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雷炫與巴齡。
雷炫是雷獸之子,母親是雷妃,擁有招來雷電的威能。
是個很豪爽颯氣的女子,雷獸一族派她與龍王和親,因而嫁入龍城。
之後誕下一子一女,那唯一一個兒子就是雷炫。
雷炫有一頭爆炸的金髮,與母親十分神似的眉眼,笑起來總會露出虎牙,性格同樣豪爽。
妹妹之後遠嫁了。而他,其實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其實不是老龍王的兒子。
母親嫁過去時,肚子裡已經有他了。因為龍子肖母的也不在少數,老龍王沒有起疑。
由龍駿扶持著,把雷炫養大了。
在貪症爆發前,龍駿、巴齡、雷炫、巴澤、狕龍五個孩子,是感情最好的。
龍駿自己也很清楚,他非龍王所出。
他是龍王那位已經謫仙的龍神叔父所出的孩子,母親又是半龍女,故龍氣濃厚,越大龍氣越強烈,也就是因為這樣,老龍王才怕了。
這一怕,就併了龍族最容易得到的貪症。
這貪症一起,龍王就開始招妃選秀,到後來兄弟多了,妃子也多了,事情就更難辦了。
而狕龍的生母則是在生下他後就過世了,於是狕龍是龍駿與雷炫兩個人養大的。
那年秋,楓葉落,雷炫載著玩瘋的狕龍飛下,狕龍臉上雖脫落著鱗片,卻笑得燦爛,撒嬌的抱著哥哥的手不放,最後是巴齡喊,他才奔去兄長的輪椅身邊,讓巴齡替他擦臉。
雷炫看著巴齡與狕龍,笑了出聲。巴澤拿著竹筒過來,挑眉:「你笑什麼?」
「覺得幸福。」雷炫拿過竹筒喝水。
龍駿垂下眼,最後還是開口了:「父王貪症逐漸嚴重,這龍城吾大概是待不下了。」
「你捨得狕狕?」雷炫撇唇,笑著問他。
「留下來,才會真正捨不得。」
看著狕龍跟巴齡兩個人貼在一起磨蹭臉頰的畫面,雷炫有些恍惚,深思了一陣後才開口:「皇兄,如果有一日吾死了,請務必把吾的頭骨、或龍角碎片……什麼都好,能證明吾存在的痕跡,務必把東西,交給巴齡。」
巴澤愣了,龍駿也愣了。
「有龍角便可以修龍謫天,為何輕言說死?」龍駿皺眉,看著雷炫額上的龍角,那便是可以修龍成仙的證明。
「因為吾想陪著沒龍角的,一起活在世間。」雷炫看著巴齡把狕龍抱到蛇尾巴上,巴齡那似蛇的面容,墨黑的長髮,一晃一晃的尾巴尖。
「……成了神,吾怕失去他時,吾會比誰都看不開。」雷炫自嘲的笑了。
龍駿卻有些懂。只是很意外:「吾以為……汝不太喜歡巴齡。」
相處那麼多年,到狕龍成年了,雷炫從未喊過巴齡一聲皇兄。
縱然巴齡年紀是比他大,而且性子比他穩重的。
「吾也以為,汝是太喜歡狕狕了。」雷炫咧開嘴笑著糗他。
巴澤在一旁也緩緩彎起總是緊抿的唇角。
「吾想起三皇兄第一次見到齡哥的時候。」
「喔?」龍駿可有趣味了。
他們年紀其實差的有點多,因為龍族的壽命總是比較長一點,龍城皇子出生二十個寒暑算成年。龍駿已經成年了,巴齡才出生,巴齡十六歲時,雷炫才出生。
雷炫要十八時,巴澤跟狕龍差了一年先後出世。
雷炫六歲快滿七歲那一天學會了飛,卻不是飛得很好,一個不小心栽下來時,就跌在巴齡的蛇尾巴上。他抓著那肥厚軟嫩,剛脫完皮的蛇尾巴,抬頭就看見,巴齡笑瞇了眼,溫柔看他的模樣。
他說他叫巴齡,母后是肥遺之後。
「肥遺,汝是龍蛇!」雷炫挺著小身子趴在尾巴上,巴齡笑著把尾巴一晃一晃的搖著他。
