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系統南區不運組通常運作中。】
目前走向是BG向。(?)
十分吵雜的辦公室中,靠近右手邊的一整面牆上是一塊大型白板,白板上劃分著不同區域,寫著不同的中文字與注意事項。
最上面提著一行畫了刪除線的:「驅魔系統失戀協會不運人生組辦公室-南區總部。」文字。
那一行刪除線上寫的文字真是讓人好奇的不得了啊。
撇開這個不說,其他文字上寫著什麼極其危險、不安份子、已有家庭、紅色警戒、注意……等莫名其妙的,只有他們才知道的項目。
項目下面是一些人名,還有居住地名。
而白板左手邊則寫著本日的注意事項,通常是一句話,今日的話是:「請小心路邊衝出的野狗。」
……什麼跟什麼啊這是。
而辦公室裡面空間很大,桌子很少,周圍著雜物很多、但大致上都是滿滿的紙箱,辦公桌只有五六張、上頭放了電腦跟一堆書籍用本,還有一大疊符紙與你所可以想到的驅魔用具。
是的,驅魔用具。
誠如那白板上的標題所寫,這裡是驅魔系統台灣區南部的總辦公室,也是唯一一間。不要懷疑,就算是現在這個飛機滿天飛、車子滿地爬的時代也還是有一大堆人與非人的存在。
驅魔系統是整個世界所認定的組織名稱,因為是一個系統,而不是所謂的協助會,系統指的是需要一定程序往上報才能處理事項的地方,也就是說這不是那種遇到鬼打電話來喊救命,人員三秒鐘內就會馬上幫你驅鬼的場所。
而且驅魔協會近年來除了按耐人類以外,更多的是處理意圖在人間定居的非人們,包括各種族,當然以人類當主食的類別不在處理範圍中。
很複雜對吧,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有人類懷疑自己被一些什麼東西纏上了,而跑去各類型派別處理無用,例如去廟裡拜拜無法消災解厄、去教會禱告無法驅邪避凶、去月老廟沒辦法砍桃花、去拜文昌可是考試還是不到六十分……嗯?後面好像怪怪的?
總之就是,求神拜佛無法解決,科學也處理不了,警察跟老師都幫不上忙的時候,便可以向驅魔系統求助,當然要先打電話會親洽系統各區辦公室寫申請表單,等表單通過了,系統就會派專人為您服務。
如果是急件怎麼辦呢?當然就是寫急件申請單啊,會加快速度由專人為您服務喔。
不過通常都是信仰能處理的事情,而一般群眾也不太會有遇到處理不了而轉為向系統求助的情況,除非被什麼高端的東西纏上了。
於是乎目前的系統轉向於處理非人的情況比較多,舉個例子吧,例如國外的吸血鬼、呃嗯……對,就是電影螢幕上總是又帥又美型還又憂鬱的那種,吸人血的種族。
例如處理吸血鬼打算長久居住台灣,必須辦理過戶遷籍並且審核,以確保在台期間該物種不會對人類造成致死性的傷害。
又或者是跨物種與地區的種族打算在台灣領結婚證。
總之就是一堆摸不著邊際的事情,都落到了這個系統上來,而身為南區總部的工作人員就必須很辛苦的,處理它們,全部。
當然,也有比較像是驅魔業務的勤務,就是在路上看到了出現於危險名單上屬於對人類異常有害,必須立即擊斃的東西時,就必須馬上連絡有能力處理的人、或是親自上去處理掉。
而實際上現在在驅魔辦公室裡面能好好做到一年以上的,大部分除了根底深厚的人類以外,其他幾乎都是混血,不管是什麼混什麼啦。
台灣是個,滿容易接受外來族群,並且給予友善支持的國家。
當然不盡然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但至少排外沒那麼、嚴重吧,又或者是說習慣了什麼的吧。
總之呢,南區驅魔系統今日照常運作中。
「嘿、大林區教會那個事情辦好了嗎?」一個女人從內間辦公室探頭出來問著外面勤務組的,她是資訊組的,整個部門唯一的資訊人員,負責處名單、名單、名單跟名單,所有書面資料跟非書面資料到最後都得交到她手上,由她彙整後統一上傳到驅魔系統的總中央區去。
「那個之前傳說鬧鬼的教會嗎?」一個男人從他雜亂灑滿符籙的桌上抬起沾滿紅黑色的臉,他推了推厚重的粗框眼鏡,歪著頭想了一下才回話:「因為之前有血族申請那裏作為遷移地點,所以派了稽查員過去確定後,並未收到其他通知,就沒有再繼續追蹤了……」
「沒有通知也要繼續追蹤啊!我要上繳資料的!」探頭的女生恨恨地怒罵了聲,那男子摸摸頭,又舔了舔手上的毛筆,翻找著埋沒在書籍之下的電話:「我打電話通知南區……咦?南區吧、那邊是南區吧,我通知南區的業務過去看看就是了。」
電話拿起來,敲了幾下沾滿墨水上的按鍵後,話筒那方傳來嘟嘟嘟的聲響,過沒多久接通了。
「喂?」
「前輩?善前輩?這邊是辦公室、我是符杼,有件事情想麻煩前輩,就是關於大林區教會……」
「大林區?那個是東區負責的喔。」話筒那方傳來爆炸聲。
「咦?東、東區嗎?我知道了,打擾前輩了!」
啊,真是麻煩啊那一塊地的分區方法。
他又重播了一次號碼,那邊這次傳來慵懶的聲音,是位女性的聲音:「誰啊?」
「前輩、葉草前輩?這裡辦公室,我是符杼,有件事情想麻煩前輩,關於大林區教會……」
「哈--」她打了聲哈欠後才懶懶回應:「那個教會已經被血族接手了喔,不管那塊是地還是教會本身的所有權,那個血族完全買下了,裡頭原本有的東西也已經清除乾淨了……」
「那,審核資料什麼的……」符杼小心翼翼的問著。
「今天我回辦公室的時候會順便送過去。」
符杼應好。
到了下午,一名紮著一頭辮子的女人踩著靴子走了進來,她打著哈欠看來沒睡飽的模樣,就揣著一份資料走進內間去。
過沒多久,資料上傳,確定一切無誤後,員工們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而那座原本鬧鬼的教會。
依舊聳立在那,外面有鐵欄杆跟隨意生長的爬藤植物,陰森森的內部與冰涼的石板磚,斑駁的白色外牆和黑色的鐵鏽大門什麼的,就算沒鬧鬼也沒人想靠近啊我說。
從幾日前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的在整理這座教會。
爬藤植物清了,屋外枯死的植物慢慢被移除,滿是灰塵的欄杆也被擦拭乾淨,看起來至少還有些人模人樣了,只是位於巷子內的它,仍然讓經過的人總是快步離去。
巷子內雖然滿靜的,走出巷子倒是挺熱鬧,外頭的大路上有好幾間便利商店跟五金百貨,還有兩間超市,包括郵局、銀行和加油站,跟一整路的飲料店和餐飲店,可以說生活必要的用具店面都在這條路上了。
到了深夜或凌晨,也算安靜就是。
總之,故事就從那間教會開始吧。
嗯?驅魔系統什麼的呢?喔、那個啊……
※
所謂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隱藏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塞進人群之中,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
諾薄香就是這樣子的女孩。
求學期間像個普通的學子一樣,認真念書、偶爾偷懶,在老師面前不是很高調,同學之中也不是十分突出,整體一般般的她,除了姓氏比較特別以外,並沒有其他會讓人深記的印象。
到現在大學四年要畢業了,常跟一起念書的朋友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靜、總是抱著一本書在手上,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同學,其實是南部驅魔系統的成員之一。
正確來說是,兄妹都是成員,不過妹妹還在實習階段,哥哥是勤務組的正式成員,等諾薄香大學畢業後,進入辦公室實際作業滿一年完畢,就可以升為正式職員,享有終身待遇了。
她現在頂多就是個小入門。
不過因為不喜歡張揚,所以班上根本沒人知道她是驅魔師預備役,正確來說,班上根本沒人知道她有靈感能力這件事情,頂多就是跟她比較熟悉的同學,會知道諾薄香是個很了解妖怪,喜歡看些古書的女孩。
剛好跟諾薄香成為朋友的也都是這種類型,喜歡研究一些奇怪的事情,跟她最好的,就是那個加入管弦樂社,拉得一手小提琴、又會彈鋼琴的古典軟萌少女。
因為存在太過夢幻,被戲稱為愛麗絲。
跟諾薄香是個滿反差的存在,不過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人個性挺像的,例如在圖書館看書看到睡著,被館員無奈叫醒的這一面……
「為什麼就不能讓學生在圖書館裡面過夜睡覺呢?」跟她們一起被請出來的還有一個男同學,他雙手背在頭上,一臉愛睏的模樣。
一臉迷糊,眼睛還有點睜不開的拉拉手上抱著一本厚重的書,一邊點頭一邊走在諾薄香的身邊,小小聲地說著:「攝影社的學長有說圖書館不適合過夜……」
「是那個什麼靈異事件吧,拜託、這個世界上哪那麼多阿飄啊?」男同學撇唇,看了一眼縮起來的拉拉,有些故意的湊過去:「拉拉,妳要是會怕的話我可以保護妳喔。」
諾薄香抽了抽嘴角,用書角狠狠地敲了那同學的腦門一下:「走開,不要亂嚇唬人。」而且,就是有那麼多阿飄啊,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多少人口?光台灣每天過世的就不知道有幾個人了你還問這種蠢問題?
拉拉抿了抿唇,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覺得有。」
諾薄香知道有,但是拉拉的反應不太對,於是她開口問了:「為什麼覺得有?」
「我們家社區那邊有一間教會,好可怕,黑森森的一片、沒有人住的樣子,每次經過都覺得好可怕好可怕,而且會傳來奇怪的聲音……」
諾薄香知道那間教會,她記得前幾天自家哥哥才在說呢。
「現在也是這樣嗎?」難道系統那邊沒有處理好嗎?
