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七。
BG、BL。
武參X景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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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過年,武家異常熱鬧。
一家子全回來了,連那個前幾年都沒回來的武蒔都帶著兩個女兒回家過年了。
沉寂了八年的武家終於又開始熱鬧起來。
而月初時靳北海也進了門,拜完堂,成了半個武家人。
如今吃完團圓飯,靳北海坐在椅子上撐著臉看武家下人開始收拾大廳,清出周圍,諾大的廳堂中只餘一張桌子。
椅子能清空的其實都清了,很明顯的拆成夫妻一組。
於是隨時可見雙人共坐一椅的畫面,包括靳北海現在腿上也坐著武久,而主位的武千金正大喇喇跨在一張椅子上叫囂。
武久喝著熱茶,吐了口氣。
「以往我都是與么么一起的,今年就看你能不能給小爺長臉了。」
「你們過年丟骰子要這麼大費周章嗎?」他是聽說一些國家年節期間都會小賭一下,以利彩頭。
武久聞言笑了,笑的那是燦爛無比。
「誰跟你說我武家過年是擲骰子?」
靳北海挑眉,他對武久的笑滿免疫的。
「是比腕力呢。」
靳北海呆住了,他轉頭看著周圍。
武貳、武肆、武陸身邊那三個正在熱身的虎女就算了……他皺起眉,看著坐在武壹腿上,甜滋滋喝著甜湯,笑得一臉閒靜優雅的明將離。
「你確定比這不會有點問題嗎?」他是知道武家把明將離拱起來拜的程度了,武久也告訴他,入了武家門就要一生保住武家人,第一個要保的就是家裡沒能力自保的兩個女人,首當其衝第一個就是明將離。
武久哼了他一聲:「沒看我們現在什麼位置嗎?當然是兩人一組啊。」
「那武參怎麼辦?」靳北海挑眉。
武參獰著笑,站在他身後扭著手腕,表情十分精彩:「三哥我不勞你費心--」
「呀,對呢,娘,那武參怎麼辦?」武久猛然想到,回頭喊了一聲,武千金也愣了,看著單身、啊不是,是沒人同組的武參苦惱了。
「對呀,你這熊孩子怎麼辦?」
「講自己的兒子是熊孩子妳會不會……」
「阿壹,你太學府的有個同儕也是一個人過年吧,快派人請過來一起玩!」武千金大手一揮就訂了武參的生死,武壹想了一下,便招來總管輕聲吩咐,出去請人了。
沒多久後外頭一頂轎子搖搖晃晃走來,上頭的人待轎子停後連忙撩廉、喘著氣緩緩進入,看見武常要與武壹便要行禮,武壹抬起手:「景先生不用多禮,用過晚膳了嗎?」
那人顫顫起身,是名年輕男子。
不過半身火灼燒傷,一隻眼睛染著白濁,看來傷的不輕。
他是武壹的同儕,也是太學府中的學士之一,通常時是其他皇子陪讀,武壹不在時便是太子伴讀。
鮮有人知道的是他與武壹一樣,都是現任皇帝的幕僚,不過職位其低,沒人巴結,又半身是傷、又殘又病的,平時也少人理會。
「用過了、承蒙武先生邀請同樂,不過景洸這身子……」
「小先生不用客氣,都是阿壹的同儕,一起玩玩而已!反正是來跟武參湊數的,你就把武參當牛馬用吧!武參!還不過來攙人?」武千金大手一揮,她喝了點酒,心情極好。
武參抽著嘴角。
明將離遮著嘴笑個不停。
武參一臉生無可戀的過來攙那位景先生過去入座後,自己也想拉把椅子坐,卻被武千金一只凳腳丟摔了,武參跌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看著自家親娘。
「好,那你們說明一下規則,我去熱個身!」說完武千金就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後院,虎虎生風的打起拳來。
武參一臉我已經死了的表情坐在地上。
武久轉了個位子,面對著那位景先生,抬手作揖:「在下武久,武家么子,這位是我娘子靳北海。」說罷他還加了個燦爛到不行的笑容。
景洸連忙往聲處抬手。
「在下景洸,見過小九爺與……姑爺?」他說得很小心,靳北海只是嗯了一聲,伸手捏捏武久的腰身:「你還沒說這比腕怎麼比?」
「喔,景先生一起聽吧?」武久笑著解釋起來。
他們武家比腕的規則是,二人一組;這二人沒有限定任何條件,像老七、老八他們就一人抱著一隻歡歡、月月搭了組。
比腕的規定是這樣的,一組各派出一人出來比,站在中間那張桌子上搭腕,武總管會在一旁拉沙漏,一沙漏的時間是半刻鐘,這半刻鐘內要想盡辦法把對方的拳頭給抵到桌子上,誰的拳頭先碰到桌面、誰就輸了。
「……就這樣?」靳北海挑眉。
武久笑瞇了眼,表情有些狡詐:「就這樣。」
「那你那堆已經在甩兵器的嫂嫂們是怎麼回事?」
武久笑了,他拍拍靳北海的手,一臉無辜的開口:「咱們武家比腕就是比實力,半刻鐘、什麼辦法都可以,只要你能讓對手的拳頭碰到桌子。」
靳北海恍然大悟,之後不免低嘖。
如此兇殘的過年遊戲,莫怪武家一門虎子。
「最贏的有什麼好處?」
「以往都是我爹一個你好棒棒的印章,不過我們已經八年沒辦了,不知道今年是什麼。」武久輕聲說著。
這下換靳北海生無可戀了,過五關、斬六將的想辦法贏了結果只能拿到一個武常要的你好棒棒嗎?
「喂,那可是我爹的好棒棒。」武久有些鼓起臉頰看著靳北海。
靳北海抽抽嘴角,摸了一下武久的臉。
「我會、努力……」他看了一眼同樣生無可戀的嚴霄。
這是一個過年要多生無可戀的概念?
他側眼看著武參,踢了人一腳。
「你又在生無可戀什麼?」他輕聲問了。
武參挪著屁股抬頭,小聲說著:「你不是本國人,不知道這景洸……」武參吞了口口水,看人沒有注意這邊後又繼續說:「賊的很!」
「你家人也都賊得很。」
武久這時起了身去跟武蒔說話,靳北海也起身作勢拉筋,裝作不經意的跟武參聊天。
「我家是賤,跟賊不一樣!唉、不跟你說這個,先說呀我可不會放水。」
「不用,爺有的就是實力。」靳北海勾唇,笑著使力,肩膀手臂一條線條出現,武參哼了一聲,也跟著拍了拍自己膀子。
武肆坐在位子上,笑咪咪地看著武參一眼。
三哥、說自家人賤什麼的真、的、好、嗎?
武參頓時一陣惡寒,他看著武肆的笑,默默的腿軟了一下,連忙比著手勢,近乎無聲地說著:「行了行就你最不賤可以吧,下次幫你銷貨不收索費了!」
武肆笑著舉起茶杯。
武參這才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坐得挺直的景洸,走到了人面前大喇喇地蹲下,伸手在他雙眼前晃了晃。
景洸有些頓住,遲疑開口:「三爺?」
「嘖,你眼睛沒瞎嘛。」
「景洸雖視力不好,但大抵上仍能視得一些。」
「待會啊,你就負責出嘴巴嘲諷就好了,懂嗎?竭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使盡你畢生功力--就像你平常嘲諷我一樣的,嘲諷我們的對手就可以了。」武參一臉認真的說著,他彈手讓人送來茶水,將溫熱的茶杯塞進人蒼白嶙峋的掌心裡。
景洸微笑捧著茶,輕聲說著:「景洸從未嘲諷過三爺。」
「啊?」
「那都是景洸的肺腑之言。」
「……那行,咱們換個方式,你等等就把所有上場的人看成是我,然後竭盡所能地吐出你的肺腑之言,懂?」
景洸喝著茶,沒有說話,不過唇角倒是隱隱有著笑意。
武千金這時走了進來,彈著指尖喊著:「好了!準備開始吧!」
「誰要第一個來?」武千金抱著雙手,笑咪咪地看著眾人。
武鵡舉起手,拉著自家娘子萬滿福走到桌邊。
下一秒把萬滿福拉到桌前,指著她說:「今年我娘子參賽!」
一瞬間廳堂安靜下來,看萬滿滿福眼閃光的挽起袖子,一臉認真的點頭:「對!」
武壹鄙視的看著自家弟弟。
武鵡挺起胸膛,大言不慚的說:「反正每年我上都最輸,今年乾脆看我娘子威風一把!」
武家老七抽了抽嘴角,一秒抱起他手上的嚴盡歡上前,把嚴盡歡放在桌前,雙手叉腰說:「那咱今年就是歡歡上場!」
「唉呀!你要不要臉啊!讓個孩子上場!你怎麼不是跟小八一組!」武鵡跳腳抗議。
「小八今年跟月月一組,我今年跟歡歡一組,有意見嗎你!」
「你你你你--」
「好了、上場就上場吧,那開始!」武千金大手一揮,武鵡就安靜了下來。
於是廳堂中央那張桌子上,就出現了一個媳婦對姪女的畫面,嚴盡歡挽著袖子,將她小胳膊往桌上放,萬滿福笑著把自己的手肘也往上頭擱,兩人姿勢擺定,武常要點頭,總管拉下沙漏。
彼此開始使力。
下一秒,武家老七眼中閃過精光,抬腿就要往萬滿福那方桌腳踢去,武鵡連忙伸腿阻止,冷哼:「想使賤招?」
「嘖!」一聲輕嘖,他們兩個打了起來,武家老七正掐著武鵡的頸子不放時,桌上已經分了勝負,嚴盡歡憋著一臉哭哭臉,拳頭靠在桌子上,垮著臉大哭:「七叔叔、歡歡輸啦!」
武家老七一秒放開武鵡,一把抱起哭成小花貓的姪女哄,大家笑了一陣後,由萬滿福晉級、下一個挑戰者是更不要臉的抱著嚴對月來參賽的武家老八。
結果一樣,武家老七老八各抱著一個哭停了的女孩子哄著吃糖葫蘆,萬滿福再度晉級,武鵡笑扠著腰。
下一個上場的卻讓他差點扭到腰。
是武陸的媳婦,一個綁著高馬尾、模樣帥氣直爽的騎裝女子,她握著雙手,笑咪咪地把手放到桌上。
武鵡臉色有些難看:「璉兒弟妹啊,妳嫂嫂皮嫩,輕點……」
「璉兒知曉。」她脆聲答道,回頭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後,沙漏拔開,一下子萬滿福就輸了,垮著臉回到位子上:「嗚嗚、對不起我輸了……」
「唉呦沒關係啦,最少不是吊車尾。」下一秒他就被老七丟過來的椅子砸了頭。
武陸笑著,抬頭環視,才剛想開口,武貳就扭著臂膀走了出來,武陸抽著嘴角指著他:「二哥、你不是想親自上吧?」
「當然。」這傻不楞逼的還應了。
「別想!我娘子怎麼可能跟你比!換人換人,換我!」
「規矩不許中途換人的,放心,我會很輕的。」
輕你妹婿啊--武陸搖頭,死死把媳婦護在身後。
男人跟女人,又不是天生神力,怎麼比啊!
