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與小貓】
【Day 595司徒老師】
他是個教書的,教國文歷史和地理的,獨身至今要六十年,從未對任何人動心過,真要說的話,真是沒對任何人動心過,因為讓人上心太容易,卻之心頭卻太難。
他半撐著臉,一身輕裝,散著一頭長髮,看著在庭院內泡茶的幾名好友,仕雲今日受邀去演講,一身西裝,現在拆了領帶,敞著胸口坐在天狂面前,天狂仍是一貫的白色背心,王君華就不用說了,他有穿跟沒穿一樣,新來的教官則是黑色背心,坐在比較遠一點的地方,獨自翻閱著雜誌,卻也喝著台灣茶。
他知道這個教官聽得懂中文,只是不會說。
老師正撐著臉,看著屋外喝茶的幾個男人,除了君華嘴巴沒安靜過,剩下三個男人都是靜靜的,拿著茶杯啜茶。
老師坐在屋內,吹著電扇,手肘撐在桌上發呆。
「老師,怎麼了?」她下樓,坐在餐桌另一邊。
「唔?」她看著老師神秘的笑了下,然後沉默了。
司徒老師一直是社區內最神秘的存在,溫文儒雅,舉手投足之間帶有一種迷人丰采,文采過人,寫得一手好書法,待人和氣,總是掛著溫婉的微笑,與張伯伯跟爺爺之間的八卦什麼的最讓人為之津津樂道,爺爺總是憤怒表示他很悲慘的是個煙霧彈。
「沒吶,只是看看而已。」只是看看而已,老師淡淡的說著。
因為情啊愛啊那些什麼有的沒有的,他早就看開了,他討厭欠人,也討厭被人欠,只是喜歡跟人搭在一起,那種無牽無掛,卻能依賴又能讓人依賴的感覺。
搬來這個小社區內,他第一個先認識仕雲的,剛搬來時因為宵小光顧,偷了又偷、偷了又偷,他百般無奈之下前去報案,因而認識了當時年輕氣盛的警察先生,很快的解決他的問題,從那天開始,他就有點賴上這人了。
後來因為仕雲而認識了天狂、君華,看著天狂家的丫頭慢慢長大,仕雲家的兩個小夥子出國,他的鳳凰花一年復一年的飄落,他仍然是個老師,直至要退休的年紀。
他不像仕雲有鳳凰花、君華有蝴蝶、天狂有洛神,他只是個無愛無求的教書先生,冷眼旁觀世間,採大道平衡,天下為公,一身無礙,不過至今年華逝去,他望著院子內的人,如今也有了想妄,望著仕雲那張越老越有韻味的臉,他笑得越來越壞。
或許,他不是沒想妄,只是攢著久了,他知道不能妄的。
就壓著,到現在,年紀大,好像是有點快要壓不住了。
「老師?」
「丫頭,妳不覺得妳張伯伯穿西裝時特別性感嗎?」沒來由的,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西裝?呃、不錯啊?」她默默冒汗,乾乾笑著。
「去幫我把他喊進來。」
她只好抱著杯子起身,走出去看著張伯伯,才剛想開口,張伯伯就自己走了進去,她無奈的坐到了爺爺身邊,看著爺爺很淡定的泡著台灣茶。
「非卿的個性再不改改,遲早會把仕雲弄死。」
「他們不就愛這樣?啊不對,上帝是不容許同性戀的!」
「你再囉嗦巴唆管不住嘴巴我就把你拍到地上當兔子!」
她無奈地看著爺爺惡狠狠的咬牙警告王伯伯,教官帶著很輕鬆的笑意,喝著熱茶,而屋內,老師正不知道跟張伯伯說了什麼,惹得人臉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楞在那兒,看到這裡她又糾結了,咬著杯子,無奈的嘆氣了。
爛人,我真想你了,快回來吧。
※
【Day 600】
孩子在她的肚子裡滿一個月了,她開始感到恍神、愛睏,不過運氣很好的是她並沒有孕吐的現象,只是偶爾帶有點情緒焦躁跟憂鬱,這天她睡不好,起了大早想說弄點麥片吃,一下樓,她傻住了。
自從她成年後就未再踏進廚房的爺爺現在正繫著圍裙,拿著鍋鏟跟平底鍋,在煎蛋,一向跟爺爺感情不是挺好的教官卻站在爺爺身邊,挽起袖子在泡咖啡。
教官端著咖啡回頭,對她挑眉:「早安。」
「早……」
「丫頭妳醒了啊?早上要吃什麼?妳要自己煮還是吃爺爺煮的?」
「我想喝杯牛奶吃個麥片就好……」
「吃那種東西對身體不好啦!爺爺煮稀飯給妳吃好不好?」
「好……」
十分鐘後,她捧著小碗,遲疑的看著對桌並肩而坐的教官跟爺爺,教官桌前是荷包蛋加火腿,爺爺桌前是稀飯加醬菜……才一個晚上就天崩地裂了?這是怎麼了?
「丫頭,妳今天有要幹什麼嗎?」
「我晚點想去書店。」
「仕雲他們也要出去啊,那妳順路跟老師他們一起去好了,我們整理了一堆垃圾要拿出丟。」
垃圾?她皺眉,遲疑的回頭,看見落地窗外真的有著好幾大包的垃圾,還是用那種特大號的黑色塑膠袋裝著。
她垂下眼,回頭吃著稀飯,一臉疑惑的懷疑昨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事實上,幾個小時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大約三點左右。
爺爺睡在本院,教官跟她睡在別院-當然是不同房間-,她睡得很熟,教官卻醒了,口渴吧,教官起身,拉好身上的外套,走到她房門外稍微看了下房間內的情況,然後下樓倒了杯水,端著水走出屋子。
一開門,教官就對門口的黑衣人微笑說了聲很輕的嗨,然後伸手一擊直接扭掉了人的脖子,手法迅速,黑夜中不過傳出悶哼幾聲,院子裡已經倒了一整片的黑衣人,直到沒有半個站直的人為止。
教官站在院子裡,把水喝完,皺著眉看著本棟有些昏暗的燈光,過沒多久,他身後有了聲音,有東西正在靠近他,一個下意識伸手回擊,卻被更大的力量反彈回來,杯子飛了出去,碎裂在地上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更加清脆。
教官站穩身體,才剛想定睛,就見少女的爺爺反手握拳,腳邊又躺了一個無聲哀號的黑衣人,爺爺拳頭才剛想卯起來,月光一陣晃動,他的拳頭硬是停在教官臉前,然後隨著風、沉默了。
他們語言不通,嚴重不通,感情不好,還是很不好。
但是他們最後都停手沒再繼續了。
教官攤開雙手,沒有說話,逕自彎下腰把黑衣人全部疊起來包一包,把爺爺那個沒動手宰掉的,扭了脖子-用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爺爺看著,沉默很久,轉身進了別院拿了好幾個黑色大塑膠袋出來,他們在沙沙的樹葉聲響下,把那堆黑衣人全想辦法裝進了垃圾袋中,疊了整個院子。
爺爺進了屋子,開了廚房的燈,教官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入,爺爺沒說什麼,只是指指冰箱,粗聲問著:「肚子餓嗎?」
教官挑眉,笑了下,點頭,所以時間又回到早上,她揉著眼睛下樓,爺爺便在廚房煎蛋,教官在爺爺身邊泡咖啡,兩個大男人把她小小的廚房擠得很不透風,她吃完稀飯,被教官套上大衣,爺爺替她戴上帽子,他們送她出門,她搭著張伯伯的車,然後看著張伯伯從車廂後也拿出幾個垃圾袋交給爺爺……她整個搞不懂了。
「老師,今天社區大掃除嗎?」
老師半撐著臉,翻閱著手上的古書,對她笑了下:「最近老鼠多,妳張伯伯昨天才在我那裏抓了好幾隻呢。」
「老鼠?上個月不是才剛投過藥嗎?」而且老鼠哪要用到那麼大的垃圾袋啊。
「老鼠嘛,吃了藥的不見得就是摸進來的啊。」老師笑笑說著,看著張伯伯上車。
她回頭,爺爺正跟教官把垃圾袋拿起來,她總覺得這種不協調感有種很熟悉、很陌生的熟悉感,爺爺看著車子開走,教官扛著塑膠袋,把黑色大袋子丟到一台有點破舊的小貨車上,整了整衣領,伸手點了根菸。
爺爺把貨車後面的護欄拉上,鎖好桿子,上了駕駛座,教官也跟著上車,他們往另個方向開去,開了很久,開道山裡後,一個個的,把那些黑色塑膠袋往山谷裡運,然後一個個的,把那些黑色塑膠袋往山谷裡丟,當然,丟之前,沒忘記把裡頭大自然不能消化的東西給清出來,所以回到貨車上,教官拿一塊塑膠布把滿車的槍械跟儀器給蓋住。
爺爺拿了幾塊板磚讓人壓住塑膠布,就去開車了,教官坐在貨車上,看著藍天白雲,菸跟著震動而飄盪。
他好像有點明白那個渾小子為什麼會想要過這種生活的原因了,回到家,爺爺看著孫女兒睡倒在沙發上,手邊好幾本小說,他小心的替孫女蓋上被子,滿足的笑了。
教官倚在餐桌旁,轉身泡了咖啡,他們突然,都有些心疼起來。
只是也都知道,自己是不能說什麼的,小小的寶貝,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要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了,在那之前要好好的被我們保護著喔,一定要,好好的張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跟愛著你的媽媽才可以的。
他們幾乎是哀求著神一般的,這樣想著。
※
【Day 605 小貓】
她常常看著手發呆,沒紮著東西的時候,紮著東西的時候。
白色的透氣膠帶,紅色的管線,藍色的針頭,沒入肉中,深埋在血管下的白色軟針。
她也常常看著臉發呆,輸血前的臉,輸血後的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唇,如抹了胭脂般的的雙頰與唇。
她的指尖常常在鏡子上磨蹭,到底哪個人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鮮少吃甜食,不是不愛吃,而是從愛吃到吃到怕、膩了。
她愛吃鹹與辣,只是也不是能吃很多,愛喝奶茶、可可亞、台灣茶,更甚的是普洱茶。
愛看小說、電影,但是極度討厭下雨天,她闔上小說,看著窗外風雨陣陣,一陣蕭索。
她愛貓,很愛很愛貓,但是氣管不好,爺爺不讓她養貓,久了她也不會去妄想。
房間裡連絨毛娃娃都沒有,只是偶爾身邊有些貓樣的東西。
她端起杯子,啜了口茶。
伸手撫著肚子,遲疑的想著。
我有這個資格把你生下來嗎?生下來之後我又應該怎麼照顧你呢?你是那麼的小,應該要怎樣才能慢慢長大呢?
我小的時候,又是怎樣被照顧著長大的呢?
被溫暖寬厚的懷抱包圍著,在奶香味的環繞下被搖晃著長大。
開始搖晃站立,握著大掌慢慢晃動身軀,開始學會走路。
看著眼前的面容,牙牙學語,站直了身體,在父母的包圍下,成為最獨一無二的小公主。
然後?
記憶停了。
她身邊的人就只是剩下一個總是站在她前頭的爺爺。
替她繫手帕的王伯伯,下課了並肩來接她的是張伯伯跟司徒老師。
晚餐總是香香的青菜,偶爾有烤焦的魚跟雞腿。
握著鉛筆,吃力的在家庭連絡簿上寫下每天的願望。
握著自動筆,笨拙地在週記上寫下每週的奢望。
轉著藍筆,傻傻的在空白筆記本上畫下一條條的斜線。
拿起筆記型電腦,指尖飛舞著,在不切實際的空白之地,揮灑出自己最單純的夢想。
至今。
她仍覺得自己仍是個孩子。
爺爺是怎麼把爸爸帶大的呢?
爺爺搔著頭,不好意思的說著,他那時候顧著學東西又要賺錢,爸爸都是曾爺爺跟伯公跟僕人帶大的。
他只懂得每天牽著小兔崽子的手上下課,看著小兔崽子改牽別人家妞兒的上下課,最後是牽著她的手上下課。
問了王伯伯,王伯伯傻傻地說,放著孩子自然就會大了啊。
這時候他的曾孫正哭號著。
她轉頭看向張伯伯,張伯伯笑笑地拍著她的肩膀,要她順其自然,不管是什麼都是要從學習中開始得到結果的。
她摸著平坦的肚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就是有寶寶的感覺嗎?會有一小塊肉在她肚子裡長大,最後蹦出來跟她說哈囉?
她吃吃的笑了,然後閉起了眼睛。
低下了頭,抱著抱枕偷偷哭了好幾下。
爺爺跟教官相偕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孫女兒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睡了,而手上揪著的不只是抱枕,還有一件黑色的長外套。
思念,不安,遲疑,都是這般煎熬。
爺爺伸手把孫女兒抱上房。
教官收拾著小說,把衣服拿起來掛好。
寶寶,今天好嗎?
明天也要很好喔。
晚安,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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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610 教官】
教官是個愛槍成狂的退役軍人,平常的是好就是擦槍、玩槍、扁小鳥,小鳥在十八歲以前真的就是被教官扁著玩的,教官由美國海軍陸戰隊兩棲偵查排退役,退役軍階是上尉,退役後就買了棟小房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直到撿到小鳥,他安穩的日子才算告一個段落。
教官喜歡摸槍,所以滿屋子的槍,愛槍是貝格農系列半自動手槍,當然最愛的就是那把最出名的Desert Eagle-沙漠之鷹,但他說這把只有外型漂亮、名號響亮而已,用在實戰的部分上,不是先被人幹掉,就是先把自己玩死,誰會發神經帶著一把將近兩公斤,後座力又強到可能把腕骨震斷的槍上戰場打仗?他又不是神經病。
最好用的還是連美國執法機構採用的GLOCK公司出品的GLOCK 17,不到一公斤,輕巧又好使用,只是火力不夠強大……是說在現在這個平凡的世界中是要多火力強大呢?又不是隨時隨地都會掉個阿諾或鋼彈來毀滅地球。
用這把槍玩小鳥,也很夠了,他十歲那年認識教官,被教官收養了八年。
小鳥從弱雞被打成烏骨雞,再從烏骨雞叛逆成醉雞,最後從醉雞進化成肖欸鳥仔時,教官一整個很嘆息的放棄了。
八年來,他們其實吃東西很簡便,教官不是很重口味,也不愛吃甜食,搞的小鳥壓抑自我的很嚴重,有段青少年叛逆期時是菸酒通通來,只差真的沒去玩嗑藥流找尋超脫人間的方法,這恐怕也是小鳥之後死賴著小貓的原因之一吧。
沒有溫暖,他們之間溝通的方式就是拿起槍互轟,或是施展搏擊術互相攻擊對方弱點,並在教官的教學下很認真地學會了如何在兩秒內宰殺一個人,但是怎樣都用不到在教官身上。
十八歲後小鳥離開,教官偶爾會聽到風聲,他不是很贊同,但人都走了,還能說什麼呢?
直到小鳥把小貓帶到他面前,他著實的詫異了。
但仔細想想,觀察後的結論是,這確實不是不無可能的,對那隻瘋鳥來說。
如今,他叼著菸,坐在別院的屋頂上,手上握著一把M40狙擊步槍,對面遠方、不安分的,大概死好幾個了吧,他抽著菸,很率性的躺在屋頂上。
小貓去書店了,最近老鼠很多,大概是小鳥辦事情辦得很有效率吧,他咬著菸,又吸了好幾口,最後把菸頭捻熄了,端著槍就往空地上跳,落地後,身後傳來一陣聲響,他想也不想的端著槍往後,槍口剛巧抵在爺爺頸子上,他回首,挑起眉,笑笑不說話,爺爺只是冷眼瞪著他,手上還拿著掃帚,一陣後他收下槍,又點了根菸。
嘛,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撇開那些死人的話。
※
【Day 653】
不知不覺間,時間過的很快,肚子裡的寶寶已經有三個月了,小貓抱著微凸出的肚子去產檢,超音波中,寶寶很健康,看起來小小的,很可愛,她回到家,抱著某人的外套,閉著眼睛又累了,睡了好一會兒,她聞到蛋糕的香味,抬起眼睛一看,她有些恍神的笑了,他半壓在她身上,伸手摸著她的臉。
是夢?還是真實?