「我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去那邊了,以前經過都繞路走呢……」拉拉抱緊書,有些無奈地說著。
「下次可以再去看看,也許變得不一樣了。」
拉拉有些害羞的笑了:「好,我下次試試看。」
諾薄香拿著書邊走邊想著,聽哥哥說是住了個血族進去,血族應該比阿飄還要不來得嚇人吧。
三個人邊打邊鬧的,一下子就出了校舍。
校門口,一台吉普車停在那裏,男同學一看就咋舌:「哇靠,香香、妳家老哥真的很屌耶,每次都開這種車來接妳放學。」
「不要叫我香香。」諾薄香冷著臉,跟拉拉揮手後,就往吉普車那邊走去,車門開了,坐在駕駛席上的是個看來很嚴肅的男人,拉拉揮手跟他們說再見後就轉身往停車場去了。
男同學還在後面追:「拉拉,妳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我真的很喜歡妳耶!」
拉拉走到自己的機車旁,把書放進車子椅墊裡面,微笑點頭:「對不起,我覺得我對你不是那種感情……」
「感情可以培養啊,給我機會嘛!」
拉拉為難地笑了笑,戴上安全帽,拉好長裙挪上機車,笑著揮揮手:「對不起喔,我要先回家了。」
男同學只能看著機車揚長著車尾燈而去。
「該死!」
拉拉一邊騎在昏暗的回家路上,一邊看著周圍昏黃的燈光。
「交往嗎?我真的……沒有想過那種事情啊。」她嘆了口氣,停在紅綠燈上,有些糾結了起來。
她不是個家庭圓滿的女孩,父母親離異後就各自生活,有了各自的家庭,她從小是被舅舅帶大的,舅舅很疼她,幾乎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但她總還是覺得怪,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可能終究還是缺乏真實的家庭感吧。
所以對於愛情什麼的,她顯得格外的退縮,沒辦法輕易地相信對方,是真的愛她什麼的,畢竟那種東西,太不實際了,一下子就會破碎了呀。
她跟諾薄香是屬於截然不同的女孩。
要是站在一起去比較,人家會覺得拉拉很可愛,而諾薄香就是個端正的女孩,對的、可愛。
拉拉蓄著一頭及臀的微捲長髮,沒有染燙,總是軟軟柔柔的散在身上,或是綁起,身材嬌小、不到一百六,臉蛋也圓圓滾滾的,總是透著一股粉嫩的顏色,比起身材修長高挑的諾薄香,拉拉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書裡走出來的小女生。
還是特別發育不良的那種。
是個很適合穿上洋裝,打扮成少女,被人家說可愛的女孩。
她自己也是個軟軟的性子,喜歡看書、閱讀,聽音樂,不過運動方面倒是挺厲害的,是體操社的強力打手。
有一部分的男孩子都挺喜歡拉拉的,追求她的也不少,只是他都拒絕了,只有那個男同學追得比較勤,讓她很是苦惱。
她不太懂為什麼,明明自己就不太說話聊天,也不懂男孩子在聊些什麼……
以前還有同學說,妳就是缺個騎士或執事來照顧啦,愛麗絲公主。
說到愛麗絲拉拉這個暱稱,還是第一年大學校慶時,班上同學搞了一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那種衣服過來請她穿上在店內供人拍照,因為太過夢幻了,一時爆紅。
她就被叫做愛麗絲了,會加上拉拉,是因為諾薄香嫌愛麗絲這個名子太難唸,乾脆加兩個疊字稱呼吧,於是愛麗斯拉拉這個莫名其妙的暱稱就傳開來了。
她並不討厭被這樣稱呼。
「怎麼恍神了?想事情嗎?」另一邊,正在開車的男人側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諾薄香聽到問題抬眼,冷靜開口:「畢業後就要進系統正式實習了,有點緊張吧。」
「放心,新人都會配搭一個老手,系統的工作不會太困難的。」男人勾起嘴角,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著。
「可是……南部辦公室的人手不是不足嗎?」聽說新人都外流到北部或者是國外去了。
「留下來的才是最好的,前三個月的試用期會讓一位前輩跟新人合作,過了試用期,中央會分派正式的搭檔下來,一年後的審核無誤,就可以領證了,很簡單的。」
「哥哥跟現在的搭檔處得好嗎?」諾薄香側頭,好奇的問了。
「我現在沒搭檔,之前那個調職了,我現在在等中央派一個新的過來,不然我沒辦法走勤務,妳知道……他們一直把這些條款看得莫名的重。」
驅魔系統有個規定,每個走勤務組的驅魔師,都必須要有一到兩個以上的搭檔,也就是獨行俠是不被同意的,通常一組人馬是兩個,有時候會有三個,而每三年會進行固定審核,除了考慮拍檔之間的默契與契合度以外,還有心靈層面的問題。
要是兩個人個性合不來,可能會造成工作上的問題。
不過也因為這個規定,驅魔系統的勤務組人員總是來來往往的,東奔西走、調來調去的,留下來不被調動的,通常都是在中央名單上有點人際關係跟個性問題的人員。
雖然能力,也是一個考量啦。
「我不太喜歡跟別人相處。」諾薄香勾了勾手指,垂下眼。
「妳會適應的,我覺得辦公室的人都不錯,妳會喜歡他們的。」雖然是一群神經病。
諾薄香點了點頭,垂下眼不說話了。
為什麼,選擇走上這條路?
只是因為,從以前開始到現在,看出去的世界,單純的跟別人不一樣而已。
他們是諾家的後代,千年靈契。
每一代人總會出幾個特殊能力的孩子,通常不是成了神棍,就是去當真正的驅魔師。
如同詛咒一般的能力。
※
今日的南部失戀不運組辦公室一早就很熱鬧。
一個咬著煙的男人正把他修長的雙腿整個架在他乾淨到沒有半點東西的辦公桌上,身子往後躺在辦公椅上頭,手上拿著一本清涼的寫真月刊,封面是爆乳女王什麼的……
他叫善癸,是南部辦公室中負責南區的大前輩,副部長之一,任職三十年,今年四十歲。
是的,從十歲那年就被土地神半強制性的塞入不運組,從此離不開這裡,搭檔都不知道換了幾十個了,儼然變成南部辦公室中在職年齡最長的存在。
當然我們先不算那個半人半妖還常搞失蹤的部長和已經修煉成吉祥物……啊、不是,已經修到成功名列仙班的副部長之二。
善癸的脾氣很隨和,基本上隨和到有點放任的地步,所以南部辦公室的風氣也像了他一半,肅殺什麼的是不可能有的,這邊基本上有點慢活,南部人嘛、隨意就好了,大家的性子都很豪爽的。
善癸咬著菸,抬起眼睛隔著鏡片看著從外頭哭著撞進來的實習生……今年南部辦公室收了四名實習生,這個是最麻煩的。
辦公室六張桌子,善癸的對面坐著一桌子滿是符紙書籍加墨水的符杼,所以那個實習生一推開門就看見他,跟回頭看人的符杼,而實習生口中喊著的葉草則是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個女人,那個正睡在原文書上流口水,紮著一頭辮子的女人。
「這次又怎麼了?」善癸懶懶的書放在胸前,手指夾下唇間的菸,吐了口白煙後,看著那個滿臉鼻涕眼淚奔入辦公室的實習生。
符杼伸出手抵在唇上,輕聲開口:「噓,吵醒葉草前輩的話有你好受的。」
那個實習生吸著鼻涕把報告書顫顫巍巍的遞給善癸,善癸把菸熄了,伸手接過來翻開一看,看完第一段就把報告書闔起來整個丟到那實習生的臉上,淡然地垂下眼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訊息,不忘開口叫他:「給我重寫。」
符杼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好奇的探頭看,實習生悲催的從臉上拿下那疊報告書,難過的把報告轉交給符杼,符杼接過來翻開,第一段還沒看完就抬起頭,一臉糾結的問著那實習生:「你是認真的嗎?」
「前輩、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退報告啊──」
關於血族(俗稱:吸血鬼)的觀察報告,這是一個懼怕陽光、銀與十字架,跟狼人勢不兩立,主食為人類血液的外國種族,血族的男女長的皆十分美型且憂鬱……
「這報告的參考資料是從哪裡找來的?」
「電影跟小說。」
符杼默默的把報告遞給他,起身去資料室拿了一疊報告過來,把報告攤在那實習生面前無奈的說:「那些東西就算有考據也沒有證據的,要對自己工作的東西稍微有點認識才可以啊。」
所謂的習性只是大體都有的東西,並不代表個體,個體有的習性也不代表這個族群一定會有,有時候甚至有所謂異變或者是例外存在。
像血族,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吸血鬼,一般書籍或按照人們的印象上來說,就跟電影或小說上講的一樣,怕光與銀什麼之類的。
不過實際上……
符杼拿了一疊空白的紙跟一隻筆給那實習生,讓實習生坐在他隔壁的空位上開始聽講,善癸笑了聲繼續翻開他的清涼寫真,葉草繼續維持那個姿勢趴在書上流口水,那實習生認真地抓著筆跟紙,聽起符杼的講解。
血族基本上顧名思義,是渴求血的種族,他們需要飲血才能存活,必須用飲食並且是新鮮的血液才可以,以前比較不好取得,現在好一點、血庫就好了,那種快要過期的血漿類產品他們其實也是不排斥的。
那種喜歡從人體中直接吸飲人血或是喜歡特定產品、例如處女/男血的則是少數族群。
而血族的弱點大抵上是統一的,就是陽光跟銀器,對於西方體系上來說,銀製品好像是大多數種族的弱點,像是狼人也是怕銀器的,這就先跳過不說了。
血族遇光則化,一般武器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但是銀器類的東西卻能給予灼傷。
以前還會用聖水或是十字架,但是那是在他們普遍擁有同樣信仰的時代,現在這個時代,信仰的力量其實沒有那麼強大了,只能說有能力的符水跟聖水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依照祈禱者的能力灌輸力量給予傷害什麼的,所以單純的十字架是無法給予傷害的。
而大蒜更沒有可靠性了,不過聽說大部分的血族都不喜歡大蒜的味道。
而一些小道消息、例如吸血鬼必須受到邀請才能進入屋子裡面、鏡子照不出樣貌來、不能跨國土移動,如果要跨國土移動就必須把墳墓的土連同棺材一起空運,被咬到的人就會變成同族、跟狼人是世仇……等等之類的。
這一些有八成是真的,不過有地區性的問題,所以要看你遇到的血族人士是哪一個地區才能套用。
「還要看地區?」實習生發出了慘叫。
「人都要看地區了,血族當然也要啊。」符杼理所當然地說著。
善癸拿了把小刀拆著寫真集內頁的小包裝,慢條斯理地開口:「血族其實也有分種族跟階層的,而且他們的階級意識很強。」他勾勾嘴角,抬手將鏡框往上頂了頂,舔著唇邊看起小包裝內更為清涼的女星照邊解釋著。
血族有所謂的王族血統跟階級制度,他們的王族不像人類一樣是以所謂的血緣作為傳承,而是以能力強弱作為指標,依照近年來的情報,血族目前的階級制度是以西洋棋作為排列的。
男性能力最高者,稱之為國王(King);女性則稱之為皇后(Queen),兩人的身邊有一名稱為城堡(Rook)的管家,管家是唯一一個不受階級影響的人物,他們的傳承方式也有別於血族的鬥爭方式,是神秘而古老的存在。於是國王和皇后之下的階級為主教(Bishop),主教的能力已經在一般血族之上,在之後便是騎士(Knight)與士兵(Pawn)。
雖然是以西洋棋作為稱呼,但他們的奪權越位之戰跟西洋棋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單純的能力之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輸家或是不願意爭鬥的血族必須離開領地,而每塊領地的階級則由當時的國王或皇后來做決定,也就是一個贏了就得到半個世界、輸了就有可能得到一個比死還慘的世界。