武貳的妻子夏侯蔚這時笑著拉了拉武貳的衣角,一個側身就上前,武陸家的也笑著拉開自家夫郎,扭著手腕把手肘就往桌上一擱。
武貳還來不及出聲,沙漏就下了。
兩個女人就這樣在桌上咬著牙比起腕力來。
夏侯蔚是將門虎女,父親是將、上頭一個大哥也是將,從小就在馬上耍著槍長大,力氣自然不輸尋常女子。
不過武陸家的烏璉也不是什麼尋常女子就是,她是草原部落的蠻夷女子,自小就在黃沙草原上牧牛馬羊,一手套繩與鞭可使得虎虎生風。
說著,兩個女人已經咬著牙使著力。
武陸瞇眼端詳片刻,抬手就要翻桌,武貳只是抬掌使力往桌上一壓,武陸翻不得桌,桌子還硬是被武貳壓著沉了分毫下去。
那一沉、烏璉腳步不穩,手腕一鬆--
夏侯蔚就翻了她的手,拳貼桌面,夏侯蔚開心的跳起來拍手,烏璉按著手腕,噘著嘴看著武陸,武陸伸手摸摸自家娘子的頭,兩個人笑笑的下場了。
下一個。
又來了一個不要臉的。
夏侯蔚還跳著,看到上場的是武參時,已經跳不起來了,武貳皺眉,想換人但又不行,最後只能抿唇,想著到時候翻桌吧。
比賽開始,武參力氣不小,武貳還來不及搭上桌,夏侯蔚已經被一把壓了拳頭,武參揚笑,手使力往上揪住了夏侯蔚的手臂,一個使力就把她整個人甩了一圈。
武貳張大了眼連忙接住,氣得一把踢開桌子,將桌子整個往武參身上踢,武參笑著採下桌子,手靠著膝蓋,撥著髮絲揚笑:「下一個換誰?」
景洸嘆了口氣,搖頭:「囂張。」
「欸、姓景的!別以為我沒聽到,我武參就有資格囂張!」
武久拍了一下靳北海,靳北海會意,起身扭著臂膀。
「那就讓爺看看你有多少資格囂張吧。」他冷著臉走到桌旁,武參笑了。
這一笑中帶有太多情緒。
明將離閉上眼,將頭往武壹身上靠,武壹垂著眼,伸出大掌蓋住明將離的額心。
兩人手搭上,那張桌子已經有些岌岌可危了。
發出不妙的聲音,武常要抬手要下人準備,兩人手靠上桌,沙漏一放,角力開始,兩人肌肉賁張、筋理突起。
桌子又發出一聲慘叫。
「武參,欺負弟媳,你算什麼男人?」武久知道不能久鬥,後面還有人呢,於是開口譏笑。
反正罵人也在實力之列。
坐在他身邊的景洸聞言,端著茶輕笑了聲,他指尖撫著杯緣,輕聲開口:「欺負弟媳倒無所謂,依照三爺這個性不就是玩玩罷了,莫不是姑爺連讓人玩玩都不能?」
武久張大眼睛,不怒返笑。
「這話差矣,我家的娘子可是可以隨便讓人玩玩的?」
景洸吹散了熱氣,端茶徐徐飲著。
「九爺的意思是,姑爺只有你能玩玩了?」
武久差點沒噎到,他看著景洸那張雲淡風輕的臉,腦子一轉,含笑說著:「景先生所言甚是,那畢竟是我家娘子嘛,總比景先生管不住武參那匹總是會出來亂咬人的狗好些。」
「耶?那不是武家的狗嗎、怎地是歸我管?」景洸轉頭,一臉無辜的看著武久。
武久整個噎住了。
武蒔笑到整個人掛到嚴霄身上,武千金詫異的張大眼睛,戳了戳自家夫君:「這小先生究竟什麼來歷,嘴巴這麼厲害?」
武常要挑眉,側頭在娘子身邊開口:「同阿壹一樣,都是小鵰的人。」
武千金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邊在竊竊私語,那邊在唇槍舌戰。
靳北海跟武參這邊這一場較勁,直接較到桌子裂了,應聲而塌,那一瞬間武參抬腿就往靳北海臉上攻,靳北海瞇眼閃過,武家下人連忙把新桌子替上。
武蒔眼珠子轉了一圈,連忙揚聲喊:「靳北海!你要是贏了,小久說他就用嘴幫你--」
下一秒,武參雙目瞠大,靳北海一秒爆發,直接把武參的拳頭凹下,撞破了第二張桌子。
兩個人片刻後都一臉驚異的表情看著武久,武久抽著嘴角,抄起椅子就往武蒔那邊吼:「武么么!妳說什麼渾話!」
武蒔笑著滿屋子跑。
靳北海雙目皆紅,還在喘氣。
武參的眼睛也紅了,他按著有些疼痛的額心,搖晃著身子走到景洸身邊坐下,他拳頭滴著血,下人連忙拿了醫藥過來,他直接把手搭到景洸腿上,景洸只是皺著眉,卻仍是幫他擦著傷口上藥了。
「這就是聽了肺腑之言的下場?」景洸瞇著眼睛,替人抹著藥,靳北海按著疼到不行的頭,喘了口氣。
「我覺得這叫沒娘子活該輸死的下場。」
景洸笑了,把他的手包好,丟回去。
靳北海拿來酒,倒了一小杯給他,景洸笑著抿酒,看接下來的戲。
靳北海雙目通紅看著滿屋子跑的武久,甩了甩頭,雙手撐著新換上的桌子看著武千金。武千金也紅了臉,不過還是硬逼自己鎮定,她開口:「好咧,下一個換誰?」
武蒔笑著轉到桌旁,挽起袖子,昂視著靳北海:「當然是換姑奶奶我。」
「靳北海!你要是輸了這女人你今晚就不用進門了!」武久氣呼呼的被老七老八兩個哥哥架著,繳了椅子,他只能嚷著。
靳北海回頭瞅了他一眼,開口問著:「那要贏了呢?」
武久愣住,嘴巴無聲的動了動。
靳北海眸色更深了,雙手握拳發出喀喀作響的聲音。
武蒔停了下,雙手搭上,手肘一擱上桌子,沙漏滑下,雙方使力--一陣後,靳北海還以為自己可以贏,正打算一股蠻力彎了武蒔的手時,武蒔冷笑一聲,忽地大吼。
順著大吼,武蒔使力整個扳了靳北海的身子。
靳北海人沒飛、身仍正,但從他肩膀上傳來一聲極大的喀拉聲響,靳北海的拳頭碰了桌,他肩膀歪了,臉上冒著汗。
武久白著臉衝上去一把分開兩人:「武么么--」
這女人竟然把他骨頭給折了--
武蒔愣住,靳北海往後退了幾步跌在地上,按著肩骨,武常要按著額心,連忙讓人去請大夫過來,一陣兵荒馬亂後,大夫宣布靳北海骨頭折了。
武久紅著眼看著武蒔,武蒔心虛的不斷道歉。
最後靳北海抱著武久順毛,說他沒事,只是輸了女人沒面子。
武久紅著眼睛指著上桌的武千金跟武蒔:「我告訴你,你不是輸了女人,你是輸了武家的女人,不用沒面子。」
武久伸手摸了摸他。
才剛想說些什麼安慰的,就看靳北海白了臉的看著場中兩個女人已經一把砸了那張桌子。
第二張桌子上,武千金又一腿翻了踢開。
眾人紛紛抱著妻子退開,武參看了一眼,撇著唇拉起景洸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三桌子上,武蒔一個回身就直接把桌子踢上了桌,落地時剛好要砸在沒有動作的武壹他們夫妻身上,一直站在武肆身後的易歲出手,幾隻長鏢咻咻飛過,就把那張桌子半空攔截,硬是釘在牆上。
靳北海白著臉看第四張桌子,武千金怒吼一聲,武蒔摔了上去,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過個年,武家要買上一百張新桌子了。
嚴霄在旁邊看到快暈過去了,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看,但是每次看他都很胃痛啊,就在武千金又要掐著她摔第二次時,嚴霄終於看不下去衝了過去大喊:「娘啊--」
「耶。」武常要抬眼,一把攔住嚴霄。
「女婿這是打算進去當那張新桌子嗎?」
嚴霄抽了抽嘴角,看著眼前這位笑如妖孽的岳父。
「爹、再打下去么么都要傷了。」
「武家女兒不怕傷。」武常要淡淡說著。
「你們不怕,但我怕,你們不心疼,我心疼!」嚴霄氣得跳腳。
武常要喝著茶,看了一眼武蒔把武千金往桌子上掐的畫面,挑眉:「你怎麼以為我就不心疼?」
「心疼就停手啊。」
「真讓她們停手,到時候就是換我們肉疼了。」
嚴霄沉默了。
……對,依照么么跟武千金的性子,確實是這樣。
「喝茶嗎?」武常要拿了個新杯子裝茶,嚴霄點頭,接過去捧著茶喝。
武千金看了氣死,怒吼:「武常要!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快點把你女婿給辦了!」
武常要默默喝著茶。
武蒔跟著喊:「夫君別怕!我保護你!誰敢動我夫君我就跟他翻臉!」
嚴霄默默喝著茶。
武千金跟武蒔這一戰,因為沙漏完了還未分出勝負,所以以平手做數,武蒔喘著氣坐在位子上,嚴霄連忙遞茶替她順髮,武千金不依的走過去一把跳上武常要的大腿抓著人的衣襟開始質問。
武常要只是揮揮手,桌子又送了一張新的來。
等剩下的武肆跟武壹站起來時,武常要已經摟著又開始紅著臉笑起來的武千金淡定看戲。
靳北海白著臉,看著武久:「你們每年都這麼搞?」
「對啊?」
「每年都有人骨折嗎?」
武久想了一下,搖頭。
「沒有,你是近年來第一個。」
靳北海閉上眼,按著額心。
媽啊,他到底是嫁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武肆微笑看著,武壹冷臉應對。
兩方僵持,誰先動誰就輸了。
最後是明將離軟軟舉手,笑咪咪的看著武壹:「我也想玩,能玩嗎?」
武壹渾身一僵,頭疼的點了下頭。
明將離開心地往桌子上湊,武壹一把踢了武陸坐的那把椅子過來讓明將離坐,然後抬起頭用著將近冰風來襲的溫度看著武肆:「你倆派誰?」
武肆往後退了一步,笑咪咪地揮開吹來的冷風,看了一眼身旁的娘子,易歲搖頭,她可不想跟大哥為敵。
武肆嘆了口氣,只好彎下腰,將手放上桌子,才剛想握住明將離的手,武千金的聲音就冷冷傳來:「小四兒,你要是傷了離兒一根汗毛,我就把你脫光了掛到宮牆上曬三天。」
武常要接著開口:「再把你其下產業全轉賣,順便找個更好的男人讓歲兒改嫁了。」
武壹更直接了當,直接對著武肆笑了。
他笑了、笑了笑了笑了笑了--武肆白著臉看著自家大哥的笑臉,然後武壹慢慢的把手指放到頸子上,做了一個見血封喉的動作。
武肆的臉更白了,他小心地握住明將離的手。
明將離這時軟軟開口:「小四叔別怕,儘管使力。」
武肆渾身都汗。
這不是使不使力的問題啊,大嫂。
武常要點頭,沙漏放下。
武肆始終不敢使力,明將離一臉疑惑地動了動手,然後武肆的手就跟著她的手往那方向倒去,明將離看武肆的拳頭要碰到桌面時停了下來,有些不依的開口:「小四叔,使勁啊?」
這一聲軟語讓武壹直接爆了青筋,他笑得更歡了。
武肆覺得他絕對聽到了來自無間的聲音。
他手一軟,直接拳頭碰桌,明將離的手被武壹拉開查看,明將離瞅著他,他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不好玩,都不是認真的。」
明將離推開武壹,轉頭看了一下,笑著往武蒔那邊去,拉起了武蒔:「么么妳陪我玩--」
武蒔渾身一僵,笑著哈哈哈哈幾聲,一把轉身拎著酒搖手:「大嫂我有事要跟夫君先回去了、他還得回去祭祖呢--咱們就先告退了,爹、娘、哥哥嫂嫂們新年快樂啊--」
明將離還來不及開口,武蒔就拖著嚴霄跑走了。
「祭祖?可是嚴霄的家裡不是……孩子都沒抱走呢?」明將離轉頭,看向老七老八,兩人瞬間渾身一毛,一手一個孩子也打著哈哈說孩子睏了該睡了不然長不高啊的跑走了。
「今兒除夕,早睡什麼啊?」明將離皺眉,視線右轉。
武嗚嗚直接拉著萬滿福走了,說馬場有馬要生小馬,他喜當爹得走。
生馬你喜當爹個什麼勁呀?
武陸拉著烏璉的手也笑呵呵地走了。
說孩子們愛睏了,早點回屋子歇息好。
剛才明明還看見幾個孩子在外頭玩的好不開心啊,愛睏個什麼呀?
武貳跟夏侯蔚一眼交換,夏侯蔚按著額心往後一仰,武貳說娘子醉了該回屋休息了也走了。
蔚兒明明酒量好到不行,剛才也沒看見她喝,這是醉個什麼呀?
武肆直接拉著易歲走,理由更光明正大。
他說他今年的願望就是有個孩子,所以他要跟娘子去製造孩子了。
明將離抱著頭一臉不懂。
歲兒的身子不是也差著不能有孩子,這、這是要生個什麼呀?
她茫然的轉著視線,最後將視線定在武參身上。
武參笑著看她,她也笑了,才剛想抬步,武參就抱著景洸起身,非常有理由的開口:「嫂子、景先生醉了,我送他回家哈。」
明將離垮著臉看武參非常有理由的抱著景洸離開。
走出去時,景洸還抬眼看他:「你欠我一次。」
武參皮笑著,肉卻疼著:「知道了,隨便你怎樣都行!」
只要能逃過這次,什麼都行。
明將離失望的很,她走回武壹身邊,這才發現武久沒走,她才想開口,武久就一把握住靳北海的肩膀,緊張的喊著:「娘子!娘子你怎麼了--不,你不可以丟下我啊--」
明將離看著武久極盡誇張的用著生命在詮釋什麼叫做一個昂藏娘子病危需要回屋休息請大夫的畫面。
明將離低著頭,失望極了。
武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才想開口,明將離抬頭就看見坐在主位上的武常要跟武千金。
她開口:「爹、娘,這樣今年算我贏嗎?」
武常要笑著拿出一個盒子給她,裡面是一個你好棒棒喔的印章,明將離喜孜孜地收下,然後把盒子轉給武常要:「有這個可以要求爹娘做一件事情對吧,那、陪我--啊?」
她跟本來不及說完,就見武常要手一擺,武千金被他一摟,武常要躍下椅子,露出一臉憂國憂民、天都要塌了的表情,極盡深情地看著懷中娘子:「千金、沒事,我在呢,走,我們回房休息。」
「老大,帶離兒回去休息吧,今兒都累了。」武常要回頭看著明將離,笑瞇了眼睛,那一個如桃花般燦爛的傾國傾城,一秒讓明將離迷了眼,連自己要幹什麼都有點搞不清楚。
「晚安。」武常要笑著,抱著武千金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回房。
頓時諾大的廳堂只剩下抱著箱子的明將離,明將離恍惚了一下才回神,看著武壹,發出抗議的聲音:「怎麼全跑了--」
武壹按著額心,低頭替妻子順髮。
「咱們也回去休息吧?」
「我也想玩呀。」
「……咱們回去玩別的吧?」
明將離看著他好半晌後,一把將箱子丟給他,紅著臉甩著袖子,遮著臉跑走了。
才不要跟你玩別的啦--那、那個是能玩什麼的呀--
武壹關上箱子,搖了搖頭,追了上去。
至於回去有沒有玩什麼的,嗯咳。
過年嘛、開心就好。
※
「這是你們治國叔送來的藥草,我都包好了,你拿一些養身的送去給小先生。」武千金把一綑藥草包丟到武參身上,武參垮著臉抗議:「為什麼是我送!他是大哥的同儕不是我的同儕啊!」
「去。」武千金瞇眼,握起拳頭。
半刻鐘之後,武參臭著一張臉來到景洸位於城中的住屋。
他住的很簡陋,是一般民居,左右兩邊都連著鄰居,話說一個當官的住在這種地方真的不要緊嗎?
