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自賞雜貨舖的二三事】故事一開始……
這是一間有BG、BL的雜貨鋪。(欸
臨南城,一座靠海的城鎮,有著純樸的風氣,熱鬧的居民,海派的個性,更有著生生不息的活力,裏頭住著單純的人民,偶爾也會有一些不單純的妖物,但妖物在這個城鎮中並不會傷害人類,所以大家也都相安無事了。
只是這幾年天災人禍,強盜劫匪,連外地進來的妖怪都搶著咬人,導致大家除了人心惶惶之外,每天就是在討論哪裡又有什麼八卦發生。
但若要說起在這繁華的城鎮內,這熱鬧的大街小巷中,目前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不外乎就是梧家的病長子前幾日娶親了,但與其說是娶,不如說是入贅。
還是贅給了城西一間雜貨店的招牌美人,婚事低調到不行,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要不是有人看見梧家病長子被美人推著從雜貨店出來,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竟已成了親,不過這件簡單的小事情會讓人談論這麼久,其一是那間雜貨店很有名,其二則是梧家的病長子也很有名,有名在哪呢?我們晚一點再來討論他有多有名,先來講講這間雜貨店吧?
雜貨店的店主孤芳望基本上是一個平凡的人類,除了有痼疾以外,其實勇壯到一個很誇張的地步,體力好、耐力佳,個性吃苦耐勞又算個性尚可,勉強是個還有點長處的人類女子,就是個性太好人,偶爾又懶了一點。
店面不大,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三樓樓房,隔壁則是城內最大的客棧加藥舖-月下客棧,雖說是隔壁,但其實中間隔了一個十萬八千里,只是因為妖異的結界門而能互通而已;客棧的主人據說是孤芳望的兄長,關於這對兄妹的認識過程,我們稍後再來闡述。
店的名稱叫做孤芳自賞,裡面幾乎什麼奇怪的、非人的、莫名的東西都有,甚至還有定期心理諮詢跟育兒分享、健康教育等討論課程……
幾乎是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但它最大的賣點卻不是它什麼都有這部分,而是雜貨店內有著出了名的閉眼美人,孤芳蝶楤;以及貼心的小掌櫃孤芳樞,暱稱小樹。
蝶楤在城內可以說是知名的美人,其出名到了不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氣質溫婉、柔若無骨,偶爾透出些許性感跟無辜,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漢,有著一頭飄逸的長髮,常常在自家娘親的巧手下,頂著一頭漂亮的髮型坐在樓外的長凳上熟睡。
……嘛,畢竟是眠娃嘛,除了睡以外你還能要他幹嘛呢?
但也是因為那安祥的氣質,讓孤芳自賞成了許多人不自覺會一來再來的雜貨店,加上那美人的睡臉實在是讓人看了就好舒服而跟著打了個哈欠想要跟著睡,只是這美人要是醒來,其個性常常會讓身為娘親的孤芳望感到十分的無力兼苦笑。
因為氣質出眾的蝶楤美人實際上是個愛看帥哥,而且有其自己品味的孩子,而且三不五時就會不經意的露大腿或是肩膀或是腰身什麼的,而且要是吵到他睡覺,那閉起的眼睛中所透露出來的殺氣往往可以將你給宰了好幾十次也說不定。
實際上是個蠻暴力的美人也說不定。也許孤芳家的孩子都有個特質,就是千萬不要去踩到其底線,不然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身為掌櫃的貼心小樹則是另外的賣點,因為小樹有著超甜美的笑容,超合禮又貼心的舉止,雖然被打扮為可愛的女生,但他確實是男兒身沒有錯,只是最近娘親悲催的發現,孩子終於開始往真正的女孩兒之路前進了。
話又說回來了,雜貨店的招牌美人,怎麼會跟當地商家的大少扯在一起呢?
這時候就不得不提到,這梧家可硬是了得,從外地搬入臨南城,短短數年時間便在城東建起了豪宅,還成了首富,但是裡面的人深入簡出,居民們只大概知道梧家老爺是吃苦過來的,跟著愛妻一起打拼,直到年紀大了,好不容易生下了個孩子,雖有經商天分,身體卻奇差無比,怎麼顧都顧不起來。
情況好的時候還可以勉強看個兩本書,情況一差起來,連爬都爬不起來,這樣的身體讓兩夫婦傷透了腦筋,求神問卜了好幾年,情況卻始終沒有改善,直到長子五歲時,梧家夫人又有了好消息,產下一名健壯的男兒。
當梧家老爺開心的燒香拜佛謝天謝地的時候,卻完全沒有想到這二子是個百分之百的戰事天才……經商白癡;每每當梧老爺想到這點,他就有種想要去掛東南枝的衝動,要不是親愛的愛妻拉著他,他恐怕這廂人已經在樹上搖擺了。
人生當中最哭爸的不是你生了十個女兒卻沒有兒子,而是你生了兩個兒子卻一個病弱一個連數字都看不懂BUT你是個商人,這除了噴淚以外還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梧家夫婦從小就放任兩個兒子讓他們去做想做的事情,原因是長子已經病成那樣了心疼之餘也只能想辦法讓他開心一點,但是次子則是已經笨成那個樣子再怎麼教也沒有用只好讓他去外頭砍人殺人看能不能不要再給家裡找麻煩了。
