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與小貓】
【Day 990】
剛回到家,她提著袋子開門,一抬頭看見客廳裡的景象時,著實傻了下,但隨即笑了,她拿起毯子,蓋到沙發上熟睡的兩個人身上,沙發上,有著教官,跟趴在他胸膛上咬著奶嘴熟睡的寶寶,她笑著把東西放到冰箱裡,他進來後也看到了,沒說什麼,拿了飲料喝著。
「教官看起來,比你更像寶寶的爸爸呢。」
「我不介意妳跟他去公證。」他站在她身後,瞇眼睛看著。
「少胡說,你肯我也不肯。」
「我以為他算是受歡迎的糟老頭。」
她頓了下,看著躺在沙發上的老男人,沉默的思考了下,視線在教官跟他之間轉動。
教官確實很帥氣,外國人看不出實際年齡,所以她也不搞不太懂教官到底幾歲,是比爺爺們大,還是比爺爺們小,體格也比東方人壯碩有肉一些,跟他出去慢跑時,還常有人誤會他們是父子,他們身高差不多,只是教官頭髮長些,他頭髮亂些,教官眼睛顏色淺些、是淡咖啡色的,也蓄了短髭,看起來比較有國外男人狂放不羈卻又透著一些穩重的特殊氣質。
「你們感情不好?」
「每天被他打到大,感情能好?又不是妳,每天被我上,還能黏著我不放!」
「誰讓你是個爛人,我活該沒眼光!」
她端了咖啡跟蛋糕坐在餐桌旁,看著他吃著,又撐著臉看著一手抱著寶寶,枕著另一手熟睡的教官,陷入了沉思,教官,現在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呢?
很可愛的夢。
他夢見了小時候的爛人,撿回來後,整天嘰嘰喳喳的對他挑戰,然後被他打到到處彈到處叫,傷沒好就會露出那種不服輸的眼神,傷好了就又彈過來繼續挨打,他是個退伍軍人,沒有什麼堅持跟執著,能平安活下來回到家園,已是萬幸,那天看見了,所以順手把這透著殺氣的小娃兒拎回來,只是如毛細孔般大小的惻隱之心發作罷了。
沒想到大了,這小娃兒竟然成了殺手,又是恐怖份子,最後竟然拎著個小女人來找他,說出人命了。教官張開眼睛,看著趴在身上睡得很熟的寶寶,伸手揉著寶寶短短軟軟的黑髮,吐了口氣。
日子很安穩,安穩的有點不切實際,竟然做夢了,夢中有戰爭,有死亡,有背叛,有失去,有他撿回來的男孩長大成人,拿著槍對著他的畫面,直至清醒,他以為他什麼都沒有,沒想到懷裡還抱了個小娃兒,縱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是有份量在的。
「教官,要不要吃蛋糕?」
他爬起身,看見那個已然長大成人的男孩背對著他吃著蛋糕,對桌坐的是他的小女人,溫婉如雪的華人女子,懷中寶寶的媽媽,他垂了垂眼,微笑:「嗯。」起身,落坐到他的身邊。
接過咖啡跟蛋糕,把寶寶交給她,她抱好寶寶後,一抬頭,笑了,一樣的姿勢,一樣吃蛋糕的方式,一樣的表情。
晴晴啊,妳很幸福很幸福喔,她低頭,女兒正張開迷糊的綠色大眼跟她對望,小嘴動啊動的咬著奶嘴,口水都從旁邊流了下來,她笑瞇了眼,抱著軟嫩的小臉磨蹭,要大了,很快妳就要到會離開媽咪的年紀了,在到那之前,再讓媽咪多寵多寵妳好幾下吧。
「如果晴晴以後有男朋友,你們不會開槍宰了那個倒楣的男孩子吧。」她好笑問著。
教官端著咖啡,挑眉思索了下,從腰後起出他的愛槍放在桌上,伸手指指,對她挑眉:「我只會給他看這個。」
她頓了好幾下。
隔壁的男人吃完蛋糕,伸手把盤子隨便推開,啜著咖啡,也對她挑眉,一把把隨時插在腰間上軍刀用力刺入餐桌,對她吐舌:「關我屁事?」
「你們是開玩笑的吧?」她沉默了好久,緊緊的抱了抱寶寶。
「嗯,我是。」他收回刀,伸手一把拎過對他討抱的寶寶,用極其驚險的方式拎著軟嫩的寶寶上樓,她驚慌地起身,越過餐桌要跟上,背後傳來了聲帶著笑意的男人低語。
「我不是。」
她回頭,教官正端著盤子走進廚房清洗,她一陣惡寒。
含著眼淚爬上樓:「爛人!教官不開玩笑的吧?」
不,他很愛開玩笑。
如果她知道教官曾經為了一個玩笑而把他綁在車子上餓個三天的話,她就會知道教官有多愛開玩笑。
當軍人的,幽默感什麼的是很重要的。
教官一邊洗著碗,一邊滿足的笑了。
※
【Day 992】
市立文化中心今天很熱鬧,好像有不少活動的樣子,在中央的看台旁圍了一大群人,上面掛著一個橫著的紅布條,她們一群人就站在看台旁觀看台上情況,見到晴晴的帽子歪了,她伸手替晴晴拉好帽子,站在太陽下,看著熱鬧的台上跟台旁。
大家都來了,王伯伯正坐在台上的鋼琴旁彈奏著小曲,老師很優雅的支著手坐在前排,唯獨不見爺爺跟張伯伯,她偏頭,看了下隔壁一臉不耐的他。
「很無聊?」她伸手把爬動的寶寶往他身上放,看他一手抱住寶寶的小屁股,掩嘴笑了笑。
「唔。」他挑眉,墨鏡下的眼寫著滿滿的無聊,手一轉又把寶寶塞到隔壁的教官手裡去了。
她無奈的看著教官抱著寶寶晃,一回頭,爺爺西裝筆挺地走到台上,她伸手拍手:「是爺爺--」
阿狂爺爺一身西裝,手上拿著一面上頭寫著模範爸爸的金色獎牌,側身對著台下,伸手把獎牌頒給了張伯伯,兩人同時對台下相機跟社區內婆婆媽媽們微笑,幾秒後,張伯伯要接下獎牌,爺爺卻不肯放手了,隔著獎牌,兩人在台上微妙的角力了起來,見況,老師在台下嘆氣,王伯伯的琴聲頓時有點亂了。
「阿狂,你搞個毛?」
「為什麼是你有獎牌?我沒有獎牌?」
「政府決定的我有什麼辦法,快放手!」
「不放,我也是模範爸爸啊!」
「阿狂!台下一堆人,你別在這發作。」
「這不公平啊!」
台上,兩個老人隔著獎牌使暗力拉扯,兩人嘴上掛著微笑,卻是咬牙切齒的私語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打起來的感覺。
「爺爺!」她對台上叫著,手上抱著高高舉起的寶寶對他揮手。
一看到孫女兒跟曾孫女兒可愛的模樣,阿狂爺爺一下就放開了手,張伯伯鬆了口氣,拿過獎牌對鏡頭微笑,下一瞬間,他手上的獎牌完美的裂開了,張伯伯的笑也僵了,整個世界彷彿停頓了三秒鐘,主持人抹掉冷汗,一邊乾笑一邊從善如流的換話題進行下一個行程。
頒獎典禮什麼的,就這樣在裂掉的獎牌下結束了。
晚餐時間,他們一群人坐在一間叫做老拓的餐廳內吃飯,這是社區內算小有名氣的餐廳,老闆是個有高超手藝的廚師,跟爺爺們的感情也不錯,他們坐在餐廳的最內側,爺爺們一桌、孫子們跟曾孫們一桌。
爺爺現下正一臉氣的抗議:「為什麼我是頒獎人,不是領獎人?」
「你這個每天都拆人家門板的人有什麼資格領獎啊?孩子沒被你奶死是丫頭運氣好啦!」
碰--
王家小孫女低頭吃著義大利麵,沉默的看著自家爺爺飛到門口去趴在那邊不動了。
「你有聲望,所以才請你來頒獎的嘛。」張伯伯無奈的看著阿狂爺爺,桌上擱著碎裂掉的獎牌。
「我也是模範爸爸,也是一個人養育孫女兒啊,為什麼我沒有?」
「計較這個幹什麼啊?你就是頒獎人,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我就沒有?」
「我的天啊。」張伯伯搖頭,靠在一旁裝死。
阿狂爺爺又紅了眼睛,碰地一下敲著桌子,不開心了。
「爺爺,你是頒獎人,比領獎人厲害啊。」
「是這樣子嗎?比領獎的厲害嗎?」
「是啊,好厲害的。」她對著隔壁桌的爺爺燦笑,爺爺心滿意足了。
教官坐在一旁默默吃著東西,默默想著,不就是一塊獎牌而已,老家家裡多到可以拿來當鐵餅扔了,這破玩意有什麼好稀罕的?
不過他很聰明的,沒有提出來講。
軍人不與習武者一般見識。
王伯伯顫抖的爬回位子上,拉著桌子坐好,喘了聲:「你就是這麼愛打人才會沒有牌啦!」
「王君華!你是不是還想被我打?」
「沒有也沒關係啊,我也沒有牌啊。」老師笑笑看著爺爺們,撐著臉,表情倒顯得有些無辜了。
「非卿,你也對這有興趣?」
「我覺得挺不錯的啊,辛苦大半輩子領個榮譽。」
「不就是養小孩而已嗎?」
「我就沒小孩可以養啊。」
「我那兩隻你也有份養的呀!」
啪的一聲,世界安靜……不、應該說是整個餐廳都安靜了。
爺爺維持著掐著王伯伯脖子的姿勢停住了,教官端著咖啡頓住了,她跟王伯伯的孫女兩個人拿著湯匙全愣了,只有她家爛人跟兩個寶寶繼續動著,吃著東西。
事主之一,不經意爆出真相的張伯伯則是看著老師的笑容,整個僵直,臉色潮紅,又有要中風的感覺了。
「這樣,我也有份的?」老師則是越笑越歡,整個開心了。
「這年頭,男人也能生孩子了。」王伯伯揉著脖子,痛苦的說了聲。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啊、我不是說我那兩隻兔崽子是非卿生的--不是這樣的!」
從來沒人說是這樣的。
「所以我沒份了?」
「不不不--你有份、有份的!我的就是你的、啊不是、我的就是大家的嘛!」
張伯伯,你越說越糟糕,而且你看起來快中風了。
「大家的呀?」
「非卿,再鬧下去,就要叫救護車了。」爺爺握著茶杯,默默喝著茶。
「你就要到醫院去跟老張有份了。」王伯伯默默地說著。
老師笑了下,沒繼續說了。
張伯伯則是整個人都快燒起來,紅著一張臉許久。
「我、我……我沒想過要領什麼獎的,只是養孩子嘛、這不是、不是應該做的事情嗎?從沒做多好啊,兩個兔崽子出事也都是有你幫忙顧著、勸著才能有現在的樣子……」
「所以、所以你也有份的。」
集體又靜默了。
整餐廳的人幾乎都別過了臉用力的忍著笑,只有張伯伯紅著臉低著頭,老師張大了眼睛看著他。
「那牌子都裂了,我沒牌可以領了。」
「那我再補一個給你。」
「我不要你補一個,我要別的。」
「你要什麼?」張伯伯抬頭,皺眉看著老師。
「書籤,我缺個籤子。」
「喔,那我去找找。」
我找著了,就補給你。
幾天後,老師午覺起來,隨手翻開小憩前正在看的書,一翻開,原本夾著東西的地方,多了一張籤子,是一張由鳳凰花瓣製成的籤子,紅花配黑底,綴上了鑲金邊,右下角淡淡的寫著非卿兩個字,他撫著他的名,抬頭望了下,拿起書,走了出去,那人正在門口澆花,他撫著書籤,在鳳凰花上親吻了下,對著對街的人笑了。
對街正在澆花的張伯伯抬起了頭,直起腰身,看著對街的人,笑了,他垂下眼,默默的私咐著。
『你曾經問過我,能不能成為我的鳳凰?我養不起鳳凰,所以沒回你。但你也不是花、不是雲,所以,我把花瓣捻下,製成了籤子,上頭點了你的名,補給你,我們就是這樣而已。』
張伯伯眼中流轉的情緒,老師全看透了,按在心底,笑瞇了眼,他怎會不知道這傻愣男兒的心情?
按著多久多久的情,不用開花,既是如此,那也就罷了。
只要花還在,你就還在。
※
【Day 1006 】
「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就安心把晴晴寶貝交給乾媽我吧!」
她一臉無奈的看著好友,手上提著小包包,沉默了許久,點了頭,轉身上吉普車了。
沒有戀愛、沒有婚姻,沒有交往的過程什麼的,她其實不是很在乎,但是他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去拉斯維加斯玩,天知道要玩什麼,整個閣樓的傢伙都被放上車了,連教官都要去。
她本來想留在家裡顧寶寶,他卻堅持要帶她去,那也只好把寶寶留在家裡讓爺爺照顧,誰知道爺爺他們一行人說要去花東地區旅行,一陣苦惱後,她的親密好友-韶藥打來說想看寶寶,她們見了面,她提出她的苦惱,韶藥一口應下說要把寶寶帶回老家邊玩邊顧。
她們是多年好友,交情好到雙方家長都把彼此當自己兒女顧著,韶藥的爸媽知道她生了孩子後一直嚷著要看寶寶,所以韶藥這次回鄉下打算把寶寶拐回去,她思索很久,跟爺爺討論後的結果是反正在怎麼樣也還有韶藥的爸媽顧著,讓寶寶出去玩玩應該也很不錯,雖然還有點不放心啦……
於是她今天把寶寶帶到車站,交給要搭車的韶藥,韶藥阿姨開開心心的抱著寶寶上車了。
她坐在車上,嘆了好大一口氣,真是開始有點捨不得了。
※
【鄉下】
韶藥扛著一堆東西回到三合院老家,她老家是賣中藥材起家的,還有一小塊田地,父母親過著很平淡安定的日子,上頭有三個哥哥,因為從小跟著爺奶上山採藥、跟著爹媽下田玩老鼠,所以她打小起就是個野姑娘。
好久沒回到鄉下了,現在老家已經不賣中藥,而是顧著田地,由哥哥們照顧了,雖然爹媽還是勇健,但想起以前翻山越嶺採藥的日子,她還是有點懷念,她抱著寶寶進屋子,三個哥哥嫂嫂全迎上來看,笑個不停,調侃她怎麼不快點生一個,寶寶還有點茫然,但是不知道是太呆了還怎樣,竟然不怕生,被抱來抱去也沒有關係的咯咯笑著。
韶藥姓吳,吳家兩老下田後回來看見晴虹寶寶更是愛的不得了,幾個孫子都不要了,就顧著抱著軟嫩的小寶寶哄玩著,戰情虹離開家裡的第一天,就在更是熱鬧的笑聲下度過了。
出生至今,寶寶已經六個多月了,雖然呆呆笨笨的,但還是滿好動的,喜歡很笨拙的扶著東西想要站起來,不然就是躺在床上踢著小短腿想要走路,雖然根本沒有力氣,還很會流口水,但是她很認真很認真的張著綠色的漂亮眼睛看著屬於她的世界。
這天下午,韶藥抱著寶寶睡倒在三合院的院子裡,院子裡放了張躺椅,她們可以很舒服的在上頭乘涼睡覺,晴晴張開了眼睛,笨拙地從睡著的乾娘身上爬下來,搖搖晃晃的扶著椅子想要走,看到韶藥家裡的大黑狗來,就抓了過去,趴在大黑狗身上,大黑狗有點無力,不知道拿這個軟軟的東西怎麼辦。
小晴晴好奇心很旺盛,一邊抓著大黑狗,一邊慢慢地藉由狗移動,動著動著就動到了院子口。
微風吹徐,鄉下地方根本沒有什麼車,她小小的身體就這樣跟著大黑狗在門口晃動,一下子就不見了,韶藥張開眼睛發現懷中沒有重量時,嚇到一身冷汗都冒出來了,她連忙跳下椅子,在院子裡喊著晴晴的名子,邊喊邊往外走。
一走出院門,就跟自家二嫂撞個滿懷。
「唉呀,二嫂!」
「做什麼這麼著急呢?」
「晴晴不見了啦!」
「在我手裡啦。」
咦?她低頭一看,晴晴正在二嫂的懷裡抓著小球玩得很開心,她鬆了口氣,軟了下來:「怎麼會在妳手裡?」
「我送下午點心去給爸媽,回來時就看見她在門口晃,還好有大白把她擋在門口,不然肯定走出去了。」
韶藥愣了下,低頭看著她們家養的黑色大土狗,牠正對晴晴很有興趣的樣子,正伸著前腿挺高身子看著,其實牠只是很無奈的想要跟這個軟軟的東西說,以後不要亂跑了,小主人會擔心的。
她接過晴晴,又氣又好笑的說:「妳跟妳媽真的是有夠像的,這種不要命的好奇心!」
晴晴無辜的咬了下球,對乾娘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天使般的孩子,也有惡魔的時候。
這丫頭長大後肯定很不得了,韶藥默默的這樣想著。
※
【花東旅行】
「王君華--」
石破天驚的吼叫正從民宿中傳出,張仕雲回頭一看,一道人影華美的從隔壁小木屋破門而出,滾了幾圈趴在草地上不動了。
他嘴角微抽,回頭看著還在看花的司徒非卿:「非卿,我真的覺得應該是由我跟天狂一間房,你跟君華一間。」
「要我跟君華一間嗎?」非卿抬頭,對他露出了無害的笑容。
「不然君華會被阿狂打死的。」
「好啊,我無所謂喔。」
「那我去跟阿狂講一下。」張仕雲往小木屋方向走,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幾聲:「君華,仕雲說要跟你換房間,變成我跟你一間了,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洗澡。」
洗、澡?