「你回來了?」
「等下就得走。」他俯下身子,壓著她親吻。
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醒來後揪著外套,恍神恍神的笑了,還有五個月,她看著窗外,靠在枕頭上,連日來的寂寞跟思念被平復了,但又被更深更深的思念遮蓋,但她知道,她會很好的,直至,寶寶張開眼睛跟她們打招呼為止。
※
【爺爺們關於取名的日常二三事】
「我就說名子要取一個得天獨厚、不同凡響的!」
「戰公主。」
「王君華!你用點大腦好不好?」
王伯伯無辜的扁了眼。
他們翻找著字典,教官半翹著腿看雜誌沒有應聲。
「好聽的,戰美神!」
「渾帳!爛名子,要是孫子怎麼辦?不行,我要取作戰天下!」
「阿狂,住手,這樣你曾孫以後就要被人家喊天下了!太難聽了,我不許!」
「這是我曾孫還你曾孫啊?」張伯伯冷汗的看著阿狂爺爺揮舞著辭海,硬著頭皮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跟阿狂爺爺硬是抗議著,司徒老師笑翻了身子倒在沙發上。
沒幾秒,碰碰幾聲,教官蓋起雜誌,耳不聽為淨的上樓了,王伯伯哭著跑出去,張伯伯二度被辭海攻擊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老師笑到無法喘氣,看著阿狂爺爺紅著眼睛的表情,更加無法抑制的狂笑了。
寶寶,你還是出來後,自己翻吧。
比什麼都還要保險太多了。
※
【Day 658 千層蛋糕之奶油引發的慘劇】
今天的點心是千層蛋糕,她看著一層一層都有著奶油的千層蛋糕,突然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起身遮著臉小跑步回房間一秒撲床上無聲尖叫。
原因是因為奶、奶油讓她想起了他們還在美國時,有一天的晚上,他受了傷,她替她包紮完,他裸著上身,靠在餐桌上,是槍傷,傷在肩膀,所以他身上繫著繃帶。
她端出蛋糕,他手不太能動,所以她拿了叉子要餵給他吃,他搖頭,要她用手拿,她無奈地用手拿著蛋糕,就著口,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吃下蛋糕,嘴邊都是奶油,伸手才想擦,手上就一陣溫熱,他伸舌舔著她手上的奶油,連指尖都舔乾淨,甚至還將指尖含入輕吮,眼神一挑,他示意還要。
她又拿了一塊湊上,他嘴上吃著蛋糕,那雙綠眸卻一直看著她,她被看的很不自在,手上被又舔又咬的好幾口,漸漸的,有些發熱了,他單手摟著她的腰,讓他們兩個人之間靠的比較近一些,,他伸出另隻手抹著嘴邊的奶油,吸吮著指節,做著這些動作時,他的視線沒有別開過她的眼。
盤子上還剩一點奶油,他抹起奶油就往她頸側放,低頭吮吻著,並且舔去,搞的她身上滿滿的都是奶油香。
最後她也吃到了蛋糕,從他嘴裡,帶著煙味的蛋糕。
盤子空掉,他已經進入了她,她抓著他的背,抓著他沒受傷的手臂,埋在胸口,低泣、隱忍、無法克制著。
他摸起菸,叼著菸,一手扯著她的衣服,任她抓著自己,天氣悶,汗水染濕了兩人,他咬著菸,伸手撥開她汗濕的散著胸口跟肩膀的長髮。
他也冒著汗,享受著快感與香味,直到他把煙捻熄,手一使力將人整個抱起,移到餐桌上,才開始正式享用他美味的一餐,而這是他們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某一個夜晚。
她遮著紅起的臉,趴在床上停止回憶,萬惡的奶油什麼的,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啊。
這是要讓她以後怎麼面對奶油,她咬著指尖,閉上了眼睛,等你回來,我一定要做一個二十二吋的千層蛋糕撐死你,她默默的這樣想著。
※
【小沙畢斯:奶油引發的慘劇2】
老師其實也很愛吃奶油,所以他看著丫頭紅著臉上去,便自然而然的接手把她的蛋糕拿了過來,舔著奶油,不吃海綿蛋糕,仕雲一邊吃著蛋糕一邊罵。
今天家裡只有他們,阿狂爺爺去花市採買東西了,教官好像單獨出去了,君華在教會教唱,所以很安靜的,只有他們幾個,老師正舔著湯匙上的奶油,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
仕雲幾口就把蛋糕吃了,皺起了眉,伸手探了過去,抹起他唇邊沾到的奶油,老師定睛一看,下意識的、毫無其他想法的,張嘴就把人的手指含了進去,吸吮的聲音瞬間飄盪開來什麼的啊……
仕雲頓了好幾秒鐘,看著老師又轉頭回去吃奶油,他一陣暈眩,抖著手,老臉發熱,老師一臉無所謂的舔著湯匙,把蛋糕全推給仕雲,仕雲黑著臉,一口一口地把蛋糕解決,最後遮著紅透的臉,有些沙啞著開口了:「非卿,奶油這種東西吃多了會變胖。」
「我只在你面前吃,因為只有你會幫我吃蛋糕。」老師含著湯匙,一臉無辜的看著紅透老臉的仕雲伯伯,仕雲的臉更紅了,沉默許久,無奈的端起咖啡來喝了。
「仕雲?」
「無事。」
「但是……」
「住口。」
老師乖乖地閉上嘴,抱著茶杯默默地喝著茶,阿狂爺爺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相對兩無言,但是張伯伯臉都紅透的微妙情況。
萬惡的奶油什麼的,嗯咳,老人家還是不要太使用的好。
※
【Day 710 小鳥】
這是個昏暗的日子,喧囂的街道,熱鬧的城市,燈火通明的大路上,抬頭一望,遍布在黑暗之中,點點星光閃爍,帶著橘紅色的火光卻在不停掃射著,這個鬧區,正在槍戰。
都市叢林之中,燈火忽明忽暗的工地裡,半蓋起鋼骨架構的高樓,有道人影正窩在鋼筋上。氣息不穩,似是受傷了,在恍惚的燈光中,可見到這人的面容,是他。
他窩在鋼筋上,替自己的手臂紮上繃帶,用嘴咬緊。他抬手舉槍,轉著夜視瞄準鏡,閉起眼睛,深吸口氣,張開眼睛,一把瞄準辦公室內正在拍桌怒吼的目標物。
屏息之間。
目標的腦門已經炸出血花,散了整張桌子,瞬間在室內炸開來的是驚慌與憤怒還有不可置信,他收下槍,吊著鋼纜爬下鋼筋,落在地面上,回頭望著閃動著火光的大廈。
他側身閃進停在路旁許久的小貨卡裡,踩了油門,鬆了離合器,轉動二檔,直衝出去,他趴在方向盤上,直直地往高速公路前去,才剛越過閘道口,眼前一閃,整個車身就打滑出去,在柏油路上轉了好幾圈,直到停下,他才低罵著髒話,扛著槍翻出爆胎的車子。
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奔馳,直到天明,透著微光,他才從棲身的小公寓中起身,撫著臉,看著自己身上的傷。
瘀青、肌肉拉傷、槍傷、擦傷,可能還有點骨折。
他自嘲的笑了下,躺在小床上,遮著臉放聲大笑,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緩緩的喘了口氣,顫著手點起菸,含在嘴裡深深的吸了口,閉上眼,又昏沉沉的睡了。
一直到下午,他才狼狽地起身替自己處理傷口。
屋外的警車響鈴一直沒有停過,他也一直都沒有睡得安穩過,直至深夜來臨,他眼神才逐漸從渙散中聚焦,看著月亮,他拿起槍袋,戴上帽子,開門往外走去。
一切,都將做個結束。
幾天後,一名穿著黑色外套的男子經過報攤順手拿了份報紙,然後轉身折進星巴克,坐在靠窗的位子,啜著咖啡,看著報紙上的頭條-街頭械鬥,死傷無數,他嘴角微撇,翻閱著報紙,然後感覺身邊有人坐下,他側頭一看,是個穿著皮草的魁武大漢,大漢端著咖啡,與他互看。
「事情解決了。」
「所以,你確定要走?」
他沒有說話,只是翻動著報紙,看著一條條怵目驚心的報導,幾乎都是前幾夜的結果,看來是真的死了不少人-被他解決掉的。
「祝好運。」大漢把咖啡拿走,起身,走出星巴克。
他垂下眼,把報紙疊一疊,隨手丟在一旁,拿著咖啡,看著窗外的天氣,緩緩的喝著,一邊喝一邊在心底嫌著。
直至下午,他把行李放進後車廂裡,幾聲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閃開了,卻閃的不夠,急忙上車拿槍解決掉對方,顫著手,踩僅油門往原定的道路上衝,一陣撲鼻的腥味。
他垂下眼,撇了撇唇,伸手抽了幾張面紙一邊按著自己腰邊的傷,一邊開著車,還得顫著手趁等紅燈的時候點菸,強迫自己清醒,等他到了目的地,他幾乎是摔下車子,用爬的爬進一間看起來像是廢墟的醫院中,想辦法爬進去,找著醫生。
沒有麻醉,沒有麻藥,他只能躺在毫無消毒設備的破舊小床上,任生鏽的鉗子在老醫生的抖手之下,進入他的傷口翻攪著子彈,子彈取出,老醫生抖著手想拿針線,他擺擺手,自己取來隨意縫了兩針,咬著菸,貼了紗布跟膠帶,丟了一綑錢,他又按著傷口踉蹌的走出去,上了車,嗆咳好幾聲後才開車。
車子原本還是開直的,然後越來越扭,最後是蛇行在高速公路上,險象環生。
他好不容易到私人機場,扛著行李下車,搖搖晃晃的走到老朋友面前,咕噥了幾句,堅持自己要上飛機。
但是連站都站不穩,只好被攙扶上去,待他安穩落坐,他已經覺得全身力量都空了,只能冒著滿頭大汗,閉著眼,狠狠的吸著不知道第幾根的菸。
他回去一定要吃上他十個八個蛋糕撐死自己,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他又笑了下,感覺椅子開始震動,私人飛機在黑夜中緩緩升空,他接起電話。
「兄弟。」
「我不是你兄弟。」
「除名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
「嗯。」
「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我是為了蛋糕。」
他緩緩放下手機,陷入昏迷的沉睡。
很遠的另外一端,她坐在星巴克裡靠窗的位子,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一架飛過天邊,帶出筆直雲彩的飛機。
她撐著臉,手上翻著母子手冊,垂下了眼睛,靜靜的、緩緩的,微笑著。
他就這樣,沒有回來。
直至生產前夕,她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眼,等著被推入產室,仍是沒有半點消息。
一個二十二吋的蛋糕,正寂寞的、靜靜的在他們冰箱的冷凍庫中,等待著。
沒有月亮的夜晚,門開了,屋子裡沒有半個人,全都到醫院去了,她的冰箱被人打開了,屋內,逐漸瀰漫奶油香跟菸味。
漸漸、又轉為平淡。
※
【Day 836 寶寶】
台灣,南部,春天的季節。
路上一排盛開的黃色風鈴木,帶著黃澄澄的花瓣開滿整條道路,映照著夕陽,準備迎接夜晚。
這一天,寶寶出生了,小小隻的,有點早產,但是除了體重過輕,呼吸系統不好以外,乍看之下沒什麼大問題,乍看之下。
寶寶有一雙很美,很像老子的綠眼睛,爺爺們全笑咧了嘴。
她體質不好,擠不出奶水,而且也有過度貧血的現象,正在病房內吊著點滴補給,寶寶正在嬰兒室,由護士小姐們照顧著,她閉著眼睛,很疲累的樣子,小臉也蒼白著,終於,終於盼到寶寶張開眼睛,對她抽噎哭泣。
接下來呢?她白日時抱著小小的、動著身體的寶寶,總是很不安、遲疑,她疲累的沉睡著。
根本不知道,嬰兒室外頭,有著動靜。
一抹黑影趴在嬰兒室外頭鬼祟,手正要搭上門鎖的時候,後面傳來了聲音:「最好不要。」
黑影顫動了下,抽刀回身,還來不及看清楚到底是誰,脖子已經被抹了一刀,睜大著眼睛倒下,被人接住,往樓梯間拖走,他甩著刀,看了下緊閉著的嬰兒室,又看了下昏暗的走道,沉默許久,他決定往病房去。
病房內,滴著點滴的點滴汞,測著心跳的儀器,他走近床邊,低下頭,靠近她的頸側,吸了口氣。
她睡的迷糊,蹭動了下身子,他勾唇笑了笑,在頸側緩緩印下一吻,然後離開病房,回到樓梯間,扛著那具屍體離開了醫院。
她張開眼睛,撫上頸側,傻傻的偏著頭恍了好一陣子的神,直到回神,她才發現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男人,正抱著寶寶逗弄著,她頓了好大一下。
「你……」
「嗨。」
男人抬頭,與寶寶如出一轍的眼睛,帶著笑意看她,她伸手,看著他起身抱住她,她伸手反抱住人,閉上眼,深深的嘆了口氣,終於終於……
她抬起小臉,對人露出無奈的笑。
「不可以抱寶寶啦,會被罵的。」
外頭傳來紛爭的聲音,他伸手把寶寶塞進她懷裡,親了她臉頰一口,笑著說:「我回去吃蛋糕。」
她看了下,眨眼,然後他就從氣窗翻出去了,護士小姐慌張的進來說她的寶寶失蹤了,然後在看見寶寶的時候愣了好大一下,她只能尷尬笑著說她醒來寶寶就在懷裡了。
護士慌張又不解地把寶寶接過去,急忙送回嬰兒室,她無奈地嘆了好大一口氣,覺得自己有精神許多了。
再待一陣子,她就能跟寶寶回家了。
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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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860】
寶寶出生後一個月,終於回到家中,已經可以在嬰兒床裡張開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張望這個新奇的世界。
小手揮舞晃動著,股股又軟嫩、泛著紅暈的雙頰十分惹人憐愛,綠色的眼睛裡總是透著倒影。
長長的睫毛,小小的身體,終於來到這人世,努力地想要看清這世界的寶寶。
軟嫩的身子一下子就被媽媽抱起來,餵食著奶水,用力的吸吮著奶瓶內的奶水,寶寶精神很好的模樣。
不過媽媽倒是累壞了,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撐著黑眼圈,一邊餵著奶水,寶寶還小,常常夜啼,只好半夜爬起來哄睡了寶寶再倒下去繼續睡,寶寶還很像她,喜歡少量多餐,常常奶瓶喝不到一半就不喝了,但是沒幾個小時後又喊餓。
當人老爹的還睡得很安穩,她這個當媽的雖然很滿足,但是身體還真的有點吃不消。
她抱著寶寶就這樣開始打盹,一下點著頭,一下回神看著奶瓶,又一下點著頭,整個差點沒倒在床上。
等到他進房間,看見的就是寶寶在床上滾動,要從床沿摔下去的模樣,他伸手一撈,寶寶被他撈到了身上,低頭一看,她倒在床邊,眼下泛著淡淡的黑眼圈,小臉蒼白,手上還拿著奶瓶,明顯累壞的模樣。
他笑了下,伸手把人拉到床上去,接過奶瓶喝了口,露出厭惡的表情,又塞回寶寶的嘴裡,寶寶吸了幾口就不喝了,瞇著眼睛好像要睡著的樣子,他粗手的拍了寶寶幾下,看著寶寶閉起眼睛,打了聲氣嗝,他才把寶寶放回嬰兒床,然後翻上床,壓上她。
「唔?」
「換我餓了。」
