人。」
常要垂下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有些害羞,紅了臉垂下的眼睫輕顫著。
這場婚事,他原以為會就像姥姥說的一樣,不喜歡,那就一輩子相敬如賓吧。
姑娘家沒欠你什麼,嬌蠻了點那也是個性,忍忍就過了。
可是看著眼前嬌小的妻子,他有些猶豫了。
他沒有見過真正恩愛的夫妻,如果可以……
與她恩愛一生,白頭到老的話,那也不錯。
他在俯下身,拉下床廉、欺上她身子前這樣想著。
隔月,武千金就懷上了。
這懷就跟老子一樣堅持,九年過去,死活都想拚一個女兒出來。
懷上武久時,胎象不對,是又吐又暈的,家人都以為真是個女兒了,出來時卻是個虛弱的男孩,又病又小的,一下子激發了武千金為母多年來的鮮少的母愛。
之後又懷,這胎胎象反而平穩的嚇人,不只四個月才發現有孕,也不吐不暈,武千金甚至能抓著刀砍人,一點都不虐身子,她感念大概又是個兒子時,戰事來了。
當年的天子已成為王,一上任便招了武常要當帝師,對這個皇帝來說,當年伴讀的學士不只是伴讀,更是他人生中的導師,亦師亦友,更重要的是他與妻子一家都一樣對國家忠誠。
戰事來襲,武家老小全上了戰場,武千金挺著肚子無法跟上,只好含淚送武常要與兩個孩子、幾個哥哥和爹媽親赴前線,好不容易熬到么女出生了,戰事還未停。
她月子沒坐滿就把一家兒子跟女兒都拋了,提槍上馬、繫刀帶劍的殺出城內,與她心念的家人與夫郎會合。
武常要自從姥姥百年後就再未有感到心頭震盪的情緒。
他一向是個不輕易讓自己被情緒左右的男人,可那日他在兵營中佈局擺陣,一方另命令兵揚棋變換陣法以克制敵眾我寡的戰局。
一方讓武家幾個舅子單騎繞於敵人身後,用意包夾。還要苦勸那個已經傷了一條腿的岳父跟幾個受傷的叔伯暫且歇歇,待他搞清佈局後再上陣殺敵。
偷襲的舅子們成功了,可是敵人從另外一路殺進的騎兵卻把一隊由某將軍帶兵的隊伍給沖散了,那某將軍早不是什麼帶兵之料,只是希望能搏個頭彩好攢功名,證明自己也不是嘴上說說之將。
敵軍還沒殺進去,他的軍隊已經潰不成軍,武常要只好急換陣法圍起破洞,可是破洞已開,騎兵趁入,佈局大有被攻破的趨勢--
他騎在馬上,散著因思勞而摻白的髮、紅著一雙眼在馬背上拔劍,正打算己身帶一隊兵馬衝入與之硬拚時,一騎馬匹或著駕駕之聲奔馳而來,他認出那匹馬是妻子最疼愛的銀子。
通體灰白,看起來就像銀子一樣。
武千金騎在馬上,提著槍殺入那空隙之中,一騎當千,一一挑了趁入的騎兵。
武家幾個哥哥都嚇壞了,殺得更狂。
武常要傻在馬上,看著武千金擋在隙口,背對著他,亂了髮、髒了容顏,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的殺著衝入的鐵騎。
她說她什麼都不會,不會繡衣、不會煮飯、不會琴棋書畫,就算會字那也只會看兵書,連抱孩子抱的都不太稱手,就算生了幾個孩子也還是像個小丫頭一樣整日大笑大叫。
可這樣的一個女人,為了家國拋下了剛生下的孩兒,一匹快馬急奔戰場,一只長槍揮舞四方,槍斷了就拔起身後的刀,吼聲帶著嬌脆卻狂蠻。
在血花中死守那道不可以被破開的口。
明明是,那樣嬌小的肩膀啊。
武常要的心,被妻子殺敵的模樣給狠狠震盪了。