武參推開木門進入,直接不客氣地去了景洸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景洸半靠在床上,手上拿還著本書。
「眼都瞎了還想看書?是想把腦袋讀壞嗎?」武參撇唇譏諷,景洸聽見聲響回神,笑了下,抬手輕咳。
「三爺怎麼來了?」
「我娘叫我送藥來。」武參拉了把椅子在人床邊坐下,看著他瘦骨嶙峋,只著一件單衣,散著髮絲的模樣,武參沒好氣的撇唇。
「勞武夫人費心了,景洸大恩無以言謝。」
看著那張半邊燒壞的臉,武參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
那時武蒔剛嫁人,武參一股悶氣無法發洩,便常常在城內打架鬧事,武壹知道了就罰他去學士府砍柴倒水,做粗活消消狂氣。
有日作晚了,武壹跟景洸下工找了間酒肆坐著聊天,武參不想回家便也湊著熱鬧來了,他就看到武壹身側坐著一個傷了半邊,眼睛幾乎睜不開的男人。
又瘦又白的,跟武家看來不是同一條路上的。
武壹說是同儕,他笑了幾聲應付,便獨自喝起悶酒。
武壹念了他幾句,他不高興了起身嚷嚷:「么么是我一手奶大的!看她嫁人你以為我容易嗎?」
景洸抱著小杯,淡淡插嘴:「不容易也得認命,終究是換了個男人疼了呀。」
武參被他這句話氣到,伸手就抓著景洸的衣襟抬起,他本要揍,但一對上景洸那雙空茫的眸子就停了手,他甩下景洸,氣呼呼地走了。
之後三不五時他就會遇到景洸,久之也會習慣幫著他一些忙,可景洸那張嘴真的是逼死武參。
嚴霄一離八年,那日武參又去勸武蒔不成,找了酒肆喝悶酒,景洸剛巧也來打酒,聽見了就湊上去與武參同飲,武參有些茫了,他抱著酒甕,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
「為什麼么么要這樣傻傻等他……」
景洸依舊抱著小杯啜著,看了他一眼。
其實在景洸的眼中,他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委屈的、難受的、不知道就是為什麼的,獨自難過著。
「不就是愛上嗎?」景洸理所當然地說著。
「狗屁的愛!那男人有什麼值得好愛的!」武參氣到把桌子砸爛,又跌了下去,靠在景洸腿邊傻笑。
景洸垂下眼,看著男人依著他的腿腳。
他回頭請老闆上武家喊人來接武參,他抬手往武參額上摸去,摸著他發燙的額、發熱的臉,最後把武參的那一向散亂的髮給弄整了。
武參那張似到武常要的妖魅臉完整顯現。
他是個粗人,蓄了點鬍,與其說是蓄鬍,不如說是沒剃乾淨吧。
「愛一個人,不是去計算值不值得,而是……愛上了、想不愛了也沒有辦法的。」景洸勾著武參的髮絲,一一順回,武參只覺略微冰冷的指尖在臉上摸著,十分舒服,看景洸指尖要抽,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問著:「你愛過?」
景洸神情一愣,然後抽回了手,笑著起身。
武參就看見一個男人,頂著半張殘破的臉、皺著眉卻看著他笑。
沒多久武家下人就來了,武參按著額被扛回去。
隔日他去了景洸那沒什麼東西的屋子,就看景洸躺在床上,好似病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沒吃飯,肚子餓。
說到這,武參突然回神,開口問著景洸:「你吃了沒?」
景洸闔上書,笑了下。
看也知道沒吃,武參起身把外衣丟給景洸,粗聲說著:「走,帶你吃東西去。」
景洸套上外衣,折好被褥,下了地穿鞋,搖晃起身。
武參一手攙住他的手臂,半架著人回了武家院子。
景洸有些詫異地坐在武參房內。
以往沒吃飯武參都是去外包飯館的東西給他、或乾脆抓著他去餐館吃飯,怎麼今日卻到了武家來?
沒多久武參端著一桶飯、兩副碗筷,幾盤小菜加上一甕酒進門,招呼著人吃了。
景洸捧著飯碗,有些詫異地問著:「我聽壹少說過,武家沒請廚娘,那這飯是……」
武參一口白飯一口菜,還不忘替人夾菜,挑眉橫了他一眼,邊咀嚼邊說著:「我家人多、胃口又大,吃飯不能一起吃,不然肯定打起來不用吃,聽我娘說,武家家人從小就要學煮飯,至少外出從軍或幹啥子時,能自己弄一頓吃的。」
他夾著菜丟到景洸碗裡。
「總不能你眼前有生菜卻死喀著喀死了!所以我娘從小就教我們所有人煮飯,至少要會煮飯跟炒蛋,我沒其他兄弟那麼賢慧,我也只會煮飯跟炒兩個菜而已。」
「我家啊,唯一會做飯的只有三個女人,一個叫武蒔、喏,這油雞就是她今兒個說拿來給我下酒的,一個叫萬滿福、吶,這烏骨雞湯是她燉的。」
武參咬著雞腿,吃相豪邁,沾的滿嘴油。
「剩下一個,叫明將離,她是武家最會做菜的人,這醃菜全是她給的,你多吃點,等等還得吃藥。」武參把菜一股腦的全夾到景洸碗上,景洸捧不住碗了只能把碗放在桌上,無奈地看著快成一碗山的飯。
這武參每次吃飯都是這樣夾菜。
「三爺,這是餵豬嗎?」
「呦,你是豬嗎?」
景洸閉了閉眼,默默吃飯。
他不是,但他覺得武參有把他養成豬的預謀性。
「欸,吃完飯後,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你上次幫了我不是嗎?」
景洸想起,除夕那日他裝醉,讓武參得以完美逃過明將離,他是不知道為什麼要逃,但武參求他,他也就順勢而下了,末了回去後,武參說他欠他一次,做什麼都可以。
他其實還真有些醉了吧。
「我同你提了要求嗎?」景洸真想不起來了。
「你哭著求我上了你。」武參喝著湯,看景洸噴了一口飯出來嗆著,他笑疼了腸子,端著茶給景洸順背。
「你、你胡扯!」景洸嗆到喉嚨都疼了,抱著茶杯,難得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紅豔。
武參笑著搖頭,繼續吃飯。
等吃完了飯,他端著藥過來給景洸,景洸喝著藥,皺著眉喝著,武參這時拿出了一個大鐵箱,他把鐵盒踢到景洸面前,然後坐在那個鐵箱上頭,伸手拍了拍箱子。
「給你的。」
景洸皺眉,伸手摸了下鐵箱。
「什麼東西?」
武參笑了。
「顏晏的頭。」
景洸渾身一顫,一下白了臉,抖著手,他張著有些發顫的唇,一向朦朧的視線對了焦,眼前看見的就是武參那一臉張狂的笑,他含著眼淚、感覺傷口抽痛的,抬手就往武參臉上甩了一巴掌。
武參被甩到臉偏了,嘴角卻仍勾著笑。
「心疼啊?」
「你為什麼會知道……」景洸覺得渾身發寒。
「我年前去了一趟止縣。」
景洸閉上眼,覺得身子失重。
止縣,啊……景洸搖頭,他抬手抱著暈眩的頭,幾乎不能說話。
「為什麼要殺了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那把火是這人放的,你妹妹雖嫁了他,但因為無出被休了,改嫁給一個屠夫,每天都被打罵。」
景洸看著他,仍在搖頭,聲如游絲般的:「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殺人……」
「為什麼不應該?」武參靠近看他,聲音同樣放輕。
「因為、因為……」景洸喘了口氣,抱著心口按著。
「景洸,你真他娘的沒眼光。」
景洸哭了,他低著頭哭了。
他抓著武參的衣襟哭得淒慘,幾乎把這幾年來受的委屈、隱忍都哭了出來。
好幾年前,他還在止縣過日子。
他們家在止縣教書,父母待人和善,一家和樂融融,只是母親過世後,父親再娶,後娘給他生了兩個弟弟妹妹。
他爹一直希望他上城赴試,看能不能掙個官位做。
他自己倒是還好,只想守著家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景家家業不多,但是留下的店舖挺賺錢,好好做的話,穩穩過一輩子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他遇到了顏晏。
挺像話本裡的相遇,顏晏是個趕考的學子,卻因為途中盤纏用盡,病餓交加的倒在止縣,被他爹發現了帶回照顧。
剛開始都好好的,病養好後顏晏感念景家,留下做事,可做不到幾個月,家中走水了,一把大火毀了景家。
爹跟後娘,還有年幼的弟弟都死在火中。
他僥倖,只是毀了半張臉與半邊身子,熬了半年熬過來了,可醒來什麼都沒了。
他傷重,病的糊塗,身子好了一些後,這段時間照顧他的老師給了他一筆盤纏,讓他上城應考,說找個官職在城裡做事,以後別回止縣了。
他不懂為什麼,但老師這麼說了,他也不想想那麼多,便做了,上了城、真考上了,考績不是挺好,但交上去的卷子被皇帝看中了。
他於是被拉拔進了皇帝的私人幕僚,跟武壹一起,給了小官職,做的卻是大事情。
日子穩定一些後,他攢了一些錢回了止縣,老師卻過世了,他把錢交給了老師的孩子,便想回舊址看看,孰知他以為下落不明的妹妹卻嫁給了顏晏,還過著挺好的日子。
妹妹與顏晏卻是帶著鄙視的眼神看他。
他才知道他被傳成喪門星,命中剋父剋母,帶傷,終其一生孤身而過,不得好死,無人善終。
莫怪止縣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的奇異。
他被顏晏派人打了一頓,原本好的身子又傷了,回到城內後,他心幾乎死了,那時偶然識得武參,便開口譏了。
他聽說武參性子直、脾氣衝,如果--
能打死他就好了。
他那時真是這麼想著的。
可後來日子真穩,武壹很照顧他,武參也……三不五時就跑來被他鬧、被他嘲諷,甚至是被他開玩笑。
他眼睛不好,可每次看武參那一臉嫌棄他、又有點怕他,卻又很照顧他的模樣,他都覺得有趣。
這麼有趣,就活下來吧。
於是,他把那份當年對顏晏有那麼一點點萌芽的愛給淡忘了,可沒想到……
武參把景洸抱到床上,替他擦了臉,看了下景洸那傷著的眼睛,武治國捎來的藥中,有一味是養眼睛的,那是特別要給武參吃的。武參視力極好、極狠,就怕傷眼,武治國那味藥是溫穩的,可以療傷,也可以保固。
貴的很,武參這次拿到便打算勺一半給景洸吃。
會想給他吃,大概真是因為年前去了那趟止縣的關係。
他在止縣隨便問了下景家。
就著那張妖孽臉搭上了顏晏,顏晏一看是城裡來的貴客,又長的漂亮,便招待上了。
招待期間,武參聽了一些話,覺得不真切,笑著問了。
顏晏說的很真切、很痛心,也問著武參,不知道景洸在城中如何,很是擔心這位大舅子。
武參聽不出真實,但他卻看到了顏晏眼中的不屑與隱隱的不安,他裝作醉,笑著在顏晏家待了兩晚,就兩個晚上,武參翻了顏晏的書房與庫房,把裏頭的東西都拿出來看了一次。
這顏晏的家產,全是當年景家的。
他又聽說顏晏那無出被休的前妻改嫁給屠夫,他便去了那屠夫家裡,一拳先把那屠夫打到地上喊親爹,再掐著那感激涕零的女人問。
那景家妹子哭著說被白眼狼迷了心神。
所有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那場火是顏晏放的。
她是顏晏帶出去的,她也貪,知道家產只能攢在哥哥弟弟的手裡,她除了嫁人以外,是分不到什麼好東西的,顏晏邀她入夥,說可以成親一同共享景家的錢。
為了那筆小錢,她於是做了,先是迷昏了父母,再打暈了弟弟,因為景洸喜靜,貿然前去找他一定會惹額外的麻煩,於是就直接放火了。
這一燒沒燒死景洸,顏晏便放了流言出去,說景洸是喪門星,就是要逼走景洸,能逼死最好。
誰知道景洸被老師幫了一把,上城趕考,又剛好被皇帝遇到,認識了武壹,連帶熟了武參。
於是這破事就這麼被武參知道了。
他笑的燦爛,那景家妹子看迷了眼,紅著臉說願意以身相許,他笑著說不需要妳許,然後掐著那屠夫說,今天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在我說話的時候打斷人家啊。
下一秒,他給了一筆錢,交代那屠夫儘管打。
別打死了就好,然後揮揮衣袖留下那個錯愕的女人就走了
他去了顏晏家,顏晏笑著迎他,擺酒席、上美食,武參吃的開心,把顏晏家的酒全喝光了後,才裝作有些醉意,晃著身子招來顏晏說有筆大生意想談。
顏晏心貪,便湊了過去。
武參手搭著他的頸子,湊上去在他耳邊說:「這筆生意……」
「是我幫景洸談的。」顏晏張大了眼睛,看向武參。
他最後看見的,就是武參的笑,然後脖子一疼,一股強烈的劇痛從他後背傳開,他疼的頭皮發麻、雙目具裂,發出了殺豬般的大喊--
被武參直接用手掐著脊椎骨,捏死了。
武參甩著滿手血,吩咐他的人清空顏家,他砍下顏晏的頭,裝了箱,把顏晏家的事情都給理了。
他也懶得去洗景洸在止縣的冤名。
景洸在止縣是喪門星就喪門星,他在城中可是聞名遐邇的景夫子呢。
顏家搬空了,他坐在空蕩的顏晏家喝著酒,手上血剛乾,他看著那虧損的帳本,撇著唇覺得不悅。
吩咐了手下整理起這原本屬於景家的帳本與舖子,等止縣的縣官趕來,看到一具無頭屍體與武參滿手的血時,只是詫異。
武參抬頭笑,所謂官官相護嘛,就算武參不是官也沒關係,因為止縣縣縣官是他橫著走遍天下時認識的豬朋狗友之一,那縣官捻了捻鬍子,袍子一撩也不怕髒的在師爺的詫異面容之下坐了下來。
武參遞酒,他笑著接過。
武參提了一下這事情,那縣官摸著鬍子問他想如何,武參說不如何,就是殺了這人,交代那屠夫儘管打,要他幫忙照看一下景家在這兒的鋪子。
那縣官摸摸酒甕,有些狐狸樣的看著他說,這行,他還會派人三不五時去看看那屠夫有沒有聽話,要是打到快死了就幫那女人請大夫,治好了繼續打。
等武參笑著離開,師爺垮著一張臉看著那無頭屍體。
拉了拉縣官的衣袍,蔫蔫的問了:「胡大人,這是犯法啊。」
那比師爺高上許多,當年也是棄武從文……啊不是、是被老爹掐著來當官的胡大人笑著摸了摸師爺的頭。
「唉呀,你什麼都沒看到、我也什麼都沒看見,不是嗎?」
師爺又看了一眼那屍體,張口欲言。
胡縣官拍了拍手,武參留下來的人就把屍體拎走,找了地方處理掉,師爺無語,一臉惆悵的看著自家縣官大人。
「小師爺,有些事情不是報官就能解決的,有些事情注定是法與律解決不了,連攙和都攙和不得的。」胡縣官摸著鬍子走了出去,師爺垮著臉追上:「那咱們讀這些、當官又有什麼用?」
「貪錢啊。」胡縣官一臉理直氣壯。
「您是父母官啊--」
「所以我貪錢,從有錢人那邊貪了錢來造橋鋪路、施粥發米,造福百姓。」胡縣官一臉我好棒喔快稱讚我。
「……這是哪門子道理?」師爺不領情,氣到跳腳。
「真正的惡來自於內心,有些人性子天生就是惡,你管不住、也止不了,遇上了只能喊倒楣了,咱們能做的就是管好眼前看得到的一切,至於檯面下那層摸不透的水,髒的……咱們就讓更髒的人去攙和,我們負責清空水上的落葉與樹枝就好了。」胡縣官笑著與百姓打招呼,那師爺一臉頭暈腦脹,不敢苟同。
「如果今天是太子犯法,你怎麼判?」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師爺理直氣壯地喊著。
「誰敢判他?」胡縣官笑著看這爆跳的小師爺,笑著接過路邊老奶奶給的兩塊燒餅繼續走著。
「這……」
他給了一塊燒餅,丟了一些銅板給路邊的乞兒。
「吶,吃餅。」他咬著餅,把吃進去的鬍子給拔出來。
「唉呦,這鬍子真麻煩……」他嚼了嚼,看著熱鬧的街道、生氣盎然的百姓,喧囂的城市之中……其實不過就是生活嘛。
「沒人敢判他,但卻有人敢殺他。」胡縣官拿走小師爺臉上的芝麻,笑著瞅他,小師爺搖頭,他自幼讀司法書,無法認同。
「走!別想了,吃酒去!」
「這些我都可以讓您,但就是吃酒這點不能讓,胡大人,縣府裡還有一堆公文呢!」
「呀……」
「呀什麼!走--」
止縣的街上又出現這近年來常發生的一件事情,就是嬌小的師爺想盡辦法拖著體積有些大的縣官大人一路回到縣府的畫面。
後來武參就回了城中,今天母親吩咐送藥,他就去找了景洸。
這也是為什麼,他今天要把景洸帶回家裡吃飯的原因。
景洸已經冷靜一點了,他捏著被褥,臉仍有些蒼白,武參就坐在床邊看他。
「你說的對,我眼光不好。」景洸虛弱的嘆了口氣,抬手按壓著痠疼的眼睛,武參按下他的手,湊近看了看,景洸眼睛沒瞎,看武參突然這麼靠近,呼吸有些一窒。
顏晏大概是他年少時的不懂事,如今多年過去,早已心死,他還能妄想什麼呢?心雖平靜,但看一個妖孽突然靠近自己也是會情緒波動的好嗎?