張仕雲渾身一陣僵硬,已經逐漸淡忘掉的某個畫面又蹦的一聲跳出來呈現立體影像的在他眼前。
「慢著,我決定不換了!」
「咦?」司徒老師一臉無辜的回頭,看著張仕雲提起兩人份的行李往另一間小木屋走。
「仕雲,你不是說要換房間嗎?」
「為了君華的嘴巴著想,我決定還是不換了,讓他知道什麼叫做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是很重要的。」張仕雲十分認真的把行李放在房間角落,認真的回頭望著他。
非卿站在門邊,偏著頭,對著仕雲笑了。
於是,他們就這樣同房共眠了一整個假期什麼的,當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撇開吃飯的時候,阿狂一手打翻一個搶匪這件事情以外。
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在花蓮玩得很開心,太魯閣的寬闊、廣大的美景讓四個老頭全傻住了,傻楞楞的還在震撼中下山,他們尋了一間蒸餃館就坐下來吃,吃到一半突然聽到尖叫聲,說外面有人騎車搶皮包,阿狂跟仕雲馬上拍桌衝出去,君華也端著盤子出去湊熱鬧,老師則是悠哉地喝著茶,但是當他低頭一看,他著實愣了一下,怎麼……少了張椅子呢?
碰、唧--呀!
碰撞聲、金屬摩擦聲、慘叫聲從外頭響起,他一點都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君華又端著盤子進來,嘴巴裡都是蒸餃,很開心的跟他說剛剛有兩個小夥子騎車搶人家婦女的皮包,結果被阿狂一把椅子拍下車,一拳打翻一個小夥子。
老師笑了下,起身走出去看,正巧看見仕雲拿著皮包,把皮包交還給受害婦女,他望著受害婦女那個心有餘悸、卻不自主臉紅的表情時,笑容更深了,就在阿狂爺爺賠了張椅子的情況下,結束了這天的行程。
稍晚,非卿坐在窗邊,頭上蓋著毛巾,仕雲正在他身後替他擦髮。
「仕雲,你很受歡迎呢。」
「說啥傻話呢。」
「找個女人娶了吧?」
「沒姑娘肯嫁,就算肯,也不好糟蹋人家。」
「那我呢?」
猛然的,他的頭髮被扯了下,他半撐著臉,徐徐回頭,果不其然見到一尊炸紅了臉的關公像傻愣地站在他身後。
「你、你才是應該找個姑娘娶的人……」
「我不想娶人家姑娘,我比較想當姑娘嫁人。」他笑瞇了眼,轉回頭,啜著手上的茶。
「胡說什麼呢……」
「仕雲,若我是個姑娘,你會娶我麼?」
「不會。」沒有猶豫的,身後的男人很快的說出這個答案,他楞了下,垂下眼,沒有繼續問下去。
「非卿,你是知道的……」
「我就是愛煞了老闆娘,從二十幾歲到如今,那已經變成了一種想望跟莫名的執著,想守著社區,守著街底的她,看她仍能在我門口抬頭望,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不會娶任何姑娘的。」
非卿勾起嘴角,低著頭,伸手勾著髮尾,沒有開口。
「但是你不是姑娘,所以、嗯咳……所以,我們還能繼續這樣。」
非卿張大了眼睛,緩緩回頭。
「我是知道的,你的想妄。」張仕雲很輕的說了聲,然後紅著臉,甩著毛巾進浴室了。
司徒非卿愣在窗邊,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又是緩緩的笑了,他支著臉,又是疼又是酸、又是痛又是甜的哭了。
他遮著一隻眼,眼中滑下眼淚。
我們都老了,這四十幾年來該痛該苦該愛的都過了,剩下的就是這樣繼續的日子。
知道仕雲心中永遠有隻不屬於他的鳳凰,君華心底住了隻遠飛的蝴蝶,天狂的心裡永遠都有洛神在黃泉之下等他。
他呢?
仕雲是知道的,知道著他的想妄。
既然如此,就這樣罷了。他轉頭,望著窗外,抹掉眼淚,又笑了。
隔天早上他起晚了,他打著哈欠去餐廳吃飯時,除了仕雲仍是一臉自然以外,阿狂跟君華全一臉促狹。
他挑起眉,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接過仕雲遞來的豆漿跟稀飯後,接下來的話題,差點讓他沒噴出豆漿來。
「阿狂親親,如果我是姑娘家兒你會娶我麼?」
「嗯咳,胡說什麼呢!」
「阿狂親親,人家仕雲哥哥說他不會娶人家,所以你娶我麼?」
啪喳一聲,張仕雲手中的玻璃杯碎開了,阿狂悶笑好幾聲,看著張仕雲黑掉的包公臉,用盡極度耐心忍笑。
小木屋的隔音設備不是太不好,就是這兩個為老不尊的老頭聽力太高超。
「君華,張仕雲肯娶你,我司徒非卿還不肯讓你嫁他。」他很悠哉的喝了口豆漿,吃著稀飯配醬菜。
「入不得廳堂、進不得廚房,只有一張嘴能用,你就算真是個姑娘家兒也沒有男人敢娶你吧?」老師一口一口吃著稀飯,笑容可掬。
「欸雖然我沒有阿狂那麼會煮飯,但好歹比你這個洗米會加洗碗精,煮飯電鍋會爆炸的奇葩來的好很多了!」
「爆炸是電鍋的問題。」
「你連煮個湯都會燒廚房!」
「王君華,你這麼關心我啊?」他吃完稀飯,支著臉頰,對人露出超燦爛的燦笑,王君華頓時冷汗了。
「我、我、我所以我進得了廚房也出得了廳堂啊!」
「喔?那又怎樣?」他的笑容加深,讓王君華冷汗冒的更多了。
「所以、所以……我我我我我才不要嫁給仕雲咧,要嫁我也要嫁阿狂!」
「那你嫁吧。」他笑咪咪地喝著豆漿,很愉快的放行了。
「咦?」
「王君華,你再怎麼說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都結了婚生了孩子的了,你嫁我幹什麼啊?」隔壁阿狂一臉大便臉,斜瞪著傻掉的王君華。
「非卿都說可以嫁仕雲了,我為啥不能嫁你這個人間鋼彈啊?」
「你要嫁,我還不想娶。」阿狂嘆了口氣,轉頭喝豆漿。
「欸、你們現在是排擠我,仕雲你看他們啦!」
「今天就要回去了,還有想要去哪兒走走嗎?」張仕雲直接一秒無視,轉頭望著非卿。
「買完土產就可以走了?」他笑得很開心。
「嗯,聽說花蓮的麻糬不錯?」
「喂--」王君華,悲慘的被擊敗了。
「欸,你們要是真的結婚了要辦婚禮喔。」阿狂猛然轉過頭,對著兩個頓時傻掉的老頭講。
張仕雲的嘴角又是一陣抽搐,最後他莫可奈何的抄起椅子,在民宿的餐廳中跟阿狂爺爺直接對打了起來。
老師支著臉,看著民宿主人崩潰大喊的表情,啜了口豆漿,望著仕雲炸紅了臉快要爆血管的模樣,很愉快的笑了。
這次旅行,很有趣呢。
※
【拉斯維加斯】
紙醉金迷的世界,跟她這個保守的少女實在是一點都沒有關係的城市,她紅著臉,看著只穿著遮住重點的少女們笑著跟她身旁的兩個男人打招呼,她正被他摟著,在賭場中,玩著據說是一種叫做梭哈(Show Hand)的牌局,坐在位子上的,是教官,牌桌上的籌碼堆的很高,教官的表情很穩定,穩定到幾乎除了嘴角常見的淺笑以外沒有任何表情。
她環視著賭場內部,貪婪、玩樂、享受、沉迷的表情在每個人的表情上浮現,有人想一擲千金,有人是自信滿滿,也有人在賭桌旁放聲大哭,她垂下眼,頭往人手臂上一靠,氣息好悶,她感到好累喔,這不是她喜歡的地方。
「累了?」他低下頭,靠在耳邊問著。
「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教官的老朋友請他幫個忙,他來工作,我帶妳來玩。」
「不好玩。」
「那等一下回房,來玩好玩的。」
「什麼好玩的?」
「脫衣撲克。」他附耳低笑。
「下地獄去吧你。」她伸手打掉他的臉,賭桌上一下子起了一陣騷動,她回頭看,教官桌前的籌碼已經疊的很高,對桌的賭客臉色慘白,神色不善。
教官站起來,咬著菸,對對桌的人露齒一笑,伸手指了指,他鬆開她的腰身,把賭桌上的籌碼都收下來,帶著她去換錢,幾十分鐘後,他們提著幾個皮箱,走出賭場大門,才剛走到車旁想上車,他們就被一堆黑西裝的男人圍住了,他叼著菸,坐在吉普車的引擎蓋上,腿間站著她,他玩著她的頭髮。
教官吐了口煙,低聲問著:「Victor,願賭不服輸啊,嗯?」
那個原本坐在對桌,矮小的男人走了出來,冷著臉看著教官:「Zaber……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那又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嗎?Victor,Hall要我告訴你,如果你肯把那件事情給了了,並且把吞的貨都吐出來,那他就願意大發慈悲放過你。」
「如果我不肯呢。」被稱呼為Victor的矮小男人尖銳的笑了聲,眼神飄到了她身上,間聲說著:「出來攔貨,還帶個丫頭?」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答案,是不。」Victor手一彈,周遭的西裝男人全舉起了槍,指著他們。
她瑟縮了下,轉頭,被他抱進懷裡,他點著煙,笑了,低頭吻著她的耳朵:「脫衣撲克真的很有趣,不玩嗎?」
「不要。」
咻、砰的一聲,Victor倒下了。
她回頭,看見教官手裡一把大槍,槍口正在冒煙。
一聲口哨聲從他嘴裡響起,他低頭在她耳邊笑:「教官的最愛,BFR。」
她看著血花從人額中噴出,教官眼神一掃,望著從暗處出來,越過Victor屍體的男人:「嗨,Nash,很久不見了。」
男人很年輕,好像才二十幾歲,對教官微笑:「Zaber,請幫我跟Hall問好,告訴他我很想他。」
「我會的,貨呢。」
他彎下腰,在Victor懷裡翻找了下,將一本黑色記事本跟隨身碟丟給教官,微笑:「一切就拜託你了,然後……Zaber,你有個很不錯的學生。」
「他不是我的學生。」教官叼著菸,翻著本子,一陣沉默,屍體被抬走了,那名叫Nash的男人也不見了。
「嘿,東西到手了。」他揚揚手上的本子。
然後他們回到飯店,她以為再緊張也不過就這樣而已,天知道……隔天她被獨留在飯店內,聽到敲門聲,開門後她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就動彈不得了,等回過神,她坐在他的懷裡,周遭是轟轟的槍聲。
「噓,我們在玩機關槍呢。」
「我……」
「頭會痛吧,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我想回家。」她虛弱的開口。
他笑了,低頭吻住她的唇:「還不可以,我們昨天的牌局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分你個大頭……她閉上眼,虛弱的想著。
槍戰結束,槍聲停歇了,她緩緩抬起眼睛,教官正叼著菸,背後是燃燒著的倉庫,他抱著她,身上背著槍。
她抿唇:「教官到底是什麼人啊?」
「一個退休的死老頭。」他勾勾嘴角,又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那天晚上,他們倆個在飯店內喝酒,她看了許久,也跟著湊過去。
下場頗悽慘的,隔天衝去機場的車,是她開的。
兩個大男人攤在飛機上,打死都不想承認他們竟然喝酒喝輸一個小女人,飛機座位上,她笑瞇著眼,精神奕奕地望著兩人。
他們同時低吟一聲,直到回到台灣的家,頭痛都沒有止歇過。
拉斯維加斯,其實滿好玩的嘛,她笑笑的這麼想著。
※
【家】
她回家了,一回家就撲上正在拆土產的爺爺,身後跟著兩個面如土色的大男人,寶寶在幾個小時後也被乾娘抱著進來,面色紅潤的像個小公主,她想寶寶了,抱著孩子就是一陣蹭:「晴晴,想不想媽咪呀?」
「馬、摸麼--」
「想不想爹低啊?」
「爛、爛爛--」
看著孩子邊尖叫邊爬上他的手,她笑個不停,吃著花蓮的麻糬,開口:「你們玩得開心嗎?」
「很不錯的旅程,你們呢?」老師笑望著她,倒是張伯伯有些不自在。
「很好玩,拉斯維加斯好熱鬧。」她笑著點頭,但是他整個很陰鬱。
「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嗎?」她轉頭問好友,韶藥倒是嘟起嘴:「好到有了晴晴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啦。」
「真是,妳趕快結婚生一個啊?」
「連男朋友都沒有哪來的生一個啦!」
「我也想生一個了呢。」
咦?