他緩緩的勾起了笑,副官看到這笑還愣住了,這帝師一笑真是傾國傾城的要命。
武常要吩咐掌旗手轉換旗號,派一隊小兵潛入敵人後方營帳,誓死放火燒了糧草,旗號一換、武家幾個男人狂嘯,紛紛下馬,抓著各自擅長的兵器就帶著身後的兵將往前殺。
像瘋狗一樣把那些外族人給咬怕了。
武千金回首,看著武常要。
最後拉起韁繩,馬蹄一揚,那灰白身影帶著血衝入敵陣之中。
殺了敵方派出的大將,一刀取首,最後站上敵方大將的戰馬,拎著頭顱發出怒吼。
不似虎狼,沒有男人的威武雄壯,卻帶一股磅礡的恨意與怒氣,嬌聲揚起,她抬起頭臚:「大將已誅,誰敢再與我武家一戰!」
怒吼,咆哮,我國將士沸騰了起來,紛紛響應著吼聲,氣勢雄壯的淹蓋了那群外族人。
武千金加入戰局後,除了首戰告捷,之後也不算輸過。
她便宿於營帳,也不嬌弱,就是陪著武常要,偶爾提出自己對於佈兵上的想法與意見。
這一戰戰了許久。
武常要與武千金幾乎有六年沒回城內,不知道家中孩兒怎麼了,當年他硬帶著出來的兩個孩兒也都大了。
終於打完了。
這場大戰終於平了,只是付出了許多慘痛的代價。
死去了太多將士,武家雖沒損將,可武老太爺與幾個叔伯恐是無法再上戰場了。
要離去之時,武千金站在黃土之上灑了一壇酒。
哭著不肯離開,最後是武常要把她抱著,拉著銀子的韁繩才把她帶走。
武千金重情極深,那些與她同生共死過的都當是親兄弟一般,如今要離開了卻拋下那些永遠走不掉的,要她怎麼能呢?
武常要好說歹說才把人帶回,回城後就向皇帝請辭,說戰事辛勞,苦了髮妻,由於他去意堅持,皇帝也只好準了這個辭,只是希望皇城倘若還有難,還能攤上武家一份。
武常要笑著跟他說,不論如何,都還是朋友不是嗎?
聽說皇帝紅著臉用袖子遮臉說不管怎樣都是朋友,所以好友拜託你別對著朕笑了。
朕看著你都快懷疑自己好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了。
「你不後悔嗎?辭了帝師,以後就什麼功名都沒有了,只有一塊破牌匾。」那夜,武千金抱著已經七歲多的武久嘟著嘴問他。
他抱著睡在他懷裡的武蒔,看著懷中丫頭與自己頗相似的面容,靜靜地笑著。
「武家又不缺功名,以後從商吧,再說朝堂之中還有阿壹在呢。」
皇帝放了他,可沒放走武壹,給了武壹一個不是很重要的職分,也讓武壹可進宮隨侍太子,等於是變相的帝師。
不過武壹可比武常要要來的鐵板多了。
「從商啊?夫君想賺錢?」武千金歪著頭想。
「賺多點錢,以後娶媳婦時聘禮不會太難看,省得人家說我們武家只拿得出刀劍兵器與牌匾,再說……還有么么呢,我們還得為么么攢嫁妝。」
「呀,對!嫁妝!」武千金一拍手,她懷中的武久就掉到了床榻上,這一摔挺結實的,他又睡迷糊了,扁著嘴就開始哭,武蒔聽見了也醒過來跟著哼哼哭著,頓時兩夫妻一陣兵荒馬亂,最後是武參胯下圍著一條浴巾,渾身濕透滴著水的踹破房門而入。
武常要看著被踹破的房門,再看著自家老三渾身光裸只圍著一條毛巾卻熟練地抱起武久替他揉揉,安撫幾聲後揹著武久,伸手抱起撲過來撒嬌的武蒔,看了他們夫妻一眼,從鼻孔哼了口氣後,帶著兩個弟妹走了。
不說武千金傻,武常要也傻。
他撐著臉,這老三應該在家裡待得好好的,身上那堆傷是怎麼回事?