「咦?」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會睡眠不足沒有辦法獲得休息,這個當爹的還要負一半的責任,為了補進度什麼的……
寶寶一邊動著小嘴,一邊聽著嗯嗯啊阿什麼的,很安穩的睡了。
不論如何,寶寶,都要平安的長大喔。
※
【Day 892】司徒老師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聽到這句話了。
司徒老師抱著軟嫩的寶寶,走在公園的街道上,帶著笑意地想著,今天小丫頭去醫院,他抱了寶寶,不顧親爹跟親爺爺的存在,孩子抱了就偷跑出來散步。
看著寶寶,有些感慨的想到過去,他有好幾個兄弟姊妹,父母親對兄弟姊妹們的期望都很重,常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掛到他幾乎有點恨死這句話了。
他生性淡泊,淡泊到可以說是無情,在那個奢望孩子們成龍成鳳的家庭中,像是個無所謂的娃娃,聽聞父母親的希望而存在,久之,兄弟姐妹大了,開始受不了父母親的勢利跟威逼,有了紛爭,有了不滿,有了二心,只有他還依照著父母的期望,認真念書,傻的有點可笑。
在父母給予的壓力跟困難的環境之下,終於出事了。
第一次出事,他才八歲,他上頭一個姊姊跟個戲子私奔了。
十歲,他大哥娶親,但是又討小,家裡鬧得雞犬不寧,因為大的沒生,小的倒是手裡拽著一個,肚皮裡還有一個。
十二歲,他二哥自殺,被救回來,比死還慘。
十三歲,妹妹被人搞大了肚子,不知道是誰的種。
十七歲,二哥再度自殺,這次救也救不回來了,因為是跳河,整個屍體都腫了。
十九歲,他考上師範大學,家裡放炮大慶說家裡終於要出個老師了,從商的大哥從此之後看著他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從大學畢業那年,父親中風,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家產被大哥強硬的分了,收到消息後趕回來的大姊也硬是分了遺產,兄弟姐妹們說因為他是老師,很了不起,所以他分到了社區內,父親最小的那間舊居,之後便一人獨身居住在那間舊居中,辛苦的照顧父親跟母親,直至兩老分別過世。
父親過世後,母親就有點發神經了,逢人就說她兒子好厲害,是個老師,又會賺錢,還娶了好老婆,有好孩子。
母親的記憶,全亂了,又或者,這是她心目中最希望的樣子?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直至母親過世,親人來告別後,他們就再也沒聯絡了,最近一次聽到消息,是小妹嫁給了馬來西亞人,生了好幾個孩子,大姊私奔的那個戲子搞外遇,大姊氣不過鬧翻了,現在拖著孩子一個人住在日本,至於他大哥,最後一次見到時,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台商,但是包了好幾個奶,家庭一點都不和諧。,只剩他,住在窄小的社區舊居裡,一個人,過著平淡的日子。
他抱著軟嫩的寶寶,看著寶寶好奇的張著大眼,揮舞著小手,好像用力地想看清楚這世界的模樣,走得有點累了,停在涼亭內,看著外頭,有些陰,果不其然,沒幾分鐘後,開始飄起了小雨,梅雨季節什麼的,果然有點討厭呢。,他皺起眉,思索著該如何是好,如果尋常只有他一人,淋著雨回去還無所謂,但他現下抱著寶寶,總不能抱著寶寶淋雨回去吧。
才剛在想,他就看到遠方有道身影出現,正撐著傘,四處張望著,是仕雲;襯衫都被打濕了,髮梢也有著水滴。
一定是一看見烏雲就拿著傘出來找人了,他手笨,打傘老是淋到自己。
他看見他打著傘張望,然後視線對上他,快步走來亭子外,順了口氣後說:「非卿,我來接你了。」
他笑了下,把寶寶抱好,低著頭走入傘下。
「仕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知道,所以找了好幾個地方。」
他笑意更深了,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仕雲曾經跟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們之間沒有默契,所以我從來都不會知道你在哪裡,只是我會找,直到找到你為止。』
「仕雲,你就不怕我又走了嗎?」
「這社區就這麼大,你又能走到哪裡去?」
「社區外囉。」
「你不會開車,又不愛搭公車,連計程車都不愛招,你就兩條腿,你又真能走到社區多遠外去?」
「我要真想走……」
「那也得你真想走。」
他抬頭,看他笨拙小心地撐著傘,不顧自己肩膀上都濕了一塊,原本想說的話,都吞了下去,抱著又喊餓的寶寶,苦惱的思索了下:「我好像忘了替寶寶帶奶瓶出來。」
「趕快抱寶寶回家吧,要感冒了就不好。」
急忙的腳步,回到寶寶的家,親爹不見了,親爺爺也不在,別院裡很安靜。
「怪了,阿狂呢?」
「應該在館內吧。」張伯伯熟練的拿出奶粉,不顧自己整個襯衫都濕了大片的,替寶寶泡著牛奶。
接過奶瓶,他看著寶寶用力的吸著奶水。
「仕雲,你會感冒的。」
張伯伯應了聲,進客房抽了毛巾,一邊解著襯衫的釦子,一邊拿毛巾擦著頭,走了出來。
他們老一輩的人,襯衫底都會加個汗衫或背心,張伯伯也不例外,襯衫裡加了件白色的棉質背心,現在他就脫了襯衫,用毛巾擦著半邊溼透的身子,跟髮尾。
他帶著笑意,看著奶瓶空了一半,寶寶就不喝了,他伸手替寶寶擦嘴,看著寶寶吐奶的模樣,笑得更歡了,他抱好寶寶,替寶寶拍背,張伯伯把放在一樓的小嬰兒床推了過來,寶寶打完嗝後就累了,昏沉的閉上眼睛,被放在床上,蓋著小毯毯,咬著奶嘴睡了。
他坐在餐桌旁,張伯伯泡了茶,端給他後,拿著毛巾就替他擦頭髮,他一頭長髮長年未剪,常綁在身後,就算打了傘,髮尾還是有些淋到,濕了,張伯伯就拿著毛巾蓋著髮尾,慢慢擦著。
他拿著茶杯,背後站著張伯伯,他啜著茶,看著眼前的寶寶,垂下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這不是每個父母都希望的嗎?」
「你也這麼希望過嗎?」
張伯伯頓了下,把毛巾攤開放在椅背上,拉了椅子坐下來,手肘靠在桌上,握著茶杯,對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覺得我家那兩個兔崽子像龍嗎?」
「你不會有所期望?」
「大的來我身邊時也十幾歲了,小的雖然才六歲,不過都多少知道一些什麼,當孩子、做人父母的,本來就是緣份,怎麼真能因為他是肚子裡的一塊肉、精血什麼的,就去決定他要成龍還是成鳳?」
「不是每個人都似你這般。」他啜了口茶,看著寶寶睡不好,又伸手抱起寶寶哄著。
「年輕時,偶爾想想;到老了,只會覺得,孩子健康長大,不惹事生非,能自己活著過日子就好。」
他垂下眼,抱著寶寶輕拍著,沒有說話了,不是每個人都是這般的,他當老師那麼多年,看也看多了,他知道的,所以他不會有所期望……但如果當年,他的父母不是這般,他如今會出現在這社區內,遇見這群好友們嗎?他其實不敢想,因為他不是龍,也成不了鳳。
「非卿,晚上等丫頭回來,咱們去看電影吧。」
「兩個老人家是能去看什麼電影?」
「你不是說你有部還滿想看的電影?我買票了。」
「你衣服濕了。」他抬眸,睨了人一眼。
「等等回去換件就好。」
「你不用值班?」
「下午輪休。」
「那豈不是不能不跟你去看?」
「不想看也是可以的。」
看見仕雲頓了下,他嘴邊的笑痕更深了。
「寶寶,別成龍、也別成鳳,張著漂亮的大眼睛,好好的活下去,這就是我們這群老頭的期望了。」
「寶寶怎麼可能聽得懂?」
「是說給自己聽的吶。」他笑著直起身子,回頭笑瞇了眼,看著張伯伯。
「仕雲,你讓我當你的鳳凰麼?」他突然很想問。
「咳……我可養不起這般嬌貴的鳥兒。」張伯伯輕咳了聲,有些不自在的答著。
他笑得更歡樂了,一直笑,笑到她搭著他的手臂回來時還在笑,她已經很意外她會在醫院門口看見他開車來接她了,沒想到更意外的是回到家後,竟然看見老師笑的很歡的跟張伯伯在聊天。
他們很快就告辭了,隔天聽說,兩人還去看了電影。
寶貝女兒,妳對兩個老人家做了什麼呢,她很苦惱的看著寶寶這樣想著。
※
【Day 913】
今天是星期四,是她一個禮拜之中最討厭的日子,剛吊完所謂的點滴,壓著手上的棉花,她嘆著氣,渾身疲累的走出化療室,搭上電梯,下了樓,到了醫院的側門,準備要搭公車回去,一出來,才剛抬頭,她在門口遇到了個很讓她感到意外的人。
「學長。」
「我、聽說妳生了小孩?」
「是啊,是個女孩,很健康呢。」
「我錯了,妳願意原諒我嗎?」
「你從來就沒有做錯什麼啊。」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全部而已,這樣又沒有錯。
「妳原諒我了?」
「唔,嗯。」我又沒有怪過你……這還是不要說好了,每次看到學長這種表情,之後都會有點爭執。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學長,我孩子都生了,你還想要什麼機會呢。」
「那個男人一點都不適合妳啊!看起來就沒有正當工作、又脾氣不好,還一副痞子樣!」
他當然沒有正當工作,他是個恐怖份子;脾氣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個神經病嘛……至於痞子樣,其實我還滿喜歡的。她默默的在心底這樣想著。
「學妹……」
「我不要。」
她拒絕了,一抬頭,看見學長詫異的目光之中有著很濃烈的複雜情緒,是錯愕、驚訝,最後逐漸轉為了不可置信,並染上了憤怒。
氣急敗壞之下,學長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跟她拉扯:「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對妳是真心的!」
「但是你放開我的手了--」她驚慌地大叫,扯著自己的手,更明顯的在學長的眼中看見了更深的錯愕和羞愧。
「我、我知道錯了啊!我不會再放開了!妳嫁給我吧,我會連孩子一起照顧的!」
「不……」
她還來不及反應,一道力量就整個把她往後拉,她抬眼一看,學長已經被一拳打飛出去,她回頭,他正叼著菸、摟著她的腰身甩手。
「看來我的拳頭還是很有力,果然是妳爺爺太怪物了。」
何止有力,你最近也被我爺爺打到快要逼近怪物的層級了吧。她看著倒在地上摀著噴血的鼻樑的學長默默的這麼想著。
「你怎麼來了?」
「小鬼,說要帶來打針。」她一愣,看著他,眼下有瘀青,嘴角也有。
「爺爺叫你跟他們一起來嗎?」他努了努嘴,只是摟緊了人,冷眼看著學長在地上打滾。
看來是的,對了,寶寶得打出生兩個月的疫苗,爺爺昨天好像有說會帶寶寶到醫院,有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幫她帶上來,被她回絕了,恐怕是她早上一出門後就開打了吧……
「是剛打完……」她疑惑著,看著人的臉瞬間有些靈光一閃,伸手往人懷裡摸,摸出一包香菸盒後,她看著香菸盒愣住了,她知道他煙癮頗大,但再大一天也只限於一包,因為他不會讓自己無時無刻都在菸霧之中,這包昨晚看的時候還剩大概三分之二,但現在已經空了,這代表,他嘴上的,是最後一根嗎?
「你在等我?」她可以這樣想嗎?
他眼神一垂,伸手夾著菸,一把低頭往人唇上吻上去,過分的舔著人的唇,把有些發燙的身子更往懷裡摟,甚至是故意的舔著人的舌,讓終於爬起來的學長看到傻愣。
「唔……」她還是無法習慣這麼親暱的舉動,一下就被吻的紅了小臉,更是氣息不穩。
「你幾點來的?」
他沒有回答問題,只是更往下吻去,咬著人的領子,舔著頸子上昨天留下的吻痕。
她顫著小手,抱著人的肩膀,紅著臉稍微推了人一下:「回家了。」
「嘖,蛋糕呢?」
「在冰箱裡啊……」
「只剩下一小塊了,可以抹在妳身上吃吧。」
她紅了臉,用力地往人臉上打下去,回頭看了下學長:「學長,我先走了,再見。」
她被摟著上車,看著他開車的側臉,心緒紛飛,感覺今天好像沒有那麼難受了,回到家裡後,寶寶睡得很安穩,聽說連打針的時候都只是傻傻地哼了幾下後就沒事了,她無奈想,寶寶才兩個月就這麼天然呆嗎?
才剛想抱起寶寶,她就被一股力量拉上樓,還有點恍神,就被推進浴室裡,迷迷糊糊地在浴室裡洗了個澡,才剛出浴室,才剛穿上件襯衫,就又被人拉到床上去。
「什……」
「蛋糕。」
胸上一陣冰涼,她炸紅了臉看著蛋糕真的出現在她胸口上,還來不及掙扎,她就連人帶蛋糕的被吃乾抹淨了。
嗚嗚,寶寶,媽媽絕對不會教妳做蛋糕的,她一臉悲憤的被吃,一臉難過得這樣想著。
※
【Day 926】
生了寶寶之後,日子開始忙了起來,但是再忙也是要喝杯咖啡吃塊蛋糕什麼的--根本都是某人的歪理!
她無奈地坐在餐桌旁,撐著臉看著當爹的男人吃著蛋糕,剛剛交給他的女兒呢?
「寶寶呢?」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唇,繼續吃著蛋糕,她無奈地起身,往外走去,果不其然的看見幾個爺們在外面喝茶,抱著寶寶開心笑著,寶寶穿著可愛的綿羊娃娃衣,揮舞著被包裹住的小手,被爺爺抱著。
她又走進屋內,乾脆的坐到人腿上,抿嘴看人,他舔著指尖,對人挑眉。
「怎麼?」
「你稍微顧一下你女兒吧?」
「只是團肉而已,麻煩。」
「嫌麻煩我就不給你蛋糕了!」
「……我可以教女兒拿槍嗎?」他挖了挖耳朵,對人皺眉,露出一種很微妙的表情。
「爛人!」
生產後四個月,她華麗麗的怒吼了,吼不到幾秒,嘴巴就被堵上了,下午的陽光剛好撒下,撒在他們身上,他的手剛好撫著她的臉,額貼著貼,唇抵著唇,他半垂著眼望著她抬起的眸。
啪喳。
她轉頭,老師拿著相機對她笑,……她是知道老師最近迷上照相啦,但是她實在很討厭照相,所以她開口抗議。
「老師--」
「晚點我就去洗照片,順便把妳爺爺光屁股的照片洗出來。」老師笑的很歡。
她的頭卻很痛,因為她看見落地窗後,爺爺正氣急敗壞的掄起石桌,紅著一張老臉隔著張伯伯要打人,張伯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握住石桌與人角力。
光屁股……啥啊,怎麼來的?還有我女兒呢?
她驚慌的抬頭,看見教官很淡定的抱著寶寶走進屋內,手上還拿著奶瓶奶孩子。
這等世界奇觀,莫怪人家說嬰兒是世界上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老師笑咪咪地拿著相機進來,獻寶式的把照片給她看,除了剛剛那一個畫面以外,她還看見好多她,慢著……她?