眾人回首,老師翻開育兒雜誌,對著雜誌上的寶寶笑瞇了眼睛,眾人瞬間驚恐了。
喔,不。
※
【Day 1023】
今天是個很美好的日子,藍天白雲,溫風徐陽。
她坐在院子內,打著毛線。
聽到聲音,抬頭一望,一名有著綠色眼眸,與她面容幾乎無異的少女牽著一個男人的手走了進來,開口對她說:「媽咪,我帶男朋友回來了。」
她一頓,慌張地起身,下一秒,一把刀加一發子彈從她身後飛射出去,她一回頭,臉色慘白,他握著軍刀,教官扛著M16,爺爺握著兩扇門,怒氣沖沖什麼的……
她驚醒了,從床上彈起,渾身汗濕,看著嬰兒床上睡得很熟,八個月左右的女兒,她摀著臉,抽噎了起來。
「嗯?」他迷糊的翻身,看著她遮著臉哭,撐起身子,瞇著眼睛看。
「我、我做惡夢了--」她受驚的撲進他懷裡,又哭又蹭的抱著他的頸子不放。
他被撲到跌回床上,有些困難的伸手壓著人的頭,聲音含糊地問著:「強暴什麼的嗎?」
「強你個大頭,我夢到女兒帶男朋友回來,被你還有教官跟爺爺三大鬼神聯手伺候啦!」
「很好啊……睡覺。」他翻個身,把人壓在身下,雙手抱著她的腰身低吟。
「這很可怕好不好?」
「嗯……」
管他去死。
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醒來什麼的話,只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老子肚子餓了,一種是老子下面餓了,他瞇起眼睛,雙手撐在她臉旁,還有些愛睏的望著她含淚的小臉,嘴角一勾,俯下唇低語:「會死就是會死,十八年後還活著的話再哭吧。」
「唔--」
「我餓了,脫衣服。」
「爛、爛人……」
「放心,我會教她拿槍的。」
至少,未來那個被帶回來的衰人應該會耐打一點,應該,他邊咬著她的頸子,邊笑著想著。
想當然,隔天她頂著黑眼圈帶寶寶去買衣服,他當然不會出現,所以是教官陪著她去買的,他們倆個在育嬰用品店出現時,引起了不少騷動,先不說晴晴可愛的模樣,光是教官就很有存在感了,更何況晴晴是教官抱著的,一整個超有議論空間什麼的。
她摸著一歲兒左右的衣服,思索著布料跟圖樣,教官則抱著晴晴到玩具區讓晴晴自己看,眨動著綠色大眼,股著軟嫩臉頰的模樣,真的是可愛到不行,果不其然,東西買完結帳,就有人迎上來了。
「你好,我是育嬰周刊的記者,這是妳女兒嗎?看起來好像是混血兒?好可愛啊,可以讓我們拍照嗎?」
她尷尬笑了下,大概知道眼前這位小姐在想什麼:「不好意思,沒問過孩子她爹,我不能決定。」
「不要這樣說嘛,這是很好的機會,可以讓寶寶拍照上雜誌耶!」
「謝謝,但是真的不行。」她勉強的笑著,還想說些什麼,抱著晴晴的教官就開口說:「如果拍一次照有十萬美金可以拿,我想兒子不會太介意。」
她冒了冷汗,揮手乾笑:「您多想了,不可能。」
「那就免談。」
因為沒有這個價,所以免談,教官也很直接就抱著晴晴提著東西走出去,她嘴角抽了下,拿起錢包快步跟上。
「教官,這樣好嗎?」她無奈的抬頭,教官倒是笑得很開心,引起許多路人注意。
「當好人只會吃虧。」
「吃虧就是占便宜嘛。」
「妳佔到便宜了嗎?」教官促狹的笑了下,看著她。
她頓了很大一下,才知道教官指的是什麼,紅了臉,連忙慌張揮手:「才、才沒什麼便宜,我覺得我是吃了大虧好不好!」
「那就是佔了很大的便宜。」教官朗笑幾聲,抱著晴晴回家,她在後面跟著,咬著唇,倒是很不自在了。
回到家後,她被一團軟糰子撲上,低頭一看,是隔壁君華伯伯的曾孫。
她伸手抱起糰子,側頭一望:「小糰子怎麼在這裡?王伯伯呢?」
老師啜著茶,坐在整個大移位,沙發飛到院子裡的客廳中微笑:「醫院呢。」
又發生什麼鳥事了,為什麼我的電視倒了,沙發飛了,餐桌裂開了,連客廳的桌子都斷了一根腳?
「沒事的,糰子今兒個睡這裡可好?」
「好。」我能說不好嗎?
但是,到底是怎麼了?她才在想,就看見他扶著張伯伯走出樓下的盥洗室,張伯伯的頭好像在滴血在滴血在滴血……在滴血啊--她連忙衝過去幫忙把人扶來坐下,驚恐地喊著:「老師,到底是怎麼了?」
司徒老師笑了下,撐著臉看著張伯伯,點著唇說:「妳王伯伯嘴巴不安分,虧說要讓小糰子拐走晴晴,跟妳爺爺一言不合吵起來,被沙發打到院子裡。」
「妳張伯伯剛好在院子裡拔草,被甩出去的沙發敲到頭。」
「……不去醫院嗎?」
「小傷,不礙事。」張伯伯自己打開醫藥箱,拿了藥開始上著。
「你們年紀都這麼大了,還這樣好嗎?」
「妳爺爺就那性子,妳王伯伯也管不住嘴巴,也沒什麼不好的。」
「哪天打死人怎麼辦?」
「那就家祭囉。」老師笑瞇了眼,對她眨眼。
她一陣惡寒,看教官抱起糰子跟晴晴進房間,她撫著額,嘆了口氣,希望爺爺你們不要那麼長命百歲了,真捱到晴晴十八歲拐個男人回來,我看不是那男人先死於非命,就是我先死於腦中風,她抬頭,看見他對她笑。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撫著他的臉:「笑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將人拉入懷裡,低頭吻著唇:「想死嗎?」
「一直都想。」
「那就別想其他的。」他低下頭,吻著她的肩膀。
「但是……」
「想死,妳眼中才會有我。」他低頭,望著她的眼。
她在他的眼中看見倒影,她咬著唇,抬頭親吻著他的唇:「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不管想死還是不想死,都來不及了。
他讓她夾著他的腰身,抱著她走上樓。
老師放下杯子,走到張伯伯面前,伸手替他紮好繃帶,臉上笑意沒有消退過。
張伯伯抬頭看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語:「非卿,我很好,沒事的。」
「我知道,我看見了。」老師仍在笑,要把手抽開,替他上繃帶。
「我真的沒事,非卿,我還在喘氣、還會說話、還活著。」
「我當然知道……我知道的啊!」
老師有些緊繃的低頭吼出聲,聲音是那樣緊繃,手也緊握著,竟有些抖顫。
「非卿。」
「我只是讀了聖賢書,但我不是聖人,我有想妄、有情緒,至今我才知道,原來我比誰都還要害怕失去……」
「非卿,我在。」他握著老師的手,貼到自己胸口上,低頭望著那沒抬起頭的人。
「就算會分離、會失去,我也會再一次找到你,這是我說過的,你不會忘了吧。」
「你要是找不著我怎麼辦?」
「我會一直找。」
他垂下眼,低嘆了口氣,對著老師說:「我是個死心眼的人,就比阿狂好上那麼一些而已,你要丟了,我就去找,到找到你為止。」
「如果是你走丟了……」
「我還是會回來找你。」
「非卿,我無事,替我紮繃帶好嗎?」
老師終於抬頭,紅著眼睛,讓張伯伯坐下,替他重新上好繃帶。
扶著他的手臂,走回他的家。
老師讓張伯伯坐到床上後便要走,卻被他拉住手臂,他回頭望著張伯伯,低問:「怎麼,疼嗎?還是叫個救護車?」
「非卿,我想聽你彈曲。」
老師頓了下,頷首了。
「我回去拿琴。」老師起身,回到他的小屋,從他房內的角落拿出一塊黑色布包,吹拍開了灰塵,抱著大布包回張伯伯的家裡,移到床沿,他解開布包,從裏頭拿出古琴,坐在床沿,架著琴,抬手緩緩而彈。
就著音符,老師輕哼著小曲,指尖撫動,他半垂著眼,直至曲畢,回首一望,張伯伯睡著了,他伸出有些顫的手,探上鼻息,緊咬著唇,隱忍著。
手上的動作緩緩變動著,想要貼上他的臉頰,卻又遲疑了,最後仍是收了手,把琴收下,低下頭嘆了。
真是怕了,望著他睡熟的容顏,他也有些倦了,是真的嚇著了,他垂下眼,解開自己的髮辮,俯下身,窩在他人的另一邊睡了,直至凌晨,鳥啼聲起,張仕雲抬起眼,伸手想撫額,卻發覺左手有些僵硬,他挪動身子,低頭一望,多年好友竟散著髮絲睡在他臂彎裡。
他著實的當機了。
一頭黑髮散亂,與他的手糾結纏繞,身上的襯衫也因為總是不安分的睡姿而蹭開,露出的肩線跟頸線什麼的……
他仍然當機著。
想抽手,卻又怕驚擾,最後只好彎腰取起薄毯,蓋上老師的身子,伸手替他撥開髮絲,指尖撫過臉頰,有些戒慎,卻又帶著憐惜的……最後倒下來睡了,只是他抽了張衛生紙,塞在開始流鼻血的鼻管內。
老師醒來後,就是看見插著衛生紙然後睡到脖子落枕的張仕雲。
你們兩個真是萬惡的老人家。
作者默默蓋章結語。
※
【Day 1023-2】
醫院中。
急診室,王伯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阿狂爺爺撫著額坐在病床邊,一臉悲痛又自責的模樣,一個不小心下手太大力,老王又要住院了,連帶著老張也被他打破頭,他都不知道要怎樣回去面對老師了。
「王君華,你管管你的嘴巴好不好?」
「凐凐說她不回來了。」
阿狂愣住,抓了抓臉:「是這次不回來吧……」
「她說她不會回來了,不會離婚,但是也不會回來了。
我就算再受重傷、再被你打到腦震盪,她也不會回來了。」
「她不要我,不要我了--」
「君華……」看著好友趴在床上大哭的模樣,阿狂爺爺無奈了。
「再好好跟她談談呢?」
「她說她嫁我三十年,孩子生了,顧了,累了,也已經夠了,她要去追她的風,不回來了。」
他哭得很慘,整個急診室就聽他哭。
「那你去找她呢?」
「她不要我啊,我去找她找氣受惹她難過嗎?她說她夠了,讓我愛著三十年也夠了,想去找她愛著的風,不是我啊!我就算是被打死了她也不會回來了--」
三十年來,除了孩子還小,她未出國前他是那樣感到幸福的,至她出國後,他開始撒潑,開始欠扁,開始被打。
只要打的重些,她就會飛回來看他,他要的只是那樣而已,現在她不回來了,他的凐凐不要他了。
「君華,你還有我們……」
「阿狂,凐凐不要我了呀!你打死我吧!」
「說什麼渾話呢,我怎麼可能打死人呢!」
「但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呀!」
抽抽噎噎,哭哭啼啼,最後是累到睡著了,嘴上還念著她不要我了。
阿狂爺爺泛著酸,替人蓋好被褥,起身去打了通國際電話。
「韓凐,我是阿狂。」
『……你知道了?』
「真不回來,捨得下君華嗎?」
『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三十年也夠了,好不好就這樣放過我這個女人?』
「但他只有妳。」
『不代表我只有他。』
「韓凐……」
『阿狂,別說了,讓我自由吧,我為了他守了三十年,孩子也生了,孫女曾孫都有了,放過我吧。』
「韓凐,妳至少一年回來一次吧。」
『別說了,這是我的決定,請尊重我。』
啪、嘟--嘟--嘟--
他拿著話筒呆滯,最後默默的掛上電話,嘆了口氣,回到病床旁。
如果這就是愛情,那實在是太沉重了。
他閉上眼,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晚,他夢見小桑,小桑在夢裡對他笑,牽著他的手,一如以往的撒嬌,躲在他身後,抱著他的手臂,抬頭對他笑,他們在花間追逐,在屋內談天,在院子裡賞月,抱著兒子,看著星空,直至小桑跟兒子在他懷裡睡著,他才夢醒,望著空蕩蕩的病床,恍神了。
他起身,自然的上了醫院的五樓,化療病房,這裡有一架鋼琴,他走到交誼廳,果不其然看見王君華就在琴旁彈著鋼琴,周圍有許多病患,他倚在門邊,看君華吊著點滴彈琴,他們都老了,君華彈得泣不成聲,因為這是凐凐最喜歡的曲子,凐凐最愛聽的曲子。
MariageD'Amour.