「么么被帶走了,我今兒個還沒抱到么么呢!」武千金不高興了,就要下床去搶女兒,他笑著把人拉回床上。
「今兒個先歇著吧,我們還有明天呢。」
武千金看著他,然後笑了:「自從打仗後,你就有點不一樣了。」
「喔?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就是有點不一樣。」武千金埋進他懷裡,笑著抱住他。
以前要是這樣,他肯定會咳聲,然後用著有些無奈的眼神看她,可那一仗打起後,自她殺入戰場那日,武常要看她的眼神就再也沒有無奈過了,那盯著她看的目光有時還會讓他臉紅呢。
好像、好像就是,爹看著娘的眼神。
「夫君……」
他看著武千金像隻小動物一樣地抬頭望他。
「嗯?」
「你、你是不是……那個、那啥來著……喜歡我呀?」
武常要睜大眼睛,很開心的笑了。
看著那傾國傾城的妖孽笑容,武千金紅了臉,武常要低下頭在她粉嫩頰邊親了一口:「是,我心悅於妳,千金不換。」
「再說一次!」
「我心悅於妳。」
「唉呀,不是這句!是後面那句!」
「……千金不換?」他楞了,怎麼會是這句?
武千金紅透了雙頰,抬起手比了個一。
「再說、再說一次!」
他笑著低下頭,捧起她軟軟的臉頰,輕聲開口:「千金不換。」
武千金覺得全身都酥了,抱著武常要的腰打了個哈欠。
「別換、不換,千金不給人換!拿珍珠瑪瑙還是銀子寶石都不許換的,懂不?」
武常要看著在懷中昏昏欲睡的妻子,笑著點頭。
「千金不換,拿什麼我都不換。」
至我死,也沒東西能換走妳。
他低頭吻著妻子的額,拉上被褥,彈熄了燭火後才挪著姿勢,擁抱著武千金入睡。
之後,他們感情一直很好。
就算有人問武常要會不會後悔贅了武家,他也總是笑,然後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妻子。
沒什麼好後悔的,是我用一生換得了這份只屬於我的千金。
不過一句值得。
雖然這位越來越傾國傾城的前任帝師到了後來,年紀越顯風華後嘴巴也越不留情。
「我有子有女,妻子還能力拔山河氣蓋世,我倒想問問閣下這是有什麼好值得扣上後悔二字的?」
「呃……」
武千金剛下操練場就見一位大臣被夫君噎的無話可說,她現在已經不能在馬上耍槍了,不過偶爾去操練場看看孩子們如何戲耍還是可以,她笑著走去:「怎麼了?」
那大臣摸摸鼻子告辭了。
武常要回頭看了,拿出一條繡花繡的亂七八糟的帕子替人擦臉:「來講點事情,聊了下。」
「你脾氣越發不好了。」
「以前地位低,留點情面好做事,現在沒地位了,有人送臉上來給我打,我怎地好忤了對方的心意呢?」
「瞎說,人家臉腫了要回家爹媽認不得了怎麼辦?這是造孽!沒聽見歡歡月月說的嗎?人要累積行善才會有好報。」
看妻子一臉教誨的模樣,他虛心受教。
「娘子說的是。」但該打臉的時候還是得打,管他爹媽認不認得。
「他問了什麼?」
「問我後不後悔贅入武家。」
武千金愣了下,伸手勾勾髮絲,難得有些少女模樣的羞了起來:「你怎地說?」
「能娶得如此千金,我有什麼好後悔的?」他低下頭,笑著在武千金的耳邊說了,武千金紅著臉搡了他一把,不依的偎入夫婿的懷裡。
站在外頭一直很想進來報告事情的三四五六九狠狠被刺激到了,有妻子的還好,沒妻子的那可真的是一個……遮眼睛的遮眼睛、按額頭的按額頭、胃疼的胃疼、想死的想死……
武久就真的滿想死的。
自家爹媽都幾歲了還這般恩愛,他怎麼就想不透爹那淡然又妖孽的性子怎麼就只能在對著母親時說出一大堆根本就是不堪入耳的話……
「久兒,你說什麼不堪入耳了?」
「喝!沒、沒有!我最近跟靳北海牽扯多了,發現他那人說出來的話頗不堪入耳的!」
武參默默的看著自己這個臉上藏的住心事,但是有時候話會從嘴巴裡冒出來的弟弟,跟站在弟弟後面抱著胸口挑高眉毛一臉躺著也中槍的靳北海……
「武小九,哥先跟你說,你要嫁男人哥肯定是不同意的,叫他贅進來或嫁進來,懂?」開玩笑啊,已經去了一個妹妹了,連弟弟都要跟著丟嗎?