「給你一個眼光好的機會如何?」武參替他按了按眼角,看景洸這模樣,是一眼視力較差,另一眼還有救的模樣。
「什麼?」景洸垂著眼,任武參那發燙的手在臉上摸著。
「看中我啊。」武參放下手,對著人笑。
景洸聞言,也笑了。
武參看人笑,心裡唉呦一聲,覺得自己有譜。
景洸笑開了,那竟有點像春雪初化,把武參心裡撓的癢癢的。
「我要真看上你,那才是眼光不好。」
武參笑容凝住,渾身僵硬,他又有一股想殺人的衝動了--他吸了很大一口氣,最後吼了一聲,衝出去找人打架了。
景洸笑著,側頭看了下武參的房間,手中拉起了武參的被褥,看了一眼那仍放著的鐵箱子。
外頭傳來武參幾個弟弟喊救命的聲音,他笑著嘆了口氣,身子往後躺,喃喃念著:「可我就是眼光不好呀……」
武肆正被武參掐著舉高,他連忙拍著自家三哥的手阻止三哥殺人,然後倒在地上對自家哥哥通風報信,指著屋內,說著景洸剛剛說的話。
然後,被武參踩在腳下的武陸、跌在地上的武肆,正試圖把老八從牆裡拔出來的老七,還有聽到聲音跑來救人的武久跟靳北海全傻了。
他們看著武參臉紅,然後露出一臉傻笑。
不知道是誰忍不住,先發出了笑聲,然後就是滿院子的大笑,老七還笑到趴在地上捶,但等笑聲停了之後,換武參真心笑了。
當武常要接到下人通知跑來查看狀態時,就看見滿院子的兒子。
他抬頭看著掛在樹上的武肆,正趴在池邊的武陸,跪在地上,但頭卻埋在牆裡的武戚,還有正跟武參在拆房子的靳北海、與他後面不斷吼著住手的武久。
嗯?還有一個呢?武常要轉頭看了看,啊、在屋頂上呢。
武家老八,武巴正掛在屋簷上。
看來是被打飛上去的。
武千金聽到熱鬧也來看,歪著頭眨眼,本來還想說孩子們運動一下也好,但等景洸從武參屋子裡出來探頭想看清楚現在是怎樣時,武千金的笑容僵硬了。
她白了臉,發出嬌喊,探手就往武陸在的池子裡抓了一隻錦鯉上來,直接往武參臉上丟,武參迴避不及,被一條飛來的魚給砸的頭暈眼花、滿嘴魚鱗。
「千金,那是聖上御賜的……」
「武參!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熊孩子!你對人家小先生做了什麼!渾蛋!你娘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看人家小先生孤苦無依、無親無故的就賴上了是吧!我告訴你!」
「小先生還是武壹的同儕呢!老娘今天不幫小先生教訓你,就不是你老娘!」
武常要看著武千金嬌喊完後,便一把衝了出去,直接一腳就往武參的臉上踹,但因為身高不夠,只踹著了胸口,然後一陣連打,拳頭飛舞。
等武常要把那隻無辜的錦鯉給送回水裡,擔憂的看了一下發現應該沒事,把武千金攔腰抱起拖開時,已經換武參埋在牆壁裡拔不出來了。
「武總管,派工人來修牆。」武常要一邊抱著武千金往後,一邊吩咐身旁一臉淡定的武家總管,那總管拱手聽令後便下去吩咐了。
武千金還想揍,景洸這時走到了武千金身邊,連忙抬手開口:「武夫人誤會了,今日景洸是來三爺屋裡叨擾的……三爺送藥來,請景洸吃飯。」
武千金破口大罵。「他早起還不願意送藥呢!別替這熊孩子說話!小先生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說,老娘今天一定辦了這熊孩子!」
武肆好不容易從樹上爬下來,連著弟弟們一起拔武參。
景洸搖頭,輕聲說著:「夫人真是誤會了,三爺沒有對景洸做什麼。」
「都把人拐回屋子裡了竟然什麼都沒做嗎?」武千金噎住了,景洸笑容凝住。
武常要悶笑了一聲,咳著壓住妻子的頭,幫忙圓場:「我娘子的意思是,看小先生從三兒屋子出來,真的是什麼都沒冒犯到嗎?」
景洸看著武常要的笑容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點頭:「呃、是,就吃飯喝藥,還有……」景洸停了一下,隨即改口:「聊了一下天。」
「就聊天啊?」武千金的話裡透著濃濃的失望。
武常要笑著掐住武千金的嘴:「只是聊天?」
武參這時終於被拔出來了,一出來就頂著滿頭泥土大吼:「不然你們是要我把他脫光了上床幹了你們才心甘情願嗎?」
武常要微笑,武千金直接踢了一顆石頭往武參那邊去,武參頭真的很硬,石頭裂了,灑了他滿臉灰,武參頭噴了血,往後倒。
「三哥--娘呀--」武戚發出慘叫。
「娘什麼娘!你三哥都糟蹋人家了!」
「其實並沒有……」景洸虛弱的說著,他終於理解為什麼武壹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是那張八方吹不動的臉。
這一家子每天都這樣過日子的嗎?
如果是,那還有什麼是能震撼得了武壹的?
最後是在武常要一句別擾了小先生休息,才把武千金勸走,等眾人都離開了之後,武參頂著一頭血在屋子裡洗臉,景洸進屋就看見武參褪了上身衣衫,散著髮絲,抬起頭來,就見他臉帶著水花,額上還有些紅腫,抬手正抹著水珠。
長年遊走天下,幹盡武家骯髒事,武參身上一堆傷口,皮膚黝黑,肌理明顯,卻長著一張似了武常要的妖孽臉,那眉皺起,擰乾了帕子就往景洸臉上蹭。
景洸嚇得往後,卻被他拉住。
「跑啥!沾髒了啦!」武參擦著景洸臉上沾到的東西。
景洸抿著唇,低著頭讓他擦著。
武參把帕子丟進水盆裡,套上衣裳。
「我送你回去。」
景洸看著他的背,開口問著:「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武參回頭,伸手把自己一頭亂髮紮好。
「是不喜歡,你總是一臉想要我宰了你的表情。」
景洸別開視線,沒有回話。
武參只是笑著抹了一下他的臉,又湊上去看著他:「可有時候只要一想到你只要開口嘲諷我,你就不會有那種想死的表情時,我又覺得你挺可愛的。」
景洸抬眼看他,武參一窒,差點換他轉開視線。
景洸看著武參,武參的眼,很銳利,卻上揚帶著一股十分妖的氣質,他抬起手,用手指摸著武參的眼角。
冰冷的指尖在他發燙的臉上滑動。
從眼角滑到了唇角,這人愛笑,唇角天生微勾,明明一副娘兒臉,性子卻粗的很。
他指尖滑下下巴,在那長著刺手鬍渣的側臉上輕蹭。
武參真是想笑,又不知道景洸想幹嘛,只能讓他這麼摸著。
「你真殺了顏晏?」他輕聲問著。
武參轉身開了鐵箱子,把那顆已經有些開始腐爛發臭的人頭提出來,靠到景洸面前。
還好武久不在這兒,武參咧著嘴想了下。
景洸看著那顆人頭湊近,白了臉,忍住發酸的作嘔感,皺緊眉試圖在這人臉上看清楚什麼。
最後忍不住了,遮著嘴往後退了一步,在武參的房裡吐了起來,武參只是把人頭又放回箱子裡,洗了手,拉起景洸幫他洗了臉,然後去清那堆檅物。
景洸坐在武參的床上,按著發疼的額際,直到武參端來一杯熱茶,他飲下後才好一些。
「我以為我……」愛著。是愛嗎?還是、只是一種憧憬,或是不懂事?
武參直接脫了鞋躺到床上,一隻手撐著臉看他:「想那麼多幹什麼?不就是眼光不好嗎?」
愛過就愛過吧。
景洸回頭,看著武參半躺在床上的模樣,垂下了眼。
「眼光不好,可有藥醫?」
「看上三爺我呀,包準你藥到病除。」武參痞痞的笑著,景洸也笑了,伸手就往人唇上抵。
「就說了看上你,我眼光才是真的……啊!」他來不及說完,武參就張嘴把他的指尖含了,景洸連忙抽手,覺得自己指尖都在發熱。
武參舔著唇,似笑非笑的看他。
「景洸,那就再看錯一回吧。」
他握著手,還想開口,卻被武參一把拉下,他看著武參懸宕在身上。
「我、剛吐……髒,你別靠近。」景洸別過頭,武參卻低著頭湊近。
「再看錯一回,證明你眼光真正有問題。」武參看著他,笑的無賴。
「看上我。」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與你們為敵的人都說,武家就是一門流氓。」景洸笑著搖頭。
「我不是流氓,我是武參,是武家三子,是武家做盡壞事的孽,看上我……恐怕你今生注定不得安寧,也不能好死,但沒關係,我會跟你一起。」
「就跟你一起,怎樣都一起。」
景洸笑著,伸手堵上了武參的嘴。
「我真真剛吐完,你要不想放我回去,就麻煩打桶水來讓我洗浴吧?」
武參瞇了眼,笑著應了。
「遵命,娘子。」隨及下床去打水了。
景洸嗆了聲,連忙起身喊著:「等等!誰是你娘子啊!」
武參一邊穿鞋一邊跳到門口,門就開著,突然對外大吼:「景洸答應嫁我啦!我要娶親啦!」
景洸傻在那,看武參一邊瞎喊著一邊跑出去。
等過了春,入了夏,他還是不懂為什麼自己就這樣嫁進了武家,成了武家三媳婦。
不過。
過著這種他看著書,旁邊有個昏昏欲睡卻還是幫自己搧著風的男人什麼的,倒也是不錯的日子。
就是,這男人不要老是那麼愛耍流氓就好了。
景洸一想起自己現在無法走動的原因就有些牙癢癢的,是不是真的應該要實施大嫂說的禁入令才好呢?景洸一邊翻著書,一邊恨恨地想著。
「武參。」
「唔?」男人愛睏,一臉倦意。
「謝謝。」
武參張開眼,看著景洸低頭看書,唇角帶著笑的模樣,他蹭了上去,用著唇在他唇邊蹭了下,輕輕吻著他總是帶著茶香的唇。
「讀書讀傻了呀,小先生,謝啥子?」
「總比你不讀書也傻的好。」景洸淡笑,出言反諷,武參低笑出聲,又蹭了下,手未停,繼續搧著風,他已經摟了娘子一日,卻不覺半分疲累,一點都不想換姿勢。
「吶,我們找天去止縣走走吧,介紹你認識個貪官。」
「你怎麼那麼多貪官朋友?」
「不貪怎麼當官呀?如何?」
「你去哪,我就去哪吧。」
「那我死,你也跟著我死嗎?」
景洸一愣,抬頭看著他笑。
「哎,可千萬記得帶上我。」
武參嘆了口氣,蹭著人的臉。
這心頭發酸發軟的感覺呵,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停不下來,自那日看見猶如化春入夏的笑後,就止不住蔓延了。
「真讀傻了呀,好好活下去,發揮你最不好的眼光,去看下一個照顧你的人。」
「可我,這輩子最不好的眼光,都放在你身上了,恐怕無人能出其右了呀。」
你怎麼以為,這天下,還會有別的人比你還差呢?