如果這是夢,那請讓夢醒,但是如果這不是夢,請讓她自由,就算再痛,也要學會放手。
他不是后羿,但卻有幸得到洛神在黃泉等他。
君華是花,燦爛芬芳,但等不到蝶來摘,因為蝶顫動翅膀,往風裡飛去。
他們都苦,只是苦中作樂而已。
只是苦中作樂而已。
※
【Day 1031】
雖然人躺在病床上捲縮成一團,她的思緒卻十分清楚,耳邊傳來是護士小姐的問話。
她確定她沒事,但是體溫開始飆高,血壓也開始往上,更糟糕的是手腳開始發麻,身子泛紅,並且……
「打電話給醫生,說病患有呼吸道症狀出現了。」
「剛剛打了,醫生說注射拮抗劑並留院觀察,先轉到急診室,今天的急診醫生是誰?」
她張開眼睛,搖頭:「我不要住院,我保證我沒事,請讓我回家。」
「妳確定?」
跟護士有很大的默契了,她鮮少有這麼激烈的過敏反應,但也不是沒有過,至少這不是第一次到要打拮抗劑的情況,最少最少在她學生時代時發作的那一次她還能趁亂跑去7-11買關東煮,她不想住院,這種過敏住院超沒有意義,只能觀察,她想回家……她知道是焦慮症狀,但她就是想回家。
「先打針,觀察一個小時後再說。」
她打了會讓人暈眩的拮抗劑,躺在床上又暈了好一會兒。
八點多要九點了,她想回家,一個小時後,九點半左右,她坐在床上跟護士再三保證,但是護士表示一個人回去太危險堅決要她住院,她急得快哭了,就在情緒焦躁到極點時,她的肩膀被人握住了,一回頭,她掛著點滴撲上去哭了。
「抱歉,我們是來接她的。」老師站在旁邊對護士笑著。
她抱著他,哭哭啼啼的,處理過後,她拔了針,被他托抱著走出醫院,搭上張伯伯的車,跟老師他們一起回家。
「本來是阿狂要來接妳的,但是怕阿狂又跟護士吵起來,就我們來了。」
她不管是誰來接,她只想回家,迷糊回到家,被抱著睡了。
隔天她張開眼睛,手指都還在發麻,但她枕在他胸上,看著他的睡臉,滿意的笑了,又倒回去暈睡了一天。
樓下,阿狂爺爺抱著曾孫女兒哭紅了眼睛,一群老頭們圍著他安慰。
「阿狂你別哭啊……」
「我這丫頭從小沒被這病少折騰過,現在又過敏了,要是她哪天攤在醫院裡回不來了怎麼辦啊?」
「你別這樣麼想,丫頭不是沒事嗎?」
「我心疼啊--」
阿狂爺爺大哭了起來,一群好友們全無奈了低下了頭嘆氣。
「咱就不心疼嗎?你哭也於事無補啊。」
「我當初怎麼就不多攢些錢替她移植啊!」
「你攢了錢也等不到骨髓,等到了,丫頭難道捱得過那些療程嗎?」
「總比現下這樣受苦好哇,我的丫頭啊--我對不起小桑的呀!」
「別哭了、阿狂,哭壞了身子……」
鋼彈是不會壞的,但是桌子會,繼之前光榮陣亡的桌子換新的後,阿狂爺爺大手一揮,新的桌子再次光榮裂成兩半。
「叫他閉嘴,她睡不安穩又發燒了。」
老師抬頭看著站在樓梯口的男人,頓了下,看著他又折回樓上,連忙開口跟阿狂爺爺說,只見阿狂爺爺紅著一張老臉憋哭,他們的胃都疼了,幾聲安慰後,只好讓老王拖拉著阿狂爺爺,帶著曾孫跟晴晴去外頭散步。
門關上後,張伯伯把裂開的桌子搬到外面去,看著教官起身泡茶,老師坐在沙發上,無奈的說了:「又要買新桌子。」
「她的情況很不樂觀嗎?」
老師跟張伯伯一頓,同時回頭看著站在廚房燒水,因為茶葉沒了,所以準備要泡咖啡的教官。
老師遲疑了下,看著張伯伯點頭,開口回了:「從小就沒樂觀過,能捱到現在還沒有動過大刀,已經算是奇蹟了。」
「大致上的病情是怎樣?」教官磨著咖啡豆,神情淡然的問著。
老師大致講解了下病情跟情況,神情凝重了起來,講完,教官也端著咖啡到客廳來。
三人沒有講話,只是啜著咖啡。
已經太遲了,難怪,教官坐在椅子上,終於搞懂為什麼那丫頭眼中會有那麼直接的死意。
人家做治療是在倒數療程,她做治療是單純在延續累加。
還能那麼單純的過日子,肯定捱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想到這裡……
叮咚--
張伯伯端著咖啡開了門,一抬頭就看見韶藥擔心的表情。
「張伯伯!我打電話來聽說她又過敏了--情況怎麼樣、嚴重嗎?」
張伯伯領人進屋,示意人先冷靜:「昨晚打了針已經沒事了,現在在睡呢,妳要上去看看她嗎?」
「沒事就好了。」韶藥喘了好大一口氣,攤在餐桌邊的椅子上放鬆了。
老師倒有點意外,因為跟著韶藥進來了個男人。
「韶藥丫頭,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韶藥有些尷尬:「呃,學妹約我們幾個沒人要的聯誼,剛好學長也在,我打電話時他聽見了,所以……」
「我只是擔心學妹,想來看看她。」學長尷尬的開口。
「丫頭沒事,你們放心吧。」
「我能看看她嗎?」
張伯伯跟老師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學長腳抬了就要往樓梯口走去,教官身子一動,就擋在樓梯口,低著頭,抬眼對他說:「年輕人,她需要休息。」
「我只是想看看她。」學長著急的回話。
「我那渾小子脾氣不好,他們應該抱在一起,你不怕的話……」教官側開身子,讓了路。
他還真不怕,所以上樓了,幾分鐘後,教官點起菸,聽著碰碰碰的聲音,準確地閃過滾下樓的男人。
「你這個瘋子--」學長趴在樓梯口大吼。
「我要報警!」
「張伯伯就是警察,學長你要備案嗎?」韶藥抱著咖啡杯,天真的對學長笑了。
學長狼狽的爬起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伯伯,垮著張臉,跑了出去。
「韶藥丫頭,聯誼怎麼樣了?」
「別提了,全是一群色豬!每個男人看見我笑著說我圓潤好福氣,還不是拐著彎說胖,喜歡的都是骨感美女!」
韶藥氣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圓鼓鼓的臉頰更鼓了。
「你會找到懂得欣賞妳的男孩子的。」老師好整以暇的笑看著。
「哼!我才不稀罕!」
「以後別讓那男孩子來了,丫頭見了肯定難過。」張伯伯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
「我看她家那口子巴不得宰了學長呢!」
……是真的會宰掉,不是開玩笑的。三個大男人同時這樣想著。
「哎不說他了,晴晴呢?」
「被阿狂抱出去散步了。」
「討厭!人家還想抱抱晴晴的說。」韶藥嘟起了嘴,趴在椅子上,有些悶了,但是悶不了多久又開心的跟兩位爺爺聊起天來。
教官一直沉默的聽著,他一直以為這年頭的少女就是愛漂亮、自以為是、濃妝豔抹的,倒是沒想到丫頭跟她的朋友都這麼清淡,倒是有點下飯就是了。他啜著咖啡,默默的聽著,到晚上,韶藥還留下吃飯,開心地等著張伯伯把飯煮好,她搭著他的臂膀下樓時,就看到韶藥一手炸雞肉一手可樂的模樣。
「好友,妳可真愜意。」
「我是妳的好朋友嘛,好吃耶,快來!」
「韶藥丫頭妳不要臉--那是王伯伯的屁股呀!」
「誰要吃您的屁股啊!我吃的是雞屁股!」
「那也是我的屁股呀!要吃吃老師的,不要吃我的!」
「老師的屁股是張伯伯的,我吃的是雞屁股!」
「再吵通通沒屁股!」
※
【Day 1043】
剛打完籃球,渾身是汗,他打算沖個澡,打開衣櫃抽屜想找換洗的內褲,低頭看,指尖挑出一件鋼絲穿出的內衣,他臉都綠了,一把將內衣丟到垃圾桶內。
再低頭看,又是一件,整個抽屜翻光,足足翻出了三件,他嘴角控制不住的抽筋了。
他起身拎起胸罩,裸著上身氣沖沖的走下樓,剛好韶藥也來,抱著晴晴跟老師他們在樓下聊天。
「女人!」
「咦?」一回頭,她被內衣丟臉。
「下次再穿這種會殺人的內衣我就把妳的衣櫃燒了!」
「爛人!」
「不就是鋼絲穿出來而已嗎?還可以穿啊。」韶藥把晴晴放在一邊,走過拿起內衣端詳。
「就搞不懂他在氣什麼。」她紅著臉,把內衣捲起來收好。
老師抱過坐在沙發上的晴晴,輕咳了聲:「女孩子有些錢還是不要太省的好。」
「可是還可以穿啊。」兩人異口同聲,用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老師。
老師沉默了,撫著額,教官在廚房也默默的不說話,他雙手抱胸,開口:「妳是窮到連內衣都買不起嗎?」
「就還可以穿,好的內衣一套都要兩三千塊,還可以穿當然就穿著嘛,又不是要給人看的……」
「就是給我看的,我不要這種會影響胃口的東西!」
「影響什麼胃口啊!不丟!」
「給我丟掉!」
「不丟!」
「好了不要吵了--」韶藥伸手蓋住她的嘴巴,喊了一聲。
「要看新內衣就出錢啊?你出錢我就拖她去買。」韶藥對他伸手,笨拙地用英文說著。
他一愣,瞇起眼睛,伸手從口袋中拿出卡交給韶藥,韶藥喜孜孜的接過卡,拖著還想抗議的她衝出去了。
老師撫著額,看著剛進門一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爺爺:「阿狂,你有個很乖的孫女。」
「那可不!」他挺起胸,自豪的呢。
「但是腦筋實在是太直了。」老師看著一臉無辜的晴晴,更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因為從小就是我們幾個大男人奶大的嗎?外表看起來還有氣質,骨子底倒是很直接。
他有些無奈了。
※
內衣真的會殺人。
番外什麼的只有幾句話
「等一下,就算有錢也不要一口氣買這麼多--」
「早看妳那堆破內衣不順眼了!快點,我還要架子上那幾件!」
「韶藥--住手啊--」
「好女人要從好內衣開始做起!」
「不需要呀--」
小貓的一天在慘叫聲度過。
※
【Day 1047】
今天下著大雨,她顯得有點疲累,門外卻傳來門鈴聲響,她起身開門,卻看見好友紅著一雙眼睛,淋濕了身子。
她心頭一抽,伸手把人拉進屋內,拉進她的房間,趕她去洗澡,然後替她擦頭髮,這是她們認識以來第幾個年頭了?
她們從高中開始認識,到現在畢業,已經六年多,認識的起因,還只是因為一個網路平台,一次隨口要聚的網聚,才讓她們彼此熟起來,甚至意外的考進了同一所大學,只是不同科系,韶藥是美術系的學生,每天與美術用品為伍,天真浪漫,談過幾次戀愛都無疾而終,這次,好像情況也不是很樂觀。
「冷靜一點了嗎?」她端著熱可可,看著眼睛腫起來的韶藥。
韶藥抱著杯子,吸了吸鼻子:「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這麼難嗎?」
「唔……」
「為什麼愛情這麼傷人?為什麼妳不是男的?為什麼妳家那堆好男人全老到可以當我爺爺啦!」
她無奈的看著韶藥擤著鼻涕。
「感情本來就是只秤子,一邊擺著我愛你,另一邊則是因為我愛你,稍微有點不平衡就會歪了,偏偏這又是只歪哪一邊都不對的秤子。」
「我想要的很簡單,只是希望有人能愛我、能給我個安穩的感覺、能夠跟這人好好的在一起什麼的……」
看著韶藥委屈的趴在床上,她也難過了,她從小就是獨女,雖然備受疼愛的長大,但是冷淡的性子讓她求學生涯受到不少阻礙,韶藥是第一個不管這些,成為她好友的人,自然是格外的偏心很多。
「這次是又怎麼了?聯誼出事了?」
「小貝約我去跟她研究院的學長聯誼,整個聯誼下來被損的有夠嚴重,連幾百年前的破事都被拿出來講!」
失戀一次就要被人記到天荒地老什麼的,最討厭了。
「那就不要聯誼了,妳總會遇到有人疼妳的。」
「真的嗎?」
「嗯。」
「嘿嘿,既然這樣,妳護照還沒到期吧?上次聽妳說妳去拉斯維加斯玩,我也想去了,我辭職了,妳跟我出國去玩吧!」
「什麼?」
她愣住了,瞇起眼睛,雙手抱胸看著笑的一臉燦爛的好友:「怎麼突然把工作辭了?」
「人要有點衝動啊,反正錢存的差不多,我也想出去玩玩看能不能撈到個外國老公嘛!」
「妳想得美!」
「好啦好啦--陪我去啦、我知道妳對我最好了啦--」
她翻了個白眼,無奈看著人。
「那妳要去哪裡玩?拉斯維加斯嗎?先說好那裏我不是很熟喔。」
「日本!」
「……去妳的!」
他抱著吵著要找媽的女兒開門一看,就見到自己的女人騎在另個女人身上,頓時有點詫異的挑高了眉,一臉打量的神情,韶藥被枕頭悶著,伸手拍著床鋪喊救命,她楞看著他,尷尬的笑著。
門又默默的關上,她炸紅了臉,用力拿著枕頭毆打韶藥:「我才不跟妳去日本!妳自己去!」
「唔啊啊--妳殺人啊!」
「不跟我去日本嗎?可是我想出去玩……」
「台灣都還沒玩過吧?先環島你覺得如何?」她爬下床,一把將人拉起來替人擦臉。
「環島能遇見好男人嗎?」
「妳滿腦子只有男人嗎?」
「妳老公不會介意妳搞外遇的!」
「我會!」她又拿枕頭往好友臉上巴下去。
「反正在國外天高皇帝他又管不到……不會吧,妳這麼愛他?」
看見好友促狹的神情,她一下就紅了臉,別過頭去,站在鏡子前把頭髮順直。
「沒有什麼愛不愛的,我本來就不喜歡跟男人廝混,而且孩子都生了,哪還有本錢?」
「妳身材根本沒變形,有的是本錢。」韶藥坐在床上抱著枕頭,看著鏡子前仍然纖瘦,有著一雙長腿的好友,恨恨地咬了枕頭洩恨。
「少來,妳想想要去哪裡玩吧,我跟妳去就是了。」
「那就先去妳說的環島囉!」
「妳爸媽,哥哥們那邊呢?」
「管他們的,我玩夠了再回家跟他們說,啊還有我搬出宿舍了,東西過幾天會寄過來,妳就先收留我吧。」
看著好友一臉憨笑,她又握緊了拳頭。
幾分鐘後,他握著門把的手遲疑了,裏頭傳來殺豬般的叫聲,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女人也有當殺手的本錢,過幾天後,他看著她在整理行李。
「離家出走?」
「我要跟韶藥去環島,晴晴說好了讓爺爺他們照顧,你跟教官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也要去。」
「咦?」
「沒有蛋糕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你的人生除了蛋糕跟殺人以外還有什麼?」她無奈的翻了白眼,把行李箱拉鍊拉上。
「跟妳做愛。」
「咦?」
一秒,她被丟到床上,沒有辦法抗議什麼的,嗯嗯啊啊什麼的--
一直到晚上,她才很無力的扶著腰下樓,看著好友開冰箱吃著她的冰淇淋。
「我上輩子一定是跟你們兩個互砍了十八刀……」
「唔?哪有,我好愛妳的。」一邊說一邊動湯匙的某人。
「嗯?妳對我有意見,想再來一回?」一邊挑眉一邊開冰箱拿蛋糕的某人。
她無力的掛在餐桌旁,虛弱的抽筋了。
「所以妳老公也要去的話,唔啊啊不要啦,這樣我會被閃死啦!」
「閉嘴!」她崩潰的大喊。
抗議無效,上訴無理,人生就是由一堆莫名其妙所組成。
所以隔天,她們就被他載著出門了。
車上,兩個女孩坐在吉普車後座打鬧,韶藥突然開口:「我要聽歌!」
「聽歌?要開廣播嗎?」
「我有帶CD。」韶藥把CD交給前座開車的他,他沉默了下,挑起眉把CD放進前座撥放器中,一陣運作後,車內音響響起了低沉的男聲。
「Eason的歌?」
「嗯,孤獨患者也很好聽,但是我喜歡第八首唔--」韶藥伸長了手想要按快轉卻按不到。
「讓他唱吧,Eason的歌很好聽,妳買了專輯?」她拿著CD盒端詳著。
「因為我喜歡啊!」
因為喜歡,所以義無反顧,韶藥很天真,很爛漫,像個小孩子。
很容易聽信人家的話語,常常對人挖心掏肺,然後就傻傻地跟著照做,最後受傷,抱著受傷的心靈自己哭著。
因為被寵著長大,所以看人看事物都是直率而坦然的。
「如果她是男的,我就宰了她。」
她抬頭一看,他正叼著菸,開著車,低頭望,韶藥正靠在她肩上打盹,她笑了下,也跟著閉上眼睛。
嘛,如果是的話。
再說。
剛回到家,她提著袋子開門,一抬頭看見客廳裡的景象時,著實傻了下,但隨即笑了,她拿起毯子,蓋到沙發上熟睡的兩個人身上,沙發上,有著教官,跟趴在他胸膛上咬著奶嘴熟睡的寶寶,她笑著把東西放到冰箱裡,他進來後也看到了,沒說什麼,拿了飲料喝著。
「教官看起來,比你更像寶寶的爸爸呢。」
「我不介意妳跟他去公證。」他站在她身後,瞇眼睛看著。
「少胡說,你肯我也不肯。」
「我以為他算是受歡迎的糟老頭。」
她頓了下,看著躺在沙發上的老男人,沉默的思考了下,視線在教官跟他之間轉動。
教官確實很帥氣,外國人看不出實際年齡,所以她也不搞不太懂教官到底幾歲,是比爺爺們大,還是比爺爺們小,體格也比東方人壯碩有肉一些,跟他出去慢跑時,還常有人誤會他們是父子,他們身高差不多,只是教官頭髮長些,他頭髮亂些,教官眼睛顏色淺些、是淡咖啡色的,也蓄了短髭,看起來比較有國外男人狂放不羈卻又透著一些穩重的特殊氣質。
「你們感情不好?」
「每天被他打到大,感情能好?又不是妳,每天被我上,還能黏著我不放!」
「誰讓你是個爛人,我活該沒眼光!」
她端了咖啡跟蛋糕坐在餐桌旁,看著他吃著,又撐著臉看著一手抱著寶寶,枕著另一手熟睡的教官,陷入了沉思,教官,現在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呢?