「吾似母后,沒有龍氣,說吾是蛇也可以的。」
雷炫後來就忘不掉,那個柔柔揹著他,爬回皇子殿的巴齡。
他趴在婢女身上看著巴齡晃著流血的尾巴爬走時,那蜿蜒拖出一地的淡淡血花,婢女在他身後議論著巴齡蛇樣的閒言閒語。
之後因為巴齡的蛇尾越發粗長,就算在地上攀爬也容易傷著,他也鮮少移動,巴澤出生後,龍駿替他做了一只輪椅。
巴齡後來就乾脆坐在輪椅上,不再用自己的尾巴移動了。
「……等等,汝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雷炫抿唇,瞪著巴澤。
巴澤面攤的看著三皇兄。
「齡哥說,他那天曬太陽正舒舒服服的脫皮完,天空就掉下來一隻肥嫩嫩軟綿綿的龍子,他還以為是太陽掉下來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雷妃家的小雷龍。」
巴澤還故意學著巴齡的聲調說話,惹得雷炫一張臉都紅了。
巴齡抱著睡著的狕龍挪著輪椅過來,歪著頭,溫溫柔柔的笑著。
「爾等在說些什麼?」
雷炫撇唇,龍駿彎下腰把狕龍抱起。
「說吾之後可能會離開龍城。」
「唉……這樣狕狕可寂寞了。」巴齡垂著眼,有些難過的看著龍駿懷中的孩子。
「吾不會讓他太寂寞的。」龍駿撫著狕龍的褐色短髮,撫著他有著脫落鱗片的小臉。
之後,龍駿去求了刀匠,替狕龍打出一把長刀。
送給狕龍當作成年禮後,他便跟龍王打了一架,聽說身子被打入萬丈深淵之中,從此下落不明。
狕龍因此難受了好一陣子,總是抱著刀不說話。
本以為龍城數年未曾改變,不想日子天天在過,時光瞬息萬變。龍王謫了,老龍王謫為雨龍,管一方天地的雨水。銀殺繼位城龍城新帝,雷炫歿,狕龍詐死,巴齡、巴澤失蹤。
一離數十年。
「齡哥、齡哥……」狕龍趴在床邊,握住巴齡的瘦弱的手,巴齡抱著雷炫的頭骨躺在床上,捲成一球,面容憔悴,虛弱的揚笑,想在最後模糊的視線中,再看清楚一次他們的狕狕。
「無事、哥哥只是累了……」巴齡的聲音已經出不來了,蛇信吐著,發出嘶嘶的聲音。
恍惚之中,巴齡看見狕龍的灰濁雙目,雙目含淚,臉上鱗片半落,他顫著抬手,摸著狕龍的臉,緩緩的笑了。
突然想起那年從天空掉下的雷炫,從母后胎中滾出來的蛋,之後孵化而成的巴澤,與……眨著朦朧大眼、包在襁褓之中,看著吾等的狕龍。
『如果吾沒有問汝、是吾等重要,還是小五重要的話……
汝是不是就不會……』
巴齡閉著眼,抱著那扭曲歪斜的龍頭骨,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狕龍握著落下的手,發出小獸般嗚咽低鳴的喊叫。
「嗚、哥……齡哥--」
巴澤站在床邊,伸手替巴齡把衣領整了。
如同這些年來,巴齡抬手替他整著衣領的模樣,他低頭在人額上印下一吻,淚水滑下他一向無情無欲的淡色眼瞳。
「齡哥,來生再做兄弟。」
龍駿過來抱起狕龍,與巴澤互看一眼點頭後,巴澤抱起巴齡的屍身。
去了他們挖好的墳,入了棺,將他與雷炫的頭骨同葬。
百年之間,吾等從未同生也共死。
塵世最後,吾等同衾共葬。
雷炫,枕著吾的髮絲與長尾睡吧。
如同最初那般,汝落在吾尾尖上,抱著吾、躺在吾髮絲上,綻出燦爛笑顏的模樣。
睡吧、睡吧。
吾亦與君同夢,永生共眠。