病弱的長子名叫梧棲,有著很銳利的眼神跟眉毛,卻也有著一張蒼白到看起來隨時會咳血的薄唇,因為病弱所以只能坐在輪椅上,擅長經商、算盤,有著非常好的識人眼光跟及時判斷能力。
次子叫梧析,比哥哥硬是高上一顆頭,其武藝驚人,擁有極高的戰略長才,看似狂傲霸氣,實際上個性卻十分冷靜,甚至不愛說話,總是冷著一張傲氣的臉,揮舞著一把長刀,昂首闊步的走在兄長的面前,替他扛起殺業,開出寬闊的前程。
但是卻有不少流言傳出,說這兩兄弟其實非常不合,做兄長的不滿弟弟老是外出,棄家裏和長輩不顧,更不管家裡的商行情況,只顧著在外面打打殺殺。
弟弟則是非常不喜歡哥哥老是一副自己快要死了卻什麼事情都要丟給他做的深沉老練,以及自以為是的成熟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常常一見面就是冷言冷語,或是一句話都不說,然後各自轉身離開。
也因為這樣,整棟梧家大宅常常冷冷清清的,像座寂寞的空城,裏頭的人就像是被空城囚困的鳥兒一樣,只能望著天空,卻飛不出去。
但位於城西的孤芳自賞就不一樣了。
俗話說的好,一日之計在於晨,但這句俗話不能套用在孤芳望身上,因為要是你早上看見孤芳望,那不是代表你見鬼了,就是這人昨晚根本沒睡。
因為每天早上第一個醒來的一定是小樹,他會先把自己的頭髮紮好,然後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再把身邊的弟弟,只有三歲的小狐狸叫醒後,再去把睡在三樓的美人哥哥給搖醒。
然後走到一樓後方的灶房開始生火起灶,準備煮米,拿出娘親之前醃好的醃菜跟昨日的剩菜,簡單的做出一桌子菜,然後把還有些迷糊的哥哥跟弟弟拉到桌邊,三個人開心地享受起簡單卻充實的早餐。
享用早餐完畢後,小狐狸則會晃著尾巴跑出去玩,玩累了就捲在店後庭院樹旁的鞦韆上午睡。
小樹則會拿著小凳子移到神竈下,把乾淨的水跟特製的小飯糰放到上頭,虔誠的合掌,並伸手戳醒掛在神竈上的小妖精,一位只有十二公分的可愛小女孩。
一日之計,在於美好的早晨。
小樹總是漾著滿足的笑容拉開雜貨店的店門,拿著掃把掃地,提著水桶灑水,總在這時候,隔壁藥行的總管會穿著一身得體的馬褂,半打著傘,悠悠緩緩的走出。
關於那個妖異結界互通的道理,等我想到了我再來說明。(喂)
「總管哥哥,早安。」小樹一邊灑水,一邊開心的對著那名掛著微笑的男子說到。
可也總在這時候,那道猖狂的聲音,會緩緩的從門內傳出:「你……瞎了眼睛,沒有看見本君嗎?」
這一瞬間,小樹原本可愛的小臉皺成了肉包,大眼中漾著水氣,有些結巴的對著門內那道不清楚的身影,怯怯喊著:「晁、晁君早……早安……」
一陣恐怖的靜默後,撐著傘的聲音緩緩離去,門也關了起來。小樹吸了吸鼻子,快速的撒了水,便提著水桶進店內,收拾害怕的心情,開始準備本日的進貨跟入帳。
每天早上都會來上這麼一次震撼教育,漸漸的,除了受害者以外,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雜貨店招牌上的風鈴聲響起時,也是城西雜貨街的營業時間到了,人們跟小販開始聚集,叫賣吆喝的聲音,熱鬧的氛圍,婆婆媽媽們聚集在巷口高聲大笑。
臨南城,一個純樸又熱情的小城。但有時候就是太熱情了點。
「張太太,妳聽說了嗎?那個梧家的長子入贅到雜貨舖去了!」
「唉呦,這件事情怎麼會沒有聽說呢?聽說入贅的聘禮還多的跟小山一樣高呢!」
「嘖嘖嘖,那雜貨舖的嫁妝呢?應該很寒酸吧?」
「張阿姨,李阿姨,王阿姨,早上好。」小樹穿上了粉紅色的綢衣,手上牽著咬著糖葫蘆,一臉高傲的三歲弟弟,對著站在巷口的阿姨們打招呼。
剎那間,阿姨們都笑扭了身子,用著會扭到腰身的腳步,說著家裡的母狗生小貓之類的蠢事,快步離開了。
「這不是小樹嗎?」
肉販的大叔一邊切著豬腿肉,一邊對著牽著弟弟的小樹豪邁地打著招呼。小樹燦著可愛的笑容,對著大叔道早。
「這麼早,要去哪裡啊?」
「弟弟說想去城口看人放電影。」
「這樣啊,路上小心啊。」
「姐姐,電影。」小桂看了下身邊的姐姐,伸手拉了下他的手。
「我們走吧。」牽起了弟弟的手,兩人相偕往城門上走,一路上聽到的多少還是自家哥哥嫁人的事情。
「姐姐,入贅不好嗎?」
「唔,姐姐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是我很喜歡梧棲哥哥啊。」
「我也喜歡。」
童言童語,可愛的身影,可愛的語調,輕鬆談論著有些驚恐的話題。臨南城,有時候就偏偏是個太過熱情的小城。
※
既然這麼熱情,就沒有人想要探討一下八卦的緣由嗎?
例如好好的梧家長子為什麼願意紆尊降貴,看著老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自己送出門,坐著輪椅贅入了孤芳家的雜貨店呢?
隔壁街的老王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病貓肯定是想吃兄妹丼。前條巷子的老張說,搞不好人家想吃的是兄弟丼。
……其實不管吃的是誰,基本上來說,都是兄弟丼沒有錯。城東的洗衣三婆說:搞不好貪的是雜貨店的營收。
城西的廚娘六姑則大笑:一間破雜貨店是能有多少營收,連我家小狗都養不起。
……那六姑以後請別來我店內買寶路,下次再見我就只賣你西莎。
總歸一句話就是,八卦就是八卦,怎麼放都不會進化成太極的。
不過事實倒是大家都好奇,連孤芳望自己都很疑惑,兒子到底是去那裡搭訕到這麼優質的長期飯票,雖然是病了點……
但是,真的病嗎?