景洸笑著想,低頭往他額上靠。
武參真是心軟到一蹋糊塗,說不上半句話了。
他兩在這兒耳鬢廝磨、甜甜蜜蜜的。
武壹已經快要把書給捏爛了。
不要在學堂上公然膩來膩去的行不行啊--
就算是休息時間也還有其他學生的呀!就算沒有其他學生你們也還在我的休息所裡面的呀--
娘親的!武壹咬著牙,決定摔書回家抱娘子。
嘛,果然虐狗。
※
武參X景洸。
※
這年過年,武家異常熱鬧。
一家子全回來了,連那個前幾年都沒回來的武蒔都帶著兩個女兒回家過年了。
沉寂了八年的武家終於又開始熱鬧起來。
而月初時靳北海也進了門,拜完堂,成了半個武家人。
如今吃完團圓飯,靳北海坐在椅子上撐著臉看武家下人開始收拾大廳,清出周圍,諾大的廳堂中只餘一張桌子。
椅子能清空的其實都清了,很明顯的拆成夫妻一組。
於是隨時可見雙人共坐一椅的畫面,包括靳北海現在腿上也坐著武久,而主位的武千金正大喇喇跨在一張椅子上叫囂。
武久喝著熱茶,吐了口氣。
「以往我都是與么么一起的,今年就看你能不能給小爺長臉了。」
「你們過年丟骰子要這麼大費周章嗎?」他是聽說一些國家年節期間都會小賭一下,以利彩頭。
武久聞言笑了,笑的那是燦爛無比。
「誰跟你說我武家過年是擲骰子?」
靳北海挑眉,他對武久的笑滿免疫的。
「是比腕力呢。」
靳北海呆住了,他轉頭看著周圍。
武貳、武肆、武陸身邊那三個正在熱身的虎女就算了……他皺起眉,看著坐在武壹腿上,甜滋滋喝著甜湯,笑得一臉閒靜優雅的明將離。
「你確定比這不會有點問題嗎?」他是知道武家把明將離拱起來拜的程度了,武久也告訴他,入了武家門就要一生保住武家人,第一個要保的就是家裡沒能力自保的兩個女人,首當其衝第一個就是明將離。
武久哼了他一聲:「沒看我們現在什麼位置嗎?當然是兩人一組啊。」
「那武參怎麼辦?」靳北海挑眉。
武參獰著笑,站在他身後扭著手腕,表情十分精彩:「三哥我不勞你費心--」
「呀,對呢,娘,那武參怎麼辦?」武久猛然想到,回頭喊了一聲,武千金也愣了,看著單身、啊不是,是沒人同組的武參苦惱了。
「對呀,你這熊孩子怎麼辦?」
「講自己的兒子是熊孩子妳會不會……」
「阿壹,你太學府的有個同儕也是一個人過年吧,快派人請過來一起玩!」武千金大手一揮就訂了武參的生死,武壹想了一下,便招來總管輕聲吩咐,出去請人了。
沒多久後外頭一頂轎子搖搖晃晃走來,上頭的人待轎子停後連忙撩廉、喘著氣緩緩進入,看見武常要與武壹便要行禮,武壹抬起手:「景先生不用多禮,用過晚膳了嗎?」
那人顫顫起身,是名年輕男子。
不過半身火灼燒傷,一隻眼睛染著白濁,看來傷的不輕。
他是武壹的同儕,也是太學府中的學士之一,通常時是其他皇子陪讀,武壹不在時便是太子伴讀。
鮮有人知道的是他與武壹一樣,都是現任皇帝的幕僚,不過職位其低,沒人巴結,又半身是傷、又殘又病的,平時也少人理會。
「用過了、承蒙武先生邀請同樂,不過景洸這身子……」
「小先生不用客氣,都是阿壹的同儕,一起玩玩而已!反正是來跟武參湊數的,你就把武參當牛馬用吧!武參!還不過來攙人?」武千金大手一揮,她喝了點酒,心情極好。
武參抽著嘴角。
明將離遮著嘴笑個不停。
武參一臉生無可戀的過來攙那位景先生過去入座後,自己也想拉把椅子坐,卻被武千金一只凳腳丟摔了,武參跌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看著自家親娘。
「好,那你們說明一下規則,我去熱個身!」說完武千金就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後院,虎虎生風的打起拳來。
武參一臉我已經死了的表情坐在地上。
武久轉了個位子,面對著那位景先生,抬手作揖:「在下武久,武家么子,這位是我娘子靳北海。」說罷他還加了個燦爛到不行的笑容。
景洸連忙往聲處抬手。
「在下景洸,見過小九爺與……姑爺?」他說得很小心,靳北海只是嗯了一聲,伸手捏捏武久的腰身:「你還沒說這比腕怎麼比?」
「喔,景先生一起聽吧?」武久笑著解釋起來。
他們武家比腕的規則是,二人一組;這二人沒有限定任何條件,像老七、老八他們就一人抱著一隻歡歡、月月搭了組。
比腕的規定是這樣的,一組各派出一人出來比,站在中間那張桌子上搭腕,武總管會在一旁拉沙漏,一沙漏的時間是半刻鐘,這半刻鐘內要想盡辦法把對方的拳頭給抵到桌子上,誰的拳頭先碰到桌面、誰就輸了。
「……就這樣?」靳北海挑眉。
武久笑瞇了眼,表情有些狡詐:「就這樣。」
「那你那堆已經在甩兵器的嫂嫂們是怎麼回事?」
武久笑了,他拍拍靳北海的手,一臉無辜的開口:「咱們武家比腕就是比實力,半刻鐘、什麼辦法都可以,只要你能讓對手的拳頭碰到桌子。」
靳北海恍然大悟,之後不免低嘖。
如此兇殘的過年遊戲,莫怪武家一門虎子。
「最贏的有什麼好處?」
「以往都是我爹一個你好棒棒的印章,不過我們已經八年沒辦了,不知道今年是什麼。」武久輕聲說著。
這下換靳北海生無可戀了,過五關、斬六將的想辦法贏了結果只能拿到一個武常要的你好棒棒嗎?
「喂,那可是我爹的好棒棒。」武久有些鼓起臉頰看著靳北海。
靳北海抽抽嘴角,摸了一下武久的臉。
「我會、努力……」他看了一眼同樣生無可戀的嚴霄。
這是一個過年要多生無可戀的概念?
他側眼看著武參,踢了人一腳。
「你又在生無可戀什麼?」他輕聲問了。
武參挪著屁股抬頭,小聲說著:「你不是本國人,不知道這景洸……」武參吞了口口水,看人沒有注意這邊後又繼續說:「賊的很!」
「你家人也都賊得很。」
武久這時起了身去跟武蒔說話,靳北海也起身作勢拉筋,裝作不經意的跟武參聊天。
「我家是賤,跟賊不一樣!唉、不跟你說這個,先說呀我可不會放水。」
「不用,爺有的就是實力。」靳北海勾唇,笑著使力,肩膀手臂一條線條出現,武參哼了一聲,也跟著拍了拍自己膀子。
武肆坐在位子上,笑咪咪地看著武參一眼。
三哥、說自家人賤什麼的真、的、好、嗎?
武參頓時一陣惡寒,他看著武肆的笑,默默的腿軟了一下,連忙比著手勢,近乎無聲地說著:「行了行就你最不賤可以吧,下次幫你銷貨不收索費了!」
武肆笑著舉起茶杯。
武參這才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坐得挺直的景洸,走到了人面前大喇喇地蹲下,伸手在他雙眼前晃了晃。
景洸有些頓住,遲疑開口:「三爺?」
「嘖,你眼睛沒瞎嘛。」
「景洸雖視力不好,但大抵上仍能視得一些。」
「待會啊,你就負責出嘴巴嘲諷就好了,懂嗎?竭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使盡你畢生功力--就像你平常嘲諷我一樣的,嘲諷我們的對手就可以了。」武參一臉認真的說著,他彈手讓人送來茶水,將溫熱的茶杯塞進人蒼白嶙峋的掌心裡。
景洸微笑捧著茶,輕聲說著:「景洸從未嘲諷過三爺。」
「啊?」
「那都是景洸的肺腑之言。」
「……那行,咱們換個方式,你等等就把所有上場的人看成是我,然後竭盡所能地吐出你的肺腑之言,懂?」
景洸喝著茶,沒有說話,不過唇角倒是隱隱有著笑意。
武千金這時走了進來,彈著指尖喊著:「好了!準備開始吧!」
「誰要第一個來?」武千金抱著雙手,笑咪咪地看著眾人。
武鵡舉起手,拉著自家娘子萬滿福走到桌邊。
下一秒把萬滿福拉到桌前,指著她說:「今年我娘子參賽!」
一瞬間廳堂安靜下來,看萬滿滿福眼閃光的挽起袖子,一臉認真的點頭:「對!」
武壹鄙視的看著自家弟弟。
武鵡挺起胸膛,大言不慚的說:「反正每年我上都最輸,今年乾脆看我娘子威風一把!」
武家老七抽了抽嘴角,一秒抱起他手上的嚴盡歡上前,把嚴盡歡放在桌前,雙手叉腰說:「那咱今年就是歡歡上場!」
「唉呀!你要不要臉啊!讓個孩子上場!你怎麼不是跟小八一組!」武鵡跳腳抗議。
「小八今年跟月月一組,我今年跟歡歡一組,有意見嗎你!」
「你你你你--」
「好了、上場就上場吧,那開始!」武千金大手一揮,武鵡就安靜了下來。
於是廳堂中央那張桌子上,就出現了一個媳婦對姪女的畫面,嚴盡歡挽著袖子,將她小胳膊往桌上放,萬滿福笑著把自己的手肘也往上頭擱,兩人姿勢擺定,武常要點頭,總管拉下沙漏。
彼此開始使力。
下一秒,武家老七眼中閃過精光,抬腿就要往萬滿福那方桌腳踢去,武鵡連忙伸腿阻止,冷哼:「想使賤招?」
「嘖!」一聲輕嘖,他們兩個打了起來,武家老七正掐著武鵡的頸子不放時,桌上已經分了勝負,嚴盡歡憋著一臉哭哭臉,拳頭靠在桌子上,垮著臉大哭:「七叔叔、歡歡輸啦!」
武家老七一秒放開武鵡,一把抱起哭成小花貓的姪女哄,大家笑了一陣後,由萬滿福晉級、下一個挑戰者是更不要臉的抱著嚴對月來參賽的武家老八。
結果一樣,武家老七老八各抱著一個哭停了的女孩子哄著吃糖葫蘆,萬滿福再度晉級,武鵡笑扠著腰。
下一個上場的卻讓他差點扭到腰。
是武陸的媳婦,一個綁著高馬尾、模樣帥氣直爽的騎裝女子,她握著雙手,笑咪咪地把手放到桌上。
武鵡臉色有些難看:「璉兒弟妹啊,妳嫂嫂皮嫩,輕點……」
「璉兒知曉。」她脆聲答道,回頭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後,沙漏拔開,一下子萬滿福就輸了,垮著臉回到位子上:「嗚嗚、對不起我輸了……」
「唉呦沒關係啦,最少不是吊車尾。」下一秒他就被老七丟過來的椅子砸了頭。
武陸笑著,抬頭環視,才剛想開口,武貳就扭著臂膀走了出來,武陸抽著嘴角指著他:「二哥、你不是想親自上吧?」
「當然。」這傻不楞逼的還應了。
「別想!我娘子怎麼可能跟你比!換人換人,換我!」
「規矩不許中途換人的,放心,我會很輕的。」
輕你妹婿啊--武陸搖頭,死死把媳婦護在身後。
男人跟女人,又不是天生神力,怎麼比啊!