武久腦子一熱,抬頭綻出百萬笑容。
下一秒一個拳頭就往武參臉上狠狠的揍下去,再一個屈膝抬起把武參給絕子絕孫掉。
武久拍著手哼了聲:「贅你妹婿啊贅!嫁你娘親啊嫁!三哥,拜託你搞懂一下什麼叫做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行嗎!」
眾兄弟們沒有搭救,只是後退,然後看著最小的弟弟昂起冷淡依然的面目,只是紅透了耳朵的走到父親身邊報告事情。
武參倒在地上。
深深覺得自己慘絕人寰……呃,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自找的。
看著武久紅起的耳朵,靳北海笑了笑。
嘛,來日方長啊。
※
常家姥姥自被接入武家照應後,每月都會去寺廟唸經祈福六、七次,老人家腿腳不好,都是武千金一口氣揹著去的。
自懷上武壹後,武千金也是在幾個哥哥們的要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的情況下到姥姥面前要揹著她去廟裡。
被姥姥軟聲勸了,說老人家自己去就好了。
武千金一扭頭就說不行,怎麼能讓姥姥一個人去,死活也要背著老人家出門,也不想想自個肚子裡才剛懷上第一個呢。
幾個哥哥焦頭爛額的,最後他們輪著背去了寺廟,武千金這才算了,只是他們揹著,武千金也要在旁邊跟著一起去。
常姥姥唸完經出了殿門,就會看到武千金倒在柱子旁睡得滿嘴口水,她哥哥也是,不管是哪個哥哥都是。
這件事情,武千金一直都沒落掉。
直到她懷上老五,姥姥病了,那一年孕期,武千金幾乎是不顧肚子裡的那塊肉,日夜陪在姥姥身邊盡心服侍。
姥姥嘴貪了想吃東西,她就策馬上街買。
姥姥說想唸佛經,為了不讓老人家疲累,她搬來凳子坐在姥姥床邊,拿起佛經笨拙的一字一字、斷斷續續,毫無抑揚頓挫的念著。
姥姥病後沒撐多久就走了,走的那天,武常要接到消息回來,就看武千金坐在床邊,還拿著佛經念著,她一邊念、一邊哭。
武常要閉上了眼睛,在姥姥床前嗑了三個響頭。
之後喪期,武千金一手操辦,不顧規矩與常理的,硬是把姥姥的牌位迎入了武家祠堂,說這樣姥姥跟女兒在一起才不會寂寞。
是的,成親不久,老三出生後,武千金就一手嬰兒一手槍的上常家硬要了常要母親的牌位回來供養。
武常要一直很淡然,他認為這些都是虛的,他認為這些都是多餘的,妻子不用那麼在意。
武千金卻認為那些都是必要的,就算他不在意好了,那她在意就好了。
之後每到姥姥習慣上寺廟的日子,武千金就會到家廟來,打開佛經,一字一句、笨拙又不順的念著:「觀、自、在、菩薩……」
這一年,武千金身心俱疲,武家老五生下來就是個皮薄的,身型小、哭聲也弱,武家一度以為養不活,後來還是死活拉著養大了。
只是之後養不高這點,武千金有時候會覺得她有點對不起這個兒子,但也只是有點而已,男兒無須在乎身高!需要的是氣魄!