很可愛的夢。
他夢見了小時候的爛人,撿回來後,整天嘰嘰喳喳的對他挑戰,然後被他打到到處彈到處叫,傷沒好就會露出那種不服輸的眼神,傷好了就又彈過來繼續挨打,他是個退伍軍人,沒有什麼堅持跟執著,能平安活下來回到家園,已是萬幸,那天看見了,所以順手把這透著殺氣的小娃兒拎回來,只是如毛細孔般大小的惻隱之心發作罷了。
沒想到大了,這小娃兒竟然成了殺手,又是恐怖份子,最後竟然拎著個小女人來找他,說出人命了。教官張開眼睛,看著趴在身上睡得很熟的寶寶,伸手揉著寶寶短短軟軟的黑髮,吐了口氣。
日子很安穩,安穩的有點不切實際,竟然做夢了,夢中有戰爭,有死亡,有背叛,有失去,有他撿回來的男孩長大成人,拿著槍對著他的畫面,直至清醒,他以為他什麼都沒有,沒想到懷裡還抱了個小娃兒,縱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是有份量在的。
「教官,要不要吃蛋糕?」
他爬起身,看見那個已然長大成人的男孩背對著他吃著蛋糕,對桌坐的是他的小女人,溫婉如雪的華人女子,懷中寶寶的媽媽,他垂了垂眼,微笑:「嗯。」起身,落坐到他的身邊。
接過咖啡跟蛋糕,把寶寶交給她,她抱好寶寶後,一抬頭,笑了,一樣的姿勢,一樣吃蛋糕的方式,一樣的表情。
晴晴啊,妳很幸福很幸福喔,她低頭,女兒正張開迷糊的綠色大眼跟她對望,小嘴動啊動的咬著奶嘴,口水都從旁邊流了下來,她笑瞇了眼,抱著軟嫩的小臉磨蹭,要大了,很快妳就要到會離開媽咪的年紀了,在到那之前,再讓媽咪多寵多寵妳好幾下吧。
「如果晴晴以後有男朋友,你們不會開槍宰了那個倒楣的男孩子吧。」她好笑問著。
教官端著咖啡,挑眉思索了下,從腰後起出他的愛槍放在桌上,伸手指指,對她挑眉:「我只會給他看這個。」
她頓了好幾下。
隔壁的男人吃完蛋糕,伸手把盤子隨便推開,啜著咖啡,也對她挑眉,一把把隨時插在腰間上軍刀用力刺入餐桌,對她吐舌:「關我屁事?」
「你們是開玩笑的吧?」她沉默了好久,緊緊的抱了抱寶寶。
「嗯,我是。」他收回刀,伸手一把拎過對他討抱的寶寶,用極其驚險的方式拎著軟嫩的寶寶上樓,她驚慌地起身,越過餐桌要跟上,背後傳來了聲帶著笑意的男人低語。
「我不是。」
她回頭,教官正端著盤子走進廚房清洗,她一陣惡寒。
含著眼淚爬上樓:「爛人!教官不開玩笑的吧?」
不,他很愛開玩笑。
如果她知道教官曾經為了一個玩笑而把他綁在車子上餓個三天的話,她就會知道教官有多愛開玩笑。
當軍人的,幽默感什麼的是很重要的。
教官一邊洗著碗,一邊滿足的笑了。
※
【Day 992】
市立文化中心今天很熱鬧,好像有不少活動的樣子,在中央的看台旁圍了一大群人,上面掛著一個橫著的紅布條,她們一群人就站在看台旁觀看台上情況,見到晴晴的帽子歪了,她伸手替晴晴拉好帽子,站在太陽下,看著熱鬧的台上跟台旁。
大家都來了,王伯伯正坐在台上的鋼琴旁彈奏著小曲,老師很優雅的支著手坐在前排,唯獨不見爺爺跟張伯伯,她偏頭,看了下隔壁一臉不耐的他。
「很無聊?」她伸手把爬動的寶寶往他身上放,看他一手抱住寶寶的小屁股,掩嘴笑了笑。
「唔。」他挑眉,墨鏡下的眼寫著滿滿的無聊,手一轉又把寶寶塞到隔壁的教官手裡去了。
她無奈的看著教官抱著寶寶晃,一回頭,爺爺西裝筆挺地走到台上,她伸手拍手:「是爺爺--」
阿狂爺爺一身西裝,手上拿著一面上頭寫著模範爸爸的金色獎牌,側身對著台下,伸手把獎牌頒給了張伯伯,兩人同時對台下相機跟社區內婆婆媽媽們微笑,幾秒後,張伯伯要接下獎牌,爺爺卻不肯放手了,隔著獎牌,兩人在台上微妙的角力了起來,見況,老師在台下嘆氣,王伯伯的琴聲頓時有點亂了。
「阿狂,你搞個毛?」
「為什麼是你有獎牌?我沒有獎牌?」
「政府決定的我有什麼辦法,快放手!」
「不放,我也是模範爸爸啊!」
「阿狂!台下一堆人,你別在這發作。」
「這不公平啊!」
台上,兩個老人隔著獎牌使暗力拉扯,兩人嘴上掛著微笑,卻是咬牙切齒的私語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打起來的感覺。
「爺爺!」她對台上叫著,手上抱著高高舉起的寶寶對他揮手。
一看到孫女兒跟曾孫女兒可愛的模樣,阿狂爺爺一下就放開了手,張伯伯鬆了口氣,拿過獎牌對鏡頭微笑,下一瞬間,他手上的獎牌完美的裂開了,張伯伯的笑也僵了,整個世界彷彿停頓了三秒鐘,主持人抹掉冷汗,一邊乾笑一邊從善如流的換話題進行下一個行程。
頒獎典禮什麼的,就這樣在裂掉的獎牌下結束了。
晚餐時間,他們一群人坐在一間叫做老拓的餐廳內吃飯,這是社區內算小有名氣的餐廳,老闆是個有高超手藝的廚師,跟爺爺們的感情也不錯,他們坐在餐廳的最內側,爺爺們一桌、孫子們跟曾孫們一桌。
爺爺現下正一臉氣的抗議:「為什麼我是頒獎人,不是領獎人?」
「你這個每天都拆人家門板的人有什麼資格領獎啊?孩子沒被你奶死是丫頭運氣好啦!」
碰--
王家小孫女低頭吃著義大利麵,沉默的看著自家爺爺飛到門口去趴在那邊不動了。
「你有聲望,所以才請你來頒獎的嘛。」張伯伯無奈的看著阿狂爺爺,桌上擱著碎裂掉的獎牌。
「我也是模範爸爸,也是一個人養育孫女兒啊,為什麼我沒有?」
「計較這個幹什麼啊?你就是頒獎人,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我就沒有?」
「我的天啊。」張伯伯搖頭,靠在一旁裝死。
阿狂爺爺又紅了眼睛,碰地一下敲著桌子,不開心了。
「爺爺,你是頒獎人,比領獎人厲害啊。」
「是這樣子嗎?比領獎的厲害嗎?」
「是啊,好厲害的。」她對著隔壁桌的爺爺燦笑,爺爺心滿意足了。
教官坐在一旁默默吃著東西,默默想著,不就是一塊獎牌而已,老家家裡多到可以拿來當鐵餅扔了,這破玩意有什麼好稀罕的?
不過他很聰明的,沒有提出來講。
軍人不與習武者一般見識。
王伯伯顫抖的爬回位子上,拉著桌子坐好,喘了聲:「你就是這麼愛打人才會沒有牌啦!」
「王君華!你是不是還想被我打?」
「沒有也沒關係啊,我也沒有牌啊。」老師笑笑看著爺爺們,撐著臉,表情倒顯得有些無辜了。
「非卿,你也對這有興趣?」
「我覺得挺不錯的啊,辛苦大半輩子領個榮譽。」
「不就是養小孩而已嗎?」
「我就沒小孩可以養啊。」
「我那兩隻你也有份養的呀!」
啪的一聲,世界安靜……不、應該說是整個餐廳都安靜了。
爺爺維持著掐著王伯伯脖子的姿勢停住了,教官端著咖啡頓住了,她跟王伯伯的孫女兩個人拿著湯匙全愣了,只有她家爛人跟兩個寶寶繼續動著,吃著東西。
事主之一,不經意爆出真相的張伯伯則是看著老師的笑容,整個僵直,臉色潮紅,又有要中風的感覺了。
「這樣,我也有份的?」老師則是越笑越歡,整個開心了。
「這年頭,男人也能生孩子了。」王伯伯揉著脖子,痛苦的說了聲。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啊、我不是說我那兩隻兔崽子是非卿生的--不是這樣的!」
從來沒人說是這樣的。
「所以我沒份了?」
「不不不--你有份、有份的!我的就是你的、啊不是、我的就是大家的嘛!」
張伯伯,你越說越糟糕,而且你看起來快中風了。
「大家的呀?」
「非卿,再鬧下去,就要叫救護車了。」爺爺握著茶杯,默默喝著茶。
「你就要到醫院去跟老張有份了。」王伯伯默默地說著。
老師笑了下,沒繼續說了。
張伯伯則是整個人都快燒起來,紅著一張臉許久。
「我、我……我沒想過要領什麼獎的,只是養孩子嘛、這不是、不是應該做的事情嗎?從沒做多好啊,兩個兔崽子出事也都是有你幫忙顧著、勸著才能有現在的樣子……」
「所以、所以你也有份的。」
集體又靜默了。
整餐廳的人幾乎都別過了臉用力的忍著笑,只有張伯伯紅著臉低著頭,老師張大了眼睛看著他。
「那牌子都裂了,我沒牌可以領了。」
「那我再補一個給你。」
「我不要你補一個,我要別的。」
「你要什麼?」張伯伯抬頭,皺眉看著老師。
「書籤,我缺個籤子。」
「喔,那我去找找。」
我找著了,就補給你。
幾天後,老師午覺起來,隨手翻開小憩前正在看的書,一翻開,原本夾著東西的地方,多了一張籤子,是一張由鳳凰花瓣製成的籤子,紅花配黑底,綴上了鑲金邊,右下角淡淡的寫著非卿兩個字,他撫著他的名,抬頭望了下,拿起書,走了出去,那人正在門口澆花,他撫著書籤,在鳳凰花上親吻了下,對著對街的人笑了。
對街正在澆花的張伯伯抬起了頭,直起腰身,看著對街的人,笑了,他垂下眼,默默的私咐著。
『你曾經問過我,能不能成為我的鳳凰?我養不起鳳凰,所以沒回你。但你也不是花、不是雲,所以,我把花瓣捻下,製成了籤子,上頭點了你的名,補給你,我們就是這樣而已。』
張伯伯眼中流轉的情緒,老師全看透了,按在心底,笑瞇了眼,他怎會不知道這傻愣男兒的心情?
按著多久多久的情,不用開花,既是如此,那也就罷了。
只要花還在,你就還在。
※
【Day 1006 】
「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就安心把晴晴寶貝交給乾媽我吧!」
她一臉無奈的看著好友,手上提著小包包,沉默了許久,點了頭,轉身上吉普車了。
沒有戀愛、沒有婚姻,沒有交往的過程什麼的,她其實不是很在乎,但是他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去拉斯維加斯玩,天知道要玩什麼,整個閣樓的傢伙都被放上車了,連教官都要去。
她本來想留在家裡顧寶寶,他卻堅持要帶她去,那也只好把寶寶留在家裡讓爺爺照顧,誰知道爺爺他們一行人說要去花東地區旅行,一陣苦惱後,她的親密好友-韶藥打來說想看寶寶,她們見了面,她提出她的苦惱,韶藥一口應下說要把寶寶帶回老家邊玩邊顧。
她們是多年好友,交情好到雙方家長都把彼此當自己兒女顧著,韶藥的爸媽知道她生了孩子後一直嚷著要看寶寶,所以韶藥這次回鄉下打算把寶寶拐回去,她思索很久,跟爺爺討論後的結果是反正在怎麼樣也還有韶藥的爸媽顧著,讓寶寶出去玩玩應該也很不錯,雖然還有點不放心啦……
於是她今天把寶寶帶到車站,交給要搭車的韶藥,韶藥阿姨開開心心的抱著寶寶上車了。
她坐在車上,嘆了好大一口氣,真是開始有點捨不得了。
※
【鄉下】
韶藥扛著一堆東西回到三合院老家,她老家是賣中藥材起家的,還有一小塊田地,父母親過著很平淡安定的日子,上頭有三個哥哥,因為從小跟著爺奶上山採藥、跟著爹媽下田玩老鼠,所以她打小起就是個野姑娘。
好久沒回到鄉下了,現在老家已經不賣中藥,而是顧著田地,由哥哥們照顧了,雖然爹媽還是勇健,但想起以前翻山越嶺採藥的日子,她還是有點懷念,她抱著寶寶進屋子,三個哥哥嫂嫂全迎上來看,笑個不停,調侃她怎麼不快點生一個,寶寶還有點茫然,但是不知道是太呆了還怎樣,竟然不怕生,被抱來抱去也沒有關係的咯咯笑著。
韶藥姓吳,吳家兩老下田後回來看見晴虹寶寶更是愛的不得了,幾個孫子都不要了,就顧著抱著軟嫩的小寶寶哄玩著,戰情虹離開家裡的第一天,就在更是熱鬧的笑聲下度過了。
出生至今,寶寶已經六個多月了,雖然呆呆笨笨的,但還是滿好動的,喜歡很笨拙的扶著東西想要站起來,不然就是躺在床上踢著小短腿想要走路,雖然根本沒有力氣,還很會流口水,但是她很認真很認真的張著綠色的漂亮眼睛看著屬於她的世界。
這天下午,韶藥抱著寶寶睡倒在三合院的院子裡,院子裡放了張躺椅,她們可以很舒服的在上頭乘涼睡覺,晴晴張開了眼睛,笨拙地從睡著的乾娘身上爬下來,搖搖晃晃的扶著椅子想要走,看到韶藥家裡的大黑狗來,就抓了過去,趴在大黑狗身上,大黑狗有點無力,不知道拿這個軟軟的東西怎麼辦。
小晴晴好奇心很旺盛,一邊抓著大黑狗,一邊慢慢地藉由狗移動,動著動著就動到了院子口。
微風吹徐,鄉下地方根本沒有什麼車,她小小的身體就這樣跟著大黑狗在門口晃動,一下子就不見了,韶藥張開眼睛發現懷中沒有重量時,嚇到一身冷汗都冒出來了,她連忙跳下椅子,在院子裡喊著晴晴的名子,邊喊邊往外走。
一走出院門,就跟自家二嫂撞個滿懷。
「唉呀,二嫂!」
「做什麼這麼著急呢?」
「晴晴不見了啦!」
「在我手裡啦。」
咦?她低頭一看,晴晴正在二嫂的懷裡抓著小球玩得很開心,她鬆了口氣,軟了下來:「怎麼會在妳手裡?」
「我送下午點心去給爸媽,回來時就看見她在門口晃,還好有大白把她擋在門口,不然肯定走出去了。」
韶藥愣了下,低頭看著她們家養的黑色大土狗,牠正對晴晴很有興趣的樣子,正伸著前腿挺高身子看著,其實牠只是很無奈的想要跟這個軟軟的東西說,以後不要亂跑了,小主人會擔心的。
她接過晴晴,又氣又好笑的說:「妳跟妳媽真的是有夠像的,這種不要命的好奇心!」
晴晴無辜的咬了下球,對乾娘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天使般的孩子,也有惡魔的時候。
這丫頭長大後肯定很不得了,韶藥默默的這樣想著。
※
【花東旅行】
「王君華--」
石破天驚的吼叫正從民宿中傳出,張仕雲回頭一看,一道人影華美的從隔壁小木屋破門而出,滾了幾圈趴在草地上不動了。
他嘴角微抽,回頭看著還在看花的司徒非卿:「非卿,我真的覺得應該是由我跟天狂一間房,你跟君華一間。」
「要我跟君華一間嗎?」非卿抬頭,對他露出了無害的笑容。
「不然君華會被阿狂打死的。」
「好啊,我無所謂喔。」
「那我去跟阿狂講一下。」張仕雲往小木屋方向走,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幾聲:「君華,仕雲說要跟你換房間,變成我跟你一間了,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洗澡。」
洗、澡?