武貳的妻子夏侯蔚這時笑著拉了拉武貳的衣角,一個側身就上前,武陸家的也笑著拉開自家夫郎,扭著手腕把手肘就往桌上一擱。
武貳還來不及出聲,沙漏就下了。
兩個女人就這樣在桌上咬著牙比起腕力來。
夏侯蔚是將門虎女,父親是將、上頭一個大哥也是將,從小就在馬上耍著槍長大,力氣自然不輸尋常女子。
不過武陸家的烏璉也不是什麼尋常女子就是,她是草原部落的蠻夷女子,自小就在黃沙草原上牧牛馬羊,一手套繩與鞭可使得虎虎生風。
說著,兩個女人已經咬著牙使著力。
武陸瞇眼端詳片刻,抬手就要翻桌,武貳只是抬掌使力往桌上一壓,武陸翻不得桌,桌子還硬是被武貳壓著沉了分毫下去。
那一沉、烏璉腳步不穩,手腕一鬆--
夏侯蔚就翻了她的手,拳貼桌面,夏侯蔚開心的跳起來拍手,烏璉按著手腕,噘著嘴看著武陸,武陸伸手摸摸自家娘子的頭,兩個人笑笑的下場了。
下一個。
又來了一個不要臉的。
夏侯蔚還跳著,看到上場的是武參時,已經跳不起來了,武貳皺眉,想換人但又不行,最後只能抿唇,想著到時候翻桌吧。
比賽開始,武參力氣不小,武貳還來不及搭上桌,夏侯蔚已經被一把壓了拳頭,武參揚笑,手使力往上揪住了夏侯蔚的手臂,一個使力就把她整個人甩了一圈。
武貳張大了眼連忙接住,氣得一把踢開桌子,將桌子整個往武參身上踢,武參笑著採下桌子,手靠著膝蓋,撥著髮絲揚笑:「下一個換誰?」
景洸嘆了口氣,搖頭:「囂張。」
「欸、姓景的!別以為我沒聽到,我武參就有資格囂張!」
武久拍了一下靳北海,靳北海會意,起身扭著臂膀。
「那就讓爺看看你有多少資格囂張吧。」他冷著臉走到桌旁,武參笑了。
這一笑中帶有太多情緒。
明將離閉上眼,將頭往武壹身上靠,武壹垂著眼,伸出大掌蓋住明將離的額心。
兩人手搭上,那張桌子已經有些岌岌可危了。
發出不妙的聲音,武常要抬手要下人準備,兩人手靠上桌,沙漏一放,角力開始,兩人肌肉賁張、筋理突起。
桌子又發出一聲慘叫。
「武參,欺負弟媳,你算什麼男人?」武久知道不能久鬥,後面還有人呢,於是開口譏笑。
反正罵人也在實力之列。
坐在他身邊的景洸聞言,端著茶輕笑了聲,他指尖撫著杯緣,輕聲開口:「欺負弟媳倒無所謂,依照三爺這個性不就是玩玩罷了,莫不是姑爺連讓人玩玩都不能?」
武久張大眼睛,不怒返笑。
「這話差矣,我家的娘子可是可以隨便讓人玩玩的?」
景洸吹散了熱氣,端茶徐徐飲著。
「九爺的意思是,姑爺只有你能玩玩了?」
武久差點沒噎到,他看著景洸那張雲淡風輕的臉,腦子一轉,含笑說著:「景先生所言甚是,那畢竟是我家娘子嘛,總比景先生管不住武參那匹總是會出來亂咬人的狗好些。」
「耶?那不是武家的狗嗎、怎地是歸我管?」景洸轉頭,一臉無辜的看著武久。
武久整個噎住了。
武蒔笑到整個人掛到嚴霄身上,武千金詫異的張大眼睛,戳了戳自家夫君:「這小先生究竟什麼來歷,嘴巴這麼厲害?」
武常要挑眉,側頭在娘子身邊開口:「同阿壹一樣,都是小鵰的人。」
武千金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邊在竊竊私語,那邊在唇槍舌戰。
靳北海跟武參這邊這一場較勁,直接較到桌子裂了,應聲而塌,那一瞬間武參抬腿就往靳北海臉上攻,靳北海瞇眼閃過,武家下人連忙把新桌子替上。
武蒔眼珠子轉了一圈,連忙揚聲喊:「靳北海!你要是贏了,小久說他就用嘴幫你--」
下一秒,武參雙目瞠大,靳北海一秒爆發,直接把武參的拳頭凹下,撞破了第二張桌子。
兩個人片刻後都一臉驚異的表情看著武久,武久抽著嘴角,抄起椅子就往武蒔那邊吼:「武么么!妳說什麼渾話!」
武蒔笑著滿屋子跑。
靳北海雙目皆紅,還在喘氣。
武參的眼睛也紅了,他按著有些疼痛的額心,搖晃著身子走到景洸身邊坐下,他拳頭滴著血,下人連忙拿了醫藥過來,他直接把手搭到景洸腿上,景洸只是皺著眉,卻仍是幫他擦著傷口上藥了。
「這就是聽了肺腑之言的下場?」景洸瞇著眼睛,替人抹著藥,靳北海按著疼到不行的頭,喘了口氣。
「我覺得這叫沒娘子活該輸死的下場。」
景洸笑了,把他的手包好,丟回去。
靳北海拿來酒,倒了一小杯給他,景洸笑著抿酒,看接下來的戲。
靳北海雙目通紅看著滿屋子跑的武久,甩了甩頭,雙手撐著新換上的桌子看著武千金。武千金也紅了臉,不過還是硬逼自己鎮定,她開口:「好咧,下一個換誰?」
武蒔笑著轉到桌旁,挽起袖子,昂視著靳北海:「當然是換姑奶奶我。」
「靳北海!你要是輸了這女人你今晚就不用進門了!」武久氣呼呼的被老七老八兩個哥哥架著,繳了椅子,他只能嚷著。
靳北海回頭瞅了他一眼,開口問著:「那要贏了呢?」
武久愣住,嘴巴無聲的動了動。
靳北海眸色更深了,雙手握拳發出喀喀作響的聲音。
武蒔停了下,雙手搭上,手肘一擱上桌子,沙漏滑下,雙方使力--一陣後,靳北海還以為自己可以贏,正打算一股蠻力彎了武蒔的手時,武蒔冷笑一聲,忽地大吼。
順著大吼,武蒔使力整個扳了靳北海的身子。
靳北海人沒飛、身仍正,但從他肩膀上傳來一聲極大的喀拉聲響,靳北海的拳頭碰了桌,他肩膀歪了,臉上冒著汗。
武久白著臉衝上去一把分開兩人:「武么么--」
這女人竟然把他骨頭給折了--
武蒔愣住,靳北海往後退了幾步跌在地上,按著肩骨,武常要按著額心,連忙讓人去請大夫過來,一陣兵荒馬亂後,大夫宣布靳北海骨頭折了。
武久紅著眼看著武蒔,武蒔心虛的不斷道歉。
最後靳北海抱著武久順毛,說他沒事,只是輸了女人沒面子。
武久紅著眼睛指著上桌的武千金跟武蒔:「我告訴你,你不是輸了女人,你是輸了武家的女人,不用沒面子。」
武久伸手摸了摸他。
才剛想說些什麼安慰的,就看靳北海白了臉的看著場中兩個女人已經一把砸了那張桌子。
第二張桌子上,武千金又一腿翻了踢開。
眾人紛紛抱著妻子退開,武參看了一眼,撇著唇拉起景洸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三桌子上,武蒔一個回身就直接把桌子踢上了桌,落地時剛好要砸在沒有動作的武壹他們夫妻身上,一直站在武肆身後的易歲出手,幾隻長鏢咻咻飛過,就把那張桌子半空攔截,硬是釘在牆上。
靳北海白著臉看第四張桌子,武千金怒吼一聲,武蒔摔了上去,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過個年,武家要買上一百張新桌子了。
嚴霄在旁邊看到快暈過去了,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看,但是每次看他都很胃痛啊,就在武千金又要掐著她摔第二次時,嚴霄終於看不下去衝了過去大喊:「娘啊--」
「耶。」武常要抬眼,一把攔住嚴霄。
「女婿這是打算進去當那張新桌子嗎?」
嚴霄抽了抽嘴角,看著眼前這位笑如妖孽的岳父。
「爹、再打下去么么都要傷了。」
「武家女兒不怕傷。」武常要淡淡說著。
「你們不怕,但我怕,你們不心疼,我心疼!」嚴霄氣得跳腳。
武常要喝著茶,看了一眼武蒔把武千金往桌子上掐的畫面,挑眉:「你怎麼以為我就不心疼?」
「心疼就停手啊。」
「真讓她們停手,到時候就是換我們肉疼了。」
嚴霄沉默了。
……對,依照么么跟武千金的性子,確實是這樣。
「喝茶嗎?」武常要拿了個新杯子裝茶,嚴霄點頭,接過去捧著茶喝。
武千金看了氣死,怒吼:「武常要!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快點把你女婿給辦了!」
武常要默默喝著茶。
武蒔跟著喊:「夫君別怕!我保護你!誰敢動我夫君我就跟他翻臉!」
嚴霄默默喝著茶。
武千金跟武蒔這一戰,因為沙漏完了還未分出勝負,所以以平手做數,武蒔喘著氣坐在位子上,嚴霄連忙遞茶替她順髮,武千金不依的走過去一把跳上武常要的大腿抓著人的衣襟開始質問。
武常要只是揮揮手,桌子又送了一張新的來。
等剩下的武肆跟武壹站起來時,武常要已經摟著又開始紅著臉笑起來的武千金淡定看戲。
靳北海白著臉,看著武久:「你們每年都這麼搞?」
「對啊?」
「每年都有人骨折嗎?」
武久想了一下,搖頭。
「沒有,你是近年來第一個。」
靳北海閉上眼,按著額心。
媽啊,他到底是嫁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武肆微笑看著,武壹冷臉應對。
兩方僵持,誰先動誰就輸了。
最後是明將離軟軟舉手,笑咪咪的看著武壹:「我也想玩,能玩嗎?」
武壹渾身一僵,頭疼的點了下頭。
明將離開心地往桌子上湊,武壹一把踢了武陸坐的那把椅子過來讓明將離坐,然後抬起頭用著將近冰風來襲的溫度看著武肆:「你倆派誰?」
武肆往後退了一步,笑咪咪地揮開吹來的冷風,看了一眼身旁的娘子,易歲搖頭,她可不想跟大哥為敵。
武肆嘆了口氣,只好彎下腰,將手放上桌子,才剛想握住明將離的手,武千金的聲音就冷冷傳來:「小四兒,你要是傷了離兒一根汗毛,我就把你脫光了掛到宮牆上曬三天。」
武常要接著開口:「再把你其下產業全轉賣,順便找個更好的男人讓歲兒改嫁了。」
武壹更直接了當,直接對著武肆笑了。
他笑了、笑了笑了笑了笑了--武肆白著臉看著自家大哥的笑臉,然後武壹慢慢的把手指放到頸子上,做了一個見血封喉的動作。
武肆的臉更白了,他小心地握住明將離的手。
明將離這時軟軟開口:「小四叔別怕,儘管使力。」
武肆渾身都汗。
這不是使不使力的問題啊,大嫂。
武常要點頭,沙漏放下。
武肆始終不敢使力,明將離一臉疑惑地動了動手,然後武肆的手就跟著她的手往那方向倒去,明將離看武肆的拳頭要碰到桌面時停了下來,有些不依的開口:「小四叔,使勁啊?」
這一聲軟語讓武壹直接爆了青筋,他笑得更歡了。
武肆覺得他絕對聽到了來自無間的聲音。
他手一軟,直接拳頭碰桌,明將離的手被武壹拉開查看,明將離瞅著他,他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不好玩,都不是認真的。」
明將離推開武壹,轉頭看了一下,笑著往武蒔那邊去,拉起了武蒔:「么么妳陪我玩--」
武蒔渾身一僵,笑著哈哈哈哈幾聲,一把轉身拎著酒搖手:「大嫂我有事要跟夫君先回去了、他還得回去祭祖呢--咱們就先告退了,爹、娘、哥哥嫂嫂們新年快樂啊--」
明將離還來不及開口,武蒔就拖著嚴霄跑走了。
「祭祖?可是嚴霄的家裡不是……孩子都沒抱走呢?」明將離轉頭,看向老七老八,兩人瞬間渾身一毛,一手一個孩子也打著哈哈說孩子睏了該睡了不然長不高啊的跑走了。
「今兒除夕,早睡什麼啊?」明將離皺眉,視線右轉。
武嗚嗚直接拉著萬滿福走了,說馬場有馬要生小馬,他喜當爹得走。
生馬你喜當爹個什麼勁呀?
武陸拉著烏璉的手也笑呵呵地走了。
說孩子們愛睏了,早點回屋子歇息好。
剛才明明還看見幾個孩子在外頭玩的好不開心啊,愛睏個什麼呀?
武貳跟夏侯蔚一眼交換,夏侯蔚按著額心往後一仰,武貳說娘子醉了該回屋休息了也走了。
蔚兒明明酒量好到不行,剛才也沒看見她喝,這是醉個什麼呀?
武肆直接拉著易歲走,理由更光明正大。
他說他今年的願望就是有個孩子,所以他要跟娘子去製造孩子了。
明將離抱著頭一臉不懂。
歲兒的身子不是也差著不能有孩子,這、這是要生個什麼呀?
她茫然的轉著視線,最後將視線定在武參身上。
武參笑著看她,她也笑了,才剛想抬步,武參就抱著景洸起身,非常有理由的開口:「嫂子、景先生醉了,我送他回家哈。」
明將離垮著臉看武參非常有理由的抱著景洸離開。
走出去時,景洸還抬眼看他:「你欠我一次。」
武參皮笑著,肉卻疼著:「知道了,隨便你怎樣都行!」
只要能逃過這次,什麼都行。
明將離失望的很,她走回武壹身邊,這才發現武久沒走,她才想開口,武久就一把握住靳北海的肩膀,緊張的喊著:「娘子!娘子你怎麼了--不,你不可以丟下我啊--」
明將離看著武久極盡誇張的用著生命在詮釋什麼叫做一個昂藏娘子病危需要回屋休息請大夫的畫面。
明將離低著頭,失望極了。
武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才想開口,明將離抬頭就看見坐在主位上的武常要跟武千金。
她開口:「爹、娘,這樣今年算我贏嗎?」
武常要笑著拿出一個盒子給她,裡面是一個你好棒棒喔的印章,明將離喜孜孜地收下,然後把盒子轉給武常要:「有這個可以要求爹娘做一件事情對吧,那、陪我--啊?」
她跟本來不及說完,就見武常要手一擺,武千金被他一摟,武常要躍下椅子,露出一臉憂國憂民、天都要塌了的表情,極盡深情地看著懷中娘子:「千金、沒事,我在呢,走,我們回房休息。」
「老大,帶離兒回去休息吧,今兒都累了。」武常要回頭看著明將離,笑瞇了眼睛,那一個如桃花般燦爛的傾國傾城,一秒讓明將離迷了眼,連自己要幹什麼都有點搞不清楚。
「晚安。」武常要笑著,抱著武千金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回房。
頓時諾大的廳堂只剩下抱著箱子的明將離,明將離恍惚了一下才回神,看著武壹,發出抗議的聲音:「怎麼全跑了--」
武壹按著額心,低頭替妻子順髮。
「咱們也回去休息吧?」
「我也想玩呀。」
「……咱們回去玩別的吧?」
明將離看著他好半晌後,一把將箱子丟給他,紅著臉甩著袖子,遮著臉跑走了。
才不要跟你玩別的啦--那、那個是能玩什麼的呀--
武壹關上箱子,搖了搖頭,追了上去。
至於回去有沒有玩什麼的,嗯咳。
過年嘛、開心就好。
※
「這是你們治國叔送來的藥草,我都包好了,你拿一些養身的送去給小先生。」武千金把一綑藥草包丟到武參身上,武參垮著臉抗議:「為什麼是我送!他是大哥的同儕不是我的同儕啊!」
「去。」武千金瞇眼,握起拳頭。
半刻鐘之後,武參臭著一張臉來到景洸位於城中的住屋。
他住的很簡陋,是一般民居,左右兩邊都連著鄰居,話說一個當官的住在這種地方真的不要緊嗎?