「善癸前輩,先停一下吧,這孩子靈魂出竅了。」符杼從桌上翻出一張黃紙,用一旁沾著硃砂的毛筆在上頭寫了一行符咒後便貼到眼前這個已經翻白眼、整個放空的實習生身上。
資訊組的那個女孩這時也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個杯子走去茶水間泡了杯牛奶,還順手幫善癸端了一杯咖啡過來,她站在善癸背後喝著熱呼呼的牛奶,看著符杼開始收魂,不禁有些擔心的問了:「這個孩子沒問題嗎?不過是解釋一下血族的基本常識就靈魂出竅了……」
善癸喝著咖啡,眼也不抬的繼續看著眼前那波大腰細的寫真女星,淡淡說著:「他不是世家的孩子、也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是小六在路上遇到覺得頗有天分就引進來的。」
「有天分不代表有能力。」資訊組的女孩抱著馬克杯,默默的看著靈魂被收回來的實習生。
「有些人天生需要磨練,反正就看今年四個實習生能留下幾個了,我啊、比較看好諾鳶的妹妹。」善癸回頭睞了一眼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眉眼一動:「呦、對,孜沓……那孩子前幾天不是才在問東區那間教會的事情嗎?」
被喊到名子的資料科女孩看了善癸一眼,捧起馬克杯想了一下。
「那間教會,是個被放逐的主教頂走的,怎麼了嗎?」
「原來是個主教哈啊──難怪前幾天去視察時有結界。」睡著睡著突然打了個哈欠的葉草翻了個臉,一邊迷迷糊糊地說著一邊又趴下繼續睡。
「這幾年、歐美地下爭得很厲害嘛。」善癸拿了根菸含在嘴裡,伸手甩著打火機點火。
「十年前的報告上有提到還維持著四塊領地,也就是有四個統治者,不過近年來爭奪戰打得很兇,所以也死了不少人……系統也調了不少人去海外留學不是嗎?」孜沓看著那個回魂的實習生一臉苦惱的盯著他手上筆記,突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
「善癸,我覺得……不要勉強了吧。」這份工作雖然吃能力,但是更吃興趣。如果不講究一點,很可能下一個出事的人就是自己,畢竟沒有絕對的力量、那就要有絕對的覺悟與認知,可惜這個孩子連基本的認知都沒有,實在是太危險了。
「小六堅持,我覺得至少讓他熬到實戰吧,再說了他的指導是葉草、我負責的那個……已經三個禮拜不見人影了。」
「你負責的那個跟我辭職了,辭職書我已經上傳到中央,等候受理了。」孜沓看著有些愣住的善癸,好心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是啦,善癸的教學方法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也就是說,今年只剩下三個新人了。」符杼看著他們,嘆了口氣。
「是啊,而現在才八月底。」善癸抽了抽嘴角,咬著菸,繼續看他的清涼寫真。
辦公室的空調傳出嗡嗡的聲音,葉草繼續趴在原文書上睡得滿是口水,孜沓端著馬克杯進了資訊部的辦公室,繼續與她那看不見結尾的資料奮鬥,善癸抽著味道清香的菸、看著畫面香豔的寫真,符杼安慰了下實習生後拉開他身邊的位子,讓實習生坐下來重新寫報告。
沒多久後,電話鈴聲響起,符杼抬頭,臉上又沾滿了墨水,他拿起滿是墨漬的話筒:「你好,這裡是驅魔系統南部辦公室……啊、這個……咦──請、請稍等一下!」符杼伸手蓋住受話筒,抬起頭看著葉草和善癸兩位前輩,尷尬開口:「善癸前輩、葉草前輩,第一分局打來說特別委託,東區跟南區都有,中西區也有……」
善癸抬起眼,把書闔上丟到桌上,伸了懶腰起身,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甩在背上,走到那寬大的白板前,在自己的名子下寫了公出時間後,回頭看著也坐起來揉眼睛的葉草:「要我送妳們一程嗎?」
葉草打著哈欠站起來,有些搖晃的走到白板前,在自己的名子下面寫了時間,點點頭:「好喔,先到殯儀館接人吧。」
符杼目送他們離開後又坐回位子上拿起毛筆,坐在他旁邊的實習生很好奇的小聲問著:「符杼前輩,他們要去殯儀館接誰啊?」
「葉草前輩的搭檔。」符杼笑笑回了,又指著實習生面前的報告書,實習生垮著臉回去繼續寫,辦公室裡突然很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翻書聲和鍵盤響。
就像個普通的辦公室一樣。
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太好,不是下大雨、就是烏雲密佈陰雨綿綿的,沒能好好曬到一次太陽,拉拉覺得自己都快發霉了,好不容易瞅著雨勢小了一點,抓緊時間拿起雨傘就去了附近的超市補齊民生日用品。
東西買齊了走到店門口才發現,天竟然放晴了,陽光從雲層當中灑了一片下來,不過濕器依然很重,而且有股沉重的氣壓,她嘆了口氣,走到傘架旁拿起她的晴雨兩用遮陽傘,卻注意到傘架旁站了個男人。
很讓人不去注意到的男人。那是個神父,一位穿著神父袍、戴著十字架的外國神父,深褐色的微長髮絲,有些捲,卻浮貼在他飽滿的額頭之上,面容十分深邃,雖然在微笑,但卻有些苦惱的模樣,她不禁開口詢問:「請問……需要幫忙嗎?」
那神父像是詫異她跟他說話,伸手指了指自己,她點頭後才開口,帶著有些濃厚外國腔的中文:「喔、唔……我只是沒想到會放晴。」
「沒有下雨不是比較好嗎?」
「我不太……能曬到陽光。」
拉拉點了點頭,伸手把自己手上的晴雨兩用傘交給了他:「那我的傘借你用吧,這是兩用傘,抗紫外線的。」
神父好似有些意外,伸手接過了傘,微笑回應:「謝謝,那傘該怎麼還妳呢?或者是……小姐要到教會來拿?」
這下換拉拉愣住了,她知道這社區裡面唯一的教會,就是那個廢棄而且傳說有問題的教會,她僵硬地開口問道:「是那間、在16號的教會嗎?」
「對的。」
這下尷尬了,她怕死那裏了。
看眼前女孩的表情,神父好似也知道他自己住的那個地方有點問題,便將雨傘遞回去:「不方便的話,我等天暗也是可以的。」
「不、不是……沒有不方便,只是那裡……我不太、不太喜歡……」拉拉斟酌著字眼,小心地說著以免傷害到了人家神父的心,畢竟正住在那裏嘛,要是直接跟神父說那間教會不太乾淨,還怕嚇到人呢。
「我整理過了,現在還滿乾淨的,希望有機會能讓妳喜歡上現在的它。」神父十分瞭解以前教會的模樣與狀況,客氣的說著。
諾薄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拉拉抬頭看了下逐漸散開的陽光,看來陽光會曬上一陣子,她伸手指著傘:「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一起回教會可以嗎?」
這聽起來好像哪門子的搭訕方法。
神父卻笑了,他點頭,打開了那把兩用傘撐在上頭後便往前走,拉拉走在他身後大約兩步的位置,說實話、看一個衣著正式的外國帥哥……還是個神父撐著她那把有著白雲藍天加小花圓點愛心的兩用傘走在前面,還真有點、那詞是什麼來著?
對了,萌。
嗯,真有點萌。
拉拉走在神父身後,無聲的在腦中自言自語著。
等神父停下腳步,拉拉從自言自語中回神,看神父推開欄杆時,她真的嚇到了,但不是恐懼上的那種驚嚇,而是覺得詫異的驚嚇,因為那間原本陰森恐怖又灰暗的教會,現在看起來整潔簡便,甚至很清爽、乾淨。
圍在最前面的鐵欄杆重新上了色,原本灰暗的整間教會也上了新漆,白色的外牆看起來優雅大方,左右兩邊的花圃不再是雜亂乾枯的,而是隱隱生機、有著綠葉與幾株新植入的小花。
那扇總是半闔關不緊的破舊木門也換了一扇新的雕花木門,看起來典雅又美觀。
要不是這是人家工作的地方,她都想約攝影社的來這裡當外拍景點了……這什麼現代英倫風啊、更別說當神父收傘站在門口,側過身打開門回頭看她時。
她都要懷疑美的不是風景而是人了。
「啊、對不起……」驚覺自己恍神了,她連忙走上前去要接過雨傘,神父站在門口瞇了瞇眼看向天空,替她把傘重新折好,微笑問著:「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拉拉接過傘,靦腆地拒絕了。
她不是傻女孩,雖然很可口,也沒有以前那種總是讓她怕到不行打死不想靠近的氛圍了,但是男性這種生物本身就是具有危險程度在的,她還是──遠離一點的好。
「不了、謝謝,這裡變得很漂亮,我先回去了……」
「有空隨時來玩,我白天都在。」神父也不勉強她,笑著點頭後,目送著拉拉離開。
※
天氣涼了,辦公室開了窗。
窗外傳來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辦公室裡的書頁被風吹得翻開來,符杼那張擺滿符紙與古書的桌上卻是半點聲響都沒有,他仍低頭在那沾著硃砂,瞇著眼睛十分靠近桌面的寫著符紙。
葉草今天不紮辮子了、散著一頭捲翹的長髮趴在桌上睡到打呼。
孜沓伸著懶腰,手上端著咖啡走出來,看著不算滿的辦公室,嘆了口氣,她拉開符杼旁邊的空椅坐下。
「結果今年的實習生,只剩下諾薄香。」
善癸咬著棒棒糖,翹著腿從PlayBoy上抬頭,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不意外啊,這裡通常運作中。」
「我們一定要還得要再留一個新人下來,不然明年我們南區就沒有新人預算與輔助,還有增添的名額,以後也不會有了。」孜沓喝著咖啡,語重心長的說著。
「問題是沒有新人啊,中區這次進了四十八個,還不是一樣只留了三個。」善癸眼珠轉了一圈,看著雜誌上的養眼畫面。
「北區這次只有十個名額,但是留了九個。」
「那塊地靈人傑的不一樣,而且他們還要管外島地區跟山內,業務不同啦、業務不同,懂嗎?」善癸拿下嘴裡的棒棒糖,對著孜沓指了指。
孜沓瞇起眼睛,搖頭:「我只知道你們要是希望六爺的高血壓別再犯、還能好好過日子的話,就最好再想辦法留一個新人下來。」
「問題是現在沒半個人分發到這裡不是嗎?」善癸咬住棒棒糖,聳肩。
「所以要想辦法招……」
葉草猛然抬頭,善癸瞇起眼睛看著門口,朝孜沓招手,孜沓起身走到他身後,符杼還繼續努力,渾然不覺,不過他一向就是這樣。
辦公室的門開了。
善癸詫異地看著門外走進來的女孩。
長外套,長裙,長襯衫,長頭髮,身材嬌小,揹著一個大大的肩背包,外表看起來很平常,可是臉上帶著很親人的微笑,讓人看了很舒服的鄰家少女,是長輩會喜歡的那種型。
讓善癸詫異的點是,這女孩竟然帶了一個魂體進來了。
辦公室一向是神鬼避之,神先不說好了,靈魂或鬼怪之類的一定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連非人都不太愛來這個下了多重結界,基本上是十分嚴防的場所。
尤其是南區有符杼這個符學天才,一張黃紙貼在門口大致上都能擋下來,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有東西跟進來或是被帶進來的,但是因為這位靈體是抓著女孩的衣服,所以很明顯的是被帶進來的……
葉草撥開蓋住臉的髮絲,仔細盯著那女孩看了好一陣子後,打了個哈欠又趴回去,一邊囁嚅一邊說著:「難得的體質,是溝通者。」
「溝通者!」聽見這三個字,符杼猛然抬頭,善癸吹了聲口哨,孜沓眼睛都亮了。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舉起手:「請問、這裡是驅魔系統南區辦公室嗎?」
「啊,是,妳找人嗎?」
「嗯,我聽媽祖廟的婆婆說,找得到這裡的話,有人擅長扶乩占略,可以尋人。」
孜沓看了一眼善癸,指著那女孩背後有些畏縮的老太太靈體:「是要幫……這位尋人嗎?」