巴齡死後,巴澤度了雷劫,卻未入仙籍,只是成了半隻龍神,在各地遊歷晃蕩,而龍駿則帶著狕龍看遍大江南北,走過世間繁華。
最後又回到妖界。
直到最近,聽聞赤璃共主大喜,龍駿帶狕龍上街。
不想走到一半,狕龍突然被抱住,龍駿低頭一看,就看見一個與狕龍面目無異,卻抱著一把長刀的孩子抱住他。
審刀跟在那孩子身後,傻傻地看著狕龍。
「刀匠?」
「真龍帝君、不……您是?」
龍駿一愣,是父親的名子。
「您認識吾的生父?」
「無歡為我所鑄,這次共主大喜,他應該也會到妖界來才對……閣下又是?」審刀笑著抱住嬈饒,嬈嬈卻不依的伸著手要拉住狕龍。狕龍看不見,卻也覺得有趣,跟嬈嬈兩個人手拉手。
相同面目、不同大小的兩個萌小子差點沒把兩個大男人的小心臟萌壞掉。
「龍駿。」
「原來是龍城大皇子……等等,生父?喔、天啊,這是仙界祕聞嗎?」
龍駿笑了笑,看著眼前的刀靈。
「吾以為這把刀已經……」
「銀殺求我殺刀,我卻不捨,故養起來放在身邊了,大哥不至於吃醋吧?」
龍駿嘴角抽了抽,抱起狕龍。
「閣下若再喊一聲大哥,恐怕吾便是憤怒了。」
「哈哈哈--」
他們結成了朋友,聊著聊著,審刀也為龍城所發生的事情感到無奈。
狕龍玩累了,窩在龍駿懷中閉著眼,很舒服的睡了。
「龍駿,你對五皇子……」
「龍城已滅,喊他狕龍即可,而吾……」龍駿撫著他的髮絲,垂下了眼。
「說是憐惜也罷、疼愛也好,龍本薄情,吾不識情愛,只求在他有生之年、命繫之時,能如此相伴。」
「共主也許有辦法可治療落鱗之症?再不然也能去人間找執神……」
「執神看過了,落鱗是不治之症,只是拖著,求天求地,吾仍求不來他的永生。」
「……我以為執神會讓你下無間改壽限?」審刀喝著酒,看著龍駿表情。
「讓他一輩子都這般嗎?鱗片落下就有如皮膚被剜,這該有多疼?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之後耳朵會聽不見,雙足不能動彈、雙手無法抬起,吾怎能捨得?」
「他要是……」
「不過同死。」
審刀看著龍駿的面容上寫滿認真,有些無奈的笑了。
「到底是誰說龍本薄情?依我看,你們這群龍與龍子,一個比一個還死心塌地,一個比一個還神經。」
「背後議論我可是想吃排頭嗎?」赤璃笑瞇了眼坐下來,審刀撇唇:「妳家男人呢?」
「在殿內忙呢,怎地?」
「共主,恕龍駿多言一問,倘若有日王夫歿了,不知道您會……」但這是不太可能的,赤璃與信的壽命,已經是同生了。
赤璃端著茶,笑瞇了眼。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心底這股不希望他離開我的心情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愛……那我真怕那日來臨時,我會瘋到要整個妖界陪葬。」
「在那之前,妳會先死吧。」審刀撇唇。
「哈哈哈,對,不過同死。」
龍駿笑了,無奈搖頭。
「如果我那個時候,還如此放不開他的話。」
「那不過就是,讓他在底下等等我的事情罷了。」
審刀撐著臉,咧開嘴。
「執神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瘋掉。」
「當年要不是他被打入瑤池,你怎地以為他能活下來?」赤璃睞了人一眼,要不是被打入瑤池忘了一切,執神早就已經死了。