武參推開木門進入,直接不客氣地去了景洸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景洸半靠在床上,手上拿還著本書。
「眼都瞎了還想看書?是想把腦袋讀壞嗎?」武參撇唇譏諷,景洸聽見聲響回神,笑了下,抬手輕咳。
「三爺怎麼來了?」
「我娘叫我送藥來。」武參拉了把椅子在人床邊坐下,看著他瘦骨嶙峋,只著一件單衣,散著髮絲的模樣,武參沒好氣的撇唇。
「勞武夫人費心了,景洸大恩無以言謝。」
看著那張半邊燒壞的臉,武參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
那時武蒔剛嫁人,武參一股悶氣無法發洩,便常常在城內打架鬧事,武壹知道了就罰他去學士府砍柴倒水,做粗活消消狂氣。
有日作晚了,武壹跟景洸下工找了間酒肆坐著聊天,武參不想回家便也湊著熱鬧來了,他就看到武壹身側坐著一個傷了半邊,眼睛幾乎睜不開的男人。
又瘦又白的,跟武家看來不是同一條路上的。
武壹說是同儕,他笑了幾聲應付,便獨自喝起悶酒。
武壹念了他幾句,他不高興了起身嚷嚷:「么么是我一手奶大的!看她嫁人你以為我容易嗎?」
景洸抱著小杯,淡淡插嘴:「不容易也得認命,終究是換了個男人疼了呀。」
武參被他這句話氣到,伸手就抓著景洸的衣襟抬起,他本要揍,但一對上景洸那雙空茫的眸子就停了手,他甩下景洸,氣呼呼地走了。
之後三不五時他就會遇到景洸,久之也會習慣幫著他一些忙,可景洸那張嘴真的是逼死武參。
嚴霄一離八年,那日武參又去勸武蒔不成,找了酒肆喝悶酒,景洸剛巧也來打酒,聽見了就湊上去與武參同飲,武參有些茫了,他抱著酒甕,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
「為什麼么么要這樣傻傻等他……」
景洸依舊抱著小杯啜著,看了他一眼。
其實在景洸的眼中,他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委屈的、難受的、不知道就是為什麼的,獨自難過著。
「不就是愛上嗎?」景洸理所當然地說著。
「狗屁的愛!那男人有什麼值得好愛的!」武參氣到把桌子砸爛,又跌了下去,靠在景洸腿邊傻笑。
景洸垂下眼,看著男人依著他的腿腳。
他回頭請老闆上武家喊人來接武參,他抬手往武參額上摸去,摸著他發燙的額、發熱的臉,最後把武參的那一向散亂的髮給弄整了。
武參那張似到武常要的妖魅臉完整顯現。
他是個粗人,蓄了點鬍,與其說是蓄鬍,不如說是沒剃乾淨吧。
「愛一個人,不是去計算值不值得,而是……愛上了、想不愛了也沒有辦法的。」景洸勾著武參的髮絲,一一順回,武參只覺略微冰冷的指尖在臉上摸著,十分舒服,看景洸指尖要抽,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問著:「你愛過?」
景洸神情一愣,然後抽回了手,笑著起身。
武參就看見一個男人,頂著半張殘破的臉、皺著眉卻看著他笑。
沒多久武家下人就來了,武參按著額被扛回去。
隔日他去了景洸那沒什麼東西的屋子,就看景洸躺在床上,好似病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沒吃飯,肚子餓。
說到這,武參突然回神,開口問著景洸:「你吃了沒?」
景洸闔上書,笑了下。
看也知道沒吃,武參起身把外衣丟給景洸,粗聲說著:「走,帶你吃東西去。」
景洸套上外衣,折好被褥,下了地穿鞋,搖晃起身。
武參一手攙住他的手臂,半架著人回了武家院子。
景洸有些詫異地坐在武參房內。
以往沒吃飯武參都是去外包飯館的東西給他、或乾脆抓著他去餐館吃飯,怎麼今日卻到了武家來?
沒多久武參端著一桶飯、兩副碗筷,幾盤小菜加上一甕酒進門,招呼著人吃了。
景洸捧著飯碗,有些詫異地問著:「我聽壹少說過,武家沒請廚娘,那這飯是……」
武參一口白飯一口菜,還不忘替人夾菜,挑眉橫了他一眼,邊咀嚼邊說著:「我家人多、胃口又大,吃飯不能一起吃,不然肯定打起來不用吃,聽我娘說,武家家人從小就要學煮飯,至少外出從軍或幹啥子時,能自己弄一頓吃的。」
他夾著菜丟到景洸碗裡。
「總不能你眼前有生菜卻死喀著喀死了!所以我娘從小就教我們所有人煮飯,至少要會煮飯跟炒蛋,我沒其他兄弟那麼賢慧,我也只會煮飯跟炒兩個菜而已。」
「我家啊,唯一會做飯的只有三個女人,一個叫武蒔、喏,這油雞就是她今兒個說拿來給我下酒的,一個叫萬滿福、吶,這烏骨雞湯是她燉的。」
武參咬著雞腿,吃相豪邁,沾的滿嘴油。
「剩下一個,叫明將離,她是武家最會做菜的人,這醃菜全是她給的,你多吃點,等等還得吃藥。」武參把菜一股腦的全夾到景洸碗上,景洸捧不住碗了只能把碗放在桌上,無奈地看著快成一碗山的飯。
這武參每次吃飯都是這樣夾菜。
「三爺,這是餵豬嗎?」
「呦,你是豬嗎?」
景洸閉了閉眼,默默吃飯。
他不是,但他覺得武參有把他養成豬的預謀性。
「欸,吃完飯後,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你上次幫了我不是嗎?」
景洸想起,除夕那日他裝醉,讓武參得以完美逃過明將離,他是不知道為什麼要逃,但武參求他,他也就順勢而下了,末了回去後,武參說他欠他一次,做什麼都可以。
他其實還真有些醉了吧。
「我同你提了要求嗎?」景洸真想不起來了。
「你哭著求我上了你。」武參喝著湯,看景洸噴了一口飯出來嗆著,他笑疼了腸子,端著茶給景洸順背。
「你、你胡扯!」景洸嗆到喉嚨都疼了,抱著茶杯,難得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紅豔。
武參笑著搖頭,繼續吃飯。
等吃完了飯,他端著藥過來給景洸,景洸喝著藥,皺著眉喝著,武參這時拿出了一個大鐵箱,他把鐵盒踢到景洸面前,然後坐在那個鐵箱上頭,伸手拍了拍箱子。
「給你的。」
景洸皺眉,伸手摸了下鐵箱。
「什麼東西?」
武參笑了。
「顏晏的頭。」
景洸渾身一顫,一下白了臉,抖著手,他張著有些發顫的唇,一向朦朧的視線對了焦,眼前看見的就是武參那一臉張狂的笑,他含著眼淚、感覺傷口抽痛的,抬手就往武參臉上甩了一巴掌。
武參被甩到臉偏了,嘴角卻仍勾著笑。
「心疼啊?」
「你為什麼會知道……」景洸覺得渾身發寒。
「我年前去了一趟止縣。」
景洸閉上眼,覺得身子失重。
止縣,啊……景洸搖頭,他抬手抱著暈眩的頭,幾乎不能說話。
「為什麼要殺了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那把火是這人放的,你妹妹雖嫁了他,但因為無出被休了,改嫁給一個屠夫,每天都被打罵。」
景洸看著他,仍在搖頭,聲如游絲般的:「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殺人……」
「為什麼不應該?」武參靠近看他,聲音同樣放輕。
「因為、因為……」景洸喘了口氣,抱著心口按著。
「景洸,你真他娘的沒眼光。」
景洸哭了,他低著頭哭了。
他抓著武參的衣襟哭得淒慘,幾乎把這幾年來受的委屈、隱忍都哭了出來。
好幾年前,他還在止縣過日子。
他們家在止縣教書,父母待人和善,一家和樂融融,只是母親過世後,父親再娶,後娘給他生了兩個弟弟妹妹。
他爹一直希望他上城赴試,看能不能掙個官位做。
他自己倒是還好,只想守著家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景家家業不多,但是留下的店舖挺賺錢,好好做的話,穩穩過一輩子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他遇到了顏晏。
挺像話本裡的相遇,顏晏是個趕考的學子,卻因為途中盤纏用盡,病餓交加的倒在止縣,被他爹發現了帶回照顧。
剛開始都好好的,病養好後顏晏感念景家,留下做事,可做不到幾個月,家中走水了,一把大火毀了景家。
爹跟後娘,還有年幼的弟弟都死在火中。
他僥倖,只是毀了半張臉與半邊身子,熬了半年熬過來了,可醒來什麼都沒了。
他傷重,病的糊塗,身子好了一些後,這段時間照顧他的老師給了他一筆盤纏,讓他上城應考,說找個官職在城裡做事,以後別回止縣了。
他不懂為什麼,但老師這麼說了,他也不想想那麼多,便做了,上了城、真考上了,考績不是挺好,但交上去的卷子被皇帝看中了。
他於是被拉拔進了皇帝的私人幕僚,跟武壹一起,給了小官職,做的卻是大事情。
日子穩定一些後,他攢了一些錢回了止縣,老師卻過世了,他把錢交給了老師的孩子,便想回舊址看看,孰知他以為下落不明的妹妹卻嫁給了顏晏,還過著挺好的日子。
妹妹與顏晏卻是帶著鄙視的眼神看他。
他才知道他被傳成喪門星,命中剋父剋母,帶傷,終其一生孤身而過,不得好死,無人善終。
莫怪止縣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的奇異。
他被顏晏派人打了一頓,原本好的身子又傷了,回到城內後,他心幾乎死了,那時偶然識得武參,便開口譏了。
他聽說武參性子直、脾氣衝,如果--
能打死他就好了。
他那時真是這麼想著的。
可後來日子真穩,武壹很照顧他,武參也……三不五時就跑來被他鬧、被他嘲諷,甚至是被他開玩笑。
他眼睛不好,可每次看武參那一臉嫌棄他、又有點怕他,卻又很照顧他的模樣,他都覺得有趣。
這麼有趣,就活下來吧。
於是,他把那份當年對顏晏有那麼一點點萌芽的愛給淡忘了,可沒想到……
武參把景洸抱到床上,替他擦了臉,看了下景洸那傷著的眼睛,武治國捎來的藥中,有一味是養眼睛的,那是特別要給武參吃的。武參視力極好、極狠,就怕傷眼,武治國那味藥是溫穩的,可以療傷,也可以保固。
貴的很,武參這次拿到便打算勺一半給景洸吃。
會想給他吃,大概真是因為年前去了那趟止縣的關係。
他在止縣隨便問了下景家。
就著那張妖孽臉搭上了顏晏,顏晏一看是城裡來的貴客,又長的漂亮,便招待上了。
招待期間,武參聽了一些話,覺得不真切,笑著問了。
顏晏說的很真切、很痛心,也問著武參,不知道景洸在城中如何,很是擔心這位大舅子。
武參聽不出真實,但他卻看到了顏晏眼中的不屑與隱隱的不安,他裝作醉,笑著在顏晏家待了兩晚,就兩個晚上,武參翻了顏晏的書房與庫房,把裏頭的東西都拿出來看了一次。
這顏晏的家產,全是當年景家的。
他又聽說顏晏那無出被休的前妻改嫁給屠夫,他便去了那屠夫家裡,一拳先把那屠夫打到地上喊親爹,再掐著那感激涕零的女人問。
那景家妹子哭著說被白眼狼迷了心神。
所有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那場火是顏晏放的。
她是顏晏帶出去的,她也貪,知道家產只能攢在哥哥弟弟的手裡,她除了嫁人以外,是分不到什麼好東西的,顏晏邀她入夥,說可以成親一同共享景家的錢。
為了那筆小錢,她於是做了,先是迷昏了父母,再打暈了弟弟,因為景洸喜靜,貿然前去找他一定會惹額外的麻煩,於是就直接放火了。
這一燒沒燒死景洸,顏晏便放了流言出去,說景洸是喪門星,就是要逼走景洸,能逼死最好。
誰知道景洸被老師幫了一把,上城趕考,又剛好被皇帝遇到,認識了武壹,連帶熟了武參。
於是這破事就這麼被武參知道了。
他笑的燦爛,那景家妹子看迷了眼,紅著臉說願意以身相許,他笑著說不需要妳許,然後掐著那屠夫說,今天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在我說話的時候打斷人家啊。
下一秒,他給了一筆錢,交代那屠夫儘管打。
別打死了就好,然後揮揮衣袖留下那個錯愕的女人就走了
他去了顏晏家,顏晏笑著迎他,擺酒席、上美食,武參吃的開心,把顏晏家的酒全喝光了後,才裝作有些醉意,晃著身子招來顏晏說有筆大生意想談。
顏晏心貪,便湊了過去。
武參手搭著他的頸子,湊上去在他耳邊說:「這筆生意……」
「是我幫景洸談的。」顏晏張大了眼睛,看向武參。
他最後看見的,就是武參的笑,然後脖子一疼,一股強烈的劇痛從他後背傳開,他疼的頭皮發麻、雙目具裂,發出了殺豬般的大喊--
被武參直接用手掐著脊椎骨,捏死了。
武參甩著滿手血,吩咐他的人清空顏家,他砍下顏晏的頭,裝了箱,把顏晏家的事情都給理了。
他也懶得去洗景洸在止縣的冤名。
景洸在止縣是喪門星就喪門星,他在城中可是聞名遐邇的景夫子呢。
顏家搬空了,他坐在空蕩的顏晏家喝著酒,手上血剛乾,他看著那虧損的帳本,撇著唇覺得不悅。
吩咐了手下整理起這原本屬於景家的帳本與舖子,等止縣的縣官趕來,看到一具無頭屍體與武參滿手的血時,只是詫異。
武參抬頭笑,所謂官官相護嘛,就算武參不是官也沒關係,因為止縣縣縣官是他橫著走遍天下時認識的豬朋狗友之一,那縣官捻了捻鬍子,袍子一撩也不怕髒的在師爺的詫異面容之下坐了下來。
武參遞酒,他笑著接過。
武參提了一下這事情,那縣官摸著鬍子問他想如何,武參說不如何,就是殺了這人,交代那屠夫儘管打,要他幫忙照看一下景家在這兒的鋪子。
那縣官摸摸酒甕,有些狐狸樣的看著他說,這行,他還會派人三不五時去看看那屠夫有沒有聽話,要是打到快死了就幫那女人請大夫,治好了繼續打。
等武參笑著離開,師爺垮著一張臉看著那無頭屍體。
拉了拉縣官的衣袍,蔫蔫的問了:「胡大人,這是犯法啊。」
那比師爺高上許多,當年也是棄武從文……啊不是、是被老爹掐著來當官的胡大人笑著摸了摸師爺的頭。
「唉呀,你什麼都沒看到、我也什麼都沒看見,不是嗎?」
師爺又看了一眼那屍體,張口欲言。
胡縣官拍了拍手,武參留下來的人就把屍體拎走,找了地方處理掉,師爺無語,一臉惆悵的看著自家縣官大人。
「小師爺,有些事情不是報官就能解決的,有些事情注定是法與律解決不了,連攙和都攙和不得的。」胡縣官摸著鬍子走了出去,師爺垮著臉追上:「那咱們讀這些、當官又有什麼用?」
「貪錢啊。」胡縣官一臉理直氣壯。
「您是父母官啊--」
「所以我貪錢,從有錢人那邊貪了錢來造橋鋪路、施粥發米,造福百姓。」胡縣官一臉我好棒喔快稱讚我。
「……這是哪門子道理?」師爺不領情,氣到跳腳。
「真正的惡來自於內心,有些人性子天生就是惡,你管不住、也止不了,遇上了只能喊倒楣了,咱們能做的就是管好眼前看得到的一切,至於檯面下那層摸不透的水,髒的……咱們就讓更髒的人去攙和,我們負責清空水上的落葉與樹枝就好了。」胡縣官笑著與百姓打招呼,那師爺一臉頭暈腦脹,不敢苟同。
「如果今天是太子犯法,你怎麼判?」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師爺理直氣壯地喊著。
「誰敢判他?」胡縣官笑著看這爆跳的小師爺,笑著接過路邊老奶奶給的兩塊燒餅繼續走著。
「這……」
他給了一塊燒餅,丟了一些銅板給路邊的乞兒。
「吶,吃餅。」他咬著餅,把吃進去的鬍子給拔出來。
「唉呦,這鬍子真麻煩……」他嚼了嚼,看著熱鬧的街道、生氣盎然的百姓,喧囂的城市之中……其實不過就是生活嘛。
「沒人敢判他,但卻有人敢殺他。」胡縣官拿走小師爺臉上的芝麻,笑著瞅他,小師爺搖頭,他自幼讀司法書,無法認同。
「走!別想了,吃酒去!」
「這些我都可以讓您,但就是吃酒這點不能讓,胡大人,縣府裡還有一堆公文呢!」
「呀……」
「呀什麼!走--」
止縣的街上又出現這近年來常發生的一件事情,就是嬌小的師爺想盡辦法拖著體積有些大的縣官大人一路回到縣府的畫面。
後來武參就回了城中,今天母親吩咐送藥,他就去找了景洸。
這也是為什麼,他今天要把景洸帶回家裡吃飯的原因。
景洸已經冷靜一點了,他捏著被褥,臉仍有些蒼白,武參就坐在床邊看他。
「你說的對,我眼光不好。」景洸虛弱的嘆了口氣,抬手按壓著痠疼的眼睛,武參按下他的手,湊近看了看,景洸眼睛沒瞎,看武參突然這麼靠近,呼吸有些一窒。
顏晏大概是他年少時的不懂事,如今多年過去,早已心死,他還能妄想什麼呢?心雖平靜,但看一個妖孽突然靠近自己也是會情緒波動的好嗎?