「咦?」
她拿著相機,愣住了,因為那些模樣全是她平常的模樣,站在廚房中掠起髮絲的樣子,拿著抹刀看著海綿蛋糕的樣子,在房間內趴在電腦前面貪睡的樣子,在客廳抱著抱枕、看小說看到吃吃偷笑的樣子……抱著寶寶,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愣了很大一下,因為這些,不會是老師可以拍到的,她抬頭看著他,他摸了摸鼻子。
「相機是跟妳老公借的喔。」老師神秘的笑著。
她紅了臉,看著人,他看著她紅起的小臉,把相機拿過來,稍微往後仰了仰身子,握起相機,鏡頭對著人,調好光圈與距離,隔著鏡頭與觀景窗……對著她咬著唇、微縮著脖子,泛紅著小臉的模樣,按下了快門。
啪喳。
然後他放下相機,一把扛起人上樓了。
老師笑個不停,拿起相機,笨拙的調著焦距,對著窗外還在隔著石桌角力的兩個男人按下快門,他絕對不會說的,相機裏面還有很多很多神秘的照片,不過也要等到隔幾天,相片洗出來時,大家才看得到了。
幾日後--
她的房間裡,電腦旁多了一個相框,夾著兩張照片。
還有一本塞滿滿的相冊。
※
【Day 931】
她一直有個夢,夢中,有個家,有個愛她的男人,有個孩子,養了兩條狗,一隻貓,她穿著白紗禮服,頂著白紗頭蓋,手捧著捧花,下嫁於那個愛著她的男人,從小,她就這樣夢著,直到高中,她才有點驚覺,夢就只會是夢而已。
灰姑娘要變成公主,也要她是個健康的灰姑娘才可以,於是,破碎的夢堆疊成了破碎的希望。
社區外,這個靠海的城市中,在火車站附近,有個圓環,圓環上有一條街,是出了名的婚紗街跟百貨公司大本營,她每次騎著摩托車經過,視線都會逗留在那幾間婚紗店好久好久,直到被喇叭聲驚醒,才回過神離開。
今天她跟好友出門逛街,更嚴肅一點是被拖著出門,還有幾個高中老同學,名義上是同學會前女生聚,但實質上是八卦先行探聽部隊,老同學們臉上都抹著脂粉,只有她跟好友素著臉,走在最後面。
經過婚紗街,大家起鬨著笑逛著,有個同學開口問她:「欸,妳不是生孩子了嗎?妳老公疼不疼妳啊?結婚的時候辦幾桌?婚紗照呢?」
「我們沒有結婚。」她有些尷尬的回著。那些,都沒有,連公證也沒有。
然後她在那些同學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跟鄙夷的眼光,她順著髮絲,垂下眼。
好友開口幫她講話:「不結婚就有寶寶又有什麼關係?妳們都不知道寶寶有多可愛,黑色頭髮、綠色大眼睛,長的超像洋娃娃的!」
「還是得結婚吧,最少有個保障啊。」
「該不會是男方沒工作,沒錢養家吧?」
「還是男方跑了?天啊,這也太慘了吧……」
她看著櫥窗裡的婚紗發呆,猛然被好友拉了下,她回神,傻傻地笑了:「我沒有想過要結婚啊,我的夢已經破破碎碎、斷斷續續的實現了,雖然拼湊不完全,但還是全了呀,我沒有什麼好再繼續要求的呀。」
「我不是妳們,這麼漂亮、完美又健康,有本錢打拼、真正抱著喜悅的心情懷孕,可以選擇男人,真正用盡全力去愛男人……」
她抬頭看著婚紗的眼神有點迷濛:「我一直都有個夢,夢到我有個家,有個愛我的人,有個寶寶,養了狗,還有貓。」
「夢醒了,我還在家裡,身邊有個他,身旁的小床上還有著寶寶,下樓能見到我爺爺他們,這樣的夢跟結果……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能再要求的,沒有婚紗婚禮、沒有名份、沒有親口說他愛我,對我都不重要啊,死掉了的話,這些也帶不走的。」
「還是跟高中一樣沒有變,就算我們講話再討人厭妳也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老同學抹著臉,又轉身繼續走了,因為最傷的永遠不是從妳們嘴裡吐出來的話,而是妳們一開始就沒有對我正過的眼神,她在心中默默地想著,看著好友微笑,跟上她們的腳步,她們最後去了百貨公司,一群女人又叫又鬧的的買著東西,只有她靜靜的跟在後面,沒有開口想要買東西,也不打算開口。
「妳不買件衣服嗎?」
「家裡還夠穿啊,而且我的體型不是很好選衣服。」
「那幫寶寶買呢?」
「寶寶的衣服已經夠多的了。」
「這麼省?妳老公是不是真的賺很少啊?」
她苦惱的偏頭,思索了好久,說真的,她真的不知道恐怖份子的年收入是多少耶,她也從來沒有問、也未曾聽他提起過,她也沒跟他要過錢……她咬著食指,苦惱的想著,想不出答案,猛然驚覺自己莫名地跟著她們走到了男裝部,她看著幾件襯衫,好奇的摸了下,覺得很好看又好摸,有點猶豫了。
她知道他沒幾件衣服,冬衣幾乎就是一件黑色的大外套,加上她織的黑色圍巾,跟幾條洗白、刷白破損的牛仔褲,夏衣就是幾件棉質短T跟背心,外出用的就是深色襯衫跟黑色西裝外套,加上三條領帶,她摸著上好的襯衫,是深色的,而且很素……他應該會喜歡?她這樣在心底想著,她伸手拿了兩件,抱在懷裡,又轉進同一專櫃中,看著短T跟長T,要換季了,好像又要開始變冷。
「不會吧?所以她老公真的沒跑路喔?」
「妳們講話放尊重一點啦!她老公超愛她的捏!」
才怪。
她嘆了口氣,手抵著額,默默的抽了一件深色的短T跟長T,無奈的看著專櫃小姐口沫橫飛的推薦西裝外套。
她把衣服放在結帳櫃檯上,伸手要摸皮包,結果在袋子裡翻個老半天,才發現她皮包好像忘了帶出門……她乾笑幾聲,一秒把好友拖過來。
「別開玩笑了!這是BURBERRY的專櫃耶,沒帶那麼多錢啦,卡前幾天周年慶的時候也早就爆了。」
「那只好等一下再回來買了。」她咬咬下唇。
「妳打個電話叫他送過來嘛。」
「我寧可現在出去跟地下錢莊借錢。」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看著好友一臉無奈的表情。
好友最後轉身跟同學們問了,老同學們沒有同意借錢,也多半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支持她打電話叫人送來,都不知道她在心中默默的哀號,要個懶人走出家門已經很難了,她家那隻還是懶到有剩的爛人耶。
但是,她還是很想買那幾件衣服……所以百般無奈下,她拿起手機,撥了電話回家。
聽著電話鈴聲,她嘆著氣,電話接通了,是他。
她簡單的說了幾句,他沒有回應,她咬著唇,打算要放棄時,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句:「晚上我要吃蛋糕。」
沒頭沒尾的,但電話已經斷了,同學們興沖沖的衝上來問,她納納的回著:「他好像真的要送過來……」
她遲疑的看著手機,跟專櫃小姐說明了,小姐很貼心地說願意幫她把衣服先包起來。
她點著頭,覺得有點累,跟老同學說了聲,找了休息區坐下來,好友去樓上買了冰淇淋端下來給她,她拿著小湯匙挖著,她不是很愛吃,沒吃多少就有點膩了,才剛想問好友要不要接著吃,她就看到他從電梯內走出來,仍是一身輕便,只是帶著墨鏡,穿著又破又舊的牛仔褲,踩著髒亂的布鞋,一頭亂翹的短髮,停在她眼前。
她有點紅了臉,站起身,挖了口冰淇淋:「要吃嗎?」
他手沒有離開褲子口袋,直接微俯下身,張嘴吃了,覺得味道不錯,伸出了手接過,幾下就把冰淇淋吃掉了。
「寶寶呢?」她伸手拿紙巾替他擦嘴,他聳聳肩,從褲子口袋裡拿出皮夾,抽了張卡出來咬著,看了下她問著:「東西呢?」
「在那裏啊?」她愣了下,不是說要把她的錢包拿來嗎?怎麼沒拿她的小熊錢包,而是拿他那個破破爛爛用很久的咖啡色皮夾?
他睞了眼專櫃招牌,伸手抹了下她的嘴:「還算有品味。」便折進專櫃,把卡放在櫃檯上,刷了結帳,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還另外拿了好幾件襯衫跟短T,她張大眼睛,看著他提了好幾袋紙袋走來。
「蛋糕呢?」他低下頭,抵著人的耳朵問著。
「我回去做……」她眨著眼,看著人。
她沒說話,身後老同學倒是起鬨了,她們喊著說怎麼不買些東西給老婆呢之類的話,她尷尬笑了下,沒有翻譯。
他倒是挑了眉,附耳上去,她咬了咬唇,靠在人耳邊說了。
「除了保險套,妳還有缺什麼嗎?」他挑高眉,稍微推下太陽眼鏡,那雙綠眸裡寫著疑惑。
她紅著臉,伸手推了人一下,又改勾住人的手臂,對他搖頭。
「我要吃蛋糕。」
她點頭應允,並回頭揮手,無奈地看著好友在老同學身後笑到快抽筋的樣子,她紅了臉,咬著唇被人摟著走,心裡一直不斷地想著:有這麼好笑嗎?
然後他們搭著手扶梯下樓,二樓是女裝部,她連抬頭都沒有抬頭,只是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說:「我回去把錢還你。」
「嗯。」
「是說,你是不是很窮啊?」
他頓了好大一下,停在二樓手扶梯前,張著眼睛望著她。
「因為你衣服都好舊了嘛,外套還穿到破掉。」
「爛貨,妳沒資格說我。」
「最少我不會穿退色的內褲啊!」
「那件鋼絲都穿出來的胸罩……」
「你閉嘴!那件是我最貴的內衣,怎麼可以隨便丟掉!」
他對著她翻了白眼,腰身一摟又帶著人搭手扶梯上去六樓的內衣專櫃,一把點了好幾套他喜歡的黑色跟綠色,還有深藍色的內衣,在專櫃小姐跟她的詫異目光下,把貴死人的整套內衣刷卡打包。
「……慢著!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又沒有大。」
「爛人--」
「大了再買新的。」他低頭,蓋住人差點尖叫的小嘴,狠狠的啾了好幾口後,拎著紙袋,摟著人下到地下室去牽車了,內衣什麼的,他可受不了吃到一半的時候被鋼絲捅到,而且,好看的內衣還滿能刺激食慾的,他一邊開著車,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
「我要吃巧克力特製。」
「啊?」
她倒是愣住了,因為他通常都是愛吃奶油千層,很少跟她討巧克力特製,她要是知道爛人的想法,應該會氣到禁蛋糕N個月吧,他今天想看黑色的蛋糕跟黑色的新內衣搭在一起什麼的,這等糟糕透頂的思想。
還是,不要太知道的好。
※
【Day 936】
討人厭的假日。
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挖起來,她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無奈的看著好友。
「不要動啦,每次幫妳上個妝就好像要妳命一樣!」好友邊罵邊往她臉上抹粉。
她就討厭化妝,有什麼辦法呢。
「只是個同學會而已,不用這麼認真吧?」
「就是同學會才要認真!」
「不是單身的妳認真就好了嗎?」
她嘆了口氣,爺爺今天去中部,教官前天就騎著車出遠門,說要一段時間後才會回來,老師去北部開會,張伯伯不知道為什麼請假跟著去了,王伯伯帶著小孫女跟寶貝曾孫出去玩了,家裡沒有大人可以顧寶寶,所以她勢必得抱著寶寶去會場了,畢竟放女兒跟孩子的爹獨處一室,實在太危險了。
她起身,彎腰穿上高跟鞋,一襲白色的小洋裝,綁帶的高跟鞋,露出肩膀的纖細感,還有輕微的淡妝,讓整個人感覺更清靈了,甚至像個大學生,要不是懷中還抱個娃娃,還真沒人看出她已為人母。
她跟著好友走出家門,打算到大街上攔計程車,愣了一下,她看著門口一台很眼熟的吉普車,而他正坐在車子的駕駛席抽菸,更要命的是,他穿著西裝。
「幹嘛?妳老公大發慈悲要帶我們去耶,快上車吧,不然要遲到了。」
一把被好友推上車,她完全愣住了,轉頭看著人:「你發燒了嗎?」
「嗯,發神經。」他將人拉過來,用力的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後,夾著煙開車了,她抱著寶寶,一整個很驚恐的被載著。
到了飯店門口,好友拿著手機先下車,她看了下他,開口:「那、那結束再打給你嗎?」
「不。」
不?她愣了好大一下,看著他跟著下車,伸手抱過開始會認人,並且意圖往他身上蹭的寶寶。
她著實的傻住了。
「聽說……飯店的蛋糕很好吃。」
竟然是因為這種蠢原因。
她嘆了口氣,抬起手替人把歪掉的領帶繫正,轉身勾住人的手臂,跟著人進飯店,無奈笑了:「你真的這麼愛吃蛋糕?」他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寶寶,跟人進入被包場的特別會室內,會場滿大的,外面就已經滿熱鬧的了,裏頭更是人聲沸騰,一到這種多人的地方,她就顯得很不自在,於是搭著他的手到自助用餐區去。
取餐區站著幾名年輕男女,她看見了上次跟她去逛百貨公司的那幾個老同學,老同學一發現她跟他就先笑了出來,呼朋引伴的到處介紹,她顯得有些侷促,不過寶寶倒是挺受歡迎的,老師們聽到消息都走了過來,驚訝的看著寶寶,她才接過寶寶準備應付老師,回頭一看,又是一陣苦笑,這個爛人還真的是來吃蛋糕的,已經端了好幾盤蛋糕坐下來開始吃了嗎?