這點她倒是保持著高度懷疑就是,雖然她這個未婚生子的娘沒有什麼資格管兒子的戀愛情事,總是要相信孩子的眼光嘛。
小樹帶小桂出門看電影的這天下午,孤芳望剛睡醒,穿著綢服懶懶的坐在櫃檯看著低畫質的電視,手邊還拿著今天的進貨報表,而蔥花則坐在店前的長板凳上,散著一頭髮絲,閉著眼睛沉沉睡去。
神竈上可愛的小妖精也掛在躺床上,隨著徐風慢慢的晃動著,保守估計也是睡翻了。
「今天不知道是撥什麼電影。」轉著筆,她盤著伴頭,頭上的素簪閃著銳利的光芒,今日,好像沒什麼客人吶。
城門口每兩個禮拜就會架螢幕放一次免錢的超老舊電影片。
她總是想著哪天可以帶著孩子們到隔壁城的高規格電影院看看新片,不過沒賺到幾個錢,連要怎麼進城門都是個問題。
「對了,得幫梧棲做新衣,不然要入夏了,熱暈了身體就不好。」她連忙拿起帳本,盤算了些金額,將夏服的需求寫在白紙上。
臨南城的夏季,可是很炎熱炙人的啊。就算是贅入的,也是自家的孩子。
「……兒子都嫁了,做娘的還沒人要,這好像也不太對吧?」
默默的寫著,孤芳望頓時有種無力感。看著店外那熟睡的孩子,其實,也許暫時先顧著他們也不錯吧。
「咳、咳……娘,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咦?」
看著突然出現在身後,坐著輪椅的病弱男子,她跳了起來,連忙搖頭。
「蔥花昨天才說你好像染了風寒,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到店前了?身體狀況如何?要不要我去隔壁抓帖藥回來?」
是緊張了,但這女婿一副並到快要歸西的模樣,她能不緊張嗎?
「娘親不要為我如此操勞,只是小病症而已,過個幾日就會好。」有著一頭少年白髮,併了幾條墨絲的男子緩緩開口,他便是入贅來的梧家長子,梧棲。
雪白的髮絲遮掩著消瘦蒼白的面容,勾著笑容的薄唇卻是毫無血色,原該是佈滿著生氣的眼眸,如今卻只有滄桑的灰白。
「但是……我還是去找總管開個藥帖吧?」
「怎麼能如此麻煩娘親?梧棲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給娘親添亂的。」
但看你一副快病死的樣子,你是要我怎麼讓你幫忙?孤芳望在心裡無奈笑著,雙手抱胸搖了搖頭。
孤芳自賞外表雖然老舊,但好歹也是三層樓的店面加住家,後面有著一塊大院子,院子旁種了許多花草,還有顆古老的大樹,樹上綁了替兒子做的鞦韆,還有從山內引來的山泉水井,還有一道可以連接到不知道究竟開在哪裡的隔壁客棧跟藥鋪的妖異之門。
他們通常都在院子內洗衣曬衣,曬乾物或藥物什麼的,偶爾會跟隔壁客棧藥店一起共用這個空間。
孤芳望本身睡三樓,小樹跟小桂一間房睡二樓,二樓原本還有間房是蝶楤的,但因為考慮到梧棲的身體,兩人便移到一樓店面後方的通鋪去睡,孤芳望還添了張大床給夫妻倆用,門上還貼了個紅色的喜字,雖然簡陋,但是還算舒適。
梧棲坐著輪椅便能到前頭店面或是後頭院子,不用再特地爬下樓梯。
雖然他並沒有病到無法走路,但是痼疾發作,一咳起來還是不太適合走窄板的木梯,經過考量後,還是決定讓他們夫妻倆睡在一樓,以免上下樓梯間發生什麼事情。
「今天店內很清閒,倒沒甚麼事情要幫忙。」她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小樹小桂也都出去看電影了,你要不要跟蔥花出去散個步?」
「這,但店裡……」
「還有我在,不會倒的,就去走走吧?」
「可他好像睡得很舒服。」
她可沒有錯過梧棲臉上那個有些莫可奈何,又有些寵溺的笑容。
「蔥花!」她對著外頭喊了聲,那睡在板凳上的美人緩緩轉醒,雖仍是閉著眼睛,但他卻漾出了笑容,轉頭對著店內的梧棲問著:「夫君,你醒了?要不要喝茶?」
你平常要是對為娘的有這麼賢慧就好了。
她在心底無奈輕笑,伸手把梧棲推出門口:「你帶梧棲出去散步吧。」
又折回屋內拿了薄毯跟圍巾還有披肩出來,蓋在梧棲身上,跟蝶楤兩人熟練地替梧棲披上保暖的衣服。
她也替蝶楤繫上了圍巾:「別到太靠海的地方,記得回來吃晚膳。」
「知道了,那我們走了。」蝶楤微笑著,伸手推著輪椅,帶著有些不適應的梧棲出門散步了。
「阿阿,真羨慕,我也好想快點找個男人嫁了。」她搖了搖頭,轉身進入店內。
晚點,去求月老好了。
※
是說,為什麼雜貨店的美人會被臨南城首富的長子給看上呢?這種說也說不清的事情,孤芳望想破腦袋也想不透的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其實很簡單,就是既老套但是卻很好用的一見鍾情啦。
那天的情況其實是這樣的……
雜貨店的美人兒孤芳蝶楤那天奉了母親的命令,提著籃子到外頭去買醬油-不要問我為什麼雜貨店內沒有賣醬油-,誰知道這位小美人兒醬油沒買著,卻到了臨南城外的一座小山,他常去的一個秘密基地裡,打算趁天氣晴的時候睡一個小午覺。
就在他走在灑了一地紅花的小徑上,他看見了那名身穿白袍、有著白髮、臉色蒼白的男人坐在石上以手掩唇,似是嗆咳,秉持著熱心助人的道理,他走了上去。
「那個……」唔,不理我?是我喊得太小聲了嗎?
「這個……」不能放棄,再喊一次!