死在端著旱的角飛升回天之時,死在將角製成煙管含著淚水,妖界因而下了一場大雪的那日。
「龍本薄情。」審刀撇著唇,悻悻然地說著。
「可妖本多情,別忘了這點。」赤璃笑瞇了眼。
再說嘛,要是龍真的薄情,執神那個戀弟妹成神經的騰蛇神兄長潤就不會三不五時的擔憂這擔憂那的了。
「這麼說來,真龍帝君也是個情呃,他是情商有問題……」赤璃撐著臉看著龍駿這張跟真龍帝君像到八成的臉。
龍駿挑眉:「共主也認識吾生父?」
「你爹喔,他就是個處處灑種,偏偏就只有你成功發育長大的色情狂。」赤璃翻了白眼。
「他不是也要來慶賀?」
「上次他來找我,不小心抓了我屁股一下,被信整個暴怒打飛,也不知道傷好了沒有……」
「口味很特別啊。」審刀默默的看著赤璃。
「這叫有眼光,總比你們這群喜歡沒胸部的好吧。」
「嘖,至少我覺得我的胸比執神大啊……」審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胸肌,執神默默的站在背後,身上還圍著小貓的圍裙,伸手就把蛋糕往審刀臉上砸:「大你妹婿!」
嬈嬈抬頭,開心的抹著審刀臉上的奶油吃著。
龍駿失笑。看著在他懷裡翻身的狕龍,突然覺得,就這樣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狕狕,不過死而已。不怕,龍駿應過,不會讓你寂寞的。
生也寂寞,死也寂寞。只要有你,倒也不難受了。
看著眼前的吵吵鬧鬧,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活著。
※
是個很豪爽颯氣的女子,雷獸一族派她與龍王和親,因而嫁入龍城。
之後誕下一子一女,那唯一一個兒子就是雷炫。
雷炫有一頭爆炸的金髮,與母親十分神似的眉眼,笑起來總會露出虎牙,性格同樣豪爽。
妹妹之後遠嫁了。而他,其實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其實不是老龍王的兒子。
母親嫁過去時,肚子裡已經有他了。因為龍子肖母的也不在少數,老龍王沒有起疑。
由龍駿扶持著,把雷炫養大了。
在貪症爆發前,龍駿、巴齡、雷炫、巴澤、狕龍五個孩子,是感情最好的。
龍駿自己也很清楚,他非龍王所出。
他是龍王那位已經謫仙的龍神叔父所出的孩子,母親又是半龍女,故龍氣濃厚,越大龍氣越強烈,也就是因為這樣,老龍王才怕了。
這一怕,就併了龍族最容易得到的貪症。
這貪症一起,龍王就開始招妃選秀,到後來兄弟多了,妃子也多了,事情就更難辦了。
而狕龍的生母則是在生下他後就過世了,於是狕龍是龍駿與雷炫兩個人養大的。
那年秋,楓葉落,雷炫載著玩瘋的狕龍飛下,狕龍臉上雖脫落著鱗片,卻笑得燦爛,撒嬌的抱著哥哥的手不放,最後是巴齡喊,他才奔去兄長的輪椅身邊,讓巴齡替他擦臉。
雷炫看著巴齡與狕龍,笑了出聲。巴澤拿著竹筒過來,挑眉:「你笑什麼?」
「覺得幸福。」雷炫拿過竹筒喝水。
龍駿垂下眼,最後還是開口了:「父王貪症逐漸嚴重,這龍城吾大概是待不下了。」
「你捨得狕狕?」雷炫撇唇,笑著問他。
「留下來,才會真正捨不得。」