張仕雲渾身一陣僵硬,已經逐漸淡忘掉的某個畫面又蹦的一聲跳出來呈現立體影像的在他眼前。
「慢著,我決定不換了!」
「咦?」司徒老師一臉無辜的回頭,看著張仕雲提起兩人份的行李往另一間小木屋走。
「仕雲,你不是說要換房間嗎?」
「為了君華的嘴巴著想,我決定還是不換了,讓他知道什麼叫做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是很重要的。」張仕雲十分認真的把行李放在房間角落,認真的回頭望著他。
非卿站在門邊,偏著頭,對著仕雲笑了。
於是,他們就這樣同房共眠了一整個假期什麼的,當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撇開吃飯的時候,阿狂一手打翻一個搶匪這件事情以外。
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在花蓮玩得很開心,太魯閣的寬闊、廣大的美景讓四個老頭全傻住了,傻楞楞的還在震撼中下山,他們尋了一間蒸餃館就坐下來吃,吃到一半突然聽到尖叫聲,說外面有人騎車搶皮包,阿狂跟仕雲馬上拍桌衝出去,君華也端著盤子出去湊熱鬧,老師則是悠哉地喝著茶,但是當他低頭一看,他著實愣了一下,怎麼……少了張椅子呢?
碰、唧--呀!
碰撞聲、金屬摩擦聲、慘叫聲從外頭響起,他一點都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君華又端著盤子進來,嘴巴裡都是蒸餃,很開心的跟他說剛剛有兩個小夥子騎車搶人家婦女的皮包,結果被阿狂一把椅子拍下車,一拳打翻一個小夥子。
老師笑了下,起身走出去看,正巧看見仕雲拿著皮包,把皮包交還給受害婦女,他望著受害婦女那個心有餘悸、卻不自主臉紅的表情時,笑容更深了,就在阿狂爺爺賠了張椅子的情況下,結束了這天的行程。
稍晚,非卿坐在窗邊,頭上蓋著毛巾,仕雲正在他身後替他擦髮。
「仕雲,你很受歡迎呢。」
「說啥傻話呢。」
「找個女人娶了吧?」
「沒姑娘肯嫁,就算肯,也不好糟蹋人家。」
「那我呢?」
猛然的,他的頭髮被扯了下,他半撐著臉,徐徐回頭,果不其然見到一尊炸紅了臉的關公像傻愣地站在他身後。
「你、你才是應該找個姑娘娶的人……」
「我不想娶人家姑娘,我比較想當姑娘嫁人。」他笑瞇了眼,轉回頭,啜著手上的茶。
「胡說什麼呢……」
「仕雲,若我是個姑娘,你會娶我麼?」
「不會。」沒有猶豫的,身後的男人很快的說出這個答案,他楞了下,垂下眼,沒有繼續問下去。
「非卿,你是知道的……」
「我就是愛煞了老闆娘,從二十幾歲到如今,那已經變成了一種想望跟莫名的執著,想守著社區,守著街底的她,看她仍能在我門口抬頭望,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不會娶任何姑娘的。」
非卿勾起嘴角,低著頭,伸手勾著髮尾,沒有開口。
「但是你不是姑娘,所以、嗯咳……所以,我們還能繼續這樣。」
非卿張大了眼睛,緩緩回頭。
「我是知道的,你的想妄。」張仕雲很輕的說了聲,然後紅著臉,甩著毛巾進浴室了。
司徒非卿愣在窗邊,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又是緩緩的笑了,他支著臉,又是疼又是酸、又是痛又是甜的哭了。
他遮著一隻眼,眼中滑下眼淚。
我們都老了,這四十幾年來該痛該苦該愛的都過了,剩下的就是這樣繼續的日子。
知道仕雲心中永遠有隻不屬於他的鳳凰,君華心底住了隻遠飛的蝴蝶,天狂的心裡永遠都有洛神在黃泉之下等他。
他呢?
仕雲是知道的,知道著他的想妄。
既然如此,就這樣罷了。他轉頭,望著窗外,抹掉眼淚,又笑了。
隔天早上他起晚了,他打著哈欠去餐廳吃飯時,除了仕雲仍是一臉自然以外,阿狂跟君華全一臉促狹。
他挑起眉,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接過仕雲遞來的豆漿跟稀飯後,接下來的話題,差點讓他沒噴出豆漿來。
「阿狂親親,如果我是姑娘家兒你會娶我麼?」
「嗯咳,胡說什麼呢!」
「阿狂親親,人家仕雲哥哥說他不會娶人家,所以你娶我麼?」
啪喳一聲,張仕雲手中的玻璃杯碎開了,阿狂悶笑好幾聲,看著張仕雲黑掉的包公臉,用盡極度耐心忍笑。
小木屋的隔音設備不是太不好,就是這兩個為老不尊的老頭聽力太高超。
「君華,張仕雲肯娶你,我司徒非卿還不肯讓你嫁他。」他很悠哉的喝了口豆漿,吃著稀飯配醬菜。
「入不得廳堂、進不得廚房,只有一張嘴能用,你就算真是個姑娘家兒也沒有男人敢娶你吧?」老師一口一口吃著稀飯,笑容可掬。
「欸雖然我沒有阿狂那麼會煮飯,但好歹比你這個洗米會加洗碗精,煮飯電鍋會爆炸的奇葩來的好很多了!」
「爆炸是電鍋的問題。」
「你連煮個湯都會燒廚房!」
「王君華,你這麼關心我啊?」他吃完稀飯,支著臉頰,對人露出超燦爛的燦笑,王君華頓時冷汗了。
「我、我、我所以我進得了廚房也出得了廳堂啊!」
「喔?那又怎樣?」他的笑容加深,讓王君華冷汗冒的更多了。
「所以、所以……我我我我我才不要嫁給仕雲咧,要嫁我也要嫁阿狂!」
「那你嫁吧。」他笑咪咪地喝著豆漿,很愉快的放行了。
「咦?」
「王君華,你再怎麼說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都結了婚生了孩子的了,你嫁我幹什麼啊?」隔壁阿狂一臉大便臉,斜瞪著傻掉的王君華。
「非卿都說可以嫁仕雲了,我為啥不能嫁你這個人間鋼彈啊?」
「你要嫁,我還不想娶。」阿狂嘆了口氣,轉頭喝豆漿。
「欸、你們現在是排擠我,仕雲你看他們啦!」
「今天就要回去了,還有想要去哪兒走走嗎?」張仕雲直接一秒無視,轉頭望著非卿。
「買完土產就可以走了?」他笑得很開心。
「嗯,聽說花蓮的麻糬不錯?」
「喂--」王君華,悲慘的被擊敗了。
「欸,你們要是真的結婚了要辦婚禮喔。」阿狂猛然轉過頭,對著兩個頓時傻掉的老頭講。
張仕雲的嘴角又是一陣抽搐,最後他莫可奈何的抄起椅子,在民宿的餐廳中跟阿狂爺爺直接對打了起來。
老師支著臉,看著民宿主人崩潰大喊的表情,啜了口豆漿,望著仕雲炸紅了臉快要爆血管的模樣,很愉快的笑了。
這次旅行,很有趣呢。
※
【拉斯維加斯】
紙醉金迷的世界,跟她這個保守的少女實在是一點都沒有關係的城市,她紅著臉,看著只穿著遮住重點的少女們笑著跟她身旁的兩個男人打招呼,她正被他摟著,在賭場中,玩著據說是一種叫做梭哈(Show Hand)的牌局,坐在位子上的,是教官,牌桌上的籌碼堆的很高,教官的表情很穩定,穩定到幾乎除了嘴角常見的淺笑以外沒有任何表情。
她環視著賭場內部,貪婪、玩樂、享受、沉迷的表情在每個人的表情上浮現,有人想一擲千金,有人是自信滿滿,也有人在賭桌旁放聲大哭,她垂下眼,頭往人手臂上一靠,氣息好悶,她感到好累喔,這不是她喜歡的地方。
「累了?」他低下頭,靠在耳邊問著。
「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教官的老朋友請他幫個忙,他來工作,我帶妳來玩。」
「不好玩。」
「那等一下回房,來玩好玩的。」
「什麼好玩的?」
「脫衣撲克。」他附耳低笑。
「下地獄去吧你。」她伸手打掉他的臉,賭桌上一下子起了一陣騷動,她回頭看,教官桌前的籌碼已經疊的很高,對桌的賭客臉色慘白,神色不善。
教官站起來,咬著菸,對對桌的人露齒一笑,伸手指了指,他鬆開她的腰身,把賭桌上的籌碼都收下來,帶著她去換錢,幾十分鐘後,他們提著幾個皮箱,走出賭場大門,才剛走到車旁想上車,他們就被一堆黑西裝的男人圍住了,他叼著菸,坐在吉普車的引擎蓋上,腿間站著她,他玩著她的頭髮。
教官吐了口煙,低聲問著:「Victor,願賭不服輸啊,嗯?」
那個原本坐在對桌,矮小的男人走了出來,冷著臉看著教官:「Zaber……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那又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嗎?Victor,Hall要我告訴你,如果你肯把那件事情給了了,並且把吞的貨都吐出來,那他就願意大發慈悲放過你。」
「如果我不肯呢。」被稱呼為Victor的矮小男人尖銳的笑了聲,眼神飄到了她身上,間聲說著:「出來攔貨,還帶個丫頭?」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答案,是不。」Victor手一彈,周遭的西裝男人全舉起了槍,指著他們。
她瑟縮了下,轉頭,被他抱進懷裡,他點著煙,笑了,低頭吻著她的耳朵:「脫衣撲克真的很有趣,不玩嗎?」
「不要。」
咻、砰的一聲,Victor倒下了。
她回頭,看見教官手裡一把大槍,槍口正在冒煙。
一聲口哨聲從他嘴裡響起,他低頭在她耳邊笑:「教官的最愛,BFR。」
她看著血花從人額中噴出,教官眼神一掃,望著從暗處出來,越過Victor屍體的男人:「嗨,Nash,很久不見了。」
男人很年輕,好像才二十幾歲,對教官微笑:「Zaber,請幫我跟Hall問好,告訴他我很想他。」
「我會的,貨呢。」
他彎下腰,在Victor懷裡翻找了下,將一本黑色記事本跟隨身碟丟給教官,微笑:「一切就拜託你了,然後……Zaber,你有個很不錯的學生。」
「他不是我的學生。」教官叼著菸,翻著本子,一陣沉默,屍體被抬走了,那名叫Nash的男人也不見了。
「嘿,東西到手了。」他揚揚手上的本子。
然後他們回到飯店,她以為再緊張也不過就這樣而已,天知道……隔天她被獨留在飯店內,聽到敲門聲,開門後她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就動彈不得了,等回過神,她坐在他的懷裡,周遭是轟轟的槍聲。
「噓,我們在玩機關槍呢。」
「我……」
「頭會痛吧,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我想回家。」她虛弱的開口。
他笑了,低頭吻住她的唇:「還不可以,我們昨天的牌局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分你個大頭……她閉上眼,虛弱的想著。
槍戰結束,槍聲停歇了,她緩緩抬起眼睛,教官正叼著菸,背後是燃燒著的倉庫,他抱著她,身上背著槍。
她抿唇:「教官到底是什麼人啊?」
「一個退休的死老頭。」他勾勾嘴角,又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那天晚上,他們倆個在飯店內喝酒,她看了許久,也跟著湊過去。
下場頗悽慘的,隔天衝去機場的車,是她開的。
兩個大男人攤在飛機上,打死都不想承認他們竟然喝酒喝輸一個小女人,飛機座位上,她笑瞇著眼,精神奕奕地望著兩人。
他們同時低吟一聲,直到回到台灣的家,頭痛都沒有止歇過。
拉斯維加斯,其實滿好玩的嘛,她笑笑的這麼想著。
※
【家】
她回家了,一回家就撲上正在拆土產的爺爺,身後跟著兩個面如土色的大男人,寶寶在幾個小時後也被乾娘抱著進來,面色紅潤的像個小公主,她想寶寶了,抱著孩子就是一陣蹭:「晴晴,想不想媽咪呀?」
「馬、摸麼--」
「想不想爹低啊?」
「爛、爛爛--」
看著孩子邊尖叫邊爬上他的手,她笑個不停,吃著花蓮的麻糬,開口:「你們玩得開心嗎?」
「很不錯的旅程,你們呢?」老師笑望著她,倒是張伯伯有些不自在。
「很好玩,拉斯維加斯好熱鬧。」她笑著點頭,但是他整個很陰鬱。
「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嗎?」她轉頭問好友,韶藥倒是嘟起嘴:「好到有了晴晴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啦。」
「真是,妳趕快結婚生一個啊?」
「連男朋友都沒有哪來的生一個啦!」
「我也想生一個了呢。」
咦?