武千金今日因為一些害羞的原因而起晚了,換好衣服就趕去家廟,不想在家廟門口遇見了一個圓潤滿福的身子,她走過去,那身子正在掃地。
「滿兒。」
「娘,早!」那婦人脆聲回答,眉眼笑甜甜的。
這是武嗚嗚的妻子,更是武家吉祥物,萬滿福。
「不是說了家廟讓下人灑掃就好?」武千金橫了一眼這老五媳婦,老是閒不下來,家廟大、香灰多,味道也重,這孩子總是不嫌髒亂的整著,初一十五的供奉與每日早晚香更是少不了。
「滿兒習慣了嘛……」萬滿福搔搔頭,露出嬌憨的笑。
「娘來念經嗎?滿兒陪您念。」
於是武常要來接人時,就在家廟外面聽見兩個念得亂七八糟,調不成調、經不成經的女人聲音從裡頭傳來,他搖搖頭,妻子念經念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念成這樣?
他不知道是,姥姥病重時,一開始聽見武千金那不成調樣的唸經法總是笑得很開心,久了,武千金就習慣這樣念了。
他輕敲門扉,武千金回神:「夫君!」
「滿兒,承哥兒摔了一跤,妳去看看吧。」
「什麼!」萬滿福一下慌了,連忙丟下經書奔出去,武千金也愣了,跟著要去,武常要拗不過她,只能依著,與妻子一起去了老五的院子。
承哥兒是老五與萬滿福的長子,今年八歲多,可是身子不好,大病小病不斷。
萬滿福回到院子,就見兒子噙著眼淚坐在床上,腿上瘀青了一塊,她心疼的過去抱住兒子:「承兒,怎麼傷著的?」
武承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萬滿福回頭才發現屋子裡還坐了一個女人,是她遠方來投親的堂妹,萬瑩瑩。
她正扭著手帕,雙眼也紅了,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怎麼了?」仔細一看衣服都還濕了。
她身後隨侍的婢女哼了口氣就開始說了:「承哥兒今早吃飯不好好吃飯,邊吃邊玩,不小心跌倒了,就把端在手裡的粥給灑了,這一灑就灑在我家小姐身上了。」
萬滿福皺眉,承哥兒怕生,吃飯雖與表妹同桌,但他一向不好動貪玩,怎麼會……
「滿姐姐,都是我不好,沒及時扶住承哥兒……」
「哎、沒……」萬滿福嘆了口氣,抱著兒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心裡頭覺得怪,可說不上來,正想喚人去請大夫時,武鵡騎著馬衝進了院子,從馬上拽了一個大夫下來,急切哄著:「滿滿!承兒怎麼了!」
一陣兵荒馬亂,待靳北海扯住了武鵡的馬匹,武久踏入院子用帳本狠狠地往嗚嗚頭上拍下去後,他才冷靜下來。
大夫診了脈,上了藥,說可能傷到筋骨要將養一陣後,才被管事送離。
這一話讓武千金聽的很不高興,本要發作,卻被武常要拉住了。
都老了,還要管孩子院子裡的事兒?