看著狕龍跟巴齡兩個人貼在一起磨蹭臉頰的畫面,雷炫有些恍惚,深思了一陣後才開口:「皇兄,如果有一日吾死了,請務必把吾的頭骨、或龍角碎片……什麼都好,能證明吾存在的痕跡,務必把東西,交給巴齡。」
巴澤愣了,龍駿也愣了。
「有龍角便可以修龍謫天,為何輕言說死?」龍駿皺眉,看著雷炫額上的龍角,那便是可以修龍成仙的證明。
「因為吾想陪著沒龍角的,一起活在世間。」雷炫看著巴齡把狕龍抱到蛇尾巴上,巴齡那似蛇的面容,墨黑的長髮,一晃一晃的尾巴尖。
「……成了神,吾怕失去他時,吾會比誰都看不開。」雷炫自嘲的笑了。
龍駿卻有些懂。只是很意外:「吾以為……汝不太喜歡巴齡。」
相處那麼多年,到狕龍成年了,雷炫從未喊過巴齡一聲皇兄。
縱然巴齡年紀是比他大,而且性子比他穩重的。
「吾也以為,汝是太喜歡狕狕了。」雷炫咧開嘴笑著糗他。
巴澤在一旁也緩緩彎起總是緊抿的唇角。
「吾想起三皇兄第一次見到齡哥的時候。」
「喔?」龍駿可有趣味了。
他們年紀其實差的有點多,因為龍族的壽命總是比較長一點,龍城皇子出生二十個寒暑算成年。龍駿已經成年了,巴齡才出生,巴齡十六歲時,雷炫才出生。
雷炫要十八時,巴澤跟狕龍差了一年先後出世。
雷炫六歲快滿七歲那一天學會了飛,卻不是飛得很好,一個不小心栽下來時,就跌在巴齡的蛇尾巴上。他抓著那肥厚軟嫩,剛脫完皮的蛇尾巴,抬頭就看見,巴齡笑瞇了眼,溫柔看他的模樣。
他說他叫巴齡,母后是肥遺之後。
「肥遺,汝是龍蛇!」雷炫挺著小身子趴在尾巴上,巴齡笑著把尾巴一晃一晃的搖著他。
「吾似母后,沒有龍氣,說吾是蛇也可以的。」
雷炫後來就忘不掉,那個柔柔揹著他,爬回皇子殿的巴齡。
他趴在婢女身上看著巴齡晃著流血的尾巴爬走時,那蜿蜒拖出一地的淡淡血花,婢女在他身後議論著巴齡蛇樣的閒言閒語。
之後因為巴齡的蛇尾越發粗長,就算在地上攀爬也容易傷著,他也鮮少移動,巴澤出生後,龍駿替他做了一只輪椅。
巴齡後來就乾脆坐在輪椅上,不再用自己的尾巴移動了。
「……等等,汝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雷炫抿唇,瞪著巴澤。
巴澤面攤的看著三皇兄。
「齡哥說,他那天曬太陽正舒舒服服的脫皮完,天空就掉下來一隻肥嫩嫩軟綿綿的龍子,他還以為是太陽掉下來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雷妃家的小雷龍。」
巴澤還故意學著巴齡的聲調說話,惹得雷炫一張臉都紅了。
巴齡抱著睡著的狕龍挪著輪椅過來,歪著頭,溫溫柔柔的笑著。
「爾等在說些什麼?」
雷炫撇唇,龍駿彎下腰把狕龍抱起。
「說吾之後可能會離開龍城。」
「唉……這樣狕狕可寂寞了。」巴齡垂著眼,有些難過的看著龍駿懷中的孩子。
「吾不會讓他太寂寞的。」龍駿撫著狕龍的褐色短髮,撫著他有著脫落鱗片的小臉。
之後,龍駿去求了刀匠,替狕龍打出一把長刀。
送給狕龍當作成年禮後,他便跟龍王打了一架,聽說身子被打入萬丈深淵之中,從此下落不明。
狕龍因此難受了好一陣子,總是抱著刀不說話。
本以為龍城數年未曾改變,不想日子天天在過,時光瞬息萬變。龍王謫了,老龍王謫為雨龍,管一方天地的雨水。銀殺繼位城龍城新帝,雷炫歿,狕龍詐死,巴齡、巴澤失蹤。
一離數十年。