女孩往後看了一下,露出安撫的笑,又回首點頭。
「對,想幫胡婆婆找她的丈夫。」
孜沓看了善癸一眼。
善癸恍惚了下,被孜沓推了一把才回神,抹著臉開口:「妳怎麼找到這裡的?」
「唔,路上問的,大家都很好心告訴我。」
善癸笑了,他抬手蓋著臉,又回頭看著孜沓。
「我、我可沒算到這一步。」
「呀,終於出現一個你算不到的嗎?」這下換孜沓詫異了。
善癸除了是大前輩,擅長驅魔以外,其實他最擅長的是卜卦問事,各種解籤與解惑,扶乩只是偶爾,他基本上兩枚銅錢就能看出頭尾,一只龜甲更是能看遍來由。
但所有卜術都有的問題就是,唯有牽扯到自己的事情算不出來。
「行吧,有那人的生辰八字,或是隨身物品嗎?」善癸挑眉,對那女孩招手。
女孩微笑,走了過去。
半個小時不到,善癸就把那人找到,請了鬼差引路,把那位胡婆婆好好地送到丈夫身邊,兩人團圓。站在辦公室大樓外的入口處,善癸燒著紙錢,那女孩站在旁邊幫忙。
「那位婆婆是妳親人嗎?」
「啊、不是的,只是她蹲在路邊哭,我便過去問問而已。」
善癸的手停了,抽了口氣。
「妳……常這樣過去問問的嗎?不怕?」
女孩抬頭,笑著把銀紙放進火爐裡。
「有時候怕,可是大家人都很好,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傷害我或想幹嘛的,都有理由、或是原因。」
「他們其實也不想這樣的。」女孩低下頭,把銀紙一疊疊摺起。
善癸深吸了一口氣。
「妳若不想看,我可以處理。」
「可是、這樣會很寂寞吧,不論是我,還是他們。」
善癸抿唇,點了下頭,把手上的銀紙都化了。然後回頭看著她,打量了一下。
「妳天生就是個溝通者的料子。」
「那是什麼?」
「能與神鬼非人、三界六道、眾生有靈溝通的人,我們統稱溝通者,因為這種類型的人極少,而且溝通會伴隨風險,所以真正願意去做的人更少了。」
「我只是……聽聽他們說話,然後偶爾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女孩苦惱的歪頭。
「妳要不要猜猜看,人可以忍受多久時間不與別人溝通、交際、有所接觸?」善癸挑眉,笑著問。
「一年?」女孩伸出手指,天真問著。
「大抵不出三天,就會有點神經了,他們、有些死了上百年或是上千年,其實也只是希望有人跟他們說說話、聊聊天,不會讓自己感覺到自己是孤獨的。」
「溝通者還得搭起橋樑,不只是妳跟他們的,還有他們跟他們的,所以我才說,妳是天生的料子。」善癸看東西燒的差不多了,拿起水繞了一圈。
「所以……你們、做的是驅除嗎?」
善癸把水瓶蓋好,看著她,搖了搖頭。
「排解、協調、處理、善後,能和平解決,就和平解決,這是我們南區的座右銘。」
「聽起來……還滿不錯的?」女孩歪頭。
善癸伸出手,跟她交握:「我叫善癸,是台南南區的負責人,也是副部長。」
「我叫靳歆,目前……正在找工作中。」靳歆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有興趣來我們辦公室工作嗎?」善癸收回手,在背後抹了抹他難得冒出的手汗。
「可以嗎?不需要考試或是什麼……」
「需要實習,三個月期滿就是正式實習生,正式過後有個書面審查,審查完畢,一年後中央系統便會發放合格通知,到時我們就是同事了。」
靳歆猶豫了一下。
「實習生有薪水可以拿嗎?」
「工讀基本底薪,基本休六日,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離開,不過報告沒做完,依照指導人員的希望,有可能需要加班。」
「指導人員?」靳歆眨眼看著善癸。
「一個實習生通常會搭配一個前輩。」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靳歆咬著唇,眨眼看向他。
善癸笑了,伸手指向大門口。
「雖然感覺有點像直銷,但我們比直銷危險多了,不介意的話、今天就簽合約吧。」
靳歆也笑了,她用力點頭,轉身走進大門口。
善癸走在她身後,趁機吐了口氣,伸手抹去因為緊張而冒出的汗水。
不介意的話,妳可能還要忍受我會開始追妳這件事情。
善癸抽抽嘴角,按了按胸前掛著的銅錢。兄弟,知道的,知道就是她了。
算不清、論不盡,道不破、說不出的那只掛,就是卜卦師注定的姻緣,也是這一生命中注定帶著的坎,知天命而無憂的他們,必須一輩子都為此姻緣操心勞苦、擔憂受怕。
有人執著、因而放下情緣,看破紅塵。
但是月老要是有那麼簡單會放過人,那就不叫月老了。
『……我是不是應該先問問她幾歲省得我有犯罪的危險?』善癸一邊走上樓一邊想著。
啊,反正。
人生嘛,當個變態總比打光棍一輩子好!
※
禮儀公司的溫度一向不高。
葉草每次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翹髮進入找人時都覺得一陣寒冷,她甩甩長過手的針織毛衣袖口,晃著腳步,嚇到不少新進員工的直接往化妝間去。
一推開厚重的門,停屍檯邊坐著一個綁著馬尾、穿著白掛,手上戴著手套,背影纖瘦看來幹練的女人。
葉草走了過去,從後面撲向她,雙手往前伸圈住了她的頸子,她側頭靠在肩側,蹭了蹭那低溫的臉頰後,才啞著聲開口:「我來接妳了。」
女人回頭,葉草看到檯子上的屍塊,挑眉。
「妳真不怕?」女人的聲音偏低,跟葉草那剛睡醒的慵懶不同,更顯性感。
「死人?親愛的、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喔。」葉草起身,拍拍她的肩膀。
女人點頭,起身拿塊布把殘餘的蓋了,伸手扯下手套。
才剛回頭要跟人走時,她已經被葉草推到牆邊,她很高、葉草抬頭大概也只能到她下巴。
葉草伸手環住她的頸子,把她的頭拉下來,噘起了唇湊上去,吻著那張略冷的唇。
她沒有反抗,只是低下頭與人接吻,直到葉草吻夠了,意猶未盡的舔著唇迷濛看她,她才伸手替葉草把頭髮順好。
「又怎麼了?」
「不就是想妳嗎?」葉草掛在她身上,讓人半扶著她走出化妝間,殯儀館門口正停著一台她們都很熟悉的車。她與葉草上了後座,才剛繫好安全帶就注意到助手席上坐著她沒看過的女孩。
善癸抽著菸,拉起手煞車、換檔,踩下油門。
「靳歆,這位是常樂,葉草的搭檔,知足常樂的常樂。」
助手席上的女孩回頭笑著打招呼:「前輩好。」
「妳好,新人嗎?」
「嗯,實習生,剛加入不久,還在習慣。」善癸咬著菸笑了笑,葉草打著哈欠攤在常樂身上,
「送妳們去事發地點喔。」善癸開著車,載著人去了東區,葉草打著哈欠下車,常樂關上車門後,善癸打了個手勢後就走了。
葉草伸了懶腰,看了一眼常樂。「為什麼這樣看我?」常樂回望反問。
「想看看妳,會不會愛上別人。」葉草把頭髮往後撥,露出她又半張被抓爛、幾乎沒有完好肌膚的臉,連眼睛都殘了。
常樂看著她,問到:「看出來了嗎?」
葉草的髮絲被風吹亂,她盯著她許久。最後走了過去,伸手抱住常樂的手臂,蹭了幾下後才開口:「看不出來,我又不是妳。」
常樂垂下眼,偕著人往報案處走了。
報案的人是一處廟公。
說他待的小廟裡最近不太平靜,剛好是東區的範圍內,葉草只好親自來看看,而系統規定只要是出任務、不論是勘察還是實際作為,都必須與伴同行,沒有另外一個人跟著是不可以的。
她們來到那處小廟,廟公已經先離開了。
葉草跨入門檻,一進去就是一陣陰風,葉草抬手咬破指尖,擺出指法,常樂則乾脆靠在一旁看著。
看著葉草獨身與其鬥法。狂風把葉草的髮絲吹得更亂了。
一陣風停後,葉草頂著一頭亂髮回頭看著常樂。常樂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髮絲:「解決完了?」
「是陰神,要供奉。」
「嗯,就供奉吧。」
葉草抬起手揉著眼睛,轉身一把抱住常樂。常樂按著她的頭,低頭親吻:「為什麼不紮辮子了?」
「因為妳昨天沒有回家幫我紮辮子。」
「懶蟲。」常樂嘆了口氣。葉草閉上眼,讓常樂把她半拉半抱的帶出小廟。
她們上了計程車,葉草最後是被常樂抱下車的。
回到家,葉草洗了個澡,穿著寬大的睡衣走出來,常樂正開著冰箱,聽到腳步回頭:「晚餐……」
葉草探頭看著冰箱,最後伸手拿了一堆菜出來,把常樂趕去客廳坐,就開始在廚房忙起來了。
常樂看著葉草,葉草回頭:「怎麼了?」「跟妳一樣,想看看妳會不會愛上別人。」
葉草一頓,眨眼問她:「看出來了嗎?」
常樂走過去,低頭吻上葉草的唇。「看不出來,我不是妳,但是……」
葉草放下刀具轉身,伸手搭上常樂的肩膀。
「但是我看得出來,妳愛的不能沒有我。」常樂在她的唇上低語,葉草閉上眼,嘆了口氣。
「被妳發現了。」
「肚子餓了。」常樂把人轉回去面對廚房。
葉草重新拿起刀,轉了一圈後開始切紅蘿蔔。
常樂瞇起眼睛,伸手想直接把紅蘿蔔攔截掉,葉草一把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挪到腰上放好後,繼續切。
「挑食不好喔。」
常樂發出低吟,瞪著那根好像上輩子殺了她全家的紅蘿蔔。
「那妳為什麼不加青椒?」
葉草歪著頭,笑著揮揮刀。
「因為煮飯的是我啊,親愛的。」
常樂抿唇,除了認同以外也不能反駁了。
她抱著葉草,低頭吻著她的頸側。葉草側著頭動菜刀,滿足的嘆息著。
另外一邊,善癸正把靳歆送回家。靳歆提著今晚打包的消夜,站在車邊低頭對善癸道謝。
善癸看著彎下腰的女孩,咳了幾聲後開口:「那個,方便問妳……今年幾歲了嗎?」
靳歆眨眨眼,笑著回他:「前輩呢?」
「我要奔四了。」
「看不出來!」靳歆驚呼。
善癸笑了笑,緊張的看著她眨眼。靳歆看懂了,指指自己,最後歪著頭說:「要奔三了。」
「哇靠!妳那張臉是吃什麼養大的!」老子還以為妳未滿法定年齡是個學生什麼的這就糗大發了。
靳歆吐吐舌頭,對人揮手。「奶奶養大的,前輩下次可以問問我奶奶怎麼養的。」
善癸看著人跑進鐵門中,笑著搖頭。然後伸手擦掉頸子上的冷汗,吐了口氣。
「還好不是未成年,不然這下真的要上頭條了。」
善癸關上車窗,車子慢慢開動。
算不出來啊、算不出來。
十分吵雜的辦公室中,靠近右手邊的一整面牆上是一塊大型白板,白板上劃分著不同區域,寫著不同的中文字與注意事項。
最上面提著一行畫了刪除線的:「驅魔系統失戀協會不運人生組辦公室-南區總部。」文字。
那一行刪除線上寫的文字真是讓人好奇的不得了啊。
撇開這個不說,其他文字上寫著什麼極其危險、不安份子、已有家庭、紅色警戒、注意……等莫名其妙的,只有他們才知道的項目。
項目下面是一些人名,還有居住地名。
而白板左手邊則寫著本日的注意事項,通常是一句話,今日的話是:「請小心路邊衝出的野狗。」
……什麼跟什麼啊這是。
而辦公室裡面空間很大,桌子很少,周圍著雜物很多、但大致上都是滿滿的紙箱,辦公桌只有五六張、上頭放了電腦跟一堆書籍用本,還有一大疊符紙與你所可以想到的驅魔用具。
是的,驅魔用具。
誠如那白板上的標題所寫,這裡是驅魔系統台灣區南部的總辦公室,也是唯一一間。不要懷疑,就算是現在這個飛機滿天飛、車子滿地爬的時代也還是有一大堆人與非人的存在。
驅魔系統是整個世界所認定的組織名稱,因為是一個系統,而不是所謂的協助會,系統指的是需要一定程序往上報才能處理事項的地方,也就是說這不是那種遇到鬼打電話來喊救命,人員三秒鐘內就會馬上幫你驅鬼的場所。
而且驅魔協會近年來除了按耐人類以外,更多的是處理意圖在人間定居的非人們,包括各種族,當然以人類當主食的類別不在處理範圍中。
很複雜對吧,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有人類懷疑自己被一些什麼東西纏上了,而跑去各類型派別處理無用,例如去廟裡拜拜無法消災解厄、去教會禱告無法驅邪避凶、去月老廟沒辦法砍桃花、去拜文昌可是考試還是不到六十分……嗯?後面好像怪怪的?