她無奈的笑著,被同學圍著,女同學的眼光是帶著不屑的,男同學的眼光是帶著好奇卻又不怎麼認同的,她抬眼,有些疲累的望著他,然後愣了,因為他端著蛋糕朝她走過來,站定後,拿起叉子叉著蛋糕往她嘴裡塞,然後講了很難聽的話,當然是英文,不過同學們程度都不錯,加上又有很明顯的語助詞,所以……
「真他媽的沒有品味,選這種爛地方開同學會?」她吃完蛋糕尷尬的想要開口,卻又被塞了一大口。
「欸,妳老公這話什麼意思啊?我都沒嫌他寒酸破爛了!」主辦的幹事不開心了,她扁著嘴,有口難言的咀嚼著蛋糕,眼神投向他,希望他閉嘴。
「蛋糕難吃死了。」他叉著蛋糕,繼續往人嘴裡塞,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吃著蛋糕,一臉無辜又無奈的樣子。
「什麼--你這人什麼意思!」同學氣瘋了,也飆出了英文髒話,指著人破口大罵。
他一臉淡定,伸手拉著領帶,抬頭斜眼看著她的同學們,露出了一股很凌厲的殺氣跟冷冷的氣勢,引起周遭一群同學寒慄。
她看著盤子空掉,他伸手抹去她嘴邊的奶油,低頭湊在她嘴邊親吻,然後抬頭,一臉無所謂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同學們,涼涼的開口說:「看不起你們的意思。」
他抱過寶寶,一把摟著人就要出去,毫無歉意也一點都不在乎的鬆開領帶,隨手丟到她身上,她接下領帶,看人解開襯衫鈕釦,低頭望她的樣子。
「同學會……」
「妳以為我會讓妳留在這裡讓人酸?」
她咬著唇被人拉出去,上了車,她抱著寶寶,咬著唇:「你生氣了?」
「那我應該殺人。」
「不要氣嘛。」
「難吃死了,回去我要吃蛋糕。」
「家裡沒材料了,先吃布丁好不好?」他的臉色很明顯的沉了。
「唔,先欠著嘛,明天材料買齊了再補你。」他沒說話,只是沉著臉開車。
「看你明天之後要吃什麼都可以啊……」
他停下車,轉頭對看著她:「什麼都可以?」
「嗯。」
「蛋糕,還有妳。」
她紅了臉,咬了咬唇,別過頭去低聲碎念:「那不是每天都在吃的嗎?」
「我要在浴室跟廚房吃。」
「唔。」
「車庫好像也不錯。」
「爛人--」
「嗯?」她看著他挑眉,她紅了臉,湊上去往人臉上親。
「撐死你!」
隔天,她做了蛋糕,跟他窩在房間裡看了一整個下午的電影,至於爛人到底有沒有被撐死,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寶寶又在外頭被爺們顧了一天,望著精神奕奕的寶寶,老師很開心的笑想著,寶寶呀,妳以後千萬要比媽媽強、比把拔猛才可以喔。
他是個教書的,教國文歷史和地理的,獨身至今要六十年,從未對任何人動心過,真要說的話,真是沒對任何人動心過,因為讓人上心太容易,卻之心頭卻太難。
他半撐著臉,一身輕裝,散著一頭長髮,看著在庭院內泡茶的幾名好友,仕雲今日受邀去演講,一身西裝,現在拆了領帶,敞著胸口坐在天狂面前,天狂仍是一貫的白色背心,王君華就不用說了,他有穿跟沒穿一樣,新來的教官則是黑色背心,坐在比較遠一點的地方,獨自翻閱著雜誌,卻也喝著台灣茶。
他知道這個教官聽得懂中文,只是不會說。
老師正撐著臉,看著屋外喝茶的幾個男人,除了君華嘴巴沒安靜過,剩下三個男人都是靜靜的,拿著茶杯啜茶。
老師坐在屋內,吹著電扇,手肘撐在桌上發呆。
「老師,怎麼了?」她下樓,坐在餐桌另一邊。
「唔?」她看著老師神秘的笑了下,然後沉默了。
司徒老師一直是社區內最神秘的存在,溫文儒雅,舉手投足之間帶有一種迷人丰采,文采過人,寫得一手好書法,待人和氣,總是掛著溫婉的微笑,與張伯伯跟爺爺之間的八卦什麼的最讓人為之津津樂道,爺爺總是憤怒表示他很悲慘的是個煙霧彈。
「沒吶,只是看看而已。」只是看看而已,老師淡淡的說著。
因為情啊愛啊那些什麼有的沒有的,他早就看開了,他討厭欠人,也討厭被人欠,只是喜歡跟人搭在一起,那種無牽無掛,卻能依賴又能讓人依賴的感覺。
搬來這個小社區內,他第一個先認識仕雲的,剛搬來時因為宵小光顧,偷了又偷、偷了又偷,他百般無奈之下前去報案,因而認識了當時年輕氣盛的警察先生,很快的解決他的問題,從那天開始,他就有點賴上這人了。
後來因為仕雲而認識了天狂、君華,看著天狂家的丫頭慢慢長大,仕雲家的兩個小夥子出國,他的鳳凰花一年復一年的飄落,他仍然是個老師,直至要退休的年紀。
他不像仕雲有鳳凰花、君華有蝴蝶、天狂有洛神,他只是個無愛無求的教書先生,冷眼旁觀世間,採大道平衡,天下為公,一身無礙,不過至今年華逝去,他望著院子內的人,如今也有了想妄,望著仕雲那張越老越有韻味的臉,他笑得越來越壞。
或許,他不是沒想妄,只是攢著久了,他知道不能妄的。
就壓著,到現在,年紀大,好像是有點快要壓不住了。
「老師?」
「丫頭,妳不覺得妳張伯伯穿西裝時特別性感嗎?」沒來由的,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西裝?呃、不錯啊?」她默默冒汗,乾乾笑著。
「去幫我把他喊進來。」
她只好抱著杯子起身,走出去看著張伯伯,才剛想開口,張伯伯就自己走了進去,她無奈的坐到了爺爺身邊,看著爺爺很淡定的泡著台灣茶。
「非卿的個性再不改改,遲早會把仕雲弄死。」
「他們不就愛這樣?啊不對,上帝是不容許同性戀的!」
「你再囉嗦巴唆管不住嘴巴我就把你拍到地上當兔子!」
她無奈地看著爺爺惡狠狠的咬牙警告王伯伯,教官帶著很輕鬆的笑意,喝著熱茶,而屋內,老師正不知道跟張伯伯說了什麼,惹得人臉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楞在那兒,看到這裡她又糾結了,咬著杯子,無奈的嘆氣了。
爛人,我真想你了,快回來吧。
※
【Day 600】
孩子在她的肚子裡滿一個月了,她開始感到恍神、愛睏,不過運氣很好的是她並沒有孕吐的現象,只是偶爾帶有點情緒焦躁跟憂鬱,這天她睡不好,起了大早想說弄點麥片吃,一下樓,她傻住了。
自從她成年後就未再踏進廚房的爺爺現在正繫著圍裙,拿著鍋鏟跟平底鍋,在煎蛋,一向跟爺爺感情不是挺好的教官卻站在爺爺身邊,挽起袖子在泡咖啡。
教官端著咖啡回頭,對她挑眉:「早安。」
「早……」
「丫頭妳醒了啊?早上要吃什麼?妳要自己煮還是吃爺爺煮的?」
「我想喝杯牛奶吃個麥片就好……」
「吃那種東西對身體不好啦!爺爺煮稀飯給妳吃好不好?」
「好……」
十分鐘後,她捧著小碗,遲疑的看著對桌並肩而坐的教官跟爺爺,教官桌前是荷包蛋加火腿,爺爺桌前是稀飯加醬菜……才一個晚上就天崩地裂了?這是怎麼了?
「丫頭,妳今天有要幹什麼嗎?」
「我晚點想去書店。」
「仕雲他們也要出去啊,那妳順路跟老師他們一起去好了,我們整理了一堆垃圾要拿出丟。」
垃圾?她皺眉,遲疑的回頭,看見落地窗外真的有著好幾大包的垃圾,還是用那種特大號的黑色塑膠袋裝著。
她垂下眼,回頭吃著稀飯,一臉疑惑的懷疑昨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事實上,幾個小時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大約三點左右。
爺爺睡在本院,教官跟她睡在別院-當然是不同房間-,她睡得很熟,教官卻醒了,口渴吧,教官起身,拉好身上的外套,走到她房門外稍微看了下房間內的情況,然後下樓倒了杯水,端著水走出屋子。
一開門,教官就對門口的黑衣人微笑說了聲很輕的嗨,然後伸手一擊直接扭掉了人的脖子,手法迅速,黑夜中不過傳出悶哼幾聲,院子裡已經倒了一整片的黑衣人,直到沒有半個站直的人為止。
教官站在院子裡,把水喝完,皺著眉看著本棟有些昏暗的燈光,過沒多久,他身後有了聲音,有東西正在靠近他,一個下意識伸手回擊,卻被更大的力量反彈回來,杯子飛了出去,碎裂在地上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更加清脆。
教官站穩身體,才剛想定睛,就見少女的爺爺反手握拳,腳邊又躺了一個無聲哀號的黑衣人,爺爺拳頭才剛想卯起來,月光一陣晃動,他的拳頭硬是停在教官臉前,然後隨著風、沉默了。
他們語言不通,嚴重不通,感情不好,還是很不好。
但是他們最後都停手沒再繼續了。
教官攤開雙手,沒有說話,逕自彎下腰把黑衣人全部疊起來包一包,把爺爺那個沒動手宰掉的,扭了脖子-用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爺爺看著,沉默很久,轉身進了別院拿了好幾個黑色大塑膠袋出來,他們在沙沙的樹葉聲響下,把那堆黑衣人全想辦法裝進了垃圾袋中,疊了整個院子。
爺爺進了屋子,開了廚房的燈,教官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入,爺爺沒說什麼,只是指指冰箱,粗聲問著:「肚子餓嗎?」
教官挑眉,笑了下,點頭,所以時間又回到早上,她揉著眼睛下樓,爺爺便在廚房煎蛋,教官在爺爺身邊泡咖啡,兩個大男人把她小小的廚房擠得很不透風,她吃完稀飯,被教官套上大衣,爺爺替她戴上帽子,他們送她出門,她搭著張伯伯的車,然後看著張伯伯從車廂後也拿出幾個垃圾袋交給爺爺……她整個搞不懂了。
「老師,今天社區大掃除嗎?」
老師半撐著臉,翻閱著手上的古書,對她笑了下:「最近老鼠多,妳張伯伯昨天才在我那裏抓了好幾隻呢。」
「老鼠?上個月不是才剛投過藥嗎?」而且老鼠哪要用到那麼大的垃圾袋啊。
「老鼠嘛,吃了藥的不見得就是摸進來的啊。」老師笑笑說著,看著張伯伯上車。
她回頭,爺爺正跟教官把垃圾袋拿起來,她總覺得這種不協調感有種很熟悉、很陌生的熟悉感,爺爺看著車子開走,教官扛著塑膠袋,把黑色大袋子丟到一台有點破舊的小貨車上,整了整衣領,伸手點了根菸。
爺爺把貨車後面的護欄拉上,鎖好桿子,上了駕駛座,教官也跟著上車,他們往另個方向開去,開了很久,開道山裡後,一個個的,把那些黑色塑膠袋往山谷裡運,然後一個個的,把那些黑色塑膠袋往山谷裡丟,當然,丟之前,沒忘記把裡頭大自然不能消化的東西給清出來,所以回到貨車上,教官拿一塊塑膠布把滿車的槍械跟儀器給蓋住。
爺爺拿了幾塊板磚讓人壓住塑膠布,就去開車了,教官坐在貨車上,看著藍天白雲,菸跟著震動而飄盪。
他好像有點明白那個渾小子為什麼會想要過這種生活的原因了,回到家,爺爺看著孫女兒睡倒在沙發上,手邊好幾本小說,他小心的替孫女蓋上被子,滿足的笑了。
教官倚在餐桌旁,轉身泡了咖啡,他們突然,都有些心疼起來。
只是也都知道,自己是不能說什麼的,小小的寶貝,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要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了,在那之前要好好的被我們保護著喔,一定要,好好的張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跟愛著你的媽媽才可以的。
他們幾乎是哀求著神一般的,這樣想著。
※
【Day 605 小貓】
她常常看著手發呆,沒紮著東西的時候,紮著東西的時候。
白色的透氣膠帶,紅色的管線,藍色的針頭,沒入肉中,深埋在血管下的白色軟針。
她也常常看著臉發呆,輸血前的臉,輸血後的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唇,如抹了胭脂般的的雙頰與唇。
她的指尖常常在鏡子上磨蹭,到底哪個人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鮮少吃甜食,不是不愛吃,而是從愛吃到吃到怕、膩了。
她愛吃鹹與辣,只是也不是能吃很多,愛喝奶茶、可可亞、台灣茶,更甚的是普洱茶。
愛看小說、電影,但是極度討厭下雨天,她闔上小說,看著窗外風雨陣陣,一陣蕭索。
她愛貓,很愛很愛貓,但是氣管不好,爺爺不讓她養貓,久了她也不會去妄想。
房間裡連絨毛娃娃都沒有,只是偶爾身邊有些貓樣的東西。
她端起杯子,啜了口茶。
伸手撫著肚子,遲疑的想著。
我有這個資格把你生下來嗎?生下來之後我又應該怎麼照顧你呢?你是那麼的小,應該要怎樣才能慢慢長大呢?
我小的時候,又是怎樣被照顧著長大的呢?
被溫暖寬厚的懷抱包圍著,在奶香味的環繞下被搖晃著長大。
開始搖晃站立,握著大掌慢慢晃動身軀,開始學會走路。
看著眼前的面容,牙牙學語,站直了身體,在父母的包圍下,成為最獨一無二的小公主。
然後?
記憶停了。
她身邊的人就只是剩下一個總是站在她前頭的爺爺。
替她繫手帕的王伯伯,下課了並肩來接她的是張伯伯跟司徒老師。
晚餐總是香香的青菜,偶爾有烤焦的魚跟雞腿。
握著鉛筆,吃力的在家庭連絡簿上寫下每天的願望。
握著自動筆,笨拙地在週記上寫下每週的奢望。
轉著藍筆,傻傻的在空白筆記本上畫下一條條的斜線。
拿起筆記型電腦,指尖飛舞著,在不切實際的空白之地,揮灑出自己最單純的夢想。
至今。
她仍覺得自己仍是個孩子。
爺爺是怎麼把爸爸帶大的呢?
爺爺搔著頭,不好意思的說著,他那時候顧著學東西又要賺錢,爸爸都是曾爺爺跟伯公跟僕人帶大的。
他只懂得每天牽著小兔崽子的手上下課,看著小兔崽子改牽別人家妞兒的上下課,最後是牽著她的手上下課。
問了王伯伯,王伯伯傻傻地說,放著孩子自然就會大了啊。
這時候他的曾孫正哭號著。
她轉頭看向張伯伯,張伯伯笑笑地拍著她的肩膀,要她順其自然,不管是什麼都是要從學習中開始得到結果的。
她摸著平坦的肚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就是有寶寶的感覺嗎?會有一小塊肉在她肚子裡長大,最後蹦出來跟她說哈囉?
她吃吃的笑了,然後閉起了眼睛。
低下了頭,抱著抱枕偷偷哭了好幾下。
爺爺跟教官相偕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孫女兒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睡了,而手上揪著的不只是抱枕,還有一件黑色的長外套。
思念,不安,遲疑,都是這般煎熬。
爺爺伸手把孫女兒抱上房。
教官收拾著小說,把衣服拿起來掛好。
寶寶,今天好嗎?
明天也要很好喔。
晚安,寶寶。
※
【Day 610 教官】
教官是個愛槍成狂的退役軍人,平常的是好就是擦槍、玩槍、扁小鳥,小鳥在十八歲以前真的就是被教官扁著玩的,教官由美國海軍陸戰隊兩棲偵查排退役,退役軍階是上尉,退役後就買了棟小房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直到撿到小鳥,他安穩的日子才算告一個段落。
教官喜歡摸槍,所以滿屋子的槍,愛槍是貝格農系列半自動手槍,當然最愛的就是那把最出名的Desert Eagle-沙漠之鷹,但他說這把只有外型漂亮、名號響亮而已,用在實戰的部分上,不是先被人幹掉,就是先把自己玩死,誰會發神經帶著一把將近兩公斤,後座力又強到可能把腕骨震斷的槍上戰場打仗?他又不是神經病。
最好用的還是連美國執法機構採用的GLOCK公司出品的GLOCK 17,不到一公斤,輕巧又好使用,只是火力不夠強大……是說在現在這個平凡的世界中是要多火力強大呢?又不是隨時隨地都會掉個阿諾或鋼彈來毀滅地球。
用這把槍玩小鳥,也很夠了,他十歲那年認識教官,被教官收養了八年。
小鳥從弱雞被打成烏骨雞,再從烏骨雞叛逆成醉雞,最後從醉雞進化成肖欸鳥仔時,教官一整個很嘆息的放棄了。
八年來,他們其實吃東西很簡便,教官不是很重口味,也不愛吃甜食,搞的小鳥壓抑自我的很嚴重,有段青少年叛逆期時是菸酒通通來,只差真的沒去玩嗑藥流找尋超脫人間的方法,這恐怕也是小鳥之後死賴著小貓的原因之一吧。
沒有溫暖,他們之間溝通的方式就是拿起槍互轟,或是施展搏擊術互相攻擊對方弱點,並在教官的教學下很認真地學會了如何在兩秒內宰殺一個人,但是怎樣都用不到在教官身上。
十八歲後小鳥離開,教官偶爾會聽到風聲,他不是很贊同,但人都走了,還能說什麼呢?
直到小鳥把小貓帶到他面前,他著實的詫異了。
但仔細想想,觀察後的結論是,這確實不是不無可能的,對那隻瘋鳥來說。
如今,他叼著菸,坐在別院的屋頂上,手上握著一把M40狙擊步槍,對面遠方、不安分的,大概死好幾個了吧,他抽著菸,很率性的躺在屋頂上。
小貓去書店了,最近老鼠很多,大概是小鳥辦事情辦得很有效率吧,他咬著菸,又吸了好幾口,最後把菸頭捻熄了,端著槍就往空地上跳,落地後,身後傳來一陣聲響,他想也不想的端著槍往後,槍口剛巧抵在爺爺頸子上,他回首,挑起眉,笑笑不說話,爺爺只是冷眼瞪著他,手上還拿著掃帚,一陣後他收下槍,又點了根菸。
嘛,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撇開那些死人的話。
※
【Day 653】
不知不覺間,時間過的很快,肚子裡的寶寶已經有三個月了,小貓抱著微凸出的肚子去產檢,超音波中,寶寶很健康,看起來小小的,很可愛,她回到家,抱著某人的外套,閉著眼睛又累了,睡了好一會兒,她聞到蛋糕的香味,抬起眼睛一看,她有些恍神的笑了,他半壓在她身上,伸手摸著她的臉。
是夢?還是真實?