「齡哥、齡哥……」狕龍趴在床邊,握住巴齡的瘦弱的手,巴齡抱著雷炫的頭骨躺在床上,捲成一球,面容憔悴,虛弱的揚笑,想在最後模糊的視線中,再看清楚一次他們的狕狕。
「無事、哥哥只是累了……」巴齡的聲音已經出不來了,蛇信吐著,發出嘶嘶的聲音。
恍惚之中,巴齡看見狕龍的灰濁雙目,雙目含淚,臉上鱗片半落,他顫著抬手,摸著狕龍的臉,緩緩的笑了。
突然想起那年從天空掉下的雷炫,從母后胎中滾出來的蛋,之後孵化而成的巴澤,與……眨著朦朧大眼、包在襁褓之中,看著吾等的狕龍。
『如果吾沒有問汝、是吾等重要,還是小五重要的話……
汝是不是就不會……』
巴齡閉著眼,抱著那扭曲歪斜的龍頭骨,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狕龍握著落下的手,發出小獸般嗚咽低鳴的喊叫。
「嗚、哥……齡哥--」
巴澤站在床邊,伸手替巴齡把衣領整了。
如同這些年來,巴齡抬手替他整著衣領的模樣,他低頭在人額上印下一吻,淚水滑下他一向無情無欲的淡色眼瞳。
「齡哥,來生再做兄弟。」
龍駿過來抱起狕龍,與巴澤互看一眼點頭後,巴澤抱起巴齡的屍身。
去了他們挖好的墳,入了棺,將他與雷炫的頭骨同葬。
百年之間,吾等從未同生也共死。
塵世最後,吾等同衾共葬。
雷炫,枕著吾的髮絲與長尾睡吧。
如同最初那般,汝落在吾尾尖上,抱著吾、躺在吾髮絲上,綻出燦爛笑顏的模樣。
睡吧、睡吧。
吾亦與君同夢,永生共眠。
巴齡死後,巴澤度了雷劫,卻未入仙籍,只是成了半隻龍神,在各地遊歷晃蕩,而龍駿則帶著狕龍看遍大江南北,走過世間繁華。
最後又回到妖界。
直到最近,聽聞赤璃共主大喜,龍駿帶狕龍上街。
不想走到一半,狕龍突然被抱住,龍駿低頭一看,就看見一個與狕龍面目無異,卻抱著一把長刀的孩子抱住他。
審刀跟在那孩子身後,傻傻地看著狕龍。
「刀匠?」
「真龍帝君、不……您是?」
龍駿一愣,是父親的名子。
「您認識吾的生父?」
「無歡為我所鑄,這次共主大喜,他應該也會到妖界來才對……閣下又是?」審刀笑著抱住嬈饒,嬈嬈卻不依的伸著手要拉住狕龍。狕龍看不見,卻也覺得有趣,跟嬈嬈兩個人手拉手。
相同面目、不同大小的兩個萌小子差點沒把兩個大男人的小心臟萌壞掉。
「龍駿。」
「原來是龍城大皇子……等等,生父?喔、天啊,這是仙界祕聞嗎?」
龍駿笑了笑,看著眼前的刀靈。
「吾以為這把刀已經……」
「銀殺求我殺刀,我卻不捨,故養起來放在身邊了,大哥不至於吃醋吧?」
龍駿嘴角抽了抽,抱起狕龍。
「閣下若再喊一聲大哥,恐怕吾便是憤怒了。」
「哈哈哈--」
他們結成了朋友,聊著聊著,審刀也為龍城所發生的事情感到無奈。
狕龍玩累了,窩在龍駿懷中閉著眼,很舒服的睡了。
「龍駿,你對五皇子……」
「龍城已滅,喊他狕龍即可,而吾……」龍駿撫著他的髮絲,垂下了眼。
「說是憐惜也罷、疼愛也好,龍本薄情,吾不識情愛,只求在他有生之年、命繫之時,能如此相伴。」
「共主也許有辦法可治療落鱗之症?再不然也能去人間找執神……」
「執神看過了,落鱗是不治之症,只是拖著,求天求地,吾仍求不來他的永生。」
「……我以為執神會讓你下無間改壽限?」審刀喝著酒,看著龍駿表情。