總之就是,求神拜佛無法解決,科學也處理不了,警察跟老師都幫不上忙的時候,便可以向驅魔系統求助,當然要先打電話會親洽系統各區辦公室寫申請表單,等表單通過了,系統就會派專人為您服務。
如果是急件怎麼辦呢?當然就是寫急件申請單啊,會加快速度由專人為您服務喔。
不過通常都是信仰能處理的事情,而一般群眾也不太會有遇到處理不了而轉為向系統求助的情況,除非被什麼高端的東西纏上了。
於是乎目前的系統轉向於處理非人的情況比較多,舉個例子吧,例如國外的吸血鬼、呃嗯……對,就是電影螢幕上總是又帥又美型還又憂鬱的那種,吸人血的種族。
例如處理吸血鬼打算長久居住台灣,必須辦理過戶遷籍並且審核,以確保在台期間該物種不會對人類造成致死性的傷害。
又或者是跨物種與地區的種族打算在台灣領結婚證。
總之就是一堆摸不著邊際的事情,都落到了這個系統上來,而身為南區總部的工作人員就必須很辛苦的,處理它們,全部。
當然,也有比較像是驅魔業務的勤務,就是在路上看到了出現於危險名單上屬於對人類異常有害,必須立即擊斃的東西時,就必須馬上連絡有能力處理的人、或是親自上去處理掉。
而實際上現在在驅魔辦公室裡面能好好做到一年以上的,大部分除了根底深厚的人類以外,其他幾乎都是混血,不管是什麼混什麼啦。
台灣是個,滿容易接受外來族群,並且給予友善支持的國家。
當然不盡然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但至少排外沒那麼、嚴重吧,又或者是說習慣了什麼的吧。
總之呢,南區驅魔系統今日照常運作中。
「嘿、大林區教會那個事情辦好了嗎?」一個女人從內間辦公室探頭出來問著外面勤務組的,她是資訊組的,整個部門唯一的資訊人員,負責處名單、名單、名單跟名單,所有書面資料跟非書面資料到最後都得交到她手上,由她彙整後統一上傳到驅魔系統的總中央區去。
「那個之前傳說鬧鬼的教會嗎?」一個男人從他雜亂灑滿符籙的桌上抬起沾滿紅黑色的臉,他推了推厚重的粗框眼鏡,歪著頭想了一下才回話:「因為之前有血族申請那裏作為遷移地點,所以派了稽查員過去確定後,並未收到其他通知,就沒有再繼續追蹤了……」
「沒有通知也要繼續追蹤啊!我要上繳資料的!」探頭的女生恨恨地怒罵了聲,那男子摸摸頭,又舔了舔手上的毛筆,翻找著埋沒在書籍之下的電話:「我打電話通知南區……咦?南區吧、那邊是南區吧,我通知南區的業務過去看看就是了。」
電話拿起來,敲了幾下沾滿墨水上的按鍵後,話筒那方傳來嘟嘟嘟的聲響,過沒多久接通了。
「喂?」
「前輩?善前輩?這邊是辦公室、我是符杼,有件事情想麻煩前輩,就是關於大林區教會……」
「大林區?那個是東區負責的喔。」話筒那方傳來爆炸聲。
「咦?東、東區嗎?我知道了,打擾前輩了!」
啊,真是麻煩啊那一塊地的分區方法。
他又重播了一次號碼,那邊這次傳來慵懶的聲音,是位女性的聲音:「誰啊?」
「前輩、葉草前輩?這裡辦公室,我是符杼,有件事情想麻煩前輩,關於大林區教會……」
「哈--」她打了聲哈欠後才懶懶回應:「那個教會已經被血族接手了喔,不管那塊是地還是教會本身的所有權,那個血族完全買下了,裡頭原本有的東西也已經清除乾淨了……」
「那,審核資料什麼的……」符杼小心翼翼的問著。
「今天我回辦公室的時候會順便送過去。」
符杼應好。
到了下午,一名紮著一頭辮子的女人踩著靴子走了進來,她打著哈欠看來沒睡飽的模樣,就揣著一份資料走進內間去。
過沒多久,資料上傳,確定一切無誤後,員工們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而那座原本鬧鬼的教會。
依舊聳立在那,外面有鐵欄杆跟隨意生長的爬藤植物,陰森森的內部與冰涼的石板磚,斑駁的白色外牆和黑色的鐵鏽大門什麼的,就算沒鬧鬼也沒人想靠近啊我說。
從幾日前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的在整理這座教會。
爬藤植物清了,屋外枯死的植物慢慢被移除,滿是灰塵的欄杆也被擦拭乾淨,看起來至少還有些人模人樣了,只是位於巷子內的它,仍然讓經過的人總是快步離去。
巷子內雖然滿靜的,走出巷子倒是挺熱鬧,外頭的大路上有好幾間便利商店跟五金百貨,還有兩間超市,包括郵局、銀行和加油站,跟一整路的飲料店和餐飲店,可以說生活必要的用具店面都在這條路上了。
到了深夜或凌晨,也算安靜就是。
總之,故事就從那間教會開始吧。
嗯?驅魔系統什麼的呢?喔、那個啊……
※
所謂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隱藏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塞進人群之中,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
諾薄香就是這樣子的女孩。
求學期間像個普通的學子一樣,認真念書、偶爾偷懶,在老師面前不是很高調,同學之中也不是十分突出,整體一般般的她,除了姓氏比較特別以外,並沒有其他會讓人深記的印象。
到現在大學四年要畢業了,常跟一起念書的朋友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靜、總是抱著一本書在手上,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同學,其實是南部驅魔系統的成員之一。
正確來說是,兄妹都是成員,不過妹妹還在實習階段,哥哥是勤務組的正式成員,等諾薄香大學畢業後,進入辦公室實際作業滿一年完畢,就可以升為正式職員,享有終身待遇了。
她現在頂多就是個小入門。
不過因為不喜歡張揚,所以班上根本沒人知道她是驅魔師預備役,正確來說,班上根本沒人知道她有靈感能力這件事情,頂多就是跟她比較熟悉的同學,會知道諾薄香是個很了解妖怪,喜歡看些古書的女孩。
剛好跟諾薄香成為朋友的也都是這種類型,喜歡研究一些奇怪的事情,跟她最好的,就是那個加入管弦樂社,拉得一手小提琴、又會彈鋼琴的古典軟萌少女。
因為存在太過夢幻,被戲稱為愛麗絲。
跟諾薄香是個滿反差的存在,不過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人個性挺像的,例如在圖書館看書看到睡著,被館員無奈叫醒的這一面……
「為什麼就不能讓學生在圖書館裡面過夜睡覺呢?」跟她們一起被請出來的還有一個男同學,他雙手背在頭上,一臉愛睏的模樣。
一臉迷糊,眼睛還有點睜不開的拉拉手上抱著一本厚重的書,一邊點頭一邊走在諾薄香的身邊,小小聲地說著:「攝影社的學長有說圖書館不適合過夜……」
「是那個什麼靈異事件吧,拜託、這個世界上哪那麼多阿飄啊?」男同學撇唇,看了一眼縮起來的拉拉,有些故意的湊過去:「拉拉,妳要是會怕的話我可以保護妳喔。」
諾薄香抽了抽嘴角,用書角狠狠地敲了那同學的腦門一下:「走開,不要亂嚇唬人。」而且,就是有那麼多阿飄啊,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多少人口?光台灣每天過世的就不知道有幾個人了你還問這種蠢問題?
拉拉抿了抿唇,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覺得有。」
諾薄香知道有,但是拉拉的反應不太對,於是她開口問了:「為什麼覺得有?」
「我們家社區那邊有一間教會,好可怕,黑森森的一片、沒有人住的樣子,每次經過都覺得好可怕好可怕,而且會傳來奇怪的聲音……」
諾薄香知道那間教會,她記得前幾天自家哥哥才在說呢。
「現在也是這樣嗎?」難道系統那邊沒有處理好嗎?