「嗯?」梧棲瞇起了眼睛,抬起了頭,左右張望了下;怪了,是有人在喊我嗎?怎麼好像有什麼……
他轉過頭一看,見到一位姑娘站在石頭後方。咳了咳,他打了聲招呼:「你好。」
太好了,你終於發現我了。
「……姑娘妳好。」這雖然離城裡近,但怎麼樣也是個荒山野嶺的,這……究竟是哪來的姑娘家?
「我聽見你一直在咳嗽,要不要緊呢?」蝶楤抬起了頭,有些擔心卻還是帶著微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然後又補了一句:「還有,我不是姑娘。」
「……不打緊,只是痼疾,休息一下便無事了。」不是……姑娘?不會吧,這年頭就連來山裡散個步也會遇阿飄嗎?人都病成這樣了,沒有道理會跟著衰成這樣吧?早知道就拉梧析那死小孩來幫我擋煞。
「沒事的話就太好了。」蝶楤笑瞇了眼睛。
梧棲還想再說些什麼,定睛一看卻發現人已經不在原本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下;人呢?怎麼不見了?不是剛剛還站在那的?難道真的這麼衰……
「吶吶,你在找什麼?東西掉了嗎?」
倏地,手上傳來一陣拉扯,他先頓了下,才轉過頭一看,就見那人站在他面前,纖細的手指正勾著他蒼白的大掌,指尖上傳來著熾熱的溫度,是他從未感受到的溫度。
「沒什麼。」……什麼時候流行起移形換影了?
他垂下了眼,看著指尖,不禁低嘆:「好溫暖。」
「啊,你的手好冰,你身體一定很不好。」蝶楤勾著梧棲的手,認真地說到,然後又整個包住了梧棲的手,輕聲說著:「沒關係,我的手很溫暖,這樣包著你的手的話,就不會冰了喔。」
他漾開了燦笑,雖然仍是閉著眼睛,卻美得讓他幾乎停了呼吸,只能低吟:「你……」
「唔……不過,你的衣服摸起來好舒服,看起來又好好睡的樣子……借我躺一下吧。」蝶楤也沒有等到人同意,就這樣整個趴到了梧棲的大腿上,發揮他的特技,瞬間睡著。
「等……」話還沒有說完,腿上均勻的呼吸聲讓他整個腦袋當機了好一陣子。
「睡著了?」
「呼……」蝶楤美人兒非常給面子的打了聲小鼾。
梧棲低頭一看,看見蝶楤就算睡著了,卻還是抓著他的手不放,甚至還有一手抓皺了他的衣袖,原本冰冷無神的眼眸裡,漸漸起了溫度跟顏色,他不禁低語:「就算睡著了,也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嗎?」
三月天,仍是有點涼,紅花開了一地,樹枝仍有些光禿。
不過……
「罷了。」
直到蝶楤醒來,才發現自己賴在人家腿上睡了好一段時間,他先擦掉口水,才伸手揉了揉梧棲的腿:「對不起,你腳還好嗎?有麻掉嗎?」
「無礙……你叫什麼名子?住哪?你的眼睛……」梧棲伸手撫上了蝶楤的臉,看著蝶楤緊閉的眼睛皺起了眉低吟。
「我叫孤芳蝶楤,住在臨南城,城西有家雜貨舖是我娘親開的。」蝶楤頓了頓,偏過頭笑了下:「一出生就是這樣了,但也不是看不見東西啊,只是睜太不開而已,娘親也說維持原樣就好,不用勉強更改的。」
「孤芳……蝶楤?楤嗎?」梧棲垂下了眼,勾起了笑痕。
「嗯,是娘給我起的名子。」
楤木,又名鵲不踏。
常聽爹親說,城西有間雜貨舖,雜貨舖內有個美人招牌,貼心顧家的小掌櫃,還有個雖然懶,但是文采過人的老闆在,跟貌似是在隔壁的客棧可以說是附近最知名的店家。
看來,這蝶楤就是那個美人招牌了。
「我叫梧棲,是梧家的長子。」
「你就是那個病到快死掉的……啊,對不起。」蝶楤發現自己失言,遮住了嘴巴。
「你說的倒沒錯,我是病到快死了。」梧棲閉上眼,自嘲一笑。
「不可以這樣說!你不能放棄自己!娘親說過,只要你願意,沒有人能夠否決你的存在,跟你曾經存在過的事實!」蝶楤可能有些亂了,講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梧棲卻是一愣,低下頭看著眼前的人。他心底起了一陣漣漪,蔓延開來。
說的是,既然如此,那他就賭一把大的吧。
該是時候,離開梧家那個堅固牢靠,卻一點都不自由的牢籠了,也該是時候,讓他那個不成材的弟弟試著長大了。
「蝶楤,記住,從今日開始,我的棲所就是有你,跟你的娘親還有家人所在的地方。」他俯下身,在蝶楤的額上印下一吻,然後起身,甩著長袍離去。
直到夜深,氣急敗壞又擔心至極的孤芳望打著燈籠氣喘吁吁地出來找人時才發現,他的寶貝兒子就這樣傻傻的靠在大石頭旁,愣愣的發著呆。
「蔥花,你是怎麼了?你在這坐多久了?」也不顧自己仍是喘著氣,她連忙蹲下查看著孩子。
「娘親……我、睡不著啊。」他低低嘆了聲,靠到了娘親那有著熟悉味道的身上,緊閉的眼、緊蹙的眉終於放鬆,那一瞬間,就這樣睡著了。
孤芳望差點沒有在山裡咆哮,炸了整座小山。
不過看見蝶楤這個健康寶寶難得蒼白的容顏,她也只是嘆了口氣,揹起了睡著的孩子,打著燈籠回到城內。
她沒有想到,她的孩子為了一瓶沒有買到的醬油,賠了自己整個人去。
更沒有想到,與其說是賠了整個人,不如說是讓人家整個賠了進來,還也還不起;後來當孤芳望回去後,只見小樹抱著一瓶醬油,偏著頭、眨著無辜的大眼看著揹著蝶楤的她。
……好吧,誰說雜貨店沒賣醬油的給我出來面對。
※
只是這幾年天災人禍,強盜劫匪,連外地進來的妖怪都搶著咬人,導致大家除了人心惶惶之外,每天就是在討論哪裡又有什麼八卦發生。
但若要說起在這繁華的城鎮內,這熱鬧的大街小巷中,目前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不外乎就是梧家的病長子前幾日娶親了,但與其說是娶,不如說是入贅。
還是贅給了城西一間雜貨店的招牌美人,婚事低調到不行,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要不是有人看見梧家病長子被美人推著從雜貨店出來,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竟已成了親,不過這件簡單的小事情會讓人談論這麼久,其一是那間雜貨店很有名,其二則是梧家的病長子也很有名,有名在哪呢?我們晚一點再來討論他有多有名,先來講講這間雜貨店吧?