「讓他一輩子都這般嗎?鱗片落下就有如皮膚被剜,這該有多疼?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之後耳朵會聽不見,雙足不能動彈、雙手無法抬起,吾怎能捨得?」
「他要是……」
「不過同死。」
審刀看著龍駿的面容上寫滿認真,有些無奈的笑了。
「到底是誰說龍本薄情?依我看,你們這群龍與龍子,一個比一個還死心塌地,一個比一個還神經。」
「背後議論我可是想吃排頭嗎?」赤璃笑瞇了眼坐下來,審刀撇唇:「妳家男人呢?」
「在殿內忙呢,怎地?」
「共主,恕龍駿多言一問,倘若有日王夫歿了,不知道您會……」但這是不太可能的,赤璃與信的壽命,已經是同生了。
赤璃端著茶,笑瞇了眼。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心底這股不希望他離開我的心情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愛……那我真怕那日來臨時,我會瘋到要整個妖界陪葬。」
「在那之前,妳會先死吧。」審刀撇唇。
「哈哈哈,對,不過同死。」
龍駿笑了,無奈搖頭。
「如果我那個時候,還如此放不開他的話。」
「那不過就是,讓他在底下等等我的事情罷了。」
審刀撐著臉,咧開嘴。
「執神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瘋掉。」
「當年要不是他被打入瑤池,你怎地以為他能活下來?」赤璃睞了人一眼,要不是被打入瑤池忘了一切,執神早就已經死了。
死在端著旱的角飛升回天之時,死在將角製成煙管含著淚水,妖界因而下了一場大雪的那日。
「龍本薄情。」審刀撇著唇,悻悻然地說著。
「可妖本多情,別忘了這點。」赤璃笑瞇了眼。
再說嘛,要是龍真的薄情,執神那個戀弟妹成神經的騰蛇神兄長潤就不會三不五時的擔憂這擔憂那的了。
「這麼說來,真龍帝君也是個情呃,他是情商有問題……」赤璃撐著臉看著龍駿這張跟真龍帝君像到八成的臉。
龍駿挑眉:「共主也認識吾生父?」
「你爹喔,他就是個處處灑種,偏偏就只有你成功發育長大的色情狂。」赤璃翻了白眼。
「他不是也要來慶賀?」
「上次他來找我,不小心抓了我屁股一下,被信整個暴怒打飛,也不知道傷好了沒有……」
「口味很特別啊。」審刀默默的看著赤璃。
「這叫有眼光,總比你們這群喜歡沒胸部的好吧。」
「嘖,至少我覺得我的胸比執神大啊……」審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胸肌,執神默默的站在背後,身上還圍著小貓的圍裙,伸手就把蛋糕往審刀臉上砸:「大你妹婿!」
嬈嬈抬頭,開心的抹著審刀臉上的奶油吃著。
龍駿失笑。看著在他懷裡翻身的狕龍,突然覺得,就這樣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狕狕,不過死而已。不怕,龍駿應過,不會讓你寂寞的。
生也寂寞,死也寂寞。只要有你,倒也不難受了。
看著眼前的吵吵鬧鬧,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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