「我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去那邊了,以前經過都繞路走呢……」拉拉抱緊書,有些無奈地說著。
「下次可以再去看看,也許變得不一樣了。」
拉拉有些害羞的笑了:「好,我下次試試看。」
諾薄香拿著書邊走邊想著,聽哥哥說是住了個血族進去,血族應該比阿飄還要不來得嚇人吧。
三個人邊打邊鬧的,一下子就出了校舍。
校門口,一台吉普車停在那裏,男同學一看就咋舌:「哇靠,香香、妳家老哥真的很屌耶,每次都開這種車來接妳放學。」
「不要叫我香香。」諾薄香冷著臉,跟拉拉揮手後,就往吉普車那邊走去,車門開了,坐在駕駛席上的是個看來很嚴肅的男人,拉拉揮手跟他們說再見後就轉身往停車場去了。
男同學還在後面追:「拉拉,妳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我真的很喜歡妳耶!」
拉拉走到自己的機車旁,把書放進車子椅墊裡面,微笑點頭:「對不起,我覺得我對你不是那種感情……」
「感情可以培養啊,給我機會嘛!」
拉拉為難地笑了笑,戴上安全帽,拉好長裙挪上機車,笑著揮揮手:「對不起喔,我要先回家了。」
男同學只能看著機車揚長著車尾燈而去。
「該死!」
拉拉一邊騎在昏暗的回家路上,一邊看著周圍昏黃的燈光。
「交往嗎?我真的……沒有想過那種事情啊。」她嘆了口氣,停在紅綠燈上,有些糾結了起來。
她不是個家庭圓滿的女孩,父母親離異後就各自生活,有了各自的家庭,她從小是被舅舅帶大的,舅舅很疼她,幾乎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但她總還是覺得怪,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可能終究還是缺乏真實的家庭感吧。
所以對於愛情什麼的,她顯得格外的退縮,沒辦法輕易地相信對方,是真的愛她什麼的,畢竟那種東西,太不實際了,一下子就會破碎了呀。
她跟諾薄香是屬於截然不同的女孩。
要是站在一起去比較,人家會覺得拉拉很可愛,而諾薄香就是個端正的女孩,對的、可愛。
拉拉蓄著一頭及臀的微捲長髮,沒有染燙,總是軟軟柔柔的散在身上,或是綁起,身材嬌小、不到一百六,臉蛋也圓圓滾滾的,總是透著一股粉嫩的顏色,比起身材修長高挑的諾薄香,拉拉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書裡走出來的小女生。
還是特別發育不良的那種。
是個很適合穿上洋裝,打扮成少女,被人家說可愛的女孩。
她自己也是個軟軟的性子,喜歡看書、閱讀,聽音樂,不過運動方面倒是挺厲害的,是體操社的強力打手。
有一部分的男孩子都挺喜歡拉拉的,追求她的也不少,只是他都拒絕了,只有那個男同學追得比較勤,讓她很是苦惱。
她不太懂為什麼,明明自己就不太說話聊天,也不懂男孩子在聊些什麼……
以前還有同學說,妳就是缺個騎士或執事來照顧啦,愛麗絲公主。
說到愛麗絲拉拉這個暱稱,還是第一年大學校慶時,班上同學搞了一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那種衣服過來請她穿上在店內供人拍照,因為太過夢幻了,一時爆紅。
她就被叫做愛麗絲了,會加上拉拉,是因為諾薄香嫌愛麗絲這個名子太難唸,乾脆加兩個疊字稱呼吧,於是愛麗斯拉拉這個莫名其妙的暱稱就傳開來了。
她並不討厭被這樣稱呼。
「怎麼恍神了?想事情嗎?」另一邊,正在開車的男人側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諾薄香聽到問題抬眼,冷靜開口:「畢業後就要進系統正式實習了,有點緊張吧。」
「放心,新人都會配搭一個老手,系統的工作不會太困難的。」男人勾起嘴角,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著。
「可是……南部辦公室的人手不是不足嗎?」聽說新人都外流到北部或者是國外去了。
「留下來的才是最好的,前三個月的試用期會讓一位前輩跟新人合作,過了試用期,中央會分派正式的搭檔下來,一年後的審核無誤,就可以領證了,很簡單的。」
「哥哥跟現在的搭檔處得好嗎?」諾薄香側頭,好奇的問了。
「我現在沒搭檔,之前那個調職了,我現在在等中央派一個新的過來,不然我沒辦法走勤務,妳知道……他們一直把這些條款看得莫名的重。」
驅魔系統有個規定,每個走勤務組的驅魔師,都必須要有一到兩個以上的搭檔,也就是獨行俠是不被同意的,通常一組人馬是兩個,有時候會有三個,而每三年會進行固定審核,除了考慮拍檔之間的默契與契合度以外,還有心靈層面的問題。
要是兩個人個性合不來,可能會造成工作上的問題。
不過也因為這個規定,驅魔系統的勤務組人員總是來來往往的,東奔西走、調來調去的,留下來不被調動的,通常都是在中央名單上有點人際關係跟個性問題的人員。
雖然能力,也是一個考量啦。
「我不太喜歡跟別人相處。」諾薄香勾了勾手指,垂下眼。
「妳會適應的,我覺得辦公室的人都不錯,妳會喜歡他們的。」雖然是一群神經病。
諾薄香點了點頭,垂下眼不說話了。
為什麼,選擇走上這條路?
只是因為,從以前開始到現在,看出去的世界,單純的跟別人不一樣而已。
他們是諾家的後代,千年靈契。
每一代人總會出幾個特殊能力的孩子,通常不是成了神棍,就是去當真正的驅魔師。
如同詛咒一般的能力。
※
今日的南部失戀不運組辦公室一早就很熱鬧。
一個咬著煙的男人正把他修長的雙腿整個架在他乾淨到沒有半點東西的辦公桌上,身子往後躺在辦公椅上頭,手上拿著一本清涼的寫真月刊,封面是爆乳女王什麼的……
他叫善癸,是南部辦公室中負責南區的大前輩,副部長之一,任職三十年,今年四十歲。
是的,從十歲那年就被土地神半強制性的塞入不運組,從此離不開這裡,搭檔都不知道換了幾十個了,儼然變成南部辦公室中在職年齡最長的存在。
當然我們先不算那個半人半妖還常搞失蹤的部長和已經修煉成吉祥物……啊、不是,已經修到成功名列仙班的副部長之二。
善癸的脾氣很隨和,基本上隨和到有點放任的地步,所以南部辦公室的風氣也像了他一半,肅殺什麼的是不可能有的,這邊基本上有點慢活,南部人嘛、隨意就好了,大家的性子都很豪爽的。
善癸咬著菸,抬起眼睛隔著鏡片看著從外頭哭著撞進來的實習生……今年南部辦公室收了四名實習生,這個是最麻煩的。
辦公室六張桌子,善癸的對面坐著一桌子滿是符紙書籍加墨水的符杼,所以那個實習生一推開門就看見他,跟回頭看人的符杼,而實習生口中喊著的葉草則是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個女人,那個正睡在原文書上流口水,紮著一頭辮子的女人。
「這次又怎麼了?」善癸懶懶的書放在胸前,手指夾下唇間的菸,吐了口白煙後,看著那個滿臉鼻涕眼淚奔入辦公室的實習生。
符杼伸出手抵在唇上,輕聲開口:「噓,吵醒葉草前輩的話有你好受的。」
那個實習生吸著鼻涕把報告書顫顫巍巍的遞給善癸,善癸把菸熄了,伸手接過來翻開一看,看完第一段就把報告書闔起來整個丟到那實習生的臉上,淡然地垂下眼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訊息,不忘開口叫他:「給我重寫。」
符杼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好奇的探頭看,實習生悲催的從臉上拿下那疊報告書,難過的把報告轉交給符杼,符杼接過來翻開,第一段還沒看完就抬起頭,一臉糾結的問著那實習生:「你是認真的嗎?」
「前輩、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退報告啊──」
關於血族(俗稱:吸血鬼)的觀察報告,這是一個懼怕陽光、銀與十字架,跟狼人勢不兩立,主食為人類血液的外國種族,血族的男女長的皆十分美型且憂鬱……
「這報告的參考資料是從哪裡找來的?」
「電影跟小說。」
符杼默默的把報告遞給他,起身去資料室拿了一疊報告過來,把報告攤在那實習生面前無奈的說:「那些東西就算有考據也沒有證據的,要對自己工作的東西稍微有點認識才可以啊。」
所謂的習性只是大體都有的東西,並不代表個體,個體有的習性也不代表這個族群一定會有,有時候甚至有所謂異變或者是例外存在。
像血族,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吸血鬼,一般書籍或按照人們的印象上來說,就跟電影或小說上講的一樣,怕光與銀什麼之類的。
不過實際上……
符杼拿了一疊空白的紙跟一隻筆給那實習生,讓實習生坐在他隔壁的空位上開始聽講,善癸笑了聲繼續翻開他的清涼寫真,葉草繼續維持那個姿勢趴在書上流口水,那實習生認真地抓著筆跟紙,聽起符杼的講解。
血族基本上顧名思義,是渴求血的種族,他們需要飲血才能存活,必須用飲食並且是新鮮的血液才可以,以前比較不好取得,現在好一點、血庫就好了,那種快要過期的血漿類產品他們其實也是不排斥的。
那種喜歡從人體中直接吸飲人血或是喜歡特定產品、例如處女/男血的則是少數族群。
而血族的弱點大抵上是統一的,就是陽光跟銀器,對於西方體系上來說,銀製品好像是大多數種族的弱點,像是狼人也是怕銀器的,這就先跳過不說了。
血族遇光則化,一般武器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但是銀器類的東西卻能給予灼傷。
以前還會用聖水或是十字架,但是那是在他們普遍擁有同樣信仰的時代,現在這個時代,信仰的力量其實沒有那麼強大了,只能說有能力的符水跟聖水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依照祈禱者的能力灌輸力量給予傷害什麼的,所以單純的十字架是無法給予傷害的。
而大蒜更沒有可靠性了,不過聽說大部分的血族都不喜歡大蒜的味道。
而一些小道消息、例如吸血鬼必須受到邀請才能進入屋子裡面、鏡子照不出樣貌來、不能跨國土移動,如果要跨國土移動就必須把墳墓的土連同棺材一起空運,被咬到的人就會變成同族、跟狼人是世仇……等等之類的。
這一些有八成是真的,不過有地區性的問題,所以要看你遇到的血族人士是哪一個地區才能套用。
「還要看地區?」實習生發出了慘叫。
「人都要看地區了,血族當然也要啊。」符杼理所當然地說著。
善癸拿了把小刀拆著寫真集內頁的小包裝,慢條斯理地開口:「血族其實也有分種族跟階層的,而且他們的階級意識很強。」他勾勾嘴角,抬手將鏡框往上頂了頂,舔著唇邊看起小包裝內更為清涼的女星照邊解釋著。
血族有所謂的王族血統跟階級制度,他們的王族不像人類一樣是以所謂的血緣作為傳承,而是以能力強弱作為指標,依照近年來的情報,血族目前的階級制度是以西洋棋作為排列的。
男性能力最高者,稱之為國王(King);女性則稱之為皇后(Queen),兩人的身邊有一名稱為城堡(Rook)的管家,管家是唯一一個不受階級影響的人物,他們的傳承方式也有別於血族的鬥爭方式,是神秘而古老的存在。於是國王和皇后之下的階級為主教(Bishop),主教的能力已經在一般血族之上,在之後便是騎士(Knight)與士兵(Pawn)。