眾人回首,老師翻開育兒雜誌,對著雜誌上的寶寶笑瞇了眼睛,眾人瞬間驚恐了。
喔,不。
※
【Day 1023】
今天是個很美好的日子,藍天白雲,溫風徐陽。
她坐在院子內,打著毛線。
聽到聲音,抬頭一望,一名有著綠色眼眸,與她面容幾乎無異的少女牽著一個男人的手走了進來,開口對她說:「媽咪,我帶男朋友回來了。」
她一頓,慌張地起身,下一秒,一把刀加一發子彈從她身後飛射出去,她一回頭,臉色慘白,他握著軍刀,教官扛著M16,爺爺握著兩扇門,怒氣沖沖什麼的……
她驚醒了,從床上彈起,渾身汗濕,看著嬰兒床上睡得很熟,八個月左右的女兒,她摀著臉,抽噎了起來。
「嗯?」他迷糊的翻身,看著她遮著臉哭,撐起身子,瞇著眼睛看。
「我、我做惡夢了--」她受驚的撲進他懷裡,又哭又蹭的抱著他的頸子不放。
他被撲到跌回床上,有些困難的伸手壓著人的頭,聲音含糊地問著:「強暴什麼的嗎?」
「強你個大頭,我夢到女兒帶男朋友回來,被你還有教官跟爺爺三大鬼神聯手伺候啦!」
「很好啊……睡覺。」他翻個身,把人壓在身下,雙手抱著她的腰身低吟。
「這很可怕好不好?」
「嗯……」
管他去死。
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醒來什麼的話,只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老子肚子餓了,一種是老子下面餓了,他瞇起眼睛,雙手撐在她臉旁,還有些愛睏的望著她含淚的小臉,嘴角一勾,俯下唇低語:「會死就是會死,十八年後還活著的話再哭吧。」
「唔--」
「我餓了,脫衣服。」
「爛、爛人……」
「放心,我會教她拿槍的。」
至少,未來那個被帶回來的衰人應該會耐打一點,應該,他邊咬著她的頸子,邊笑著想著。
想當然,隔天她頂著黑眼圈帶寶寶去買衣服,他當然不會出現,所以是教官陪著她去買的,他們倆個在育嬰用品店出現時,引起了不少騷動,先不說晴晴可愛的模樣,光是教官就很有存在感了,更何況晴晴是教官抱著的,一整個超有議論空間什麼的。
她摸著一歲兒左右的衣服,思索著布料跟圖樣,教官則抱著晴晴到玩具區讓晴晴自己看,眨動著綠色大眼,股著軟嫩臉頰的模樣,真的是可愛到不行,果不其然,東西買完結帳,就有人迎上來了。
「你好,我是育嬰周刊的記者,這是妳女兒嗎?看起來好像是混血兒?好可愛啊,可以讓我們拍照嗎?」
她尷尬笑了下,大概知道眼前這位小姐在想什麼:「不好意思,沒問過孩子她爹,我不能決定。」
「不要這樣說嘛,這是很好的機會,可以讓寶寶拍照上雜誌耶!」
「謝謝,但是真的不行。」她勉強的笑著,還想說些什麼,抱著晴晴的教官就開口說:「如果拍一次照有十萬美金可以拿,我想兒子不會太介意。」
她冒了冷汗,揮手乾笑:「您多想了,不可能。」
「那就免談。」
因為沒有這個價,所以免談,教官也很直接就抱著晴晴提著東西走出去,她嘴角抽了下,拿起錢包快步跟上。
「教官,這樣好嗎?」她無奈的抬頭,教官倒是笑得很開心,引起許多路人注意。
「當好人只會吃虧。」
「吃虧就是占便宜嘛。」
「妳佔到便宜了嗎?」教官促狹的笑了下,看著她。
她頓了很大一下,才知道教官指的是什麼,紅了臉,連忙慌張揮手:「才、才沒什麼便宜,我覺得我是吃了大虧好不好!」
「那就是佔了很大的便宜。」教官朗笑幾聲,抱著晴晴回家,她在後面跟著,咬著唇,倒是很不自在了。
回到家後,她被一團軟糰子撲上,低頭一看,是隔壁君華伯伯的曾孫。
她伸手抱起糰子,側頭一望:「小糰子怎麼在這裡?王伯伯呢?」
老師啜著茶,坐在整個大移位,沙發飛到院子裡的客廳中微笑:「醫院呢。」
又發生什麼鳥事了,為什麼我的電視倒了,沙發飛了,餐桌裂開了,連客廳的桌子都斷了一根腳?
「沒事的,糰子今兒個睡這裡可好?」
「好。」我能說不好嗎?
但是,到底是怎麼了?她才在想,就看見他扶著張伯伯走出樓下的盥洗室,張伯伯的頭好像在滴血在滴血在滴血……在滴血啊--她連忙衝過去幫忙把人扶來坐下,驚恐地喊著:「老師,到底是怎麼了?」
司徒老師笑了下,撐著臉看著張伯伯,點著唇說:「妳王伯伯嘴巴不安分,虧說要讓小糰子拐走晴晴,跟妳爺爺一言不合吵起來,被沙發打到院子裡。」
「妳張伯伯剛好在院子裡拔草,被甩出去的沙發敲到頭。」
「……不去醫院嗎?」
「小傷,不礙事。」張伯伯自己打開醫藥箱,拿了藥開始上著。
「你們年紀都這麼大了,還這樣好嗎?」
「妳爺爺就那性子,妳王伯伯也管不住嘴巴,也沒什麼不好的。」
「哪天打死人怎麼辦?」
「那就家祭囉。」老師笑瞇了眼,對她眨眼。
她一陣惡寒,看教官抱起糰子跟晴晴進房間,她撫著額,嘆了口氣,希望爺爺你們不要那麼長命百歲了,真捱到晴晴十八歲拐個男人回來,我看不是那男人先死於非命,就是我先死於腦中風,她抬頭,看見他對她笑。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撫著他的臉:「笑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將人拉入懷裡,低頭吻著唇:「想死嗎?」
「一直都想。」
「那就別想其他的。」他低下頭,吻著她的肩膀。
「但是……」
「想死,妳眼中才會有我。」他低頭,望著她的眼。
她在他的眼中看見倒影,她咬著唇,抬頭親吻著他的唇:「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不管想死還是不想死,都來不及了。
他讓她夾著他的腰身,抱著她走上樓。
老師放下杯子,走到張伯伯面前,伸手替他紮好繃帶,臉上笑意沒有消退過。
張伯伯抬頭看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語:「非卿,我很好,沒事的。」
「我知道,我看見了。」老師仍在笑,要把手抽開,替他上繃帶。
「我真的沒事,非卿,我還在喘氣、還會說話、還活著。」
「我當然知道……我知道的啊!」
老師有些緊繃的低頭吼出聲,聲音是那樣緊繃,手也緊握著,竟有些抖顫。
「非卿。」
「我只是讀了聖賢書,但我不是聖人,我有想妄、有情緒,至今我才知道,原來我比誰都還要害怕失去……」
「非卿,我在。」他握著老師的手,貼到自己胸口上,低頭望著那沒抬起頭的人。
「就算會分離、會失去,我也會再一次找到你,這是我說過的,你不會忘了吧。」
「你要是找不著我怎麼辦?」
「我會一直找。」
他垂下眼,低嘆了口氣,對著老師說:「我是個死心眼的人,就比阿狂好上那麼一些而已,你要丟了,我就去找,到找到你為止。」
「如果是你走丟了……」
「我還是會回來找你。」
「非卿,我無事,替我紮繃帶好嗎?」
老師終於抬頭,紅著眼睛,讓張伯伯坐下,替他重新上好繃帶。
扶著他的手臂,走回他的家。
老師讓張伯伯坐到床上後便要走,卻被他拉住手臂,他回頭望著張伯伯,低問:「怎麼,疼嗎?還是叫個救護車?」
「非卿,我想聽你彈曲。」
老師頓了下,頷首了。
「我回去拿琴。」老師起身,回到他的小屋,從他房內的角落拿出一塊黑色布包,吹拍開了灰塵,抱著大布包回張伯伯的家裡,移到床沿,他解開布包,從裏頭拿出古琴,坐在床沿,架著琴,抬手緩緩而彈。
就著音符,老師輕哼著小曲,指尖撫動,他半垂著眼,直至曲畢,回首一望,張伯伯睡著了,他伸出有些顫的手,探上鼻息,緊咬著唇,隱忍著。
手上的動作緩緩變動著,想要貼上他的臉頰,卻又遲疑了,最後仍是收了手,把琴收下,低下頭嘆了。
真是怕了,望著他睡熟的容顏,他也有些倦了,是真的嚇著了,他垂下眼,解開自己的髮辮,俯下身,窩在他人的另一邊睡了,直至凌晨,鳥啼聲起,張仕雲抬起眼,伸手想撫額,卻發覺左手有些僵硬,他挪動身子,低頭一望,多年好友竟散著髮絲睡在他臂彎裡。
他著實的當機了。
一頭黑髮散亂,與他的手糾結纏繞,身上的襯衫也因為總是不安分的睡姿而蹭開,露出的肩線跟頸線什麼的……
他仍然當機著。
想抽手,卻又怕驚擾,最後只好彎腰取起薄毯,蓋上老師的身子,伸手替他撥開髮絲,指尖撫過臉頰,有些戒慎,卻又帶著憐惜的……最後倒下來睡了,只是他抽了張衛生紙,塞在開始流鼻血的鼻管內。
老師醒來後,就是看見插著衛生紙然後睡到脖子落枕的張仕雲。
你們兩個真是萬惡的老人家。
作者默默蓋章結語。
※
【Day 1023-2】
醫院中。
急診室,王伯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阿狂爺爺撫著額坐在病床邊,一臉悲痛又自責的模樣,一個不小心下手太大力,老王又要住院了,連帶著老張也被他打破頭,他都不知道要怎樣回去面對老師了。
「王君華,你管管你的嘴巴好不好?」
「凐凐說她不回來了。」
阿狂愣住,抓了抓臉:「是這次不回來吧……」
「她說她不會回來了,不會離婚,但是也不會回來了。
我就算再受重傷、再被你打到腦震盪,她也不會回來了。」
「她不要我,不要我了--」
「君華……」看著好友趴在床上大哭的模樣,阿狂爺爺無奈了。
「再好好跟她談談呢?」
「她說她嫁我三十年,孩子生了,顧了,累了,也已經夠了,她要去追她的風,不回來了。」
他哭得很慘,整個急診室就聽他哭。
「那你去找她呢?」
「她不要我啊,我去找她找氣受惹她難過嗎?她說她夠了,讓我愛著三十年也夠了,想去找她愛著的風,不是我啊!我就算是被打死了她也不會回來了--」
三十年來,除了孩子還小,她未出國前他是那樣感到幸福的,至她出國後,他開始撒潑,開始欠扁,開始被打。
只要打的重些,她就會飛回來看他,他要的只是那樣而已,現在她不回來了,他的凐凐不要他了。
「君華,你還有我們……」
「阿狂,凐凐不要我了呀!你打死我吧!」
「說什麼渾話呢,我怎麼可能打死人呢!」
「但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呀!」
抽抽噎噎,哭哭啼啼,最後是累到睡著了,嘴上還念著她不要我了。
阿狂爺爺泛著酸,替人蓋好被褥,起身去打了通國際電話。
「韓凐,我是阿狂。」
『……你知道了?』
「真不回來,捨得下君華嗎?」
『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三十年也夠了,好不好就這樣放過我這個女人?』
「但他只有妳。」
『不代表我只有他。』
「韓凐……」
『阿狂,別說了,讓我自由吧,我為了他守了三十年,孩子也生了,孫女曾孫都有了,放過我吧。』
「韓凐,妳至少一年回來一次吧。」
『別說了,這是我的決定,請尊重我。』
啪、嘟--嘟--嘟--
他拿著話筒呆滯,最後默默的掛上電話,嘆了口氣,回到病床旁。
如果這就是愛情,那實在是太沉重了。
他閉上眼,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晚,他夢見小桑,小桑在夢裡對他笑,牽著他的手,一如以往的撒嬌,躲在他身後,抱著他的手臂,抬頭對他笑,他們在花間追逐,在屋內談天,在院子裡賞月,抱著兒子,看著星空,直至小桑跟兒子在他懷裡睡著,他才夢醒,望著空蕩蕩的病床,恍神了。
他起身,自然的上了醫院的五樓,化療病房,這裡有一架鋼琴,他走到交誼廳,果不其然看見王君華就在琴旁彈著鋼琴,周圍有許多病患,他倚在門邊,看君華吊著點滴彈琴,他們都老了,君華彈得泣不成聲,因為這是凐凐最喜歡的曲子,凐凐最愛聽的曲子。
MariageD'Amour.