「你回來了?」
「等下就得走。」他俯下身子,壓著她親吻。
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醒來後揪著外套,恍神恍神的笑了,還有五個月,她看著窗外,靠在枕頭上,連日來的寂寞跟思念被平復了,但又被更深更深的思念遮蓋,但她知道,她會很好的,直至,寶寶張開眼睛跟她們打招呼為止。
※
【爺爺們關於取名的日常二三事】
「我就說名子要取一個得天獨厚、不同凡響的!」
「戰公主。」
「王君華!你用點大腦好不好?」
王伯伯無辜的扁了眼。
他們翻找著字典,教官半翹著腿看雜誌沒有應聲。
「好聽的,戰美神!」
「渾帳!爛名子,要是孫子怎麼辦?不行,我要取作戰天下!」
「阿狂,住手,這樣你曾孫以後就要被人家喊天下了!太難聽了,我不許!」
「這是我曾孫還你曾孫啊?」張伯伯冷汗的看著阿狂爺爺揮舞著辭海,硬著頭皮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跟阿狂爺爺硬是抗議著,司徒老師笑翻了身子倒在沙發上。
沒幾秒,碰碰幾聲,教官蓋起雜誌,耳不聽為淨的上樓了,王伯伯哭著跑出去,張伯伯二度被辭海攻擊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老師笑到無法喘氣,看著阿狂爺爺紅著眼睛的表情,更加無法抑制的狂笑了。
寶寶,你還是出來後,自己翻吧。
比什麼都還要保險太多了。
※
【Day 658 千層蛋糕之奶油引發的慘劇】
今天的點心是千層蛋糕,她看著一層一層都有著奶油的千層蛋糕,突然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起身遮著臉小跑步回房間一秒撲床上無聲尖叫。
原因是因為奶、奶油讓她想起了他們還在美國時,有一天的晚上,他受了傷,她替她包紮完,他裸著上身,靠在餐桌上,是槍傷,傷在肩膀,所以他身上繫著繃帶。
她端出蛋糕,他手不太能動,所以她拿了叉子要餵給他吃,他搖頭,要她用手拿,她無奈地用手拿著蛋糕,就著口,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吃下蛋糕,嘴邊都是奶油,伸手才想擦,手上就一陣溫熱,他伸舌舔著她手上的奶油,連指尖都舔乾淨,甚至還將指尖含入輕吮,眼神一挑,他示意還要。
她又拿了一塊湊上,他嘴上吃著蛋糕,那雙綠眸卻一直看著她,她被看的很不自在,手上被又舔又咬的好幾口,漸漸的,有些發熱了,他單手摟著她的腰,讓他們兩個人之間靠的比較近一些,,他伸出另隻手抹著嘴邊的奶油,吸吮著指節,做著這些動作時,他的視線沒有別開過她的眼。
盤子上還剩一點奶油,他抹起奶油就往她頸側放,低頭吮吻著,並且舔去,搞的她身上滿滿的都是奶油香。
最後她也吃到了蛋糕,從他嘴裡,帶著煙味的蛋糕。
盤子空掉,他已經進入了她,她抓著他的背,抓著他沒受傷的手臂,埋在胸口,低泣、隱忍、無法克制著。
他摸起菸,叼著菸,一手扯著她的衣服,任她抓著自己,天氣悶,汗水染濕了兩人,他咬著菸,伸手撥開她汗濕的散著胸口跟肩膀的長髮。
他也冒著汗,享受著快感與香味,直到他把煙捻熄,手一使力將人整個抱起,移到餐桌上,才開始正式享用他美味的一餐,而這是他們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某一個夜晚。
她遮著紅起的臉,趴在床上停止回憶,萬惡的奶油什麼的,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啊。
這是要讓她以後怎麼面對奶油,她咬著指尖,閉上了眼睛,等你回來,我一定要做一個二十二吋的千層蛋糕撐死你,她默默的這樣想著。
※
【小沙畢斯:奶油引發的慘劇2】
老師其實也很愛吃奶油,所以他看著丫頭紅著臉上去,便自然而然的接手把她的蛋糕拿了過來,舔著奶油,不吃海綿蛋糕,仕雲一邊吃著蛋糕一邊罵。
今天家裡只有他們,阿狂爺爺去花市採買東西了,教官好像單獨出去了,君華在教會教唱,所以很安靜的,只有他們幾個,老師正舔著湯匙上的奶油,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
仕雲幾口就把蛋糕吃了,皺起了眉,伸手探了過去,抹起他唇邊沾到的奶油,老師定睛一看,下意識的、毫無其他想法的,張嘴就把人的手指含了進去,吸吮的聲音瞬間飄盪開來什麼的啊……
仕雲頓了好幾秒鐘,看著老師又轉頭回去吃奶油,他一陣暈眩,抖著手,老臉發熱,老師一臉無所謂的舔著湯匙,把蛋糕全推給仕雲,仕雲黑著臉,一口一口地把蛋糕解決,最後遮著紅透的臉,有些沙啞著開口了:「非卿,奶油這種東西吃多了會變胖。」
「我只在你面前吃,因為只有你會幫我吃蛋糕。」老師含著湯匙,一臉無辜的看著紅透老臉的仕雲伯伯,仕雲的臉更紅了,沉默許久,無奈的端起咖啡來喝了。
「仕雲?」
「無事。」
「但是……」
「住口。」
老師乖乖地閉上嘴,抱著茶杯默默地喝著茶,阿狂爺爺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相對兩無言,但是張伯伯臉都紅透的微妙情況。
萬惡的奶油什麼的,嗯咳,老人家還是不要太使用的好。
※
【Day 710 小鳥】
這是個昏暗的日子,喧囂的街道,熱鬧的城市,燈火通明的大路上,抬頭一望,遍布在黑暗之中,點點星光閃爍,帶著橘紅色的火光卻在不停掃射著,這個鬧區,正在槍戰。
都市叢林之中,燈火忽明忽暗的工地裡,半蓋起鋼骨架構的高樓,有道人影正窩在鋼筋上。氣息不穩,似是受傷了,在恍惚的燈光中,可見到這人的面容,是他。
他窩在鋼筋上,替自己的手臂紮上繃帶,用嘴咬緊。他抬手舉槍,轉著夜視瞄準鏡,閉起眼睛,深吸口氣,張開眼睛,一把瞄準辦公室內正在拍桌怒吼的目標物。
屏息之間。
目標的腦門已經炸出血花,散了整張桌子,瞬間在室內炸開來的是驚慌與憤怒還有不可置信,他收下槍,吊著鋼纜爬下鋼筋,落在地面上,回頭望著閃動著火光的大廈。
他側身閃進停在路旁許久的小貨卡裡,踩了油門,鬆了離合器,轉動二檔,直衝出去,他趴在方向盤上,直直地往高速公路前去,才剛越過閘道口,眼前一閃,整個車身就打滑出去,在柏油路上轉了好幾圈,直到停下,他才低罵著髒話,扛著槍翻出爆胎的車子。
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奔馳,直到天明,透著微光,他才從棲身的小公寓中起身,撫著臉,看著自己身上的傷。
瘀青、肌肉拉傷、槍傷、擦傷,可能還有點骨折。
他自嘲的笑了下,躺在小床上,遮著臉放聲大笑,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緩緩的喘了口氣,顫著手點起菸,含在嘴裡深深的吸了口,閉上眼,又昏沉沉的睡了。
一直到下午,他才狼狽地起身替自己處理傷口。
屋外的警車響鈴一直沒有停過,他也一直都沒有睡得安穩過,直至深夜來臨,他眼神才逐漸從渙散中聚焦,看著月亮,他拿起槍袋,戴上帽子,開門往外走去。
一切,都將做個結束。
幾天後,一名穿著黑色外套的男子經過報攤順手拿了份報紙,然後轉身折進星巴克,坐在靠窗的位子,啜著咖啡,看著報紙上的頭條-街頭械鬥,死傷無數,他嘴角微撇,翻閱著報紙,然後感覺身邊有人坐下,他側頭一看,是個穿著皮草的魁武大漢,大漢端著咖啡,與他互看。
「事情解決了。」
「所以,你確定要走?」
他沒有說話,只是翻動著報紙,看著一條條怵目驚心的報導,幾乎都是前幾夜的結果,看來是真的死了不少人-被他解決掉的。
「祝好運。」大漢把咖啡拿走,起身,走出星巴克。
他垂下眼,把報紙疊一疊,隨手丟在一旁,拿著咖啡,看著窗外的天氣,緩緩的喝著,一邊喝一邊在心底嫌著。
直至下午,他把行李放進後車廂裡,幾聲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閃開了,卻閃的不夠,急忙上車拿槍解決掉對方,顫著手,踩僅油門往原定的道路上衝,一陣撲鼻的腥味。
他垂下眼,撇了撇唇,伸手抽了幾張面紙一邊按著自己腰邊的傷,一邊開著車,還得顫著手趁等紅燈的時候點菸,強迫自己清醒,等他到了目的地,他幾乎是摔下車子,用爬的爬進一間看起來像是廢墟的醫院中,想辦法爬進去,找著醫生。
沒有麻醉,沒有麻藥,他只能躺在毫無消毒設備的破舊小床上,任生鏽的鉗子在老醫生的抖手之下,進入他的傷口翻攪著子彈,子彈取出,老醫生抖著手想拿針線,他擺擺手,自己取來隨意縫了兩針,咬著菸,貼了紗布跟膠帶,丟了一綑錢,他又按著傷口踉蹌的走出去,上了車,嗆咳好幾聲後才開車。
車子原本還是開直的,然後越來越扭,最後是蛇行在高速公路上,險象環生。
他好不容易到私人機場,扛著行李下車,搖搖晃晃的走到老朋友面前,咕噥了幾句,堅持自己要上飛機。
但是連站都站不穩,只好被攙扶上去,待他安穩落坐,他已經覺得全身力量都空了,只能冒著滿頭大汗,閉著眼,狠狠的吸著不知道第幾根的菸。
他回去一定要吃上他十個八個蛋糕撐死自己,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他又笑了下,感覺椅子開始震動,私人飛機在黑夜中緩緩升空,他接起電話。
「兄弟。」
「我不是你兄弟。」
「除名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
「嗯。」
「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我是為了蛋糕。」
他緩緩放下手機,陷入昏迷的沉睡。
很遠的另外一端,她坐在星巴克裡靠窗的位子,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一架飛過天邊,帶出筆直雲彩的飛機。
她撐著臉,手上翻著母子手冊,垂下了眼睛,靜靜的、緩緩的,微笑著。
他就這樣,沒有回來。
直至生產前夕,她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眼,等著被推入產室,仍是沒有半點消息。
一個二十二吋的蛋糕,正寂寞的、靜靜的在他們冰箱的冷凍庫中,等待著。
沒有月亮的夜晚,門開了,屋子裡沒有半個人,全都到醫院去了,她的冰箱被人打開了,屋內,逐漸瀰漫奶油香跟菸味。
漸漸、又轉為平淡。
※
【Day 836 寶寶】
台灣,南部,春天的季節。
路上一排盛開的黃色風鈴木,帶著黃澄澄的花瓣開滿整條道路,映照著夕陽,準備迎接夜晚。
這一天,寶寶出生了,小小隻的,有點早產,但是除了體重過輕,呼吸系統不好以外,乍看之下沒什麼大問題,乍看之下。
寶寶有一雙很美,很像老子的綠眼睛,爺爺們全笑咧了嘴。
她體質不好,擠不出奶水,而且也有過度貧血的現象,正在病房內吊著點滴補給,寶寶正在嬰兒室,由護士小姐們照顧著,她閉著眼睛,很疲累的樣子,小臉也蒼白著,終於,終於盼到寶寶張開眼睛,對她抽噎哭泣。
接下來呢?她白日時抱著小小的、動著身體的寶寶,總是很不安、遲疑,她疲累的沉睡著。
根本不知道,嬰兒室外頭,有著動靜。
一抹黑影趴在嬰兒室外頭鬼祟,手正要搭上門鎖的時候,後面傳來了聲音:「最好不要。」
黑影顫動了下,抽刀回身,還來不及看清楚到底是誰,脖子已經被抹了一刀,睜大著眼睛倒下,被人接住,往樓梯間拖走,他甩著刀,看了下緊閉著的嬰兒室,又看了下昏暗的走道,沉默許久,他決定往病房去。
病房內,滴著點滴的點滴汞,測著心跳的儀器,他走近床邊,低下頭,靠近她的頸側,吸了口氣。
她睡的迷糊,蹭動了下身子,他勾唇笑了笑,在頸側緩緩印下一吻,然後離開病房,回到樓梯間,扛著那具屍體離開了醫院。
她張開眼睛,撫上頸側,傻傻的偏著頭恍了好一陣子的神,直到回神,她才發現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男人,正抱著寶寶逗弄著,她頓了好大一下。
「你……」
「嗨。」
男人抬頭,與寶寶如出一轍的眼睛,帶著笑意看她,她伸手,看著他起身抱住她,她伸手反抱住人,閉上眼,深深的嘆了口氣,終於終於……
她抬起小臉,對人露出無奈的笑。
「不可以抱寶寶啦,會被罵的。」
外頭傳來紛爭的聲音,他伸手把寶寶塞進她懷裡,親了她臉頰一口,笑著說:「我回去吃蛋糕。」
她看了下,眨眼,然後他就從氣窗翻出去了,護士小姐慌張的進來說她的寶寶失蹤了,然後在看見寶寶的時候愣了好大一下,她只能尷尬笑著說她醒來寶寶就在懷裡了。
護士慌張又不解地把寶寶接過去,急忙送回嬰兒室,她無奈地嘆了好大一口氣,覺得自己有精神許多了。
再待一陣子,她就能跟寶寶回家了。
他們的家。
※
【Day 860】
寶寶出生後一個月,終於回到家中,已經可以在嬰兒床裡張開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張望這個新奇的世界。
小手揮舞晃動著,股股又軟嫩、泛著紅暈的雙頰十分惹人憐愛,綠色的眼睛裡總是透著倒影。
長長的睫毛,小小的身體,終於來到這人世,努力地想要看清這世界的寶寶。
軟嫩的身子一下子就被媽媽抱起來,餵食著奶水,用力的吸吮著奶瓶內的奶水,寶寶精神很好的模樣。
不過媽媽倒是累壞了,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撐著黑眼圈,一邊餵著奶水,寶寶還小,常常夜啼,只好半夜爬起來哄睡了寶寶再倒下去繼續睡,寶寶還很像她,喜歡少量多餐,常常奶瓶喝不到一半就不喝了,但是沒幾個小時後又喊餓。
當人老爹的還睡得很安穩,她這個當媽的雖然很滿足,但是身體還真的有點吃不消。
她抱著寶寶就這樣開始打盹,一下點著頭,一下回神看著奶瓶,又一下點著頭,整個差點沒倒在床上。
等到他進房間,看見的就是寶寶在床上滾動,要從床沿摔下去的模樣,他伸手一撈,寶寶被他撈到了身上,低頭一看,她倒在床邊,眼下泛著淡淡的黑眼圈,小臉蒼白,手上還拿著奶瓶,明顯累壞的模樣。
他笑了下,伸手把人拉到床上去,接過奶瓶喝了口,露出厭惡的表情,又塞回寶寶的嘴裡,寶寶吸了幾口就不喝了,瞇著眼睛好像要睡著的樣子,他粗手的拍了寶寶幾下,看著寶寶閉起眼睛,打了聲氣嗝,他才把寶寶放回嬰兒床,然後翻上床,壓上她。
「唔?」
「換我餓了。」
「咦?」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會睡眠不足沒有辦法獲得休息,這個當爹的還要負一半的責任,為了補進度什麼的……