雖然是以西洋棋作為稱呼,但他們的奪權越位之戰跟西洋棋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單純的能力之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輸家或是不願意爭鬥的血族必須離開領地,而每塊領地的階級則由當時的國王或皇后來做決定,也就是一個贏了就得到半個世界、輸了就有可能得到一個比死還慘的世界。
「善癸前輩,先停一下吧,這孩子靈魂出竅了。」符杼從桌上翻出一張黃紙,用一旁沾著硃砂的毛筆在上頭寫了一行符咒後便貼到眼前這個已經翻白眼、整個放空的實習生身上。
資訊組的那個女孩這時也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個杯子走去茶水間泡了杯牛奶,還順手幫善癸端了一杯咖啡過來,她站在善癸背後喝著熱呼呼的牛奶,看著符杼開始收魂,不禁有些擔心的問了:「這個孩子沒問題嗎?不過是解釋一下血族的基本常識就靈魂出竅了……」
善癸喝著咖啡,眼也不抬的繼續看著眼前那波大腰細的寫真女星,淡淡說著:「他不是世家的孩子、也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是小六在路上遇到覺得頗有天分就引進來的。」
「有天分不代表有能力。」資訊組的女孩抱著馬克杯,默默的看著靈魂被收回來的實習生。
「有些人天生需要磨練,反正就看今年四個實習生能留下幾個了,我啊、比較看好諾鳶的妹妹。」善癸回頭睞了一眼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眉眼一動:「呦、對,孜沓……那孩子前幾天不是才在問東區那間教會的事情嗎?」
被喊到名子的資料科女孩看了善癸一眼,捧起馬克杯想了一下。
「那間教會,是個被放逐的主教頂走的,怎麼了嗎?」
「原來是個主教哈啊──難怪前幾天去視察時有結界。」睡著睡著突然打了個哈欠的葉草翻了個臉,一邊迷迷糊糊地說著一邊又趴下繼續睡。
「這幾年、歐美地下爭得很厲害嘛。」善癸拿了根菸含在嘴裡,伸手甩著打火機點火。
「十年前的報告上有提到還維持著四塊領地,也就是有四個統治者,不過近年來爭奪戰打得很兇,所以也死了不少人……系統也調了不少人去海外留學不是嗎?」孜沓看著那個回魂的實習生一臉苦惱的盯著他手上筆記,突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
「善癸,我覺得……不要勉強了吧。」這份工作雖然吃能力,但是更吃興趣。如果不講究一點,很可能下一個出事的人就是自己,畢竟沒有絕對的力量、那就要有絕對的覺悟與認知,可惜這個孩子連基本的認知都沒有,實在是太危險了。
「小六堅持,我覺得至少讓他熬到實戰吧,再說了他的指導是葉草、我負責的那個……已經三個禮拜不見人影了。」
「你負責的那個跟我辭職了,辭職書我已經上傳到中央,等候受理了。」孜沓看著有些愣住的善癸,好心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是啦,善癸的教學方法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也就是說,今年只剩下三個新人了。」符杼看著他們,嘆了口氣。
「是啊,而現在才八月底。」善癸抽了抽嘴角,咬著菸,繼續看他的清涼寫真。
辦公室的空調傳出嗡嗡的聲音,葉草繼續趴在原文書上睡得滿是口水,孜沓端著馬克杯進了資訊部的辦公室,繼續與她那看不見結尾的資料奮鬥,善癸抽著味道清香的菸、看著畫面香豔的寫真,符杼安慰了下實習生後拉開他身邊的位子,讓實習生坐下來重新寫報告。
沒多久後,電話鈴聲響起,符杼抬頭,臉上又沾滿了墨水,他拿起滿是墨漬的話筒:「你好,這裡是驅魔系統南部辦公室……啊、這個……咦──請、請稍等一下!」符杼伸手蓋住受話筒,抬起頭看著葉草和善癸兩位前輩,尷尬開口:「善癸前輩、葉草前輩,第一分局打來說特別委託,東區跟南區都有,中西區也有……」
善癸抬起眼,把書闔上丟到桌上,伸了懶腰起身,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甩在背上,走到那寬大的白板前,在自己的名子下寫了公出時間後,回頭看著也坐起來揉眼睛的葉草:「要我送妳們一程嗎?」
葉草打著哈欠站起來,有些搖晃的走到白板前,在自己的名子下面寫了時間,點點頭:「好喔,先到殯儀館接人吧。」
符杼目送他們離開後又坐回位子上拿起毛筆,坐在他旁邊的實習生很好奇的小聲問著:「符杼前輩,他們要去殯儀館接誰啊?」
「葉草前輩的搭檔。」符杼笑笑回了,又指著實習生面前的報告書,實習生垮著臉回去繼續寫,辦公室裡突然很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翻書聲和鍵盤響。
就像個普通的辦公室一樣。
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太好,不是下大雨、就是烏雲密佈陰雨綿綿的,沒能好好曬到一次太陽,拉拉覺得自己都快發霉了,好不容易瞅著雨勢小了一點,抓緊時間拿起雨傘就去了附近的超市補齊民生日用品。
東西買齊了走到店門口才發現,天竟然放晴了,陽光從雲層當中灑了一片下來,不過濕器依然很重,而且有股沉重的氣壓,她嘆了口氣,走到傘架旁拿起她的晴雨兩用遮陽傘,卻注意到傘架旁站了個男人。
很讓人不去注意到的男人。那是個神父,一位穿著神父袍、戴著十字架的外國神父,深褐色的微長髮絲,有些捲,卻浮貼在他飽滿的額頭之上,面容十分深邃,雖然在微笑,但卻有些苦惱的模樣,她不禁開口詢問:「請問……需要幫忙嗎?」
那神父像是詫異她跟他說話,伸手指了指自己,她點頭後才開口,帶著有些濃厚外國腔的中文:「喔、唔……我只是沒想到會放晴。」
「沒有下雨不是比較好嗎?」
「我不太……能曬到陽光。」
拉拉點了點頭,伸手把自己手上的晴雨兩用傘交給了他:「那我的傘借你用吧,這是兩用傘,抗紫外線的。」
神父好似有些意外,伸手接過了傘,微笑回應:「謝謝,那傘該怎麼還妳呢?或者是……小姐要到教會來拿?」
這下換拉拉愣住了,她知道這社區裡面唯一的教會,就是那個廢棄而且傳說有問題的教會,她僵硬地開口問道:「是那間、在16號的教會嗎?」
「對的。」
這下尷尬了,她怕死那裏了。
看眼前女孩的表情,神父好似也知道他自己住的那個地方有點問題,便將雨傘遞回去:「不方便的話,我等天暗也是可以的。」
「不、不是……沒有不方便,只是那裡……我不太、不太喜歡……」拉拉斟酌著字眼,小心地說著以免傷害到了人家神父的心,畢竟正住在那裏嘛,要是直接跟神父說那間教會不太乾淨,還怕嚇到人呢。
「我整理過了,現在還滿乾淨的,希望有機會能讓妳喜歡上現在的它。」神父十分瞭解以前教會的模樣與狀況,客氣的說著。
諾薄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拉拉抬頭看了下逐漸散開的陽光,看來陽光會曬上一陣子,她伸手指著傘:「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一起回教會可以嗎?」
這聽起來好像哪門子的搭訕方法。
神父卻笑了,他點頭,打開了那把兩用傘撐在上頭後便往前走,拉拉走在他身後大約兩步的位置,說實話、看一個衣著正式的外國帥哥……還是個神父撐著她那把有著白雲藍天加小花圓點愛心的兩用傘走在前面,還真有點、那詞是什麼來著?
對了,萌。
嗯,真有點萌。
拉拉走在神父身後,無聲的在腦中自言自語著。
等神父停下腳步,拉拉從自言自語中回神,看神父推開欄杆時,她真的嚇到了,但不是恐懼上的那種驚嚇,而是覺得詫異的驚嚇,因為那間原本陰森恐怖又灰暗的教會,現在看起來整潔簡便,甚至很清爽、乾淨。
圍在最前面的鐵欄杆重新上了色,原本灰暗的整間教會也上了新漆,白色的外牆看起來優雅大方,左右兩邊的花圃不再是雜亂乾枯的,而是隱隱生機、有著綠葉與幾株新植入的小花。
那扇總是半闔關不緊的破舊木門也換了一扇新的雕花木門,看起來典雅又美觀。
要不是這是人家工作的地方,她都想約攝影社的來這裡當外拍景點了……這什麼現代英倫風啊、更別說當神父收傘站在門口,側過身打開門回頭看她時。
她都要懷疑美的不是風景而是人了。
「啊、對不起……」驚覺自己恍神了,她連忙走上前去要接過雨傘,神父站在門口瞇了瞇眼看向天空,替她把傘重新折好,微笑問著:「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拉拉接過傘,靦腆地拒絕了。
她不是傻女孩,雖然很可口,也沒有以前那種總是讓她怕到不行打死不想靠近的氛圍了,但是男性這種生物本身就是具有危險程度在的,她還是──遠離一點的好。
「不了、謝謝,這裡變得很漂亮,我先回去了……」
「有空隨時來玩,我白天都在。」神父也不勉強她,笑著點頭後,目送著拉拉離開。
※
天氣涼了,辦公室開了窗。
窗外傳來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辦公室裡的書頁被風吹得翻開來,符杼那張擺滿符紙與古書的桌上卻是半點聲響都沒有,他仍低頭在那沾著硃砂,瞇著眼睛十分靠近桌面的寫著符紙。
葉草今天不紮辮子了、散著一頭捲翹的長髮趴在桌上睡到打呼。
孜沓伸著懶腰,手上端著咖啡走出來,看著不算滿的辦公室,嘆了口氣,她拉開符杼旁邊的空椅坐下。
「結果今年的實習生,只剩下諾薄香。」
善癸咬著棒棒糖,翹著腿從PlayBoy上抬頭,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不意外啊,這裡通常運作中。」
「我們一定要還得要再留一個新人下來,不然明年我們南區就沒有新人預算與輔助,還有增添的名額,以後也不會有了。」孜沓喝著咖啡,語重心長的說著。
「問題是沒有新人啊,中區這次進了四十八個,還不是一樣只留了三個。」善癸眼珠轉了一圈,看著雜誌上的養眼畫面。
「北區這次只有十個名額,但是留了九個。」
「那塊地靈人傑的不一樣,而且他們還要管外島地區跟山內,業務不同啦、業務不同,懂嗎?」善癸拿下嘴裡的棒棒糖,對著孜沓指了指。
孜沓瞇起眼睛,搖頭:「我只知道你們要是希望六爺的高血壓別再犯、還能好好過日子的話,就最好再想辦法留一個新人下來。」
「問題是現在沒半個人分發到這裡不是嗎?」善癸咬住棒棒糖,聳肩。
「所以要想辦法招……」
葉草猛然抬頭,善癸瞇起眼睛看著門口,朝孜沓招手,孜沓起身走到他身後,符杼還繼續努力,渾然不覺,不過他一向就是這樣。
辦公室的門開了。
善癸詫異地看著門外走進來的女孩。
長外套,長裙,長襯衫,長頭髮,身材嬌小,揹著一個大大的肩背包,外表看起來很平常,可是臉上帶著很親人的微笑,讓人看了很舒服的鄰家少女,是長輩會喜歡的那種型。
讓善癸詫異的點是,這女孩竟然帶了一個魂體進來了。