哄睡了武承,萬滿福從內間出來就看自家堂妹哭的那是梨花帶雨、美人垂淚,一個恨不得怪天怪地怪自己的模樣。
武久不愛聽哭聲,冷著臉,蹙起眉。
哭得很美,只是眼睛不要一直抽著往武久身上拋就更好了。武常要喝著茶,淡淡吐槽。
結果武鵡也開始哭了,嗚嗚咽咽的。
武久還沒發作,武千金已經一凳子把他連人帶凳的踹到牆上去,那萬家小堂妹嚇得抖衣而顫。
「武嗚嗚!男子漢哭什麼!」
「嗚嗚--我不叫嗚嗚--」
武常要按了按眉間。
「滿兒,萬姑娘來投親也待了許久,我怕耽擱姑娘年華,今日不如直白了,讓她擇個夫君嫁人吧。」
這一開口,那萬家小姑娘就紅了臉,一雙眼睛不斷往武久身上看,還嬌弱弱的說著:「全聽姐姐做主。」
萬滿福這下頭更大了,她是不只一次聽自家堂妹說想嫁給武久,可她這小九叔不是什麼好惹的,也沒說想娶親啊。
她糾結的看著公爹。
武常要淡淡開口:「我看門房的來來不錯……」
「要我嫁給門房!」
聽萬瑩瑩拔高的聲音,他皺了眉頭。
武久哼了聲,掃過去:「不然妳要是想嫁給馬場刷糞的也行。」
「怎、怎麼可以!我、我對九公子早已傾慕多年--」
「我沒興趣。」
看著萬瑩瑩一臉受到打擊的臉,萬滿福又嘆了口氣。
她娘家的人怎麼老是想不開,明知道她嫁了虎,卻又一個一個地往虎口裡撞。
「我對九公子的情意……」
「爹,我是來跟你說馬場的收益,不是來聽你亂點鴛鴦譜的。」
武常要看著站在武久身後的靳北海。
「你什麼時候跟靳大人感情這麼好了?」
「……他長著腿硬要跟我,我難道還能阻他嗎。」又打不贏人家。武久閉了閉眼。
武常要饒富興味的看著武久與靳北海,最後開口:「萬姑娘,若覺得我提的人選不好,那送妳回嬸嬸家吧,福兒再怎麼說都是嫁出來的女兒,武家的媳婦了,妳來投親我不反對,但……」
武常要垂下眼。
「我不喜歡妳傷了承哥兒這件事情。」
「常伯伯誤會啊、我沒有、我沒有啊--」
「萬姑娘,我名武常要,妳喊錯了,真沒有,小九、去請離兒來。」
明將離。
萬瑩瑩一聽到這名就不好了,她之前見過這女人,好似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一般的難纏,可護衛的深、又傷不得!
「這是院內事,讓妳們大嫂來談吧。」
武久正要踏出門,那萬家姑娘扶著額就暈了,那婢女大呼小叫的,武常要冷冷看了一眼後,開口:「滿兒,捎信給這姑娘的嬸嬸,讓他們家擇日來接女兒。」
然後就摟著妻子出去了,萬滿福苦惱的皺了一張包子臉,武鵡抓抓頭,看了一下自家弟弟:「小九,怎麼辦啊?」
「武嗚嗚,你的腦呢?」
「這是對哥哥說話的態度嗎?」
武久冷哼一聲,鄙視的俯視著武嗚嗚。
武鵡一下氣勢蔫了,卻還是挺起胸膛:「不管怎樣我還是哥哥!」
看著比自己還矮上一些些的哥哥,武久真是笑了。
那一笑跟父親的比起來真是有過之而不及般的傾城容顏,靳北海眼睛一轉就發現那女人裝暈裝的太離譜,淡淡開口:「我可以幫你們把這女人送回她嬸嬸家,只是過程會出些甚麼事情,我不能保證。」
「會出什麼事嗎?」武久回頭挑眉一望,這話本只是想激激他,開玩笑,靳北海武功好得很,他在他手下根本佔不到半點便宜,哪還會出事?