雜貨店的店主孤芳望基本上是一個平凡的人類,除了有痼疾以外,其實勇壯到一個很誇張的地步,體力好、耐力佳,個性吃苦耐勞又算個性尚可,勉強是個還有點長處的人類女子,就是個性太好人,偶爾又懶了一點。
店面不大,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三樓樓房,隔壁則是城內最大的客棧加藥舖-月下客棧,雖說是隔壁,但其實中間隔了一個十萬八千里,只是因為妖異的結界門而能互通而已;客棧的主人據說是孤芳望的兄長,關於這對兄妹的認識過程,我們稍後再來闡述。
店的名稱叫做孤芳自賞,裡面幾乎什麼奇怪的、非人的、莫名的東西都有,甚至還有定期心理諮詢跟育兒分享、健康教育等討論課程……
幾乎是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但它最大的賣點卻不是它什麼都有這部分,而是雜貨店內有著出了名的閉眼美人,孤芳蝶楤;以及貼心的小掌櫃孤芳樞,暱稱小樹。
蝶楤在城內可以說是知名的美人,其出名到了不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氣質溫婉、柔若無骨,偶爾透出些許性感跟無辜,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漢,有著一頭飄逸的長髮,常常在自家娘親的巧手下,頂著一頭漂亮的髮型坐在樓外的長凳上熟睡。
……嘛,畢竟是眠娃嘛,除了睡以外你還能要他幹嘛呢?
但也是因為那安祥的氣質,讓孤芳自賞成了許多人不自覺會一來再來的雜貨店,加上那美人的睡臉實在是讓人看了就好舒服而跟著打了個哈欠想要跟著睡,只是這美人要是醒來,其個性常常會讓身為娘親的孤芳望感到十分的無力兼苦笑。
因為氣質出眾的蝶楤美人實際上是個愛看帥哥,而且有其自己品味的孩子,而且三不五時就會不經意的露大腿或是肩膀或是腰身什麼的,而且要是吵到他睡覺,那閉起的眼睛中所透露出來的殺氣往往可以將你給宰了好幾十次也說不定。
實際上是個蠻暴力的美人也說不定。也許孤芳家的孩子都有個特質,就是千萬不要去踩到其底線,不然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身為掌櫃的貼心小樹則是另外的賣點,因為小樹有著超甜美的笑容,超合禮又貼心的舉止,雖然被打扮為可愛的女生,但他確實是男兒身沒有錯,只是最近娘親悲催的發現,孩子終於開始往真正的女孩兒之路前進了。
話又說回來了,雜貨店的招牌美人,怎麼會跟當地商家的大少扯在一起呢?
這時候就不得不提到,這梧家可硬是了得,從外地搬入臨南城,短短數年時間便在城東建起了豪宅,還成了首富,但是裡面的人深入簡出,居民們只大概知道梧家老爺是吃苦過來的,跟著愛妻一起打拼,直到年紀大了,好不容易生下了個孩子,雖有經商天分,身體卻奇差無比,怎麼顧都顧不起來。
情況好的時候還可以勉強看個兩本書,情況一差起來,連爬都爬不起來,這樣的身體讓兩夫婦傷透了腦筋,求神問卜了好幾年,情況卻始終沒有改善,直到長子五歲時,梧家夫人又有了好消息,產下一名健壯的男兒。
當梧家老爺開心的燒香拜佛謝天謝地的時候,卻完全沒有想到這二子是個百分之百的戰事天才……經商白癡;每每當梧老爺想到這點,他就有種想要去掛東南枝的衝動,要不是親愛的愛妻拉著他,他恐怕這廂人已經在樹上搖擺了。
人生當中最哭爸的不是你生了十個女兒卻沒有兒子,而是你生了兩個兒子卻一個病弱一個連數字都看不懂BUT你是個商人,這除了噴淚以外還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梧家夫婦從小就放任兩個兒子讓他們去做想做的事情,原因是長子已經病成那樣了心疼之餘也只能想辦法讓他開心一點,但是次子則是已經笨成那個樣子再怎麼教也沒有用只好讓他去外頭砍人殺人看能不能不要再給家裡找麻煩了。
病弱的長子名叫梧棲,有著很銳利的眼神跟眉毛,卻也有著一張蒼白到看起來隨時會咳血的薄唇,因為病弱所以只能坐在輪椅上,擅長經商、算盤,有著非常好的識人眼光跟及時判斷能力。
次子叫梧析,比哥哥硬是高上一顆頭,其武藝驚人,擁有極高的戰略長才,看似狂傲霸氣,實際上個性卻十分冷靜,甚至不愛說話,總是冷著一張傲氣的臉,揮舞著一把長刀,昂首闊步的走在兄長的面前,替他扛起殺業,開出寬闊的前程。
但是卻有不少流言傳出,說這兩兄弟其實非常不合,做兄長的不滿弟弟老是外出,棄家裏和長輩不顧,更不管家裡的商行情況,只顧著在外面打打殺殺。
弟弟則是非常不喜歡哥哥老是一副自己快要死了卻什麼事情都要丟給他做的深沉老練,以及自以為是的成熟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常常一見面就是冷言冷語,或是一句話都不說,然後各自轉身離開。