辦公室一向是神鬼避之,神先不說好了,靈魂或鬼怪之類的一定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連非人都不太愛來這個下了多重結界,基本上是十分嚴防的場所。
尤其是南區有符杼這個符學天才,一張黃紙貼在門口大致上都能擋下來,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有東西跟進來或是被帶進來的,但是因為這位靈體是抓著女孩的衣服,所以很明顯的是被帶進來的……
葉草撥開蓋住臉的髮絲,仔細盯著那女孩看了好一陣子後,打了個哈欠又趴回去,一邊囁嚅一邊說著:「難得的體質,是溝通者。」
「溝通者!」聽見這三個字,符杼猛然抬頭,善癸吹了聲口哨,孜沓眼睛都亮了。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舉起手:「請問、這裡是驅魔系統南區辦公室嗎?」
「啊,是,妳找人嗎?」
「嗯,我聽媽祖廟的婆婆說,找得到這裡的話,有人擅長扶乩占略,可以尋人。」
孜沓看了一眼善癸,指著那女孩背後有些畏縮的老太太靈體:「是要幫……這位尋人嗎?」
女孩往後看了一下,露出安撫的笑,又回首點頭。
「對,想幫胡婆婆找她的丈夫。」
孜沓看了善癸一眼。
善癸恍惚了下,被孜沓推了一把才回神,抹著臉開口:「妳怎麼找到這裡的?」
「唔,路上問的,大家都很好心告訴我。」
善癸笑了,他抬手蓋著臉,又回頭看著孜沓。
「我、我可沒算到這一步。」
「呀,終於出現一個你算不到的嗎?」這下換孜沓詫異了。
善癸除了是大前輩,擅長驅魔以外,其實他最擅長的是卜卦問事,各種解籤與解惑,扶乩只是偶爾,他基本上兩枚銅錢就能看出頭尾,一只龜甲更是能看遍來由。
但所有卜術都有的問題就是,唯有牽扯到自己的事情算不出來。
「行吧,有那人的生辰八字,或是隨身物品嗎?」善癸挑眉,對那女孩招手。
女孩微笑,走了過去。
半個小時不到,善癸就把那人找到,請了鬼差引路,把那位胡婆婆好好地送到丈夫身邊,兩人團圓。站在辦公室大樓外的入口處,善癸燒著紙錢,那女孩站在旁邊幫忙。
「那位婆婆是妳親人嗎?」
「啊、不是的,只是她蹲在路邊哭,我便過去問問而已。」
善癸的手停了,抽了口氣。
「妳……常這樣過去問問的嗎?不怕?」
女孩抬頭,笑著把銀紙放進火爐裡。
「有時候怕,可是大家人都很好,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傷害我或想幹嘛的,都有理由、或是原因。」
「他們其實也不想這樣的。」女孩低下頭,把銀紙一疊疊摺起。
善癸深吸了一口氣。
「妳若不想看,我可以處理。」
「可是、這樣會很寂寞吧,不論是我,還是他們。」
善癸抿唇,點了下頭,把手上的銀紙都化了。然後回頭看著她,打量了一下。
「妳天生就是個溝通者的料子。」
「那是什麼?」
「能與神鬼非人、三界六道、眾生有靈溝通的人,我們統稱溝通者,因為這種類型的人極少,而且溝通會伴隨風險,所以真正願意去做的人更少了。」
「我只是……聽聽他們說話,然後偶爾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女孩苦惱的歪頭。
「妳要不要猜猜看,人可以忍受多久時間不與別人溝通、交際、有所接觸?」善癸挑眉,笑著問。
「一年?」女孩伸出手指,天真問著。
「大抵不出三天,就會有點神經了,他們、有些死了上百年或是上千年,其實也只是希望有人跟他們說說話、聊聊天,不會讓自己感覺到自己是孤獨的。」
「溝通者還得搭起橋樑,不只是妳跟他們的,還有他們跟他們的,所以我才說,妳是天生的料子。」善癸看東西燒的差不多了,拿起水繞了一圈。
「所以……你們、做的是驅除嗎?」
善癸把水瓶蓋好,看著她,搖了搖頭。
「排解、協調、處理、善後,能和平解決,就和平解決,這是我們南區的座右銘。」
「聽起來……還滿不錯的?」女孩歪頭。
善癸伸出手,跟她交握:「我叫善癸,是台南南區的負責人,也是副部長。」
「我叫靳歆,目前……正在找工作中。」靳歆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有興趣來我們辦公室工作嗎?」善癸收回手,在背後抹了抹他難得冒出的手汗。
「可以嗎?不需要考試或是什麼……」
「需要實習,三個月期滿就是正式實習生,正式過後有個書面審查,審查完畢,一年後中央系統便會發放合格通知,到時我們就是同事了。」
靳歆猶豫了一下。
「實習生有薪水可以拿嗎?」
「工讀基本底薪,基本休六日,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離開,不過報告沒做完,依照指導人員的希望,有可能需要加班。」
「指導人員?」靳歆眨眼看著善癸。
「一個實習生通常會搭配一個前輩。」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靳歆咬著唇,眨眼看向他。
善癸笑了,伸手指向大門口。
「雖然感覺有點像直銷,但我們比直銷危險多了,不介意的話、今天就簽合約吧。」
靳歆也笑了,她用力點頭,轉身走進大門口。
善癸走在她身後,趁機吐了口氣,伸手抹去因為緊張而冒出的汗水。
不介意的話,妳可能還要忍受我會開始追妳這件事情。
善癸抽抽嘴角,按了按胸前掛著的銅錢。兄弟,知道的,知道就是她了。
算不清、論不盡,道不破、說不出的那只掛,就是卜卦師注定的姻緣,也是這一生命中注定帶著的坎,知天命而無憂的他們,必須一輩子都為此姻緣操心勞苦、擔憂受怕。
有人執著、因而放下情緣,看破紅塵。
但是月老要是有那麼簡單會放過人,那就不叫月老了。
『……我是不是應該先問問她幾歲省得我有犯罪的危險?』善癸一邊走上樓一邊想著。
啊,反正。
人生嘛,當個變態總比打光棍一輩子好!
※
禮儀公司的溫度一向不高。
葉草每次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翹髮進入找人時都覺得一陣寒冷,她甩甩長過手的針織毛衣袖口,晃著腳步,嚇到不少新進員工的直接往化妝間去。
一推開厚重的門,停屍檯邊坐著一個綁著馬尾、穿著白掛,手上戴著手套,背影纖瘦看來幹練的女人。
葉草走了過去,從後面撲向她,雙手往前伸圈住了她的頸子,她側頭靠在肩側,蹭了蹭那低溫的臉頰後,才啞著聲開口:「我來接妳了。」
女人回頭,葉草看到檯子上的屍塊,挑眉。
「妳真不怕?」女人的聲音偏低,跟葉草那剛睡醒的慵懶不同,更顯性感。
「死人?親愛的、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喔。」葉草起身,拍拍她的肩膀。
女人點頭,起身拿塊布把殘餘的蓋了,伸手扯下手套。
才剛回頭要跟人走時,她已經被葉草推到牆邊,她很高、葉草抬頭大概也只能到她下巴。
葉草伸手環住她的頸子,把她的頭拉下來,噘起了唇湊上去,吻著那張略冷的唇。
她沒有反抗,只是低下頭與人接吻,直到葉草吻夠了,意猶未盡的舔著唇迷濛看她,她才伸手替葉草把頭髮順好。
「又怎麼了?」
「不就是想妳嗎?」葉草掛在她身上,讓人半扶著她走出化妝間,殯儀館門口正停著一台她們都很熟悉的車。她與葉草上了後座,才剛繫好安全帶就注意到助手席上坐著她沒看過的女孩。
善癸抽著菸,拉起手煞車、換檔,踩下油門。
「靳歆,這位是常樂,葉草的搭檔,知足常樂的常樂。」
助手席上的女孩回頭笑著打招呼:「前輩好。」
「妳好,新人嗎?」
「嗯,實習生,剛加入不久,還在習慣。」善癸咬著菸笑了笑,葉草打著哈欠攤在常樂身上,
「送妳們去事發地點喔。」善癸開著車,載著人去了東區,葉草打著哈欠下車,常樂關上車門後,善癸打了個手勢後就走了。
葉草伸了懶腰,看了一眼常樂。「為什麼這樣看我?」常樂回望反問。
「想看看妳,會不會愛上別人。」葉草把頭髮往後撥,露出她又半張被抓爛、幾乎沒有完好肌膚的臉,連眼睛都殘了。
常樂看著她,問到:「看出來了嗎?」
葉草的髮絲被風吹亂,她盯著她許久。最後走了過去,伸手抱住常樂的手臂,蹭了幾下後才開口:「看不出來,我又不是妳。」
常樂垂下眼,偕著人往報案處走了。
報案的人是一處廟公。
說他待的小廟裡最近不太平靜,剛好是東區的範圍內,葉草只好親自來看看,而系統規定只要是出任務、不論是勘察還是實際作為,都必須與伴同行,沒有另外一個人跟著是不可以的。
她們來到那處小廟,廟公已經先離開了。
葉草跨入門檻,一進去就是一陣陰風,葉草抬手咬破指尖,擺出指法,常樂則乾脆靠在一旁看著。
看著葉草獨身與其鬥法。狂風把葉草的髮絲吹得更亂了。
一陣風停後,葉草頂著一頭亂髮回頭看著常樂。常樂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髮絲:「解決完了?」
「是陰神,要供奉。」
「嗯,就供奉吧。」
葉草抬起手揉著眼睛,轉身一把抱住常樂。常樂按著她的頭,低頭親吻:「為什麼不紮辮子了?」
「因為妳昨天沒有回家幫我紮辮子。」
「懶蟲。」常樂嘆了口氣。葉草閉上眼,讓常樂把她半拉半抱的帶出小廟。
她們上了計程車,葉草最後是被常樂抱下車的。
回到家,葉草洗了個澡,穿著寬大的睡衣走出來,常樂正開著冰箱,聽到腳步回頭:「晚餐……」
葉草探頭看著冰箱,最後伸手拿了一堆菜出來,把常樂趕去客廳坐,就開始在廚房忙起來了。
常樂看著葉草,葉草回頭:「怎麼了?」「跟妳一樣,想看看妳會不會愛上別人。」
葉草一頓,眨眼問她:「看出來了嗎?」
常樂走過去,低頭吻上葉草的唇。「看不出來,我不是妳,但是……」
葉草放下刀具轉身,伸手搭上常樂的肩膀。
「但是我看得出來,妳愛的不能沒有我。」常樂在她的唇上低語,葉草閉上眼,嘆了口氣。
「被妳發現了。」
「肚子餓了。」常樂把人轉回去面對廚房。
葉草重新拿起刀,轉了一圈後開始切紅蘿蔔。
常樂瞇起眼睛,伸手想直接把紅蘿蔔攔截掉,葉草一把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挪到腰上放好後,繼續切。
「挑食不好喔。」
常樂發出低吟,瞪著那根好像上輩子殺了她全家的紅蘿蔔。
「那妳為什麼不加青椒?」
葉草歪著頭,笑著揮揮刀。
「因為煮飯的是我啊,親愛的。」
常樂抿唇,除了認同以外也不能反駁了。
她抱著葉草,低頭吻著她的頸側。葉草側著頭動菜刀,滿足的嘆息著。
另外一邊,善癸正把靳歆送回家。靳歆提著今晚打包的消夜,站在車邊低頭對善癸道謝。
善癸看著彎下腰的女孩,咳了幾聲後開口:「那個,方便問妳……今年幾歲了嗎?」
靳歆眨眨眼,笑著回他:「前輩呢?」
「我要奔四了。」
「看不出來!」靳歆驚呼。
善癸笑了笑,緊張的看著她眨眼。靳歆看懂了,指指自己,最後歪著頭說:「要奔三了。」
「哇靠!妳那張臉是吃什麼養大的!」老子還以為妳未滿法定年齡是個學生什麼的這就糗大發了。
靳歆吐吐舌頭,對人揮手。「奶奶養大的,前輩下次可以問問我奶奶怎麼養的。」
善癸看著人跑進鐵門中,笑著搖頭。然後伸手擦掉頸子上的冷汗,吐了口氣。
「還好不是未成年,不然這下真的要上頭條了。」
善癸關上車窗,車子慢慢開動。
算不出來啊、算不出來。