「給你一個眼光好的機會如何?」武參替他按了按眼角,看景洸這模樣,是一眼視力較差,另一眼還有救的模樣。
「什麼?」景洸垂著眼,任武參那發燙的手在臉上摸著。
「看中我啊。」武參放下手,對著人笑。
景洸聞言,也笑了。
武參看人笑,心裡唉呦一聲,覺得自己有譜。
景洸笑開了,那竟有點像春雪初化,把武參心裡撓的癢癢的。
「我要真看上你,那才是眼光不好。」
武參笑容凝住,渾身僵硬,他又有一股想殺人的衝動了--他吸了很大一口氣,最後吼了一聲,衝出去找人打架了。
景洸笑著,側頭看了下武參的房間,手中拉起了武參的被褥,看了一眼那仍放著的鐵箱子。
外頭傳來武參幾個弟弟喊救命的聲音,他笑著嘆了口氣,身子往後躺,喃喃念著:「可我就是眼光不好呀……」
武肆正被武參掐著舉高,他連忙拍著自家三哥的手阻止三哥殺人,然後倒在地上對自家哥哥通風報信,指著屋內,說著景洸剛剛說的話。
然後,被武參踩在腳下的武陸、跌在地上的武肆,正試圖把老八從牆裡拔出來的老七,還有聽到聲音跑來救人的武久跟靳北海全傻了。
他們看著武參臉紅,然後露出一臉傻笑。
不知道是誰忍不住,先發出了笑聲,然後就是滿院子的大笑,老七還笑到趴在地上捶,但等笑聲停了之後,換武參真心笑了。
當武常要接到下人通知跑來查看狀態時,就看見滿院子的兒子。
他抬頭看著掛在樹上的武肆,正趴在池邊的武陸,跪在地上,但頭卻埋在牆裡的武戚,還有正跟武參在拆房子的靳北海、與他後面不斷吼著住手的武久。
嗯?還有一個呢?武常要轉頭看了看,啊、在屋頂上呢。
武家老八,武巴正掛在屋簷上。
看來是被打飛上去的。
武千金聽到熱鬧也來看,歪著頭眨眼,本來還想說孩子們運動一下也好,但等景洸從武參屋子裡出來探頭想看清楚現在是怎樣時,武千金的笑容僵硬了。
她白了臉,發出嬌喊,探手就往武陸在的池子裡抓了一隻錦鯉上來,直接往武參臉上丟,武參迴避不及,被一條飛來的魚給砸的頭暈眼花、滿嘴魚鱗。
「千金,那是聖上御賜的……」
「武參!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熊孩子!你對人家小先生做了什麼!渾蛋!你娘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看人家小先生孤苦無依、無親無故的就賴上了是吧!我告訴你!」
「小先生還是武壹的同儕呢!老娘今天不幫小先生教訓你,就不是你老娘!」
武常要看著武千金嬌喊完後,便一把衝了出去,直接一腳就往武參的臉上踹,但因為身高不夠,只踹著了胸口,然後一陣連打,拳頭飛舞。
等武常要把那隻無辜的錦鯉給送回水裡,擔憂的看了一下發現應該沒事,把武千金攔腰抱起拖開時,已經換武參埋在牆壁裡拔不出來了。
「武總管,派工人來修牆。」武常要一邊抱著武千金往後,一邊吩咐身旁一臉淡定的武家總管,那總管拱手聽令後便下去吩咐了。
武千金還想揍,景洸這時走到了武千金身邊,連忙抬手開口:「武夫人誤會了,今日景洸是來三爺屋裡叨擾的……三爺送藥來,請景洸吃飯。」
武千金破口大罵。「他早起還不願意送藥呢!別替這熊孩子說話!小先生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說,老娘今天一定辦了這熊孩子!」
武肆好不容易從樹上爬下來,連著弟弟們一起拔武參。
景洸搖頭,輕聲說著:「夫人真是誤會了,三爺沒有對景洸做什麼。」
「都把人拐回屋子裡了竟然什麼都沒做嗎?」武千金噎住了,景洸笑容凝住。
武常要悶笑了一聲,咳著壓住妻子的頭,幫忙圓場:「我娘子的意思是,看小先生從三兒屋子出來,真的是什麼都沒冒犯到嗎?」
景洸看著武常要的笑容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點頭:「呃、是,就吃飯喝藥,還有……」景洸停了一下,隨即改口:「聊了一下天。」
「就聊天啊?」武千金的話裡透著濃濃的失望。
武常要笑著掐住武千金的嘴:「只是聊天?」
武參這時終於被拔出來了,一出來就頂著滿頭泥土大吼:「不然你們是要我把他脫光了上床幹了你們才心甘情願嗎?」
武常要微笑,武千金直接踢了一顆石頭往武參那邊去,武參頭真的很硬,石頭裂了,灑了他滿臉灰,武參頭噴了血,往後倒。
「三哥--娘呀--」武戚發出慘叫。
「娘什麼娘!你三哥都糟蹋人家了!」
「其實並沒有……」景洸虛弱的說著,他終於理解為什麼武壹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是那張八方吹不動的臉。
這一家子每天都這樣過日子的嗎?
如果是,那還有什麼是能震撼得了武壹的?
最後是在武常要一句別擾了小先生休息,才把武千金勸走,等眾人都離開了之後,武參頂著一頭血在屋子裡洗臉,景洸進屋就看見武參褪了上身衣衫,散著髮絲,抬起頭來,就見他臉帶著水花,額上還有些紅腫,抬手正抹著水珠。
長年遊走天下,幹盡武家骯髒事,武參身上一堆傷口,皮膚黝黑,肌理明顯,卻長著一張似了武常要的妖孽臉,那眉皺起,擰乾了帕子就往景洸臉上蹭。
景洸嚇得往後,卻被他拉住。
「跑啥!沾髒了啦!」武參擦著景洸臉上沾到的東西。
景洸抿著唇,低著頭讓他擦著。
武參把帕子丟進水盆裡,套上衣裳。
「我送你回去。」
景洸看著他的背,開口問著:「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武參回頭,伸手把自己一頭亂髮紮好。
「是不喜歡,你總是一臉想要我宰了你的表情。」
景洸別開視線,沒有回話。
武參只是笑著抹了一下他的臉,又湊上去看著他:「可有時候只要一想到你只要開口嘲諷我,你就不會有那種想死的表情時,我又覺得你挺可愛的。」
景洸抬眼看他,武參一窒,差點換他轉開視線。
景洸看著武參,武參的眼,很銳利,卻上揚帶著一股十分妖的氣質,他抬起手,用手指摸著武參的眼角。
冰冷的指尖在他發燙的臉上滑動。
從眼角滑到了唇角,這人愛笑,唇角天生微勾,明明一副娘兒臉,性子卻粗的很。
他指尖滑下下巴,在那長著刺手鬍渣的側臉上輕蹭。
武參真是想笑,又不知道景洸想幹嘛,只能讓他這麼摸著。
「你真殺了顏晏?」他輕聲問著。
武參轉身開了鐵箱子,把那顆已經有些開始腐爛發臭的人頭提出來,靠到景洸面前。
還好武久不在這兒,武參咧著嘴想了下。
景洸看著那顆人頭湊近,白了臉,忍住發酸的作嘔感,皺緊眉試圖在這人臉上看清楚什麼。
最後忍不住了,遮著嘴往後退了一步,在武參的房裡吐了起來,武參只是把人頭又放回箱子裡,洗了手,拉起景洸幫他洗了臉,然後去清那堆檅物。
景洸坐在武參的床上,按著發疼的額際,直到武參端來一杯熱茶,他飲下後才好一些。
「我以為我……」愛著。是愛嗎?還是、只是一種憧憬,或是不懂事?
武參直接脫了鞋躺到床上,一隻手撐著臉看他:「想那麼多幹什麼?不就是眼光不好嗎?」
愛過就愛過吧。
景洸回頭,看著武參半躺在床上的模樣,垂下了眼。
「眼光不好,可有藥醫?」
「看上三爺我呀,包準你藥到病除。」武參痞痞的笑著,景洸也笑了,伸手就往人唇上抵。
「就說了看上你,我眼光才是真的……啊!」他來不及說完,武參就張嘴把他的指尖含了,景洸連忙抽手,覺得自己指尖都在發熱。
武參舔著唇,似笑非笑的看他。
「景洸,那就再看錯一回吧。」
他握著手,還想開口,卻被武參一把拉下,他看著武參懸宕在身上。
「我、剛吐……髒,你別靠近。」景洸別過頭,武參卻低著頭湊近。
「再看錯一回,證明你眼光真正有問題。」武參看著他,笑的無賴。
「看上我。」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與你們為敵的人都說,武家就是一門流氓。」景洸笑著搖頭。
「我不是流氓,我是武參,是武家三子,是武家做盡壞事的孽,看上我……恐怕你今生注定不得安寧,也不能好死,但沒關係,我會跟你一起。」
「就跟你一起,怎樣都一起。」
景洸笑著,伸手堵上了武參的嘴。
「我真真剛吐完,你要不想放我回去,就麻煩打桶水來讓我洗浴吧?」
武參瞇了眼,笑著應了。
「遵命,娘子。」隨及下床去打水了。
景洸嗆了聲,連忙起身喊著:「等等!誰是你娘子啊!」
武參一邊穿鞋一邊跳到門口,門就開著,突然對外大吼:「景洸答應嫁我啦!我要娶親啦!」
景洸傻在那,看武參一邊瞎喊著一邊跑出去。
等過了春,入了夏,他還是不懂為什麼自己就這樣嫁進了武家,成了武家三媳婦。
不過。
過著這種他看著書,旁邊有個昏昏欲睡卻還是幫自己搧著風的男人什麼的,倒也是不錯的日子。
就是,這男人不要老是那麼愛耍流氓就好了。
景洸一想起自己現在無法走動的原因就有些牙癢癢的,是不是真的應該要實施大嫂說的禁入令才好呢?景洸一邊翻著書,一邊恨恨地想著。
「武參。」
「唔?」男人愛睏,一臉倦意。
「謝謝。」
武參張開眼,看著景洸低頭看書,唇角帶著笑的模樣,他蹭了上去,用著唇在他唇邊蹭了下,輕輕吻著他總是帶著茶香的唇。
「讀書讀傻了呀,小先生,謝啥子?」
「總比你不讀書也傻的好。」景洸淡笑,出言反諷,武參低笑出聲,又蹭了下,手未停,繼續搧著風,他已經摟了娘子一日,卻不覺半分疲累,一點都不想換姿勢。
「吶,我們找天去止縣走走吧,介紹你認識個貪官。」
「你怎麼那麼多貪官朋友?」
「不貪怎麼當官呀?如何?」
「你去哪,我就去哪吧。」
「那我死,你也跟著我死嗎?」
景洸一愣,抬頭看著他笑。
「哎,可千萬記得帶上我。」
武參嘆了口氣,蹭著人的臉。
這心頭發酸發軟的感覺呵,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停不下來,自那日看見猶如化春入夏的笑後,就止不住蔓延了。
「真讀傻了呀,好好活下去,發揮你最不好的眼光,去看下一個照顧你的人。」
「可我,這輩子最不好的眼光,都放在你身上了,恐怕無人能出其右了呀。」
你怎麼以為,這天下,還會有別的人比你還差呢?
景洸笑著想,低頭往他額上靠。
武參真是心軟到一蹋糊塗,說不上半句話了。
他兩在這兒耳鬢廝磨、甜甜蜜蜜的。
武壹已經快要把書給捏爛了。
不要在學堂上公然膩來膩去的行不行啊--
就算是休息時間也還有其他學生的呀!就算沒有其他學生你們也還在我的休息所裡面的呀--
娘親的!武壹咬著牙,決定摔書回家抱娘子。
嘛,果然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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