也因為這樣,整棟梧家大宅常常冷冷清清的,像座寂寞的空城,裏頭的人就像是被空城囚困的鳥兒一樣,只能望著天空,卻飛不出去。
但位於城西的孤芳自賞就不一樣了。
俗話說的好,一日之計在於晨,但這句俗話不能套用在孤芳望身上,因為要是你早上看見孤芳望,那不是代表你見鬼了,就是這人昨晚根本沒睡。
因為每天早上第一個醒來的一定是小樹,他會先把自己的頭髮紮好,然後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再把身邊的弟弟,只有三歲的小狐狸叫醒後,再去把睡在三樓的美人哥哥給搖醒。
然後走到一樓後方的灶房開始生火起灶,準備煮米,拿出娘親之前醃好的醃菜跟昨日的剩菜,簡單的做出一桌子菜,然後把還有些迷糊的哥哥跟弟弟拉到桌邊,三個人開心地享受起簡單卻充實的早餐。
享用早餐完畢後,小狐狸則會晃著尾巴跑出去玩,玩累了就捲在店後庭院樹旁的鞦韆上午睡。
小樹則會拿著小凳子移到神竈下,把乾淨的水跟特製的小飯糰放到上頭,虔誠的合掌,並伸手戳醒掛在神竈上的小妖精,一位只有十二公分的可愛小女孩。
一日之計,在於美好的早晨。
小樹總是漾著滿足的笑容拉開雜貨店的店門,拿著掃把掃地,提著水桶灑水,總在這時候,隔壁藥行的總管會穿著一身得體的馬褂,半打著傘,悠悠緩緩的走出。
關於那個妖異結界互通的道理,等我想到了我再來說明。(喂)
「總管哥哥,早安。」小樹一邊灑水,一邊開心的對著那名掛著微笑的男子說到。
可也總在這時候,那道猖狂的聲音,會緩緩的從門內傳出:「你……瞎了眼睛,沒有看見本君嗎?」
這一瞬間,小樹原本可愛的小臉皺成了肉包,大眼中漾著水氣,有些結巴的對著門內那道不清楚的身影,怯怯喊著:「晁、晁君早……早安……」
一陣恐怖的靜默後,撐著傘的聲音緩緩離去,門也關了起來。小樹吸了吸鼻子,快速的撒了水,便提著水桶進店內,收拾害怕的心情,開始準備本日的進貨跟入帳。
每天早上都會來上這麼一次震撼教育,漸漸的,除了受害者以外,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雜貨店招牌上的風鈴聲響起時,也是城西雜貨街的營業時間到了,人們跟小販開始聚集,叫賣吆喝的聲音,熱鬧的氛圍,婆婆媽媽們聚集在巷口高聲大笑。
臨南城,一個純樸又熱情的小城。但有時候就是太熱情了點。
「張太太,妳聽說了嗎?那個梧家的長子入贅到雜貨舖去了!」
「唉呦,這件事情怎麼會沒有聽說呢?聽說入贅的聘禮還多的跟小山一樣高呢!」
「嘖嘖嘖,那雜貨舖的嫁妝呢?應該很寒酸吧?」
「張阿姨,李阿姨,王阿姨,早上好。」小樹穿上了粉紅色的綢衣,手上牽著咬著糖葫蘆,一臉高傲的三歲弟弟,對著站在巷口的阿姨們打招呼。
剎那間,阿姨們都笑扭了身子,用著會扭到腰身的腳步,說著家裡的母狗生小貓之類的蠢事,快步離開了。
「這不是小樹嗎?」
肉販的大叔一邊切著豬腿肉,一邊對著牽著弟弟的小樹豪邁地打著招呼。小樹燦著可愛的笑容,對著大叔道早。
「這麼早,要去哪裡啊?」
「弟弟說想去城口看人放電影。」
「這樣啊,路上小心啊。」
「姐姐,電影。」小桂看了下身邊的姐姐,伸手拉了下他的手。
「我們走吧。」牽起了弟弟的手,兩人相偕往城門上走,一路上聽到的多少還是自家哥哥嫁人的事情。
「姐姐,入贅不好嗎?」
「唔,姐姐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是我很喜歡梧棲哥哥啊。」
「我也喜歡。」
童言童語,可愛的身影,可愛的語調,輕鬆談論著有些驚恐的話題。臨南城,有時候就偏偏是個太過熱情的小城。
※
既然這麼熱情,就沒有人想要探討一下八卦的緣由嗎?
例如好好的梧家長子為什麼願意紆尊降貴,看著老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自己送出門,坐著輪椅贅入了孤芳家的雜貨店呢?
隔壁街的老王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病貓肯定是想吃兄妹丼。前條巷子的老張說,搞不好人家想吃的是兄弟丼。
……其實不管吃的是誰,基本上來說,都是兄弟丼沒有錯。城東的洗衣三婆說:搞不好貪的是雜貨店的營收。
城西的廚娘六姑則大笑:一間破雜貨店是能有多少營收,連我家小狗都養不起。
……那六姑以後請別來我店內買寶路,下次再見我就只賣你西莎。
總歸一句話就是,八卦就是八卦,怎麼放都不會進化成太極的。
不過事實倒是大家都好奇,連孤芳望自己都很疑惑,兒子到底是去那裡搭訕到這麼優質的長期飯票,雖然是病了點……
但是,真的病嗎?