如果這是夢,那請讓夢醒,但是如果這不是夢,請讓她自由,就算再痛,也要學會放手。
他不是后羿,但卻有幸得到洛神在黃泉等他。
君華是花,燦爛芬芳,但等不到蝶來摘,因為蝶顫動翅膀,往風裡飛去。
他們都苦,只是苦中作樂而已。
只是苦中作樂而已。
※
【Day 1031】
雖然人躺在病床上捲縮成一團,她的思緒卻十分清楚,耳邊傳來是護士小姐的問話。
她確定她沒事,但是體溫開始飆高,血壓也開始往上,更糟糕的是手腳開始發麻,身子泛紅,並且……
「打電話給醫生,說病患有呼吸道症狀出現了。」
「剛剛打了,醫生說注射拮抗劑並留院觀察,先轉到急診室,今天的急診醫生是誰?」
她張開眼睛,搖頭:「我不要住院,我保證我沒事,請讓我回家。」
「妳確定?」
跟護士有很大的默契了,她鮮少有這麼激烈的過敏反應,但也不是沒有過,至少這不是第一次到要打拮抗劑的情況,最少最少在她學生時代時發作的那一次她還能趁亂跑去7-11買關東煮,她不想住院,這種過敏住院超沒有意義,只能觀察,她想回家……她知道是焦慮症狀,但她就是想回家。
「先打針,觀察一個小時後再說。」
她打了會讓人暈眩的拮抗劑,躺在床上又暈了好一會兒。
八點多要九點了,她想回家,一個小時後,九點半左右,她坐在床上跟護士再三保證,但是護士表示一個人回去太危險堅決要她住院,她急得快哭了,就在情緒焦躁到極點時,她的肩膀被人握住了,一回頭,她掛著點滴撲上去哭了。
「抱歉,我們是來接她的。」老師站在旁邊對護士笑著。
她抱著他,哭哭啼啼的,處理過後,她拔了針,被他托抱著走出醫院,搭上張伯伯的車,跟老師他們一起回家。
「本來是阿狂要來接妳的,但是怕阿狂又跟護士吵起來,就我們來了。」
她不管是誰來接,她只想回家,迷糊回到家,被抱著睡了。
隔天她張開眼睛,手指都還在發麻,但她枕在他胸上,看著他的睡臉,滿意的笑了,又倒回去暈睡了一天。
樓下,阿狂爺爺抱著曾孫女兒哭紅了眼睛,一群老頭們圍著他安慰。
「阿狂你別哭啊……」
「我這丫頭從小沒被這病少折騰過,現在又過敏了,要是她哪天攤在醫院裡回不來了怎麼辦啊?」
「你別這樣麼想,丫頭不是沒事嗎?」
「我心疼啊--」
阿狂爺爺大哭了起來,一群好友們全無奈了低下了頭嘆氣。
「咱就不心疼嗎?你哭也於事無補啊。」
「我當初怎麼就不多攢些錢替她移植啊!」
「你攢了錢也等不到骨髓,等到了,丫頭難道捱得過那些療程嗎?」
「總比現下這樣受苦好哇,我的丫頭啊--我對不起小桑的呀!」
「別哭了、阿狂,哭壞了身子……」
鋼彈是不會壞的,但是桌子會,繼之前光榮陣亡的桌子換新的後,阿狂爺爺大手一揮,新的桌子再次光榮裂成兩半。
「叫他閉嘴,她睡不安穩又發燒了。」
老師抬頭看著站在樓梯口的男人,頓了下,看著他又折回樓上,連忙開口跟阿狂爺爺說,只見阿狂爺爺紅著一張老臉憋哭,他們的胃都疼了,幾聲安慰後,只好讓老王拖拉著阿狂爺爺,帶著曾孫跟晴晴去外頭散步。
門關上後,張伯伯把裂開的桌子搬到外面去,看著教官起身泡茶,老師坐在沙發上,無奈的說了:「又要買新桌子。」
「她的情況很不樂觀嗎?」
老師跟張伯伯一頓,同時回頭看著站在廚房燒水,因為茶葉沒了,所以準備要泡咖啡的教官。
老師遲疑了下,看著張伯伯點頭,開口回了:「從小就沒樂觀過,能捱到現在還沒有動過大刀,已經算是奇蹟了。」
「大致上的病情是怎樣?」教官磨著咖啡豆,神情淡然的問著。
老師大致講解了下病情跟情況,神情凝重了起來,講完,教官也端著咖啡到客廳來。
三人沒有講話,只是啜著咖啡。
已經太遲了,難怪,教官坐在椅子上,終於搞懂為什麼那丫頭眼中會有那麼直接的死意。
人家做治療是在倒數療程,她做治療是單純在延續累加。
還能那麼單純的過日子,肯定捱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想到這裡……
叮咚--
張伯伯端著咖啡開了門,一抬頭就看見韶藥擔心的表情。
「張伯伯!我打電話來聽說她又過敏了--情況怎麼樣、嚴重嗎?」
張伯伯領人進屋,示意人先冷靜:「昨晚打了針已經沒事了,現在在睡呢,妳要上去看看她嗎?」
「沒事就好了。」韶藥喘了好大一口氣,攤在餐桌邊的椅子上放鬆了。
老師倒有點意外,因為跟著韶藥進來了個男人。
「韶藥丫頭,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韶藥有些尷尬:「呃,學妹約我們幾個沒人要的聯誼,剛好學長也在,我打電話時他聽見了,所以……」
「我只是擔心學妹,想來看看她。」學長尷尬的開口。
「丫頭沒事,你們放心吧。」
「我能看看她嗎?」
張伯伯跟老師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學長腳抬了就要往樓梯口走去,教官身子一動,就擋在樓梯口,低著頭,抬眼對他說:「年輕人,她需要休息。」
「我只是想看看她。」學長著急的回話。
「我那渾小子脾氣不好,他們應該抱在一起,你不怕的話……」教官側開身子,讓了路。
他還真不怕,所以上樓了,幾分鐘後,教官點起菸,聽著碰碰碰的聲音,準確地閃過滾下樓的男人。
「你這個瘋子--」學長趴在樓梯口大吼。
「我要報警!」
「張伯伯就是警察,學長你要備案嗎?」韶藥抱著咖啡杯,天真的對學長笑了。
學長狼狽的爬起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伯伯,垮著張臉,跑了出去。
「韶藥丫頭,聯誼怎麼樣了?」
「別提了,全是一群色豬!每個男人看見我笑著說我圓潤好福氣,還不是拐著彎說胖,喜歡的都是骨感美女!」
韶藥氣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圓鼓鼓的臉頰更鼓了。
「你會找到懂得欣賞妳的男孩子的。」老師好整以暇的笑看著。
「哼!我才不稀罕!」
「以後別讓那男孩子來了,丫頭見了肯定難過。」張伯伯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
「我看她家那口子巴不得宰了學長呢!」
……是真的會宰掉,不是開玩笑的。三個大男人同時這樣想著。
「哎不說他了,晴晴呢?」
「被阿狂抱出去散步了。」
「討厭!人家還想抱抱晴晴的說。」韶藥嘟起了嘴,趴在椅子上,有些悶了,但是悶不了多久又開心的跟兩位爺爺聊起天來。
教官一直沉默的聽著,他一直以為這年頭的少女就是愛漂亮、自以為是、濃妝豔抹的,倒是沒想到丫頭跟她的朋友都這麼清淡,倒是有點下飯就是了。他啜著咖啡,默默的聽著,到晚上,韶藥還留下吃飯,開心地等著張伯伯把飯煮好,她搭著他的臂膀下樓時,就看到韶藥一手炸雞肉一手可樂的模樣。
「好友,妳可真愜意。」
「我是妳的好朋友嘛,好吃耶,快來!」
「韶藥丫頭妳不要臉--那是王伯伯的屁股呀!」
「誰要吃您的屁股啊!我吃的是雞屁股!」
「那也是我的屁股呀!要吃吃老師的,不要吃我的!」
「老師的屁股是張伯伯的,我吃的是雞屁股!」
「再吵通通沒屁股!」
※
【Day 1043】
剛打完籃球,渾身是汗,他打算沖個澡,打開衣櫃抽屜想找換洗的內褲,低頭看,指尖挑出一件鋼絲穿出的內衣,他臉都綠了,一把將內衣丟到垃圾桶內。
再低頭看,又是一件,整個抽屜翻光,足足翻出了三件,他嘴角控制不住的抽筋了。
他起身拎起胸罩,裸著上身氣沖沖的走下樓,剛好韶藥也來,抱著晴晴跟老師他們在樓下聊天。
「女人!」
「咦?」一回頭,她被內衣丟臉。
「下次再穿這種會殺人的內衣我就把妳的衣櫃燒了!」
「爛人!」
「不就是鋼絲穿出來而已嗎?還可以穿啊。」韶藥把晴晴放在一邊,走過拿起內衣端詳。
「就搞不懂他在氣什麼。」她紅著臉,把內衣捲起來收好。
老師抱過坐在沙發上的晴晴,輕咳了聲:「女孩子有些錢還是不要太省的好。」
「可是還可以穿啊。」兩人異口同聲,用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老師。
老師沉默了,撫著額,教官在廚房也默默的不說話,他雙手抱胸,開口:「妳是窮到連內衣都買不起嗎?」
「就還可以穿,好的內衣一套都要兩三千塊,還可以穿當然就穿著嘛,又不是要給人看的……」
「就是給我看的,我不要這種會影響胃口的東西!」
「影響什麼胃口啊!不丟!」
「給我丟掉!」
「不丟!」
「好了不要吵了--」韶藥伸手蓋住她的嘴巴,喊了一聲。
「要看新內衣就出錢啊?你出錢我就拖她去買。」韶藥對他伸手,笨拙地用英文說著。
他一愣,瞇起眼睛,伸手從口袋中拿出卡交給韶藥,韶藥喜孜孜的接過卡,拖著還想抗議的她衝出去了。
老師撫著額,看著剛進門一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爺爺:「阿狂,你有個很乖的孫女。」
「那可不!」他挺起胸,自豪的呢。
「但是腦筋實在是太直了。」老師看著一臉無辜的晴晴,更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因為從小就是我們幾個大男人奶大的嗎?外表看起來還有氣質,骨子底倒是很直接。
他有些無奈了。
※
內衣真的會殺人。
番外什麼的只有幾句話
「等一下,就算有錢也不要一口氣買這麼多--」
「早看妳那堆破內衣不順眼了!快點,我還要架子上那幾件!」
「韶藥--住手啊--」
「好女人要從好內衣開始做起!」
「不需要呀--」
小貓的一天在慘叫聲度過。
※
【Day 1047】
今天下著大雨,她顯得有點疲累,門外卻傳來門鈴聲響,她起身開門,卻看見好友紅著一雙眼睛,淋濕了身子。
她心頭一抽,伸手把人拉進屋內,拉進她的房間,趕她去洗澡,然後替她擦頭髮,這是她們認識以來第幾個年頭了?
她們從高中開始認識,到現在畢業,已經六年多,認識的起因,還只是因為一個網路平台,一次隨口要聚的網聚,才讓她們彼此熟起來,甚至意外的考進了同一所大學,只是不同科系,韶藥是美術系的學生,每天與美術用品為伍,天真浪漫,談過幾次戀愛都無疾而終,這次,好像情況也不是很樂觀。
「冷靜一點了嗎?」她端著熱可可,看著眼睛腫起來的韶藥。
韶藥抱著杯子,吸了吸鼻子:「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這麼難嗎?」
「唔……」
「為什麼愛情這麼傷人?為什麼妳不是男的?為什麼妳家那堆好男人全老到可以當我爺爺啦!」
她無奈的看著韶藥擤著鼻涕。
「感情本來就是只秤子,一邊擺著我愛你,另一邊則是因為我愛你,稍微有點不平衡就會歪了,偏偏這又是只歪哪一邊都不對的秤子。」
「我想要的很簡單,只是希望有人能愛我、能給我個安穩的感覺、能夠跟這人好好的在一起什麼的……」
看著韶藥委屈的趴在床上,她也難過了,她從小就是獨女,雖然備受疼愛的長大,但是冷淡的性子讓她求學生涯受到不少阻礙,韶藥是第一個不管這些,成為她好友的人,自然是格外的偏心很多。
「這次是又怎麼了?聯誼出事了?」
「小貝約我去跟她研究院的學長聯誼,整個聯誼下來被損的有夠嚴重,連幾百年前的破事都被拿出來講!」
失戀一次就要被人記到天荒地老什麼的,最討厭了。
「那就不要聯誼了,妳總會遇到有人疼妳的。」
「真的嗎?」
「嗯。」
「嘿嘿,既然這樣,妳護照還沒到期吧?上次聽妳說妳去拉斯維加斯玩,我也想去了,我辭職了,妳跟我出國去玩吧!」
「什麼?」
她愣住了,瞇起眼睛,雙手抱胸看著笑的一臉燦爛的好友:「怎麼突然把工作辭了?」
「人要有點衝動啊,反正錢存的差不多,我也想出去玩玩看能不能撈到個外國老公嘛!」
「妳想得美!」
「好啦好啦--陪我去啦、我知道妳對我最好了啦--」
她翻了個白眼,無奈看著人。
「那妳要去哪裡玩?拉斯維加斯嗎?先說好那裏我不是很熟喔。」
「日本!」
「……去妳的!」
他抱著吵著要找媽的女兒開門一看,就見到自己的女人騎在另個女人身上,頓時有點詫異的挑高了眉,一臉打量的神情,韶藥被枕頭悶著,伸手拍著床鋪喊救命,她楞看著他,尷尬的笑著。
門又默默的關上,她炸紅了臉,用力拿著枕頭毆打韶藥:「我才不跟妳去日本!妳自己去!」
「唔啊啊--妳殺人啊!」
「不跟我去日本嗎?可是我想出去玩……」
「台灣都還沒玩過吧?先環島你覺得如何?」她爬下床,一把將人拉起來替人擦臉。
「環島能遇見好男人嗎?」
「妳滿腦子只有男人嗎?」
「妳老公不會介意妳搞外遇的!」
「我會!」她又拿枕頭往好友臉上巴下去。
「反正在國外天高皇帝他又管不到……不會吧,妳這麼愛他?」
看見好友促狹的神情,她一下就紅了臉,別過頭去,站在鏡子前把頭髮順直。
「沒有什麼愛不愛的,我本來就不喜歡跟男人廝混,而且孩子都生了,哪還有本錢?」
「妳身材根本沒變形,有的是本錢。」韶藥坐在床上抱著枕頭,看著鏡子前仍然纖瘦,有著一雙長腿的好友,恨恨地咬了枕頭洩恨。
「少來,妳想想要去哪裡玩吧,我跟妳去就是了。」
「那就先去妳說的環島囉!」
「妳爸媽,哥哥們那邊呢?」
「管他們的,我玩夠了再回家跟他們說,啊還有我搬出宿舍了,東西過幾天會寄過來,妳就先收留我吧。」
看著好友一臉憨笑,她又握緊了拳頭。
幾分鐘後,他握著門把的手遲疑了,裏頭傳來殺豬般的叫聲,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女人也有當殺手的本錢,過幾天後,他看著她在整理行李。
「離家出走?」
「我要跟韶藥去環島,晴晴說好了讓爺爺他們照顧,你跟教官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也要去。」
「咦?」
「沒有蛋糕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你的人生除了蛋糕跟殺人以外還有什麼?」她無奈的翻了白眼,把行李箱拉鍊拉上。
「跟妳做愛。」
「咦?」
一秒,她被丟到床上,沒有辦法抗議什麼的,嗯嗯啊啊什麼的--
一直到晚上,她才很無力的扶著腰下樓,看著好友開冰箱吃著她的冰淇淋。
「我上輩子一定是跟你們兩個互砍了十八刀……」
「唔?哪有,我好愛妳的。」一邊說一邊動湯匙的某人。
「嗯?妳對我有意見,想再來一回?」一邊挑眉一邊開冰箱拿蛋糕的某人。
她無力的掛在餐桌旁,虛弱的抽筋了。
「所以妳老公也要去的話,唔啊啊不要啦,這樣我會被閃死啦!」
「閉嘴!」她崩潰的大喊。
抗議無效,上訴無理,人生就是由一堆莫名其妙所組成。
所以隔天,她們就被他載著出門了。
車上,兩個女孩坐在吉普車後座打鬧,韶藥突然開口:「我要聽歌!」
「聽歌?要開廣播嗎?」
「我有帶CD。」韶藥把CD交給前座開車的他,他沉默了下,挑起眉把CD放進前座撥放器中,一陣運作後,車內音響響起了低沉的男聲。
「Eason的歌?」
「嗯,孤獨患者也很好聽,但是我喜歡第八首唔--」韶藥伸長了手想要按快轉卻按不到。
「讓他唱吧,Eason的歌很好聽,妳買了專輯?」她拿著CD盒端詳著。
「因為我喜歡啊!」
因為喜歡,所以義無反顧,韶藥很天真,很爛漫,像個小孩子。
很容易聽信人家的話語,常常對人挖心掏肺,然後就傻傻地跟著照做,最後受傷,抱著受傷的心靈自己哭著。
因為被寵著長大,所以看人看事物都是直率而坦然的。
「如果她是男的,我就宰了她。」
她抬頭一看,他正叼著菸,開著車,低頭望,韶藥正靠在她肩上打盹,她笑了下,也跟著閉上眼睛。
嘛,如果是的話。
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