「例如遇到盜匪,遇到熊,遇到老虎,或我一個不小心去捅到馬蜂窩了。」靳北海慵懶笑著,那婢女本還想發難,他一個眼神過去,那女人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是要有多倒楣才會遇到的事情?」武久嗤了一聲。
靳北海走到他身後,往前傾湊在他耳邊:「不是我倒楣,是她倒大楣才會遇到這些事情。」
武久耳朵一熱,回頭瞪了他一眼,武鵡也聽見了,無奈地抓抓臉。
「那就麻煩靳爺送這一趟了!」
「勞你寫信,我會安穩將人送到。」結果是送到,只是過程如何爺就不知道了。
萬滿福一臉尷尬,扭著衣襬:「我的字很難看……」
武久點頭,他知道五嫂出身不好,沒習過字,他也不指望那個從小只能在馬上高人一等的五哥:「我會把信寫好了,嫂子不用擔心,好生照顧承兒就好,這段時間辛苦妳了。」
「不辛苦的,有勞小九叔了……」萬滿福低下頭,她自覺羞愧,武鵡伸手摟住她,嘆了口氣,然後打了呼哨讓府中的婆子把這位裝暈裝到真的快要暈的萬家姑娘給扛了下去。
隔日一台馬車載著兩位小姐出了武府。
之後?嘛,靳北海滿身乾淨的回來,進了武久的房,向他討酒,說是這趟的運費什麼的,這是後話了。
夜裡,萬滿福哄睡了承哥兒後,看著已經換好衣服,站在房中的武鵡,不禁雙眼一紅,抹了抹眼淚:「夫君,都是滿兒不好……」
「哪裡不好了?妳很好啊。」武鵡伸手拍著她的臉頰,安慰她,看他心愛的包子臉哭皺真是心情不好。
「夫君,滿兒一直配不上你……」
這話要是讓他爹媽聽見了,武嗚嗚肯定被打飛,然後大家都會圍著萬滿福說是他配不上妳。
武鵡把人拉到床邊,替人擦臉嘆氣。
然後站在她面前插腰:「滿兒妳看看我!」
萬滿福紅著雙眼看他。
「再想想我幾個哥哥跟弟弟!」
「不覺得我們身量差很多嗎?」
萬滿福眨著眼:「可是這樣滿兒不用抬頭看夫君,很好啊?也比較不會有壓迫感……而且、而且……夫君又不是以身高為優勢的男子……」
武鵡嘆了口氣,伸手牽起她的手:「所以,有什麼好配不上我的?」
武鵡自知天生不足,他以前習武總是受到阻礙,所有長柄類的兵器立起來比他高,長劍大刀類的東西,繫在身後不是劍柄會打到地上,就是大刀會凸出很長一塊。
老是被笑話,後來他也不練這些了,把注意力專心放在馬身上,事實證明武家一門皆虎子,他騎術驚人,在馬上套人那是一個俐索,更別提騎馬趕快爬山的功夫。
後來在傳信報訊與有些奇襲上佔了很大的功勞。
只是小時愛哭,又名鵡,那一聲聲的嗚嗚大家也改不掉了,他也只是嚷嚷而已,真的計較嗎?其實不是的。
萬滿福原本是要被賣到大戶人家當通房的家生子,人牙婆子已經在談價錢要立書,他在黑市買馬看見了,就湊過去把契約打了,說這女娃他出錢買了。
牽著一匹馬跟一個女娃回去時被三哥狠狠的痛揍了一頓。
絕口不提為什麼衝動,他最後把契約書撕了,萬滿福不願走,就在武家留了下來,當他鵡少爺的丫頭。
丫頭出身,丫頭命到最後嫁給了武鵡都改不掉。
武家人喜歡她,是因為她不嬌,武家諾大,卻總能看見她灑掃身影,灶房髒亂,她也總不嫌,有時候忙起來就與幾位嫂子埋在一起煮飯。
明將離笑說她就是個直性子,單純的很。
所以那萬家堂妹來求時,才會什麼都沒想的應下長住這件事情。
武鵡撐著臉,看著這其實比自己還矮上一些些的妻子。
「妳不嫌棄我沒頂天立地,文不成武不就的,那我為什麼要嫌棄妳?」
「可我總是給夫君添亂……」
「哪裡有添亂?」武鵡聲揚起,發現自己激動了,又低下聲來,按按妻子的臉:「不亂,再亂我都想辦法搞定,真搞不定……還有兄弟們呢,再不濟還有爹啊。」
他不否認他就算到了現在還像個孩子一樣的心態很糟糕。
但他真沒什麼人生抱負,他上馬是英雄,下馬成了狗熊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不在乎他一馬快騎傳遞的消息與其下馬隊的機動能力高到一個破錶,讓皇帝讚不絕口的這些事情,他也只是一個會在乎下了馬之後,其實他什麼都沒多好的男人。
久了,他覺得就這樣吧。
妻子可愛,兒子聽話,武家平平安安的,妹夫也回來了,還有什麼不好的?