寶寶一邊動著小嘴,一邊聽著嗯嗯啊阿什麼的,很安穩的睡了。
不論如何,寶寶,都要平安的長大喔。
※
【Day 892】司徒老師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聽到這句話了。
司徒老師抱著軟嫩的寶寶,走在公園的街道上,帶著笑意地想著,今天小丫頭去醫院,他抱了寶寶,不顧親爹跟親爺爺的存在,孩子抱了就偷跑出來散步。
看著寶寶,有些感慨的想到過去,他有好幾個兄弟姊妹,父母親對兄弟姊妹們的期望都很重,常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掛到他幾乎有點恨死這句話了。
他生性淡泊,淡泊到可以說是無情,在那個奢望孩子們成龍成鳳的家庭中,像是個無所謂的娃娃,聽聞父母親的希望而存在,久之,兄弟姐妹大了,開始受不了父母親的勢利跟威逼,有了紛爭,有了不滿,有了二心,只有他還依照著父母的期望,認真念書,傻的有點可笑。
在父母給予的壓力跟困難的環境之下,終於出事了。
第一次出事,他才八歲,他上頭一個姊姊跟個戲子私奔了。
十歲,他大哥娶親,但是又討小,家裡鬧得雞犬不寧,因為大的沒生,小的倒是手裡拽著一個,肚皮裡還有一個。
十二歲,他二哥自殺,被救回來,比死還慘。
十三歲,妹妹被人搞大了肚子,不知道是誰的種。
十七歲,二哥再度自殺,這次救也救不回來了,因為是跳河,整個屍體都腫了。
十九歲,他考上師範大學,家裡放炮大慶說家裡終於要出個老師了,從商的大哥從此之後看著他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從大學畢業那年,父親中風,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家產被大哥強硬的分了,收到消息後趕回來的大姊也硬是分了遺產,兄弟姐妹們說因為他是老師,很了不起,所以他分到了社區內,父親最小的那間舊居,之後便一人獨身居住在那間舊居中,辛苦的照顧父親跟母親,直至兩老分別過世。
父親過世後,母親就有點發神經了,逢人就說她兒子好厲害,是個老師,又會賺錢,還娶了好老婆,有好孩子。
母親的記憶,全亂了,又或者,這是她心目中最希望的樣子?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直至母親過世,親人來告別後,他們就再也沒聯絡了,最近一次聽到消息,是小妹嫁給了馬來西亞人,生了好幾個孩子,大姊私奔的那個戲子搞外遇,大姊氣不過鬧翻了,現在拖著孩子一個人住在日本,至於他大哥,最後一次見到時,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台商,但是包了好幾個奶,家庭一點都不和諧。,只剩他,住在窄小的社區舊居裡,一個人,過著平淡的日子。
他抱著軟嫩的寶寶,看著寶寶好奇的張著大眼,揮舞著小手,好像用力地想看清楚這世界的模樣,走得有點累了,停在涼亭內,看著外頭,有些陰,果不其然,沒幾分鐘後,開始飄起了小雨,梅雨季節什麼的,果然有點討厭呢。,他皺起眉,思索著該如何是好,如果尋常只有他一人,淋著雨回去還無所謂,但他現下抱著寶寶,總不能抱著寶寶淋雨回去吧。
才剛在想,他就看到遠方有道身影出現,正撐著傘,四處張望著,是仕雲;襯衫都被打濕了,髮梢也有著水滴。
一定是一看見烏雲就拿著傘出來找人了,他手笨,打傘老是淋到自己。
他看見他打著傘張望,然後視線對上他,快步走來亭子外,順了口氣後說:「非卿,我來接你了。」
他笑了下,把寶寶抱好,低著頭走入傘下。
「仕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知道,所以找了好幾個地方。」
他笑意更深了,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仕雲曾經跟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們之間沒有默契,所以我從來都不會知道你在哪裡,只是我會找,直到找到你為止。』
「仕雲,你就不怕我又走了嗎?」
「這社區就這麼大,你又能走到哪裡去?」
「社區外囉。」
「你不會開車,又不愛搭公車,連計程車都不愛招,你就兩條腿,你又真能走到社區多遠外去?」
「我要真想走……」
「那也得你真想走。」
他抬頭,看他笨拙小心地撐著傘,不顧自己肩膀上都濕了一塊,原本想說的話,都吞了下去,抱著又喊餓的寶寶,苦惱的思索了下:「我好像忘了替寶寶帶奶瓶出來。」
「趕快抱寶寶回家吧,要感冒了就不好。」
急忙的腳步,回到寶寶的家,親爹不見了,親爺爺也不在,別院裡很安靜。
「怪了,阿狂呢?」
「應該在館內吧。」張伯伯熟練的拿出奶粉,不顧自己整個襯衫都濕了大片的,替寶寶泡著牛奶。
接過奶瓶,他看著寶寶用力的吸著奶水。
「仕雲,你會感冒的。」
張伯伯應了聲,進客房抽了毛巾,一邊解著襯衫的釦子,一邊拿毛巾擦著頭,走了出來。
他們老一輩的人,襯衫底都會加個汗衫或背心,張伯伯也不例外,襯衫裡加了件白色的棉質背心,現在他就脫了襯衫,用毛巾擦著半邊溼透的身子,跟髮尾。
他帶著笑意,看著奶瓶空了一半,寶寶就不喝了,他伸手替寶寶擦嘴,看著寶寶吐奶的模樣,笑得更歡了,他抱好寶寶,替寶寶拍背,張伯伯把放在一樓的小嬰兒床推了過來,寶寶打完嗝後就累了,昏沉的閉上眼睛,被放在床上,蓋著小毯毯,咬著奶嘴睡了。
他坐在餐桌旁,張伯伯泡了茶,端給他後,拿著毛巾就替他擦頭髮,他一頭長髮長年未剪,常綁在身後,就算打了傘,髮尾還是有些淋到,濕了,張伯伯就拿著毛巾蓋著髮尾,慢慢擦著。
他拿著茶杯,背後站著張伯伯,他啜著茶,看著眼前的寶寶,垂下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這不是每個父母都希望的嗎?」
「你也這麼希望過嗎?」
張伯伯頓了下,把毛巾攤開放在椅背上,拉了椅子坐下來,手肘靠在桌上,握著茶杯,對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覺得我家那兩個兔崽子像龍嗎?」
「你不會有所期望?」
「大的來我身邊時也十幾歲了,小的雖然才六歲,不過都多少知道一些什麼,當孩子、做人父母的,本來就是緣份,怎麼真能因為他是肚子裡的一塊肉、精血什麼的,就去決定他要成龍還是成鳳?」
「不是每個人都似你這般。」他啜了口茶,看著寶寶睡不好,又伸手抱起寶寶哄著。
「年輕時,偶爾想想;到老了,只會覺得,孩子健康長大,不惹事生非,能自己活著過日子就好。」
他垂下眼,抱著寶寶輕拍著,沒有說話了,不是每個人都是這般的,他當老師那麼多年,看也看多了,他知道的,所以他不會有所期望……但如果當年,他的父母不是這般,他如今會出現在這社區內,遇見這群好友們嗎?他其實不敢想,因為他不是龍,也成不了鳳。
「非卿,晚上等丫頭回來,咱們去看電影吧。」
「兩個老人家是能去看什麼電影?」
「你不是說你有部還滿想看的電影?我買票了。」
「你衣服濕了。」他抬眸,睨了人一眼。
「等等回去換件就好。」
「你不用值班?」
「下午輪休。」
「那豈不是不能不跟你去看?」
「不想看也是可以的。」
看見仕雲頓了下,他嘴邊的笑痕更深了。
「寶寶,別成龍、也別成鳳,張著漂亮的大眼睛,好好的活下去,這就是我們這群老頭的期望了。」
「寶寶怎麼可能聽得懂?」
「是說給自己聽的吶。」他笑著直起身子,回頭笑瞇了眼,看著張伯伯。
「仕雲,你讓我當你的鳳凰麼?」他突然很想問。
「咳……我可養不起這般嬌貴的鳥兒。」張伯伯輕咳了聲,有些不自在的答著。
他笑得更歡樂了,一直笑,笑到她搭著他的手臂回來時還在笑,她已經很意外她會在醫院門口看見他開車來接她了,沒想到更意外的是回到家後,竟然看見老師笑的很歡的跟張伯伯在聊天。
他們很快就告辭了,隔天聽說,兩人還去看了電影。
寶貝女兒,妳對兩個老人家做了什麼呢,她很苦惱的看著寶寶這樣想著。
※
【Day 913】
今天是星期四,是她一個禮拜之中最討厭的日子,剛吊完所謂的點滴,壓著手上的棉花,她嘆著氣,渾身疲累的走出化療室,搭上電梯,下了樓,到了醫院的側門,準備要搭公車回去,一出來,才剛抬頭,她在門口遇到了個很讓她感到意外的人。
「學長。」
「我、聽說妳生了小孩?」
「是啊,是個女孩,很健康呢。」
「我錯了,妳願意原諒我嗎?」
「你從來就沒有做錯什麼啊。」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全部而已,這樣又沒有錯。
「妳原諒我了?」
「唔,嗯。」我又沒有怪過你……這還是不要說好了,每次看到學長這種表情,之後都會有點爭執。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學長,我孩子都生了,你還想要什麼機會呢。」
「那個男人一點都不適合妳啊!看起來就沒有正當工作、又脾氣不好,還一副痞子樣!」
他當然沒有正當工作,他是個恐怖份子;脾氣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個神經病嘛……至於痞子樣,其實我還滿喜歡的。她默默的在心底這樣想著。
「學妹……」
「我不要。」
她拒絕了,一抬頭,看見學長詫異的目光之中有著很濃烈的複雜情緒,是錯愕、驚訝,最後逐漸轉為了不可置信,並染上了憤怒。
氣急敗壞之下,學長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跟她拉扯:「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對妳是真心的!」
「但是你放開我的手了--」她驚慌地大叫,扯著自己的手,更明顯的在學長的眼中看見了更深的錯愕和羞愧。
「我、我知道錯了啊!我不會再放開了!妳嫁給我吧,我會連孩子一起照顧的!」
「不……」
她還來不及反應,一道力量就整個把她往後拉,她抬眼一看,學長已經被一拳打飛出去,她回頭,他正叼著菸、摟著她的腰身甩手。
「看來我的拳頭還是很有力,果然是妳爺爺太怪物了。」
何止有力,你最近也被我爺爺打到快要逼近怪物的層級了吧。她看著倒在地上摀著噴血的鼻樑的學長默默的這麼想著。
「你怎麼來了?」
「小鬼,說要帶來打針。」她一愣,看著他,眼下有瘀青,嘴角也有。
「爺爺叫你跟他們一起來嗎?」他努了努嘴,只是摟緊了人,冷眼看著學長在地上打滾。
看來是的,對了,寶寶得打出生兩個月的疫苗,爺爺昨天好像有說會帶寶寶到醫院,有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幫她帶上來,被她回絕了,恐怕是她早上一出門後就開打了吧……
「是剛打完……」她疑惑著,看著人的臉瞬間有些靈光一閃,伸手往人懷裡摸,摸出一包香菸盒後,她看著香菸盒愣住了,她知道他煙癮頗大,但再大一天也只限於一包,因為他不會讓自己無時無刻都在菸霧之中,這包昨晚看的時候還剩大概三分之二,但現在已經空了,這代表,他嘴上的,是最後一根嗎?
「你在等我?」她可以這樣想嗎?
他眼神一垂,伸手夾著菸,一把低頭往人唇上吻上去,過分的舔著人的唇,把有些發燙的身子更往懷裡摟,甚至是故意的舔著人的舌,讓終於爬起來的學長看到傻愣。
「唔……」她還是無法習慣這麼親暱的舉動,一下就被吻的紅了小臉,更是氣息不穩。
「你幾點來的?」
他沒有回答問題,只是更往下吻去,咬著人的領子,舔著頸子上昨天留下的吻痕。
她顫著小手,抱著人的肩膀,紅著臉稍微推了人一下:「回家了。」
「嘖,蛋糕呢?」
「在冰箱裡啊……」
「只剩下一小塊了,可以抹在妳身上吃吧。」
她紅了臉,用力地往人臉上打下去,回頭看了下學長:「學長,我先走了,再見。」
她被摟著上車,看著他開車的側臉,心緒紛飛,感覺今天好像沒有那麼難受了,回到家裡後,寶寶睡得很安穩,聽說連打針的時候都只是傻傻地哼了幾下後就沒事了,她無奈想,寶寶才兩個月就這麼天然呆嗎?
才剛想抱起寶寶,她就被一股力量拉上樓,還有點恍神,就被推進浴室裡,迷迷糊糊地在浴室裡洗了個澡,才剛出浴室,才剛穿上件襯衫,就又被人拉到床上去。
「什……」
「蛋糕。」
胸上一陣冰涼,她炸紅了臉看著蛋糕真的出現在她胸口上,還來不及掙扎,她就連人帶蛋糕的被吃乾抹淨了。
嗚嗚,寶寶,媽媽絕對不會教妳做蛋糕的,她一臉悲憤的被吃,一臉難過得這樣想著。
※
【Day 926】
生了寶寶之後,日子開始忙了起來,但是再忙也是要喝杯咖啡吃塊蛋糕什麼的--根本都是某人的歪理!
她無奈地坐在餐桌旁,撐著臉看著當爹的男人吃著蛋糕,剛剛交給他的女兒呢?
「寶寶呢?」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唇,繼續吃著蛋糕,她無奈地起身,往外走去,果不其然的看見幾個爺們在外面喝茶,抱著寶寶開心笑著,寶寶穿著可愛的綿羊娃娃衣,揮舞著被包裹住的小手,被爺爺抱著。
她又走進屋內,乾脆的坐到人腿上,抿嘴看人,他舔著指尖,對人挑眉。
「怎麼?」
「你稍微顧一下你女兒吧?」
「只是團肉而已,麻煩。」
「嫌麻煩我就不給你蛋糕了!」
「……我可以教女兒拿槍嗎?」他挖了挖耳朵,對人皺眉,露出一種很微妙的表情。
「爛人!」
生產後四個月,她華麗麗的怒吼了,吼不到幾秒,嘴巴就被堵上了,下午的陽光剛好撒下,撒在他們身上,他的手剛好撫著她的臉,額貼著貼,唇抵著唇,他半垂著眼望著她抬起的眸。
啪喳。
她轉頭,老師拿著相機對她笑,……她是知道老師最近迷上照相啦,但是她實在很討厭照相,所以她開口抗議。
「老師--」
「晚點我就去洗照片,順便把妳爺爺光屁股的照片洗出來。」老師笑的很歡。
她的頭卻很痛,因為她看見落地窗後,爺爺正氣急敗壞的掄起石桌,紅著一張老臉隔著張伯伯要打人,張伯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握住石桌與人角力。
光屁股……啥啊,怎麼來的?還有我女兒呢?
她驚慌的抬頭,看見教官很淡定的抱著寶寶走進屋內,手上還拿著奶瓶奶孩子。
這等世界奇觀,莫怪人家說嬰兒是世界上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老師笑咪咪地拿著相機進來,獻寶式的把照片給她看,除了剛剛那一個畫面以外,她還看見好多她,慢著……她?