這點她倒是保持著高度懷疑就是,雖然她這個未婚生子的娘沒有什麼資格管兒子的戀愛情事,總是要相信孩子的眼光嘛。
小樹帶小桂出門看電影的這天下午,孤芳望剛睡醒,穿著綢服懶懶的坐在櫃檯看著低畫質的電視,手邊還拿著今天的進貨報表,而蔥花則坐在店前的長板凳上,散著一頭髮絲,閉著眼睛沉沉睡去。
神竈上可愛的小妖精也掛在躺床上,隨著徐風慢慢的晃動著,保守估計也是睡翻了。
「今天不知道是撥什麼電影。」轉著筆,她盤著伴頭,頭上的素簪閃著銳利的光芒,今日,好像沒什麼客人吶。
城門口每兩個禮拜就會架螢幕放一次免錢的超老舊電影片。
她總是想著哪天可以帶著孩子們到隔壁城的高規格電影院看看新片,不過沒賺到幾個錢,連要怎麼進城門都是個問題。
「對了,得幫梧棲做新衣,不然要入夏了,熱暈了身體就不好。」她連忙拿起帳本,盤算了些金額,將夏服的需求寫在白紙上。
臨南城的夏季,可是很炎熱炙人的啊。就算是贅入的,也是自家的孩子。
「……兒子都嫁了,做娘的還沒人要,這好像也不太對吧?」
默默的寫著,孤芳望頓時有種無力感。看著店外那熟睡的孩子,其實,也許暫時先顧著他們也不錯吧。
「咳、咳……娘,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咦?」
看著突然出現在身後,坐著輪椅的病弱男子,她跳了起來,連忙搖頭。
「蔥花昨天才說你好像染了風寒,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到店前了?身體狀況如何?要不要我去隔壁抓帖藥回來?」
是緊張了,但這女婿一副並到快要歸西的模樣,她能不緊張嗎?
「娘親不要為我如此操勞,只是小病症而已,過個幾日就會好。」有著一頭少年白髮,併了幾條墨絲的男子緩緩開口,他便是入贅來的梧家長子,梧棲。
雪白的髮絲遮掩著消瘦蒼白的面容,勾著笑容的薄唇卻是毫無血色,原該是佈滿著生氣的眼眸,如今卻只有滄桑的灰白。
「但是……我還是去找總管開個藥帖吧?」
「怎麼能如此麻煩娘親?梧棲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給娘親添亂的。」
但看你一副快病死的樣子,你是要我怎麼讓你幫忙?孤芳望在心裡無奈笑著,雙手抱胸搖了搖頭。
孤芳自賞外表雖然老舊,但好歹也是三層樓的店面加住家,後面有著一塊大院子,院子旁種了許多花草,還有顆古老的大樹,樹上綁了替兒子做的鞦韆,還有從山內引來的山泉水井,還有一道可以連接到不知道究竟開在哪裡的隔壁客棧跟藥鋪的妖異之門。
他們通常都在院子內洗衣曬衣,曬乾物或藥物什麼的,偶爾會跟隔壁客棧藥店一起共用這個空間。
孤芳望本身睡三樓,小樹跟小桂一間房睡二樓,二樓原本還有間房是蝶楤的,但因為考慮到梧棲的身體,兩人便移到一樓店面後方的通鋪去睡,孤芳望還添了張大床給夫妻倆用,門上還貼了個紅色的喜字,雖然簡陋,但是還算舒適。
梧棲坐著輪椅便能到前頭店面或是後頭院子,不用再特地爬下樓梯。
雖然他並沒有病到無法走路,但是痼疾發作,一咳起來還是不太適合走窄板的木梯,經過考量後,還是決定讓他們夫妻倆睡在一樓,以免上下樓梯間發生什麼事情。
「今天店內很清閒,倒沒甚麼事情要幫忙。」她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小樹小桂也都出去看電影了,你要不要跟蔥花出去散個步?」
「這,但店裡……」
「還有我在,不會倒的,就去走走吧?」
「可他好像睡得很舒服。」
她可沒有錯過梧棲臉上那個有些莫可奈何,又有些寵溺的笑容。
「蔥花!」她對著外頭喊了聲,那睡在板凳上的美人緩緩轉醒,雖仍是閉著眼睛,但他卻漾出了笑容,轉頭對著店內的梧棲問著:「夫君,你醒了?要不要喝茶?」
你平常要是對為娘的有這麼賢慧就好了。
她在心底無奈輕笑,伸手把梧棲推出門口:「你帶梧棲出去散步吧。」
又折回屋內拿了薄毯跟圍巾還有披肩出來,蓋在梧棲身上,跟蝶楤兩人熟練地替梧棲披上保暖的衣服。
她也替蝶楤繫上了圍巾:「別到太靠海的地方,記得回來吃晚膳。」
「知道了,那我們走了。」蝶楤微笑著,伸手推著輪椅,帶著有些不適應的梧棲出門散步了。
「阿阿,真羨慕,我也好想快點找個男人嫁了。」她搖了搖頭,轉身進入店內。
晚點,去求月老好了。
※
是說,為什麼雜貨店的美人會被臨南城首富的長子給看上呢?這種說也說不清的事情,孤芳望想破腦袋也想不透的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其實很簡單,就是既老套但是卻很好用的一見鍾情啦。
那天的情況其實是這樣的……
雜貨店的美人兒孤芳蝶楤那天奉了母親的命令,提著籃子到外頭去買醬油-不要問我為什麼雜貨店內沒有賣醬油-,誰知道這位小美人兒醬油沒買著,卻到了臨南城外的一座小山,他常去的一個秘密基地裡,打算趁天氣晴的時候睡一個小午覺。
就在他走在灑了一地紅花的小徑上,他看見了那名身穿白袍、有著白髮、臉色蒼白的男人坐在石上以手掩唇,似是嗆咳,秉持著熱心助人的道理,他走了上去。
「那個……」唔,不理我?是我喊得太小聲了嗎?
「這個……」不能放棄,再喊一次!