他娘子都沒嫌他腿短,他拿什麼嫌娘子?
「妳夫君還會嗚嗚的哭呢。」
「那是、那是……」被這一說,萬滿福笑了出來。
「我就喜歡看妳笑甜甜的樣子,日子還長呢,反正妳夫君也不會長了,妳後悔也來不及了。」
萬滿福笑得更歡了。
她本就是個沒心眼的,那日早已心死,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個丫頭命,丫頭身,一輩子做丫頭的份。
運氣好點,也許每日一餐會有點肉?
運氣差點,不就是一死嗎?
哪知道遇上了武鵡。
他騎著馬過來時她真以為是個英雄,一下馬視線瞬間低了之後還真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矮的英雄。
可萬滿福不說,她啊。
就是喜歡這樣的武鵡。
「滿滿,開心了?那我們睡吧。」
萬滿福笑了,轉身鋪床,武家幾乎沒什麼婢女,什麼事情都是自個兒來,她也習慣了。
躺在床上,萬滿福轉頭看著臉頰也有些圓潤的夫君,伸手戳了兩下後,笑甜甜地露出兩個梨渦,心滿意足地睡了。
過日子嘛,驚滔駭浪幹什麼?
但求一句順心如意就好。
隔日,武千金又在家廟門口看見那個頗大的家廟裡忙碌的身影。
她笑瞇了眼睛,轉頭卻對上武常要的有些嚴肅的臉。
「怎麼了?」
「我有些擔心靳北海對小九的感情……」
「啊,我可不嫁兒子,要也是他嫁,不然贅也行。」
看著妻子一臉理直氣壯,好像幾日前在哪裡看過的表情。
「妳怎麼跟三兒說一樣的話?」
「又沒說不許贅男夫?再說他們幾個真想娶妻,早就娶了,不是沒遇到,就是打定注意守光棍一輩子,就像我二伯一樣。」
妳那二伯不一樣。武常要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
至少上下的位置就不會一樣。這句忍著沒說,他又開口:「妳不在乎?妳也挺疼小九的不是?」
「是啊,都挺疼,可孩子幸福不是就好了?我娘到底沒看錯你,你也說過我到底沒看錯嚴霄,那……」她撲上武常要的腰身,笑著問:「你說小九的眼光,像我嗎?」
武常要垂下眼,低頭在人額上親吻。
「嗯,像。」就算不像,我也要他像,誰敢負我武家孩兒?
靳北海在馬場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一陣哆嗦。
武久皺著眉眼回頭:「你惹風邪?就要運貨,你這樣行嗎?」
靳北海皺眉,揉了揉鼻子。
「不過是個噴嚏。」這感覺不似風邪啊。
武久勾了下嘴角,轉頭繼續談生意了。
靳北海看著武久,抹了抹唇。
嘛,管他是風邪還中邪。
早點把貨運了,早點回來索運費好了,一想起武久房內的那壺酒,靳北海的酒蟲就饞了,他舔著唇,武久回頭就看見,又紅了耳朵,轉身走了。
「欸,武小九,你耳朵怎了?紅成這--啊啊啊啊--」
靳北海回頭就看武參再度被絕子絕孫。
不過沒看到是怎麼發生的,只是他看著武久越發鮮紅的耳廓,唇角勾得更高了。
至於那個趴在地上摸著下身的傢伙。
嗯,自作孽,不可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