「咦?」
她拿著相機,愣住了,因為那些模樣全是她平常的模樣,站在廚房中掠起髮絲的樣子,拿著抹刀看著海綿蛋糕的樣子,在房間內趴在電腦前面貪睡的樣子,在客廳抱著抱枕、看小說看到吃吃偷笑的樣子……抱著寶寶,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愣了很大一下,因為這些,不會是老師可以拍到的,她抬頭看著他,他摸了摸鼻子。
「相機是跟妳老公借的喔。」老師神秘的笑著。
她紅了臉,看著人,他看著她紅起的小臉,把相機拿過來,稍微往後仰了仰身子,握起相機,鏡頭對著人,調好光圈與距離,隔著鏡頭與觀景窗……對著她咬著唇、微縮著脖子,泛紅著小臉的模樣,按下了快門。
啪喳。
然後他放下相機,一把扛起人上樓了。
老師笑個不停,拿起相機,笨拙的調著焦距,對著窗外還在隔著石桌角力的兩個男人按下快門,他絕對不會說的,相機裏面還有很多很多神秘的照片,不過也要等到隔幾天,相片洗出來時,大家才看得到了。
幾日後--
她的房間裡,電腦旁多了一個相框,夾著兩張照片。
還有一本塞滿滿的相冊。
※
【Day 931】
她一直有個夢,夢中,有個家,有個愛她的男人,有個孩子,養了兩條狗,一隻貓,她穿著白紗禮服,頂著白紗頭蓋,手捧著捧花,下嫁於那個愛著她的男人,從小,她就這樣夢著,直到高中,她才有點驚覺,夢就只會是夢而已。
灰姑娘要變成公主,也要她是個健康的灰姑娘才可以,於是,破碎的夢堆疊成了破碎的希望。
社區外,這個靠海的城市中,在火車站附近,有個圓環,圓環上有一條街,是出了名的婚紗街跟百貨公司大本營,她每次騎著摩托車經過,視線都會逗留在那幾間婚紗店好久好久,直到被喇叭聲驚醒,才回過神離開。
今天她跟好友出門逛街,更嚴肅一點是被拖著出門,還有幾個高中老同學,名義上是同學會前女生聚,但實質上是八卦先行探聽部隊,老同學們臉上都抹著脂粉,只有她跟好友素著臉,走在最後面。
經過婚紗街,大家起鬨著笑逛著,有個同學開口問她:「欸,妳不是生孩子了嗎?妳老公疼不疼妳啊?結婚的時候辦幾桌?婚紗照呢?」
「我們沒有結婚。」她有些尷尬的回著。那些,都沒有,連公證也沒有。
然後她在那些同學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跟鄙夷的眼光,她順著髮絲,垂下眼。
好友開口幫她講話:「不結婚就有寶寶又有什麼關係?妳們都不知道寶寶有多可愛,黑色頭髮、綠色大眼睛,長的超像洋娃娃的!」
「還是得結婚吧,最少有個保障啊。」
「該不會是男方沒工作,沒錢養家吧?」
「還是男方跑了?天啊,這也太慘了吧……」
她看著櫥窗裡的婚紗發呆,猛然被好友拉了下,她回神,傻傻地笑了:「我沒有想過要結婚啊,我的夢已經破破碎碎、斷斷續續的實現了,雖然拼湊不完全,但還是全了呀,我沒有什麼好再繼續要求的呀。」
「我不是妳們,這麼漂亮、完美又健康,有本錢打拼、真正抱著喜悅的心情懷孕,可以選擇男人,真正用盡全力去愛男人……」
她抬頭看著婚紗的眼神有點迷濛:「我一直都有個夢,夢到我有個家,有個愛我的人,有個寶寶,養了狗,還有貓。」
「夢醒了,我還在家裡,身邊有個他,身旁的小床上還有著寶寶,下樓能見到我爺爺他們,這樣的夢跟結果……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能再要求的,沒有婚紗婚禮、沒有名份、沒有親口說他愛我,對我都不重要啊,死掉了的話,這些也帶不走的。」
「還是跟高中一樣沒有變,就算我們講話再討人厭妳也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老同學抹著臉,又轉身繼續走了,因為最傷的永遠不是從妳們嘴裡吐出來的話,而是妳們一開始就沒有對我正過的眼神,她在心中默默地想著,看著好友微笑,跟上她們的腳步,她們最後去了百貨公司,一群女人又叫又鬧的的買著東西,只有她靜靜的跟在後面,沒有開口想要買東西,也不打算開口。
「妳不買件衣服嗎?」
「家裡還夠穿啊,而且我的體型不是很好選衣服。」
「那幫寶寶買呢?」
「寶寶的衣服已經夠多的了。」
「這麼省?妳老公是不是真的賺很少啊?」
她苦惱的偏頭,思索了好久,說真的,她真的不知道恐怖份子的年收入是多少耶,她也從來沒有問、也未曾聽他提起過,她也沒跟他要過錢……她咬著食指,苦惱的想著,想不出答案,猛然驚覺自己莫名地跟著她們走到了男裝部,她看著幾件襯衫,好奇的摸了下,覺得很好看又好摸,有點猶豫了。
她知道他沒幾件衣服,冬衣幾乎就是一件黑色的大外套,加上她織的黑色圍巾,跟幾條洗白、刷白破損的牛仔褲,夏衣就是幾件棉質短T跟背心,外出用的就是深色襯衫跟黑色西裝外套,加上三條領帶,她摸著上好的襯衫,是深色的,而且很素……他應該會喜歡?她這樣在心底想著,她伸手拿了兩件,抱在懷裡,又轉進同一專櫃中,看著短T跟長T,要換季了,好像又要開始變冷。
「不會吧?所以她老公真的沒跑路喔?」
「妳們講話放尊重一點啦!她老公超愛她的捏!」
才怪。
她嘆了口氣,手抵著額,默默的抽了一件深色的短T跟長T,無奈的看著專櫃小姐口沫橫飛的推薦西裝外套。
她把衣服放在結帳櫃檯上,伸手要摸皮包,結果在袋子裡翻個老半天,才發現她皮包好像忘了帶出門……她乾笑幾聲,一秒把好友拖過來。
「別開玩笑了!這是BURBERRY的專櫃耶,沒帶那麼多錢啦,卡前幾天周年慶的時候也早就爆了。」
「那只好等一下再回來買了。」她咬咬下唇。
「妳打個電話叫他送過來嘛。」
「我寧可現在出去跟地下錢莊借錢。」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看著好友一臉無奈的表情。
好友最後轉身跟同學們問了,老同學們沒有同意借錢,也多半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支持她打電話叫人送來,都不知道她在心中默默的哀號,要個懶人走出家門已經很難了,她家那隻還是懶到有剩的爛人耶。
但是,她還是很想買那幾件衣服……所以百般無奈下,她拿起手機,撥了電話回家。
聽著電話鈴聲,她嘆著氣,電話接通了,是他。
她簡單的說了幾句,他沒有回應,她咬著唇,打算要放棄時,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句:「晚上我要吃蛋糕。」
沒頭沒尾的,但電話已經斷了,同學們興沖沖的衝上來問,她納納的回著:「他好像真的要送過來……」
她遲疑的看著手機,跟專櫃小姐說明了,小姐很貼心地說願意幫她把衣服先包起來。
她點著頭,覺得有點累,跟老同學說了聲,找了休息區坐下來,好友去樓上買了冰淇淋端下來給她,她拿著小湯匙挖著,她不是很愛吃,沒吃多少就有點膩了,才剛想問好友要不要接著吃,她就看到他從電梯內走出來,仍是一身輕便,只是帶著墨鏡,穿著又破又舊的牛仔褲,踩著髒亂的布鞋,一頭亂翹的短髮,停在她眼前。
她有點紅了臉,站起身,挖了口冰淇淋:「要吃嗎?」
他手沒有離開褲子口袋,直接微俯下身,張嘴吃了,覺得味道不錯,伸出了手接過,幾下就把冰淇淋吃掉了。
「寶寶呢?」她伸手拿紙巾替他擦嘴,他聳聳肩,從褲子口袋裡拿出皮夾,抽了張卡出來咬著,看了下她問著:「東西呢?」
「在那裏啊?」她愣了下,不是說要把她的錢包拿來嗎?怎麼沒拿她的小熊錢包,而是拿他那個破破爛爛用很久的咖啡色皮夾?
他睞了眼專櫃招牌,伸手抹了下她的嘴:「還算有品味。」便折進專櫃,把卡放在櫃檯上,刷了結帳,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還另外拿了好幾件襯衫跟短T,她張大眼睛,看著他提了好幾袋紙袋走來。
「蛋糕呢?」他低下頭,抵著人的耳朵問著。
「我回去做……」她眨著眼,看著人。
她沒說話,身後老同學倒是起鬨了,她們喊著說怎麼不買些東西給老婆呢之類的話,她尷尬笑了下,沒有翻譯。
他倒是挑了眉,附耳上去,她咬了咬唇,靠在人耳邊說了。
「除了保險套,妳還有缺什麼嗎?」他挑高眉,稍微推下太陽眼鏡,那雙綠眸裡寫著疑惑。
她紅著臉,伸手推了人一下,又改勾住人的手臂,對他搖頭。
「我要吃蛋糕。」
她點頭應允,並回頭揮手,無奈地看著好友在老同學身後笑到快抽筋的樣子,她紅了臉,咬著唇被人摟著走,心裡一直不斷地想著:有這麼好笑嗎?
然後他們搭著手扶梯下樓,二樓是女裝部,她連抬頭都沒有抬頭,只是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說:「我回去把錢還你。」
「嗯。」
「是說,你是不是很窮啊?」
他頓了好大一下,停在二樓手扶梯前,張著眼睛望著她。
「因為你衣服都好舊了嘛,外套還穿到破掉。」
「爛貨,妳沒資格說我。」
「最少我不會穿退色的內褲啊!」
「那件鋼絲都穿出來的胸罩……」
「你閉嘴!那件是我最貴的內衣,怎麼可以隨便丟掉!」
他對著她翻了白眼,腰身一摟又帶著人搭手扶梯上去六樓的內衣專櫃,一把點了好幾套他喜歡的黑色跟綠色,還有深藍色的內衣,在專櫃小姐跟她的詫異目光下,把貴死人的整套內衣刷卡打包。
「……慢著!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又沒有大。」
「爛人--」
「大了再買新的。」他低頭,蓋住人差點尖叫的小嘴,狠狠的啾了好幾口後,拎著紙袋,摟著人下到地下室去牽車了,內衣什麼的,他可受不了吃到一半的時候被鋼絲捅到,而且,好看的內衣還滿能刺激食慾的,他一邊開著車,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
「我要吃巧克力特製。」
「啊?」
她倒是愣住了,因為他通常都是愛吃奶油千層,很少跟她討巧克力特製,她要是知道爛人的想法,應該會氣到禁蛋糕N個月吧,他今天想看黑色的蛋糕跟黑色的新內衣搭在一起什麼的,這等糟糕透頂的思想。
還是,不要太知道的好。
※
【Day 936】
討人厭的假日。
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挖起來,她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無奈的看著好友。
「不要動啦,每次幫妳上個妝就好像要妳命一樣!」好友邊罵邊往她臉上抹粉。
她就討厭化妝,有什麼辦法呢。
「只是個同學會而已,不用這麼認真吧?」
「就是同學會才要認真!」
「不是單身的妳認真就好了嗎?」
她嘆了口氣,爺爺今天去中部,教官前天就騎著車出遠門,說要一段時間後才會回來,老師去北部開會,張伯伯不知道為什麼請假跟著去了,王伯伯帶著小孫女跟寶貝曾孫出去玩了,家裡沒有大人可以顧寶寶,所以她勢必得抱著寶寶去會場了,畢竟放女兒跟孩子的爹獨處一室,實在太危險了。
她起身,彎腰穿上高跟鞋,一襲白色的小洋裝,綁帶的高跟鞋,露出肩膀的纖細感,還有輕微的淡妝,讓整個人感覺更清靈了,甚至像個大學生,要不是懷中還抱個娃娃,還真沒人看出她已為人母。
她跟著好友走出家門,打算到大街上攔計程車,愣了一下,她看著門口一台很眼熟的吉普車,而他正坐在車子的駕駛席抽菸,更要命的是,他穿著西裝。
「幹嘛?妳老公大發慈悲要帶我們去耶,快上車吧,不然要遲到了。」
一把被好友推上車,她完全愣住了,轉頭看著人:「你發燒了嗎?」
「嗯,發神經。」他將人拉過來,用力的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後,夾著煙開車了,她抱著寶寶,一整個很驚恐的被載著。
到了飯店門口,好友拿著手機先下車,她看了下他,開口:「那、那結束再打給你嗎?」
「不。」
不?她愣了好大一下,看著他跟著下車,伸手抱過開始會認人,並且意圖往他身上蹭的寶寶。
她著實的傻住了。
「聽說……飯店的蛋糕很好吃。」
竟然是因為這種蠢原因。
她嘆了口氣,抬起手替人把歪掉的領帶繫正,轉身勾住人的手臂,跟著人進飯店,無奈笑了:「你真的這麼愛吃蛋糕?」他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寶寶,跟人進入被包場的特別會室內,會場滿大的,外面就已經滿熱鬧的了,裏頭更是人聲沸騰,一到這種多人的地方,她就顯得很不自在,於是搭著他的手到自助用餐區去。
取餐區站著幾名年輕男女,她看見了上次跟她去逛百貨公司的那幾個老同學,老同學一發現她跟他就先笑了出來,呼朋引伴的到處介紹,她顯得有些侷促,不過寶寶倒是挺受歡迎的,老師們聽到消息都走了過來,驚訝的看著寶寶,她才接過寶寶準備應付老師,回頭一看,又是一陣苦笑,這個爛人還真的是來吃蛋糕的,已經端了好幾盤蛋糕坐下來開始吃了嗎?
她無奈的笑著,被同學圍著,女同學的眼光是帶著不屑的,男同學的眼光是帶著好奇卻又不怎麼認同的,她抬眼,有些疲累的望著他,然後愣了,因為他端著蛋糕朝她走過來,站定後,拿起叉子叉著蛋糕往她嘴裡塞,然後講了很難聽的話,當然是英文,不過同學們程度都不錯,加上又有很明顯的語助詞,所以……
「真他媽的沒有品味,選這種爛地方開同學會?」她吃完蛋糕尷尬的想要開口,卻又被塞了一大口。
「欸,妳老公這話什麼意思啊?我都沒嫌他寒酸破爛了!」主辦的幹事不開心了,她扁著嘴,有口難言的咀嚼著蛋糕,眼神投向他,希望他閉嘴。
「蛋糕難吃死了。」他叉著蛋糕,繼續往人嘴裡塞,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吃著蛋糕,一臉無辜又無奈的樣子。
「什麼--你這人什麼意思!」同學氣瘋了,也飆出了英文髒話,指著人破口大罵。
他一臉淡定,伸手拉著領帶,抬頭斜眼看著她的同學們,露出了一股很凌厲的殺氣跟冷冷的氣勢,引起周遭一群同學寒慄。
她看著盤子空掉,他伸手抹去她嘴邊的奶油,低頭湊在她嘴邊親吻,然後抬頭,一臉無所謂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同學們,涼涼的開口說:「看不起你們的意思。」
他抱過寶寶,一把摟著人就要出去,毫無歉意也一點都不在乎的鬆開領帶,隨手丟到她身上,她接下領帶,看人解開襯衫鈕釦,低頭望她的樣子。
「同學會……」
「妳以為我會讓妳留在這裡讓人酸?」
她咬著唇被人拉出去,上了車,她抱著寶寶,咬著唇:「你生氣了?」
「那我應該殺人。」
「不要氣嘛。」
「難吃死了,回去我要吃蛋糕。」
「家裡沒材料了,先吃布丁好不好?」他的臉色很明顯的沉了。
「唔,先欠著嘛,明天材料買齊了再補你。」他沒說話,只是沉著臉開車。
「看你明天之後要吃什麼都可以啊……」
他停下車,轉頭對看著她:「什麼都可以?」
「嗯。」
「蛋糕,還有妳。」
她紅了臉,咬了咬唇,別過頭去低聲碎念:「那不是每天都在吃的嗎?」
「我要在浴室跟廚房吃。」
「唔。」
「車庫好像也不錯。」
「爛人--」
「嗯?」她看著他挑眉,她紅了臉,湊上去往人臉上親。
「撐死你!」
隔天,她做了蛋糕,跟他窩在房間裡看了一整個下午的電影,至於爛人到底有沒有被撐死,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寶寶又在外頭被爺們顧了一天,望著精神奕奕的寶寶,老師很開心的笑想著,寶寶呀,妳以後千萬要比媽媽強、比把拔猛才可以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