「嗯?」梧棲瞇起了眼睛,抬起了頭,左右張望了下;怪了,是有人在喊我嗎?怎麼好像有什麼……
他轉過頭一看,見到一位姑娘站在石頭後方。咳了咳,他打了聲招呼:「你好。」
太好了,你終於發現我了。
「……姑娘妳好。」這雖然離城裡近,但怎麼樣也是個荒山野嶺的,這……究竟是哪來的姑娘家?
「我聽見你一直在咳嗽,要不要緊呢?」蝶楤抬起了頭,有些擔心卻還是帶著微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然後又補了一句:「還有,我不是姑娘。」
「……不打緊,只是痼疾,休息一下便無事了。」不是……姑娘?不會吧,這年頭就連來山裡散個步也會遇阿飄嗎?人都病成這樣了,沒有道理會跟著衰成這樣吧?早知道就拉梧析那死小孩來幫我擋煞。
「沒事的話就太好了。」蝶楤笑瞇了眼睛。
梧棲還想再說些什麼,定睛一看卻發現人已經不在原本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下;人呢?怎麼不見了?不是剛剛還站在那的?難道真的這麼衰……
「吶吶,你在找什麼?東西掉了嗎?」
倏地,手上傳來一陣拉扯,他先頓了下,才轉過頭一看,就見那人站在他面前,纖細的手指正勾著他蒼白的大掌,指尖上傳來著熾熱的溫度,是他從未感受到的溫度。
「沒什麼。」……什麼時候流行起移形換影了?
他垂下了眼,看著指尖,不禁低嘆:「好溫暖。」
「啊,你的手好冰,你身體一定很不好。」蝶楤勾著梧棲的手,認真地說到,然後又整個包住了梧棲的手,輕聲說著:「沒關係,我的手很溫暖,這樣包著你的手的話,就不會冰了喔。」
他漾開了燦笑,雖然仍是閉著眼睛,卻美得讓他幾乎停了呼吸,只能低吟:「你……」
「唔……不過,你的衣服摸起來好舒服,看起來又好好睡的樣子……借我躺一下吧。」蝶楤也沒有等到人同意,就這樣整個趴到了梧棲的大腿上,發揮他的特技,瞬間睡著。
「等……」話還沒有說完,腿上均勻的呼吸聲讓他整個腦袋當機了好一陣子。
「睡著了?」
「呼……」蝶楤美人兒非常給面子的打了聲小鼾。
梧棲低頭一看,看見蝶楤就算睡著了,卻還是抓著他的手不放,甚至還有一手抓皺了他的衣袖,原本冰冷無神的眼眸裡,漸漸起了溫度跟顏色,他不禁低語:「就算睡著了,也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嗎?」
三月天,仍是有點涼,紅花開了一地,樹枝仍有些光禿。
不過……
「罷了。」
直到蝶楤醒來,才發現自己賴在人家腿上睡了好一段時間,他先擦掉口水,才伸手揉了揉梧棲的腿:「對不起,你腳還好嗎?有麻掉嗎?」
「無礙……你叫什麼名子?住哪?你的眼睛……」梧棲伸手撫上了蝶楤的臉,看著蝶楤緊閉的眼睛皺起了眉低吟。
「我叫孤芳蝶楤,住在臨南城,城西有家雜貨舖是我娘親開的。」蝶楤頓了頓,偏過頭笑了下:「一出生就是這樣了,但也不是看不見東西啊,只是睜太不開而已,娘親也說維持原樣就好,不用勉強更改的。」
「孤芳……蝶楤?楤嗎?」梧棲垂下了眼,勾起了笑痕。
「嗯,是娘給我起的名子。」
楤木,又名鵲不踏。
常聽爹親說,城西有間雜貨舖,雜貨舖內有個美人招牌,貼心顧家的小掌櫃,還有個雖然懶,但是文采過人的老闆在,跟貌似是在隔壁的客棧可以說是附近最知名的店家。
看來,這蝶楤就是那個美人招牌了。
「我叫梧棲,是梧家的長子。」
「你就是那個病到快死掉的……啊,對不起。」蝶楤發現自己失言,遮住了嘴巴。
「你說的倒沒錯,我是病到快死了。」梧棲閉上眼,自嘲一笑。
「不可以這樣說!你不能放棄自己!娘親說過,只要你願意,沒有人能夠否決你的存在,跟你曾經存在過的事實!」蝶楤可能有些亂了,講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梧棲卻是一愣,低下頭看著眼前的人。他心底起了一陣漣漪,蔓延開來。
說的是,既然如此,那他就賭一把大的吧。
該是時候,離開梧家那個堅固牢靠,卻一點都不自由的牢籠了,也該是時候,讓他那個不成材的弟弟試著長大了。
「蝶楤,記住,從今日開始,我的棲所就是有你,跟你的娘親還有家人所在的地方。」他俯下身,在蝶楤的額上印下一吻,然後起身,甩著長袍離去。
直到夜深,氣急敗壞又擔心至極的孤芳望打著燈籠氣喘吁吁地出來找人時才發現,他的寶貝兒子就這樣傻傻的靠在大石頭旁,愣愣的發著呆。
「蔥花,你是怎麼了?你在這坐多久了?」也不顧自己仍是喘著氣,她連忙蹲下查看著孩子。
「娘親……我、睡不著啊。」他低低嘆了聲,靠到了娘親那有著熟悉味道的身上,緊閉的眼、緊蹙的眉終於放鬆,那一瞬間,就這樣睡著了。
孤芳望差點沒有在山裡咆哮,炸了整座小山。
不過看見蝶楤這個健康寶寶難得蒼白的容顏,她也只是嘆了口氣,揹起了睡著的孩子,打著燈籠回到城內。
她沒有想到,她的孩子為了一瓶沒有買到的醬油,賠了自己整個人去。
更沒有想到,與其說是賠了整個人,不如說是讓人家整個賠了進來,還也還不起;後來當孤芳望回去後,只見小樹抱著一瓶醬油,偏著頭、眨著無辜的大眼看著揹著蝶楤的她。
……好吧,誰說雜貨店沒賣醬油的給我出來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